书名:我高攀不上你[重生] 作者:米粥清淡 文案 帮邱行之取生日蛋糕路上遇到车祸重生后,卫予听到宿舍同学咬耳朵:“卫予又高攀不上邱行之,这么殷勤干什么?” 卫予也想知道这个问题,鬼都知道他高攀不上,他连鬼都不如。 然后…… 宿舍同学:“最近怎么不见你找邱行之了?” 卫予:“高攀不上。” 再然后…… 邱行之将卫予堵在巷子里:“你最近……” 卫予晃了晃手里一堆不明物体:“人生在世,赚钱第一,让路,谢谢。” 邱行之:“……发生了什么?” 以前,给卫予十个亿,他也不愿意放弃邱行之;现在,邱行之愿意给他十个亿,他也坚持—— 高攀不上! 不长,随意看看。 “其实想高攀的人,一直是我。” 备注: 1、邱攻*卫受,1 v 1; 2、主角之间有误会也有自身原因,会慢慢写,请大家不要着急。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邱行之,卫予 ┃ 配角: ┃ 其它:其他 一句话简介:攀你! ———————————————————— 第1章 深秋的草坪枯黄,一沓一沓耷拉下脑袋,卫予躺在上面,夜空中的星星点点落在眼内,是恰到好处的宁静,微风拂过耳廓,有点痒。 卫予此刻内心和夜空一样平静,从他的车刹不住冲出桥梁,到脑袋一片空白的意识到自己被锁在车内沉入湖底,再到自己躺在这块草坪醒来,其实只有短短六个多小时。 六个多小时之前的下午,他急着去蛋糕房拿蛋糕,今天是邱行之生日,他自己设计蛋糕图,跑到邱行之平日里最喜欢的蛋糕店定做,掐着时间去拿,为的是给邱行之最新鲜的蛋糕。 然后…… 手机在口袋里持续震动,第N次,卫予一直没看,他想先把自己混乱的思维整理清晰,这会,差不多了。 是一大串微信消息,有爸妈发来问他吃饭没的,有廖然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的,有朋友让他帮忙的,还有些公众号的营销信息。 最上方,也就是刚刚发来信息的,是他备注为“行之”的那位。 共发来两条。 【开始了】 【忙?】 盯着那个比自己脸还熟悉的头像三秒,卫予退出聊天界面,慢慢起身,肚子不争气的“咕咕”,手头一大包卤味,鸡爪鸭爪鸭脖鸭头鸭舌应有尽有。 一年之前,也是邱行之生日,邱行之和几个兄弟约好聚会,当时卫予在一旁看书,邱行之淡淡的问:“你来么?” 卫予能有什么回答?哪怕当天有一百亿生意,他也会推掉。 当天晚上他主动跑去买庆城颇有名气的老字号卤味,那种聚会里,他说不上多少话,只要默默看着邱行之,说上几句话,在他喝多之后送他回去,就觉得异常满足。 手头的卤味,和一年前兴高采烈买的那包,内容一模一样,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也是一年前。 卫予毫不怀疑,他,死了,又活了,也就是别人所说的——重生了,重生到一年前,他还在为邱行之一个注视喜不自禁的脑残岁月。 胃抽搐着疼,卫予打开包装袋,戴上食品手套,抓起卤味就吃。 味道确实不错,但比不上他老妈自己卤的。 爷爷带着小孙子溜达,小男孩盯着卫予的卤味流口水,卫予大方赠送几段鸭舌,老人家给他一个大橘子作为感谢。 一大包卤味,卫予一个人坐在草坪上啃光,橘子也下肚,将骨头和皮扔到“不可回收”垃圾桶,卫予撑的打饱嗝。 有电话进来,卫予接起,那头是秦融的大呼小叫:“卫予,行之喝醉了。” 卫予整理裤腿准备回家:“哦。” “……”秦融似乎噎了一下,顿了几秒才继续,“你今天怎么没来?他喝醉了……” “我有事,喝醉了请司机送吧。”卫予平静的像在应付推销房子的中介,“我很忙,挂了吧。” “喂……” 卫予收好手机,两手插在外套口袋,抬头,原先被乌云挡住大半的月亮露出全貌,皎洁美丽。 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可能是死过一次的缘故,躺在这里的六小时内,卫予觉得自己真的重生了。 除了身体,还有灵魂。 原先决定,过完邱行之这个生日,再也不做那些脑缺事,现在只不过提前一年,清醒的更加义无反顾,连那点苦涩心酸和不舍似乎都没了。 呼,第一次主动挂邱行之朋友电话,感觉真他妈爽。 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他妈打来:“妈,我马上回……没事,下午忙着画画,没注意电话……” 脚步轻盈到卫予觉得自己要起飞,一边说笑一边走向地铁站。 当天,卫予一夜没睡。 次日,卫予起个大早,有许多事处理,必须抓紧时间。 先赶到打工的咖啡店,总是叽歪不停的店长和以往一样准备找他这个新人麻烦,卫予利落的扔下辞职信:“实习十天薪水我不要,今天开始就不来上班了。” 将自己工作用到的东西一一点清楚,确保没有顺走半件,被辞职信震惊的无以复加的店长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卫予头也不回的走了。 卫予父亲一年半之前大手术,母亲身体不佳,卫予待的公司不允许一个入职两年的员工长期请假,卫予索性辞职,专心照顾父亲。 最近父亲身体渐好,卫予腾出时间来,打算先找一个时间较富余的工作赚钱,咖啡店薪水一般,但早晚班模式方便他照顾家里。 店长的叽歪实在不影响他什么,但他有新的决定,工作,辞掉。 上午十点左右,卫予来到一间公寓,门虚掩着,里面之人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听说邱行之家里给安排相亲了,你们听卫予提过吗?” “没有,他就算知道,能说什么?邱行之又不是他什么人。” “唉,卫予其实条件也不错,干什么老是跟在邱行之屁股后头?” “他长得帅而已,和邱行之怎么比?哼,高攀不上。” “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对卫予还有点那个意思,嘿嘿,怕被拒绝吧?” “滚!” 沉默听完,卫予没有立刻敲门,后退几步,拿出手机贴着耳朵,有意提高嗓门:“我很快回去……” 敲门、推门,一切都很自然。 卫予找出自己前段时间暂时放在这里的一个袋子,跟租住在这里的两个大学同学说笑,离开。 大三开始追在邱行之屁股后头到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无人不知。 卫予当然知道人们在背后议论,他和邱行之之间的差距,从出生起就隔着天堑。 不怪别人说这说那,那都是他自己犯的贱。 卫予这会甚至不清楚,就算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做到那种地步呢?明明知道对方无意,只当普通同学朋友,还能一往无前,为了得到对方一个笑容就屁颠成那样。 难道重生,连带他的性格也全变了? 那…… 倒是挺不错的。 赶回家跟爸妈用完午饭,卫予打开电脑,托互联网飞速发展的福,网络之上也有许多挣钱的机会,他别的不行,一手画技是老天赏饭吃,起码不能浪费。 上一世十个月后父亲旧病复发,他找遍资料,知道上海的大医院可以治疗,但需要一大笔医疗费,他拿不出那么多钱,后来是大学同学借了部分给他,但多少耽误了些时间,治疗效果不佳。 这一世,卫予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要赚钱,拼命赚钱,把那笔钱准备好,随时等着父亲治疗,一秒钟都不能耽误。 除了画画,他还有许多事情能做。 手机震动着,卫予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一边随手划开:“喂。” 那头先沉默两秒:“是我。” 笔尖停在纸上,氤氲出深刻的黑色:“行之?” 邱行之主动打电话给他机会不多,有一个算一个,每次打过来,卫予都能甜蜜的回味好久,这是第一次,他以接普通朋友电话心态接邱行之电话。 大约卫予的语气和以往不同,邱行之又顿了几秒:“嗯。” 左手抓手机,右手一刻不停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双眼飞快扫过电脑屏幕。 这些信息不是全部有用,回头得花时间一一甄别,可信的、虚假的,市场价格,接工作注意事项,都要花时间了解,以前他接触过一点,但没这么深入,如今想靠这个赚钱,不好好分析是不行的。 不是他拿乔不说话,邱行之不开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邱行之声音再响起时带了些迟疑:“你,在哪里?” “在家。” 那头又沉默。 卫予短暂的把注意力从电脑屏幕转移到手机里:“有什么事吗?” 邱行之:“昨天晚上你……” 原来是这事,卫予了然颔首:““昨天晚上我临时有事,没来得及去你生日会,抱歉啊。” 那头没有回应,又等待了几秒,邱行之轻声说:“你忙吧,没什么。” “哦行,那我挂了。” 卫予正忙着,求之不得,更为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该和邱行之说什么,以往每次接触、电话,他没话也要找话,生怕有一丝冷落对方。 相顾无言,着实尴尬,啧。 将脑中古怪的不安感赶跑,卫予继续埋头在电脑上,就他目前了解到的,接一些画图工作远远不够,他还得想办法做些其他事情。 实在没时间、也没心思想其他的。 庆城地段最佳、房价最高的别墅区,阳台上能眺望绿湖青山,视野和空气都是一流,邱行之趴在阳台栏杆上,茫然不已的望着远处大片湖泊。 可他无暇感受深秋暖阳,只愣愣的直视前方,眼中无焦点。 昨天生日,答应前去的卫予没出现,后来秦融打电话过去,卫予只说自己有事,对他喝醉之事一字未问。 直到今天,卫予一条信息没发来,生日祝福都没一条。 奇怪的让他难以忽视。 实在忍不住,给卫予拨过去电话,要是对方有什么事,他也许能帮忙。 可卫予说话的语气以及电话里时不时传出的键盘敲击声,除了告诉他,对方确实很忙,卫予也压根没有和他多说几句的意思,有一句没一句后挂了电话。 这让邱行之隐约不安。 总觉得,电话那头的男人,像变了个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开《不认识的男朋友》,感兴趣的话可以到专栏收一下呀~~ 不是替身文 你对每个人笑,却说不认识我 挺病的攻 vs 挺狠的受 1V1 年会次日,虞慎在腰酸背痛中醒来,入职集团不久的副总闻谨躺在他旁边,头发凌乱脸上带伤。 他想悄悄离开,发现门锁了。 闻谨坐起来靠在床头看他:“昨天晚上你自己跑来找我。” 虞慎:“闻总对不起。” “你看着我喊别人名字。”闻谨盯着他,“那个人是谁?” “对不起,以为您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是谁?你们睡过了?” “当然,不过和闻大少爷有关系么?”虞慎好笑,“还是您想撬我墙角?” 闻谨:“谁是你男朋友?” 虞慎忽然挥过去一拳:“当年是你说不熟,不记得了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不过闻少爷实力没以前厉害了,啧啧,夜夜笙歌虚的吧?” 又踢一脚:“老子不认识你!” 闻谨抹掉嘴角的血,面无表情:“无所谓,你就在这里跟我认识,跟我熟悉,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你回忆多久我们就在这待多久,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 “你有病啊?关我?” “你说只要和我在一起,呆在哪里都行。”闻谨试图抓他的手,“就这里,你慢慢想,我陪你,一辈子都行。” 第2章 是发生了什么吗…… 秦融端着酒杯从身后走来:“我说你干嘛呢?不去公司,喊我们来,又不喝酒,整天盯着手机,你什么时候有网瘾了?” 邱行之将手机揣进夹克口袋,淡淡道:“我出去一趟。” “哈?”秦融对着好友明显加快的背影一嗓子吼,“把我们喊来自己跑掉,你神经病啊!” 邱行之不加理会,下楼、上车、发动,一气呵成,车子飞快驶出大门。 晚饭时卫予问父亲这几天身体感觉如何,有没有不舒服,父亲拍着胸口表示一切都好:“我身体好着呢。” 随后语气低沉:“就是害了儿子,你工作那么好……” 卫予捏着筷子皱眉:“不是说过别说这种话吗?有什么害不害的,我现在也很好,难道你们怕你儿子赚不到钱?” 父母忙摇头,怎么说呢,儿子孝顺,他们自然是开心欣慰,但卫予又实打实因为家里的事耽误事业,他们的难过愧疚也一直存在,这种情况不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唉。 卫予怎么能不清楚父母的想法,生病后在家呆久了难免胡思乱想,找点寄托和安慰,对精神状态会有用的多,他忙碌筹划一个白天,接下去就要跟父母商议。 “爸,您不是会在木头上雕东西吗?” 卫父:“会是会,前几天还跟你妈说买点工具回来,平时没事做,雕来玩玩消磨时间,怎么?” “我有个朋友,打算在网上卖一些工艺品,现在还少一些木雕,问我能不能帮忙。”卫予早准备好整套说辞,说的无比顺畅,“设计图他出,您负责制作,按销售给提成。” 卫父双手剧烈一抖,差点把筷子丢下:“我,我做?” 卫母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卫予点头:“是啊,你们知道吗,现在这些小玩意可受欢迎了,只要有渠道,销路一定很好。” 什么电子商务、网购、渠道,当了一辈子工人的卫父丝毫不懂,纷繁到眼花缭乱的网络世界于他而言,就是另一个世界。 但:“我,我真的可以做?我,我以前都是做来玩,没,没有卖过……” 卫母也表示担忧:“是啊,可别耽误你朋友的事儿。” “没事,您先做着,我朋友只是放在他那儿卖,卖不出去也不要紧,卖了,就按照销售提成。”卫予夹了一只虾给父亲,“设计图、材料工具他都提供,您只要负责做就行了。” 儿子发话,卫父心头一点疑虑也消失了。 一场手术花掉家中大半积蓄,每天闲在家不是吃就是睡,什么都做不了,对于忙碌半辈子的男人来说,只会给妻子儿子添麻烦,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个实打实的废物累赘。 能有事做,简直太好不过,当下还有什么说的,自然一百个应承,些许忐忑之下是满满的憧憬。 卫母欣慰一笑,轻轻叹气,一只大虾落入碗里,儿子含笑的声音这次朝她而来:“还有妈您,也要做事。” “什么?”抬头的速度飞快,“让妈做什么?” 一家人边吃饭边热火朝天讨论着今后的生活工作,七十多平的老房子里盈满许久不曾出现的希望和欢乐。 身体不佳的父母亲为即将有事情做、赚钱糊口养家而兴奋不已。 卫予的情绪则更加复杂,是重活一世脑子也变好了吗,上一世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这些,是因为全部心思放在别人身上,以至于忽视了其他太多? 幸好,他再次活了过来,还有许多时间,可以赚回以前缺失的时间。 天色全暗,路灯的昏黄光线给冰冷僵硬的水泥地铺上暖洋洋的一层光晕,卫予走在父母身后,进行一家三口每天晚饭后的散步活动。 拐过去就是市民公园,卫予随意抬头,眼角余光瞄到什么。 顿住,转身,一辆白色轿车飞快汇入马路车流,没看到车牌。 邱行之有好几辆车,但他最喜欢的也是那个牌子那个眼色那个型号,除了商务应酬基本都开那辆。 不过刚刚那辆不可能是邱行之的车,这种老旧小区,他不可能来。 再说,那车子也不止他一个人有。 卫予的嘴角扯开又闭起,摇摇头,拐弯追上父母。 计划制定好,说干就干。 卫予网购好全套木雕工具,连同两张设计图,在餐桌上一起交给父亲:“这是第一个活儿的设计图纸,您看看,能做吗?” 卫父忙认真打量,他很小就喜欢木雕,当时生活条件不好,小孩子几乎没什么玩具,跟邻居大叔学着雕木头,不用干活的时候就雕着玩,一来二去日积月累,雕木头的手艺越发精湛,这么多年有时候手痒还会玩上几下。 这两年身体欠佳,顾不上,但长年累月通过双手一步步练就的手艺还在:“这两个不难,只是爸也有好长时间没抓过刀,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辜负你朋友。” 卫予笑嘻嘻:“我可是在朋友跟前夸下海口了,说爸爸您一定能做好。” “臭小子。”卫父笑骂,语气却是满满的开心,做父亲的,怎么能让儿子丢脸,“我尽量,什么时候要?” “不急,他的店还没开业,您先做着,慢慢来,不需要赶进度。” 眼瞅父子俩聊得热火朝天,卫母早按捺不住:“我呢我呢,我什么时候有活干?” “也快了,食品店要办的照很多,这年头顾客讲究,妈您可得好好研究口味。” “啊?那那我下午去买点材料回来实验实验,哎呀老卫你和我一起去,帮我参谋参谋。” 耳畔传来父母亲着急忙慌商议下午该买什么食材的争执,卫予淡笑,看来得加快脚步了。 饭后收拾好家里,卫予马不停蹄的出门,一个半小时地铁后,在某小区街口和廖然碰头。 廖然比一米八二的卫予还要高出三公分,黑裤子米色毛衣,面容清俊,一副细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更增添斯文儒雅。 高中同学,到现在认识近十年,熟的不能再熟,寒暄客套统统不需要,卫予开口直奔主题:“前两天跟你说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不会给你掉链子。”面容斯文,开口前却是先一个白眼,对好友十分不满,“怎么着,确定在这里了?” 卫予略开心,边走边背过手:“这里距离我家远,安全,房租也便宜,而且我查过,附近有好几个交房不久的小区,人口不少,你看,商业区人流不少,我找的那个店面在附近最大的菜场旁边,应该不愁人流量。” 他说的头头是道,眼角眉梢纷纷溢出满足:“找你和我一起看看,提提意见。” 廖然抬手推推镜架:“你最近心情好像不错。” 嘴角的微笑有两秒停顿,卫予缓缓转头看一脸深思的好友:“我爸身体好,我有钱赚,的确很开心。” 廖然没说话,问起当地人流量的事,卫予兴奋的边走边解说,俨然已经成功进化成一个生意人。 又是整整一下午和晚上的忙碌,回到家洗澡后累的趴在床上不想动,脑袋埋在枕头里,下午刚刚晒过,阳光暖暖的香气萦绕在周围,脑中不期然窜出廖然下午说的话。 你最近心情好像不错。 忙碌充实的日子没给他多余时间思考别的。 卫予回想近一周的生活,定计划、出去跑、和廖然几个朋友商议这个那个、上网查找注意事项、筛选合适的工作…… 除去一日三餐和睡觉,连陪父母散步的时间都没有。 期间邱行之发来三次微信,一次说和朋友吃饭,问他要不要一起;一次说他跟客户见面,在他家附近不远;一次则告诉他自己要出差,起码一个月才能回来。 卫予的回复则更加简单。 【不好意思,最近很忙】 【在外注意安全】 在收到三条微信的瞬间,卫予疑虑过,邱行之为什么会给自己发这样的信息,第一条能解释的话,,后面两条卫予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以前,从未有过。 那时候他们一周见面次数在三到四次,卫予通常能从邱行之的日常说话中得知他一周行程,根据他每日行程思考该不该发信息,要不要提醒注意安全,提醒早点睡觉等等之类。 思及此,卫予忍不住轻笑起来,慢慢翻身,面朝天花板,他可能有成为福尔摩斯的潜质呢,无师自通。 要不是这次意外重生,他可能会一直那样下去,直到邱行之有恋人,彻底断绝他那点可怜兮兮的念想。 并非不知道那些行为过于痴傻,只是忍不住的想要关心。 说到底,是那时候太闲,没事可干造成的“鸡婆”。 微信群里,兄弟们纷纷问他店什么时候开业,他们一定买好大花篮去捧场,还有问他资金够不够需不需要帮忙,热闹非凡。 其中一个调侃【我们卫予也要做生意了】 卫予失笑。 胡扯完,卫予看朋友圈就睡,这是他每日习惯。 第一条是秦融所发,和以往朋友圈差不多,吃喝玩乐,令人羡慕的富家公子生活。 发出的九张图里,有两张拍到邱行之,一张,他坐在沙发角落低头看手机。 另一张,一个男人坐在他身边,长胳膊揽在邱行之肩膀上,脑袋几乎要和邱行之靠到一起,笑着正跟邱行之说什么,邱行之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这个男人,卫予认识。 第3章 秦融和邱行之从小认识,一路玩到大,是铁杆兄弟,秦融的堂弟秦易从小生活在国外,一年前回国,自然而然加入圈子。 这些都是邱行之告诉卫予的。 卫予曾经见过秦易两三次,不知道是不是他对邱行之太过紧张导致胡思乱想,秦易对邱行之的态度,让他隐约觉得有些什么。 但秦易表现的很正常,他性格开朗,对卫予这个陌生人也一样热情,其他人包括秦融和邱行之都似乎没有觉察不对。 关心则乱,只能这样解释。 将手机放在一边,眼皮刚刚阖起,黑屏不超过半分钟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说到底,手机比人可忙多了,每天不停歇。 拿起,是邱行之。 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思忖两秒,接通。 巨大的嘈杂声猛地冲进耳朵,卫予耳鸣的愣住:“……” “哈哈哈秦融这个傻逼又输了。” “哎呀可不是吗,行之,到你了。” 卫予晃动脑袋:“喂,哪位?” 没人回话,凌乱的音乐声衬托着欢声笑语,一下一下冲击卫予的耳膜,他又喊了两声,没人回答。 卫予无语,可能不小心碰到手机里他的号码,迷糊成这样,肯定喝多了。 正预备挂电话,陌生的笑声嘎嘎传来:“行之啊,来跟他亲一个,你们这几天不是玩的很好吗?来来来。” “亲一个亲一个!” 起哄架秧子、凑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嘻嘻哈哈的顺着手机信号钻进耳朵,卫予听了几秒,迅速掐断。 大晚上的一个个精神真好。 手机调成静音防止再被打扰,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约了看中的门店房东谈判签合同、看看需不需要重新装修、开店需要的证件等等一系列,他都得亲力亲为。 睡觉。 有句话叫什么,人生在世最美好的状态是什么呢,主要在于三方面。 有事做,有人爱,有期待。 卫予目前就处在这么一个阶段。 有不计其数的事情做,家里的、工作的,桩桩件件马虎不得,卫予想过,若是一切顺利,按照他的规划,不到一年就能存下钱,到时候向朋友亲戚借一部分,一定赶得上送父亲进医院接受治疗。 他一心一意爱着家人,家人也爱他,不缺人爱,不缺被爱。 而期待感,和这两样是分不开的,卫予边做规划,边自然而然的开始期待、憧憬日后的生活,忙的不可开交。 待准备的差不多,歇下来准备喘口气,微信再度收到邱行之发来微信的时候,卫予一算,自己竟然有二十天没主动联系过对方。 以往,每天的“早上好”“晚安”必不可少,没话找话,没事找事,想尽一切方法跟他说上几句。 心里装上对方开始,这是第一次超过三天以上跟对方没有聊天记录。 当然,邱行之更不会主动联系他,他要管理公司,要交际应酬,向来很忙碌。 可能还要相亲…… 等了好久没收到回复,邱行之直接拨过来电话。 擦掉右手的水清清嗓子,卫予镇定划开通话键。 邱行之的音色很清朗,配合他那张英俊的让卫予魂牵梦萦多年的脸,天作之合的令人嫉妒。 隔着手机,他放低声音,低沉的、轻轻的:“你现在在哪?” 唔,上次通话,开口也是这么一句:“跟朋友在一起。” 对面顿了顿:“廖然?” 咦,居然记得廖然,不过:“不是,其他朋友。” 廖然给他介绍了个做装修的朋友,今天来店里看,有需要简单改动的地方得尽快行动,房租已经交给房东,每一天都有成本,耽误不得。 邱行之这次沉默了更长时间,足有半分钟,向来轻缓不乱的呼吸落在卫予耳朵里,似乎失去原有节奏,渐渐急促。 卫予忍不住询问:“你不舒服?” “……”邱行之咳嗽的“嗯”,“有点感冒。” 卫予:“最近入冬容易感冒,我也有点,多喝热水。” 还有几分钟廖然朋友就要过来,看邱行之也没什么正经事,就道:“如果没什么……” “卫予!” 邱行之忽然喊了一声,急切的调子着实惊到卫予:“什么?” 总感觉邱行之怪怪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失控过,从来都沉稳端庄,情绪波动小到可怜,像受过某种教育培训。 “我们见个面。”停顿两秒,又补充,“可以么?你方便的话。” 卫予抓着手机,没说话。 等了几秒邱行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紊乱:“我去找你,哪里都行,见个面。” 这么急,难道有什么事? “那就傍晚五点吧,xx街附近的市民公园。” 电话挂断,卫予对着手机发呆。 邱行之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不,应该说处处透着古怪,不正常到极点。 还是说他以前太过谄媚,没发现其实邱行之本质就是个神奇的人。 想着,卫予不由悚然的睁大眼。 难道邱行之也遭遇了什么,跟他一样重生,抑或换了个人格,刚刚和他通话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邱行之,小说电影里经常这么写。 太刺激了吧? 傍晚四点半,卫予从地铁站出来,朝一个路口距离的公园走,嘴角带笑,显然心情不错。 下午廖然朋友告诉他,店面不需要做大变动,只要重新贴上墙纸,彻底打扫一番,店铺就能焕然一新。 这样意味着成本能少一笔的同时开业速度也能加快,执照的事他也问清楚了,符合条件一天就能拿到开食品店所需的证。 母亲在家实验的多种食材他分给朋友们品尝,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现在真的万事俱备,只差开业这个东风。 卫予充满信心,走路都带起风。 到达公园门口刚好四点四十五分,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卫予毫不意外的挑眉。 和对方认识多年,邱行之每次都会提前一刻钟到达约好地点,反而卫予有两次因为公交堵车迟到几分钟。 想到这儿卫予忽然思考,他和邱行之的关系里,他无疑是弱势一方,可邱行之似乎从没有对他做过什么颐指气使和拿乔的事,从来没有。 除了不喜欢他,这个同学朋友委实没什么值得挑剔,这么长时间,被自己这个不喜欢的仰慕者围着追着,一个不耐烦表情都没当面露出过,一句重话没说过,自己说什么都耐心听着,提的问题都会认真回答,日常见面相处融洽,实在已经非常非常难得。 卫予默默点头,是自己太贪心。 邱行之穿着正式的西服,外面一件铁灰色长大衣,庄重的像等待迎候贵宾,短短的刘海不听话的脱离造型产品统治,飘着两缕在空中。 近似椭圆形的双眼,介于双眼皮和单眼皮之间,几不可见的微小弧度,在眼角处忽然明显起来,睫毛很长很卷,根根分明半遮眼眸,淡淡的朦胧感。 高挺鼻梁下方的双唇也是微翘,人称“笑唇”,可偏偏主人并不爱笑,常年处于抿住状态。 比卫予高五厘米,等人也没有丝毫懈怠感,站的笔直,挺拔的身姿和脸配合,完美的像从动漫中走出。 至少外表是这么表现的。 三周不见,那张英俊到卫予时常感慨上天不公的脸瞧着瘦了点,眼下淡淡青色,挺憔悴。 卫予主动开口:“最近很忙?脸色不好。” 邱行之嘴巴动了动,双眼从卫予脸上移到肩膀:“是,昨天出差回来今天开会。” “我最近也很忙。”卫予指了指公园里面长椅,“忙点好,充实。” 初冬的傍晚温度已经很低,太阳落山后唯一的户外热源也消失了,卫予没憋住打了个喷嚏。 邱行之又把视线移到他脸上:“吃饭了吗?” “还没,一会回家吃。” “附近有家餐厅还不错,一起去吧?” 卫予一想,也好,外头实在够冷,风快把他吹成傻逼了,当时脑抽才会选这么个户外地方碰面:“好,走吧。” 转身瞬间,邱行之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餐厅暖气十足,座位之间以暖黄色竹帘隔开,给每桌客人足够隐私性。 脱掉大衣和西装外套的邱行之看着松弛不少,趁上菜间隙,卫予问:“找我是不是有事说?” 邱行之再次移开总是不由自主放到对方脸部的视线:“最近你似乎很忙。” 卫予忽然明白过来,浅浅一笑:“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最近没有主动找你,连微信电话都没一个吧?” 邱行之倏然抬头,直勾勾看过来,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暗藏玄机。 “一个是我有很多事做,确实很忙。”卫予没来由的松了口气,邱行之能主动提起这事也好,“更为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 傻了多年,也差不多了。 卫予和邱行之的生活圈子几乎没有交集,这些年“偶遇”也好、聚会也好,主观能动性占大部分原因。 真正的你我本无缘,全靠我发电,维持两人之间微弱到其实可以忽略不计的丁点关联。 回想死而复生的二十多天内,没联络、没碰面,卫予确实很忙,每天进进出出,回家倒头就睡,但内心深处总有点什么,若有似无的时不时跳到眼前,虚晃一枪就消失。 尤其偶然瞄到微信聊天记录里那个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头像和秦融每天发出来惹人羡慕的生活中时不时闪现的身影,这种淡淡的怅然和失落感蹭的剧增,又在他的竭力压制下迅速沉底。 现在,面对熟悉的脸,卫予终于明白原因。 先前的日子,他在逃避。 第4章 死而复生带来的改变并未那么快深入到骨子里,他不允许自己联系邱行之,多年习惯带来的影响却无法简单消除。 他抱着“邱行之那么忙,少了个可有可无朋友没关系”的念头,用逃避来断绝自己的念想。 他害怕和邱行之联系多了,会再次蠢蠢欲动。 卫予绝对不允许自己再陷入那种沼泽。 邱行之找来也好,避不开,索性说清楚,给自己一个交待,真正断掉在对方前头的所有退路。 想到这,卫予舒了口气,抬眼,入目的邱行之神情古怪,见他看自己,才开口:“是不是家里有事?” 这话问的猝不及防,卫予不知道邱行之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个,家里的事从没跟他提起,不过:“差不多,爸妈身体不好。” 所以他得赚钱,得用最快速度赚钱,不能跟以前似的,大部分心神投注在某个人身上。 邱行之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神反而清朗起来:“明天我在家请朋友吃饭,只有秦融秦易兄弟和另外两个朋友,你如果有空的话,一起过来?” 卫予又愣住。 邱行之飞快补充:“王阿姨跟老乡学了几道新菜,味道很好。” “?” 卫予眼神浮现茫然,两人认识这么久,学习也好工作也好,邱行之都是最好的那拨,毋庸置疑的聪明人。 是他说的太隐晦,还是邱行之理解能力不行? 邱行之再接再厉:“你想吃什么菜……” 卫予总算从怔愣中回神,摇头的动作打断了邱行之抛出一个接一个绣球:“行之,可能我们两个的思维确实不在一条线上,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清楚。” 邱行之略微细长的双眼猛的大上一圈,邱行之相貌无可挑剔,五官七窍无不是老天精心雕刻,其中卫予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 不是很大,微微细长,眼角有难以察觉的下弯弧度,瞳仁很黑很多,专注看人的时候有和自己气质大大不符的无辜感。 可能就是这份矛盾感,卫予曾经感慨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并且越看越好看。 邱行之紧盯着卫予平静的面容:“什么意思?” “最近很忙,家里有很多事,还有我自己的工作,等等。” 点好的菜先前已经上桌,但谁都没动筷:“我没联系你,是我想通了。” 邱行之盯着他看。 “我有这么多事要去做,实在不该再花那么多时间心力在别人身上。”卫予硬起心肠,语气是邱行之从没见过的平淡,“行之,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基础了解总是有的,我一个大男人,缠着别人真的不合适。” 邱行之双眼幽深,继续盯着卫予。 卫予和他对视:“过去那些年,你没嫌弃我,把我当朋友,帮过我不少忙,谢谢。” 这话是真心的,卫予顿了顿,这样应该说的很清楚了吧。 “朋友……” 邱行之扣字眼的继续盯卫予,盯的卫予怀疑自己脸上有东西,下意识摸了摸右脸:“我饱了,你继续吧,我得回去了。” 盘子里的菜纹丝未动,筷子端正放在一边。 卫予拿上外套起身的瞬间,仿佛入定成佛的邱行之忽然侧过身,伸出的胳膊停在卫予手边,他抬头盯着对方:“卫予,什么意思?” 不是吧,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还不懂?都是成年人,说的太开,难堪。 卫予不禁怀疑邱行之脑子是不是饿坏了,穿好外套对邱行之笑:“就是说,以后少联系吧,我们这种情况,朋友应该也当不成,感谢你多年来的不嫌弃,够清楚了吗?” 邱行之彻底愣住,维持侧身伸手的动作僵在座位上,直到卫予服务员小心翼翼询问是不是菜不合口味,眼神才重新出现焦距。 卫予已经不见了,眼前只剩彻底凉掉的饭菜。 初冬夜晚寒风不是盖的,吹的人脑袋发木,卫予加快脚步往地铁站赶。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邱行之那么讲话,多年来在对方面前除了应声就是微笑,连对视都不敢,邱行之递过来一个眼神他都能害羞心跳三天,揣在心里自我满足。 真特么傻逼啊。 卫予不去思考自己对邱行之现在是什么想法,他已经无所谓了。 身后传来密集凌乱的脚步,胳膊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住,拽的他歪过身子,一双熟悉的脸落入眼内。 邱行之一手抓着卫予胳膊,另一只手抵住他后背防止摔跤,嘴唇抿的死紧,黑发凌乱的飘在头上,气息不稳的说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卫予缓缓打出个问号:“为什么这么问?” 邱行之的神情混合着疑惑、茫然和急切,语速飞快:“我……” 卫予的困惑和邱行之的无措一同至于欢快的手机铃声中。 邱行之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手机,掏出来用力挂断,手机再次活动起来,这次是卫予的。 卫予求之不得,赶忙接通:“妈?” 邱行之站在一旁等卫予接电话,眉头锁成山川形状,大衣口袋震动的飞起,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催他赶紧接。 卫予还在说话,似乎在跟他妈讨论什么卤味的问题,邱行之想了想,转过身,接通电话:“有事?” 秦融一贯的大呼小叫:“你干嘛呢?邱叔找不到你,打电话到我这了。” 邱行之更加不耐:“有事快说,我很忙。” “你们父子两……”秦融识趣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嗓门转而提高,“就跟你相亲的胡家小姐,你俩前几天不是见过面吗,她对你印象很好。” 邱行之下意识踱步,离卫予远点,秦融在那头笑呵呵:“你最近情绪不高,和美女见见面可能会好得多……” 无聊,邱行之毫不留情的挂断好友电话,转过身,身边空了。 卫予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完电话,已经站上地铁口的手扶梯,迅速下沉。 下意识要跟过去,收到条微信,是卫予发来的。 【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卫予的背影看上去的确透着着急,脚速快的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邱行之没坚持追过去,卫予家里有事,他还是先把自己的私事放一边。 坐进驾驶座,视线转到副驾驶,“晴天大药房”的袋子静静躺倒,一大堆药盒挤在里面,想要冲破袋子束缚,呈扩张趋势。 下车时太急,忘记带过去。 邱行之轻轻叹了口气,发车前拨通电话:“你在哪?” 当晚,卫父卫母吃惊的看儿子整理房间,动静很大速度很快,不由好奇:“不早了,明天再收拾吧?” 卫予手脚利落不停放某些东西进地上的大纸箱:“房间太乱了。” 卫予很爱干净,房间向来整齐,卫父好奇的瞄到箱子里东西——同学录,好像还有些相册之类的:“不用我们帮忙?” “不用,我马上就好。”卫予转身推爸妈出房间,“快快快去睡觉,晚安啊,对了我明天一早出门,三餐都不在家吃。” 关好房门,将最后一样相关物品摆进箱子,卫予四下环顾,确保没有需要放进去的,深呼吸,压盖,大胶布封口。 一气呵成,卫予觉得内心十分平静。 封起这些,就封住了过往的部分自己,他有幸重新活过,绝不能浪费。 次日,一夜好眠的卫予起了个大早,今天要去市场选购墙纸以及购买设备,下楼开出那辆二手车。 车子是舅舅换车后送给他的,说他爸妈身体都不好,需要用车的地方多,先开着。 发动车子的瞬间,卫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车子失控冲出桥梁的当天上午,他刚开车送父亲去医院复查,一切正常,两小时之后去取蛋糕就出事了。 说是二手,他舅舅也就开了两年多,里程不算长,平时保养得宜,他自己害怕出事,平时极为小心,有点小毛病一定去检查。 卫予猛的抓紧了方向盘,近来连番的忙碌抽的他没有往这方面思考,但他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能明白的事。 不太对劲,不,是很不对劲——车子很大可能被人动过手脚。 动车子的刹车,就是——致他于死地。 卫予心底一片冰凉,他自认性格温和,除非必要,不与人起争执,从小到大,最厉害的争吵也不过是高中时期因为球赛的事跟外校学生大喊大叫。 让他死,绝不是普通的仇恨,他做过什么,能招来这种杀意?卫予实在想不到。 这是一年前,那名凶手还没行动,可不代表心中没这个念头,一年后,兴许他会再次遭遇同样的死亡威胁。 方向盘被握的生热,手背上青筋凸出,后视镜里,卫予黝黑的眸子中,渐渐蔓延开一片寒意。 这事,没完。 卫予的计划中自己那部分准备的差不多了,用近三周时间从网络上筛选有效信息,再三选择后,跟一家工作室达成意向,按件收费。 对方负责联络接洽,具体工作由卫予实施,工作室从报酬中抽成,相当于中介。 卫予本打算自己从网上接活,尝试后放弃,信息太杂太乱,实在难以辨别,朋友说网络世界复杂,关系到钱,最好找专业些的。 工作室是同学介绍的,他查过,口碑不错,值得信赖。 这是他自己的事业,准备个七七八八,最近忙碌的是属于父母的那部分。 第5章 他要给父亲找些喜欢的事,寄托掉因为生病逐渐失望的情绪和愧疚,什么朋友开店缺少木雕物品实属借口,赚钱与否不在卫予考虑范围内。 他跟廖然说好了,后面父母若问起,廖然帮忙把这事圆过去。 至于眼前二十平不到的门面,则是母亲施展身手的一方天地。 卫予母亲做菜手艺一等一,卤菜的手艺是根据丈夫儿子口味改良过,本意是给自家餐桌增光添彩,亲朋好友八方邻里没有不称赞的,不止一两个怂恿他母亲开店贩卖卤味,家人听过都是一笑忘之,从没放在心里。 卫予重生回到家中的那天忽然想到这事,为什么不呢,他妈三天两头嚷着要找点事做,卖卤味不正好吗?是他妈喜欢的事,他负责销售,两不耽误。 卫予听以前同事抱怨过好几次,这一片周边林立的小区大多为这两三年新落成,离市区较远,精明的商人们自然不会错过这片满满消费潜质的地方,商业街区、超市等陆续建成。 但始终缺少几家符合庆城人口味的卤菜店,作为百分之百的土生土长庆城人,他太清楚本地人对那口卤味的热爱。 特别是咸水鹅,他从小吃到大,平常家中少菜,父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去外面切小半只鹅”,正宗点的当地菜餐馆,咸水鹅是必不可少的。 配套而来的卤爪、卤脖子、卤内脏、卤蔬菜,统统是庆城人民心头爱。 于是,挑选合适地段、租门面、让母亲试做同步进行,到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 卫予抬头注视工人师傅快速贴墙纸,主动来帮忙顺便蹭卤味的兄弟们负责摆道具和桌椅,繁忙的气息充斥小小门房,卫予仿佛看到日后门庭若市的美好画面。 租房买东西几乎花掉卫予所有钱,若是失败,可就真的穷见底了。 深夜,卫予镜子里头发还在滴水的自己握拳:“加油,不能失败!” 邱家公司规模庞大,邱行之年龄资历尚不足,加上爷爷子女众多,要从更加众多的孙辈中脱颖而出,邱行之向来拼命。 家里那些亲戚,有一天他父亲心力不足退下来,而他这个独生子没法立刻顶上,他们这一支不被生吞活剥才怪。 这天跟往常一样,直到手机快被打爆,邱行之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双眼,不用看,这么疯狂的只可能是秦融。 若不接,对方一定会继续打,说不定还会杀到家里,邱行之无语划开。 果然是秦融的大嗓门:“喂个屁啊你,我问你,最近搞什么玩意,喊你出来玩,不是这个忙就是那个有事,你自己想想都多久没出来了?” “公司事多。”邱行之淡定回应,他没说谎,“过完这段时间。” 秦融越发不满:“以前你也说忙,但一周内总能抽时间出来两三次,现在倒是一点抽不出来了。” 邱行之挤了挤发木的眉心,他怎么说,其实他向来讨厌那种环境,吵得人脑袋爆|炸:“我有瓶酒,国外带回来的,让人给你们送过去,你们多喝点,过完这段,我跟你们赔罪。” “哼。”美酒加兄弟明显服软的态度,秦融装腔作势的冷哼两声后就要挂电话,邱家那点情况,他也是略知一二,“算了,我说你也有点逼数,别年纪轻轻就过劳死。” 邱行之下意识弯下嘴角:“知道。” “挂了啊。” 掐断电话前,电话里又飘过来一句话:“对了我刚刚瞧见卫予,他也在这里,好像跟人约好了,哎呀,穿的可正式了,啧,别说,挺帅……” 邱行之的声音有丝变形:“我想喝酒,你们在哪?” 秦融:“??啊?” 邱行之出现的极快,全身上下沾染着从室外进温暖处随身携带的寒意:“我来了。” 秦融诧异不已,邱行之说来喝酒,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他家距离这个酒吧可不算近:“我以为你说着玩……你看什么呢?等谁?” 顺他的视线也看过去,相隔大半个酒吧的西北方向卡座里,卫予坐在几个人中间,一手端酒正在说话,内容自然是听不清,但神情愉悦,时不时扯起嘴角笑出弧度,看得出心情不错。 秦融塞给邱行之一个玻璃杯:“说起来,卫予最近没找你?以往时不时跟我们喝上几杯的。” 借喝酒动作移开自己视线,邱行之拿出卫予给他的答案:“家里有事,他忙。” 秦融“哦”,想着不对啊,这么多年,难道卫予现在才开始忙? “谁忙啊?” 邱行之感到身侧沙发下陷,秦易熟练的把酒瓶接过去要给邱行之续酒:“你最近一直不出现,哥说你很忙。” 邱行之挡了下杯口示意不喝了:“公司的事。” 秦易也不勉强,瞄了某个方位两眼,眉毛轻挑:“卫予在啊?我过去打个招呼,好几天没见了。” “我也去。” 邱行之起身的速度跟他冲进来一样急切,秦融还等着和他碰杯呢,猝不及防的被兄弟和弟弟给撂下,留给他两个冷漠的背影,先前邱行之带给他的茫然再度加深。 妈的,一个一个的,都搞什么东西,把他当透明人吗? 邱行之这个傻逼到底来干什么的? 淦! 对邱行之的出现,卫予着实惊讶,他来此有正事,没想到会偶遇邱行之,又见秦易微笑着站在一边,卫予下意识扫了一圈,果然,秦融在不远处,状似愤怒的连着灌下两杯酒。 邱行之微微垂首,若有似无的情绪落上卫予不加掩饰的惊讶面庞:“好巧。” “是啊,好巧。”卫予起身,朝两人点头,“来玩?” 邱行之抿着嘴不答话,秦易笑眯眯接过问题:“我哥组局,见你在,来打个招呼,最近还好吧,好久不见了。” “家里有事,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却有时间来酒吧。 邱行之嘴唇抿的越发紧,生怕忍不住真的问出口。 卫予的朋友觉得莫名其妙,这两人好像跟卫予也不太熟的样子啊,怎么还不走?要不要邀请一起喝上两杯? 等了片刻,邱行之和秦易就是不动脚,也不继续说话,古古怪怪的站着,一个淡淡的,一个笑嘻嘻,小小沙发座中间弥散着尴尬之气。 卫予也挺尴尬,作为两方都认识的中间人,只能他出面:“我们现在……” “哎呀都到了啊,不好意思啦,一会自罚三杯,我迟到了。” 带着笑意的愉悦男声适时插|入,恰到好处给卫予解了围,邱行之收回无处安放的视线,轻声道:“我回去了。” 卫予暗暗松了口气:“好。” “我们走啦,有空多多联系。”秦易还是笑呵呵,转身时对众人一一点头,周到而好脾气的模样。 卫予落座后忍不住看邱行之离开的方向,秦易挨的极近,左手有意无意搭在他后腰处,笑着说话,邱行之则负责点头。 朋友之一询问:“这两个是什么人?”看起来都气质不凡,家世一定很好。 卫予:“是同学,来,继续。” “哦。” 当天深夜,喝到头脑发昏的秦融被司机送回家,踉跄着滑下车时还在骂咧咧:“邱行之这个傻逼,说要喝酒,一杯酒又急着回去了,他到底去干嘛的?啊?他是不是疯了?啊?气死我了,下次非跟他断交!” 司机哭笑不得,这大少爷从上车开始骂,没人应声不影响他气愤填膺,他听了一路“傻逼”“卧槽”“妈的”等芬芳之语,恐怕今天做梦都要满脑袋“傻逼”字眼了。 进门前,秦融忽然大吼:“傻,逼!” “……” 邱行之缩在被子里打了个喷嚏,越发烦躁,本来就睡不着,这喷嚏打的他更加清醒。 两天后,卫予越发忙碌,是比前一段时间暗中准备各项事务更加实际的繁忙。 他告诉父母自己每天都要外出忙碌,在家时间会减少,但他只说是朋友开店需要帮忙,并没告诉父母自己就是店主。 这个店几乎花去他这么多年所有积蓄,卫予担心父母凭白增加压力,每天睁眼,成本、销售、盈利等数字砸脸的压力和动力,他一个人承担就够。 至于母亲满怀信心的卤味,卫予则说,也是朋友在网店中进行销售,先试卖几天,如果效果好,再加大分量。 他有信心能做好,可再小的创业也是创业,忐忑是避免不了的。 店铺营业第一天,卫予五点就悄声起床,着急忙慌把母亲煨在锅里的几样卤味分门别类装进保鲜盒,为了保证新鲜,卤味要当天现做,刚刚开业卫予不敢让母亲准备太多,先尝试着卖,根据情况做调整。 保鲜盒好几个,卫予分几次下楼放进车,最后一趟,他进房间拿手机和电脑,边看店边画图,两手抓,两边都不能放弃。 换鞋时无意发现玄关鞋架上多出个东西,卫予愣了愣,拿起来看。 是个树形木雕,小小的很精致,一枝一叶,连树身上纹理都清晰可见。 卫予怔在鞋架前,他交给父亲的第一张图纸就是这个,一个月之久,父亲没有提起过雕刻进展,本就只是给父亲增加生活乐趣,卫予自然不会多问。 手里这个是成品,父亲害羞,不好意思面对面递交,特意放在出门必经的鞋架上,是给儿子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去卫予要开启事业副本啦,邱行之会隐藏着出现,还有企图搞事的各路人马,卫予见招拆招,他并不是真的小可怜哦~ 第6章 卫予不懂鉴赏,但能清楚看出父亲的用心细致,他所画的图纸上,树根部分有道增加真实度的细小疤痕,木雕上清晰可见。 透过小小的一枚木雕,卫予看到父亲眼带笑意,手拿工具,一下一下落在木头上,一步步将沉闷死气的木头变成可爱精致小小艺术品。 他以为只是给父亲一个小小寄托,于父亲而言,是真的当成大事、要事对待。 是他小看了父亲对干活的憧憬和坚持。 小心翼翼收好树形木雕,卫予决定一会就买更多材料,交给父亲更多任务,摆在店里也好、想别的法子也好,在确保父亲身体和双眼健康前提下,他想做多少就做多少。 时间尚早,天色将明未明,太阳竭力冲破黑夜的束缚,迫不及待给人间洒上金色光辉和温暖。 是晴朗的一天,也是好的开端。 淡蓝色墙纸掩盖起斑驳的墙面,两张桌椅四张椅子作为顾客短暂休息的地方,装修时卫予特定设计成开放式柜台,所有卤味放在透明柜子里,顾客能一览无余的看清菜品,他也能和顾客面对面接触。 传统卤菜店,顾客被隔离在厚厚玻璃外,透过巴掌大的窗户跟老板进行沟通,卫予一直不太喜欢这种设计,因此捣鼓自己店铺时特别注意这点,虽然是无伤大雅的小节,但他想尽力做到最好。 细致倒好所有卤味,每个种类量不大,但种类齐全,本地人喜欢的品种都有,他妈昨天晚上卤的时候说了,如果顾客对口味有要求,回去一定告诉她,比如加重辣度等,可以慢慢改良。 正在擦柜台,门上挂的娃娃欢快的“欢迎光临”响起,卫予心内一喜,这么早就有客人了,忙洗手准备接待:“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五十岁左右,很瘦,背着手缓慢踱到柜台前:“你是老板?” 卫予今天特地挑了件米白厚外套,淡蓝色口罩包拢住整张脸,唯一外露的双眼盈满真诚笑意,打过多份工的经验给他接待顾客的驾轻就熟:“您好,我是,需要我帮忙介绍一下吗?都是家里现做的卤味。” 中年男瞄着柜台,新的食品柜干干净净,没有选用传统白色塑料方框,两整套彩虹七色食品盘来盛菜,赤橙黄绿青蓝紫排成两列,卤味们各自躺在其中,清爽又可爱,先不谈味道,视觉搭配不错。 卫予重复道:“请问需要什么?或者我给您介绍一遍。” “不用,我就住在附近,见开了新店特地来瞅瞅。” 中年人转脸瞧了瞧外头还很冷清的街道,凑近柜台:“小伙子,我看你人不错,好心提醒你一下,在这做生意可不容易。” 卫予不提防对方会忽然神秘起来,看来不是来买东西的,便诚恳道:“还请大哥指点。” 良好的态度取悦了中年人,一挥手一摆脑袋,嗓门不由高了几度:“附近小区不少,人多,大部分小吃生意被一个大老板把持了,你看外头那些小吃店,拉面啦、饺子啦、麻辣烫啦、粉丝汤啦、米线啦,都是他开的。” 还有这种事,卫予调研的时候没留意这么多,不过这种事,表面也看不出:“真的?” “可不是。”中年人嘴角高高扯起来,似乎想笑,大概觉得不合适,又及时刹住,“以前也有人在附近开小吃店,没过多久都倒闭了,亏不少,那个大老板呢,找人捣蛋,你想啊,普通人哪有那个心思想着对付他,报警吧,他也没做什么,什么证据都没有,时间一长,就没人敢来开店了。” 虽说国内治安已经算极好,这些年营商环境大幅改善,可利益驱使下龌龊之事不可能断绝,所言若是属实,那可真的是个大麻烦。 中年人抿嘴又扫了一眼柜台,语调轻松:“有些话你自己懂得就好,我不能多说,先走了啊,小伙子自己看着办。” 真假不论,这大哥是一片好意,卫予道谢,送中年人出门。 卫予有些发愁,虽然他并不完全相信对方的话,会想法子求证,可店刚开业,一根鸭脖子没卖出就有面临大难题的可能,心焦是免不了的。 原地站了一会,卫予坐回柜台后,中年人所说,他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只能看情况再想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 点开电脑上画图软件忙另外一份工作,他前几天刚接到一个工作,最近忙于开店的事,没怎么动手,再有几天就到交稿日期了。 边画图,边耐心等待顾客上门。 这一等就等到傍晚,天色越来越暗,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断,有的还进来瞄上两眼,可就是没有购买的。 卫予不禁有些心急,这些都是食物,讲究个新鲜,今天卖不出去就作废了,他们一家人根本吃不完这么多卤味。 生意难做卫予是设想过的,他沉了沉气,继续画着图等待顾客,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弃,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终于,夜色彻底黑下的七点多,门口再次传来“欢迎光临”的悦耳机器声,卫予忙拉好口罩洗手。 进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到柜台前,卫予忙打招呼:“两位好。” 少年穿着校服,初中生模样,盯着柜台里各种卤味道:“奶奶,我想吃这个。” 老人不太赞同的样子:“都是垃圾食品,有什么好吃的,多吃点蔬菜水果比什么都强。” 卫予眼皮子一抽,是了,这些东西在老一辈不少人观念里就是垃圾食品的代名词。 考虑到现代人对卫生健康的注重,他让他妈就用平时在自己家烧制的方法煮,不添加过多东西,食材新鲜,成品健康。 可这种话他没法说,经营者谁没个“老王卖瓜”的意思,他若提起,老人家只会更反感。 孙子不高兴:“少买点不行吗?又不是每天吃。” 老人到底疼孙子,尽管不赞成,还是掏出钱包来:“只能吃一点点。” “知道啦。” 卫予忽然紧张,这可是他自己店里,由他母亲亲手做的,经他手卖出的第一样东西,是他这个小小生意的开端。 这种紧张感不亚于当年得知高考成绩,以及毕业第一天走进公司大门,怀着憧憬,渴盼前方风景,对自己的将来生出无尽期待。 仅仅是一份卤味而已。 孙子很快挑好要买的食物,三根卤鸭脖,卫予戴着食品用一次性手套,手脚利索的飞快将脖子斩成段,想了想,又拿过一个袋子装进半袋素菜。 老人家忙道:“唉不要这个。” “没关系,我刚开业,送您二位尝尝。”卫予打包好东西报出价格,笑着递东西,“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喜欢请下次再来。” 人的本性决定了拿到免费东西都会小小开心一下,哪怕仍然觉得这些是垃圾食品:“哦,谢谢。” 孙子开心不已,和奶奶说笑着离去。 第一笔生意,进账十二块,不足以支付门店一天房租、水电和他自己的人力费,第一天做生意,亏本已经注定了。 可卫予没有失望难过,反而觉得干劲满满,他对母亲的手艺信心十足,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人买,他不怕没有回头客。 到八点多,陆续又进来几个客人,都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居民,有两个掏钱购买东西,这样直到九点半卫予定下的闭店时间,还剩下一大半卤味没动。 他有些发愁,这东西留到明天肯定不行,带一些回去路上给廖然等几个顺路的朋友,其他的怎么办? 扩音器的喊声钻进门缝:“寿司买一送一啦,寿司买一送一啦,快来选购。” 寿司也不能过夜,和卤味一样。 门外已有不少人朝隔壁汇聚而去,不少人等的就是这个时间。 卫予看了看柜台里剩下的一堆卤味,叹口气,走过去打开门,他要跟寿司店老板谈个合作。 几分钟后,扩音器的喊话内容变成:“寿司买一送一再送卤味啦,先到先得啦,快来选购。” 卫予调查当地商圈情况时候就了解过,隔壁寿司店经营超过两年,客源固定。 买一送一这种活动用在食品上,只适用顾客们原本就有购买欲望的东西,他如果直接照抄隔壁,效果不会好。 他的东西还没做到如此地步,寻求合作比他赔本也赚不到吆喝要好的多。 奇怪的是,前来购买寿司后又到他店里拿赠送的卤味的人流之外,卫予再次看到了早上前来给他忠告的中年人。 这人似乎很关注自己的店。 原本,新开的店被关注并不是什么坏事,可这人眯眼递向店内人群的眼神让卫予有些紧张,心里不由落下疑虑。 寿司店老板是个年轻女孩,为人爽朗,之前听了卫予的请求,没多考虑就答应合作,于她而言只是换句话喊,不费吹灰之力能帮到邻居,女孩还笑言:“你这么帅,当然帮忙,放心吧。” 托隔壁寿司店老板的福,卤味减少速度惊人,一个多小时后,寿司售卖完毕,柜台中卤味也见了底,卫予小小松了口气。 送走最后一名顾客,抓起袋子快步赶到隔壁,里头是他早前就留出来的卤味,每个品种都有一些。 一番推拒后女孩最终收下谢礼,卫予再次道谢准备回去收拾柜台回家,转身,那位中年男人的身影再次从眼前一晃而过,跟旁边的人说话,没留意这边。 卫予心头一动,忙问准备拉卷帘门的女孩:“你认识那个大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秦融:你还是我兄弟吗? 第7章 “哪呢?”女孩还真踮起脚尖使劲眺望,确定卫予指的是谁后笑了,“他啊,经常在这片转悠,好像就住在附近,可能家里有钱,平时不上班的,人还挺好,我店里有时忙不过来,路过还会帮个忙呢。” 这样的吗,那人确实不错,卫予不禁为自己的小人心思羞愧,脸发热:“这样啊,不知道他姓什么,怎么称呼?” 女孩挎着包按下卷帘门按钮:“听有人喊他‘老周’,应该姓周吧。” 挥手目送女孩离开,卫予迅速洗干净盘子,拎上电脑关门走人,已经九点多,最快速度赶回去至少十点半。 他妈之前发来消息询问明天卤味的量,卫予报了个跟今天分量相当的数字。 开局不利,暂时不敢随意加量,他准备的每个品种量本就不多,也没法减少了。 重重靠在驾驶座椅背上,卫予没有立即发车。 做生意不是件容易事,大生意小生意都一样,因此头一天没达到预期,卫予并不太着急,但不意味着不用想办法改变局面。 售卖这种小吃最难的是开头,消费者在从没有听过这个店、没有尝过味道之前,没有选择的道理,更别提回头客,自己也是消费者,懂这种心理。 首先要做的是吸引足够多人前来尝试,越多越好,转化为真正顾客的比例靠的才是口味,市场上商品种类太过繁多,被各种中华美食养刁的舌头越来越敏感,要征服他们,第一步得让人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再小的营销也是营销,是必要的。 望出车窗,冬日里这个时间点,街道上行人不多,零星走过的也都步履匆匆。 转头,高耸的数栋小区楼,万家灯火点缀夜空,让卫予想到自己家中的一室暖意。 紧绷整天的神经就这么松弛下来,用力拍了拍脸准备发车回家,爆喝声顺着他特意留出的车窗缝隙窜进来。 “你个biao子说什么?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就是说过,以为老娘好对付是吧?把我骗上|床就不认账是吧?我呸,老娘跟你没完!” 天色暗,卫予的车子停在街边车位里,不注意发现不了里面有人,两个吵架的就站在车后方,你一句我一句对骂的那叫个嗨,骂人的技巧和语言之丰富让人汗颜,各种侮辱性词语听的从小接受“不能说脏话”的卫予目瞪口呆。 卫予哭笑不得,从后视镜注意两人位置以防倒车碰到人,就这么一眼,女方狠狠一巴掌抡在男方脸上,抽的男方脑袋直摆:“周福来,你给我等着,不把你闹的鸡犬不宁我跟你姓!” 这不是白天那个中年人吗…… 合着在他车子后头上演半天八点档连续剧爱恨情仇的是他。 扇完巴掌后两人开始新一轮对骂,卫予赶忙驱车离开。 一天之中为数不多得以向人展现马路真实面貌的时间段,城市街道如同被水冲洗过,密集如停车场的车子嘈杂人流统统消失不见,卫予开的畅快,估摸一小时就能到家。 夜景刷刷后退,卫予无心欣赏,他有种奇怪的感觉,细想起来,似乎从目睹那个耳光那句怒吼开始,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悄无声息钻了出来,隐隐环绕在他脑袋里,一下一下,鼓噪着他的思绪。 别人私事他可没兴趣,可那个耳光一而再再而三电影般在眼前回放,他试图抓住若隐若现的线,可对方狡猾,“滋溜”一下消失,隔一会再次冒头,如此周而复始,捉迷藏般就是不让卫予抓住。 卫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意别人的桃色事件,难道他内心其实隐藏着八卦因子,只是以前没发现。 啧。 好在廖然打过来询问开业情况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混乱,听完对面问话,卫予笑道:“那行吧,本来不想搞这么大阵仗……行啊,就周末……没问题,谢了。” 廖然等几个关系亲近的朋友执意要给他搞个开业活动,说是生意再小,不能输掉气势,卫予本来不想太麻烦大家,但今天发生的事改变了他的想法。 一路顺畅到家,时间太迟,所有能停车的位置全部被占据,这小区老,建成之时没规划停车场,抢车位全凭手速。 卫予无奈,只能把车停到一条马路相隔的收费停车场,下了车,提着两个装满保鲜盒的巨大袋子埋头赶路。 过于专注走路,身后有人追上也没注意,直到胳膊被轻轻后拉,卫予愣了一下才转过身,意外看到邱行之,伸手拿他手里的东西。 这么晚了,这人怎么会在这里,卫予从来没有告诉过邱行之自己家的住址:“你怎么……” “我帮你拿回去。” 邱行之垂着双眼,昏黄路灯投洒在他长卷睫毛上,投影面积足以遮盖半张脸。 卫予没坚持,分给他一个袋子,又问:“你知道我住在这里?” 邱行之:“知道,毕业联络本上有。” 卫予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个事:“是不是有什么事?”邱行之特意翻出那玩意找过来。 邱行之没立刻回答,并肩步入小区后,才闷声道:“我妈回国了。” 话题转移的猝不及防,卫予懵逼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阿姨还好吗?玩的开心吗?” 邱行之的母亲楚成玉早在邱行之初中时就跟丈夫邱晨光分居,全世界各地跑,摄影、绘画、设计、茶艺等等,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去哪就去哪,忙的不亦乐乎,由于两方家族的特殊性,离婚涉及到东西太多,楚成玉不愿意烦神这些,一直没离婚,可这桩婚姻早名存实亡。 两年前邱行之生日,卫予中午送蛋糕过去,遇上回国给儿子过生日的楚成玉,邱行之介绍两人互相认识,然后当天晚上邱行之喝多,卫予送他回家路上,邱行之在似醉非醉状态下,跟卫予说了这些家事。 豪门密事,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楚成玉待人温和,对卫予非常好,两年来她回国好几次,每次都让儿子请卫予去家里玩,卫予开始很不解,问邱行之他母亲为什么只请他一个人,还做甜品给他吃。 邱行之当时答:“我妈喜欢你。” 卫予想,大概自己能跟她聊不少关于绘画方面的事,所以投缘。 想到这,卫予有丝了然,果然,邱行之低声问:“我妈请你吃饭,你方便去么?” 即便和邱行之断掉联系,卫予对这种邀约还是狠不下心拒绝,楚成玉对他是真的好,况且长辈请他吃个饭,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于是:“什么时间?” 邱行之飞快侧过脑袋看他:“妈说明天联系你。” “?” 卫予还奇怪,楚成玉有他的手机和微信号,平时并不多联系,只在逢年过节互相问候几句,约吃饭这种事通过手机讲就好,邱行之特意翻出联络册又跑来,只是为了告诉他他妈回国了? 实在不懂,不过,行吧。 已经到卫予家那幢楼道口,卫予伸手接东西:“多谢了。” 明显没想请他上楼。 邱行之没动,只是一眼一眼的看他,楼道里装的是声控灯,没有声音的情况下这个位置漆黑一片,卫予只感觉两道视线死死黏在自己脸上,不甚分明却感觉明显。 他以为邱行之还有话说,就等了会,可对方不开口,也没有把袋子还给他的意思,冬季的深夜,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对望了好一会,各有各的心思,只有环绕周身的寒风无差别攻击着他们。 又等了两分钟左右,卫予打算结束这一傻逼行为:“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还得工作,我明天会联系阿姨。” 老僧入定般杵在楼道口好几分钟的邱行之总算动了动,却不是如卫予所言离开,反而走的更近,声音隐隐透着不解和一丝不安:“卫予,我……” “嗯?”卫予摸了摸冻僵的脸,“你说。” 邱行之用力抿了下嘴唇:“这一个多月以来你总是说忙,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傻逼玩意儿,你想问的是这个吗,邱行之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卫予摇头:“都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就是,今天我开店第一天,谢谢啊。” 邱行之过来前准备了两大箩筐话说,来的路上、坐在车里等卫予回来时把那些话复习了N遍,本以为已经足够熟练,事实证明演习和真实情况不同,面对卫予平淡的脸,听着他波澜不惊说话,邱行之实在说不出那些话。 商场上的能言善辩顷刻消失不见,要不是心里实在不安,邱行之当即就能丢盔弃甲逃走。 卫予呢,也觉得邱行之古怪,他们认识这么久,邱行之对谁都清清淡淡,鲜少见他情绪有大的波动,可今天,不,应该说自从他重新活过来再见对方,一直有点奇怪,而且,有越来越奇怪的趋势。 再次联想到一种可能性,顿了顿,卫予低声问:“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比如车祸、天灾之类的,和他一样重生了。 邱行之没明白过来这个问题的意思:“什么?” “呃,就是……比如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或者说因为什么变故,让你觉得……呃,以前做错了一些事什么的。” 第8章 只能这么问了,卫予问完还有些小期待,静静等候对方回答。 邱行之沉默了两秒:“是。” 这下卫予是真的惊住了,不会吧:“啊?” “我想通了一件事,最近发生的事让我反省以前做的事。”邱行之话语里满满的真诚,“我知道自己确实做错了一些事。” 哇擦,这可太刺激了! 重生已经很可怕了,更加可怕的是竟然不止他一个人重生! 死过一次后他想通了一些事,反省了自己的前半生,着手改变自己,避免再度犯错,避免再踏入无法挣扎的沼泽,重活一次,再浪费生命,就是对生命的侮辱。 邱行之竟然跟他一样?还连思想轨迹都一样?安排他俩重生的是同一个神仙吧? 卫予内心惊涛骇浪,邱行之同样不平静,卫予久久不说话,还投过来好几次貌似挺异样的目光,他的心迅速沉到脚底。 他不搭理自己,连句安慰的话都不想说。 完全不在一个次元的二人又在寒风中吹了好几分钟,直到楼道里传出下楼的脚步声,意识到自己堵住出口的卫予忙闪进去,并拿过邱行之手里袋子:“我上去了,你快回去吧。” 望着匆匆忙忙冲出楼道朝外赶的女孩,邱行之气闷不已:“嗯,你当心。” 他不搭理自己,不搭理自己,不搭理…… 邱行之脸色苍白,脑子比之前还要混沌,转过身准备走,已经上楼去的卫予忽然又在背后喊他:“邱行之!” 眼内蹭的燃起希望,以平时最快之速度转身。 卫予语重心长,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他也拿出最大真诚:“既然一切结束重新开始,过去的事不要多想,让它过去,好好过现在的日子才最重要。” 就跟我一样,不是过的挺好,每天干劲十足。 卫予对他挥挥手,快速上楼而去,再没回头看。 这番好意飘进邱行之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含义,他几乎要站不稳,下意识扶了把旁边的树,只觉得全身发凉,几乎要冷冻成冰,把他塑成一根冰柱。 邱行之忽然后悔今天过来,仅有的一点希望也被打碎,什么都没剩。 卫予想,只要邱行之跟自己一样找到追求,很快就会适应,他那么聪明,一定会熬过去的。 次日是周六,卫予差不多时间赶到店里,打扫完卫生整理好卤味,廖然就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堆东西。 “这么早?”卫予笑,几个朋友非要利用新店开业热闹一下,说是壮声势,“他们呢?” “路上呢,还有会。” 边讨论热闹方案边等人上门,十几分钟之后,店门再次被人推开,卫予刚准备迎接,愣住了。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妆容精致,合身的职业装,应该在不远的写字楼上班,进店后看到还没来得及戴口罩的卫予,女孩也愣了一下:“卫予?” 廖然推了推镜架,注视这边情况。 卫予淡定拉好口罩:“是我。” 女孩立刻笑了,眼角挤出几道细小褶子:“哎呀不是听说你在那什么五百强上班,怎么在这里呀?” 卫予走到水池边冲手:“你需要什么?” 明显不想跟她多说。 廖然眯了眯眼,就他对卫予的了解,一定跟这个女孩有过节,而且还是不小的过节。 女孩全然忘了来此的目的,一味盯着卫予笑:“想不到会在这遇到老同学,你是打工呢,还是老板呢?嘿嘿没差啦,对了,邱行之呢,不是听说你们一直关系好吗,怎么,他没帮帮你,让你做这种事呀?我说卫予啊,当年……” 卫予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孩,他时常疑惑,为什么有的人会无缘无故对人产生那么大恶意并毫不客气的释放,就算知道自己是错的,也毫不在意,理不直气也壮。 廖然在旁听的皱眉,卫予是老板,又是男士,不好出口制止,他无所谓,这女的若是再叽歪,他不介意让他领会下绅士的反义词。 女孩显然没打算就这么结束,正说得起劲呢:“邱行之……” “我什么?” 伴随“欢迎光临”的机器声响,门一开一关,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视线先在卫予身上停留片刻,慢慢转向女孩,期间还掠过廖然。 “你是谁?” 在场三人都被邱行之的忽然现身给惊到了。 邱家日升集团位于庆城市中心,距离这隔着好长一段,卫予没听邱行之提过在这附近有置办房产。 廖然跟邱行之见过一次,在卫予的生日聚会上,虽然停留时间很短,可廖然有印象,见之难忘的长相气质。 最震惊的莫过于现场唯一的女孩,准确说是喜大于惊,愣了两秒后迅速调度一个自认最完美的笑容给邱行之:“学长,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陈越的表妹啊,和你同校,低一个年级,我们见过好几次。” 邱行之嘴角扯了扯:“我和陈越不熟。” 言下之意,你哥我都不熟,更别说你这个表妹。 廖然下意识把脸转向卫予,好友戴着口罩,露在外头的双眼没有明显表情,平静的看邱行之和女孩对话。 女孩大囧,她大学那会没少借表哥的机会想要认识邱行之,可邱行之跟谁都走的不近,和他接触,礼貌周到无可挑剔,可谁都看得出来他没想真正跟谁亲密起来,那层淡淡的疏离感始终存在。 她拼命在脑袋里搜索,竭力找出跟对方的一点交集:“学长,大四的时候我们一起参加过学校活动的。”她还偷偷拍了邱行之两张照片,在女生微信群里嘚瑟了好一阵。 邱行之没再看她,径直转头:“你需要什么?” 卫予忽然有些想笑,这个女孩在邱行之进门前后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变脸速度之快,川剧变脸大师都要感慨几句。 女孩愣了一下:“你,这是你的店吗?” “需要什么?”邱行之重复,语气重了不少,带着点警告意味,视线全程放在低头整理卤味盘子的卫予身上,“请说。” 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她是偶然路过这里看到新开的店进来瞧瞧,发现竟然是卫予,还没来得及嘲讽痛快,邱行之就来了。 不但来,还压根不记得她,不想搭理她,全程只看着卫予,和那时候没有分毫改变。 不敢在邱行之跟前造次,只得随便买了点东西,在卫予平静的“谢谢惠顾”声里咬牙跑了。 正好广告公司前来送东西,卫予忙着跟人说话,邱行之站在墙角,没有离开的意思。 安静下来后,他把视线投向店内另一个人,好几秒,主动点头:“你好。” 廖然挑眉,看来他也还记得自己:“你好。” 又是一阵沉默,眼瞅卫予摘口罩,邱行之立刻上前,声音低哑,眼圈发黑,眼皮子无神的耷拉着:“我今天休息。” 卫予感慨,看来自己昨天的安慰并没有起作用,瞧他憔悴的样子,是该休息一下:“挺好的,不过我今天有很多事做,一会朋友过来帮忙,会很吵很闹。” 所以暂时没时间继续安抚他,不过这种事靠别人说也没什么大用,得自己想通,比如他。 邱行之摇头:“不用在意我。” 卫予松了口气。 “我也帮忙。” “……” 卫予眼神复杂的看他,本想说几句,想想还是算了,歇着难免胡思乱想,忙一点可能反而更好,随他吧,总不能赶人走。 廖然在一边整理一会要用的东西,不参与谈话。 邱行之帮着卫予把海报放好,门被推开,在惯性作用下直晃悠,欢笑声轰的将小小店面塞满:“我们来了!” “哎呀今天可真够冷的,不过天气很好。” “这天气适合搞活动,嘿嘿我都准备好了,一会给你们露一手!” 吵吵闹闹的卫予都插不上话,好容易歇下来,一群人才发现店里除了卫予还有个陌生男人,站在后面看着他们。 卫予主动介绍:“这是我大学同学,邱行之,也是来帮忙的。” 卫予大学距离庆城有几千公里,大学同学在此工作定居的极少。 互相打过招呼后迅速进入状态,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 说是开业造势,其实就是饮食行业老三样,传单、促销和试吃,兄弟们订的好些花篮列在门口,路人一看就知道有新店开业。 来的六个朋友,四个负责发传单,卫予负责接待试吃顾客,另外两个守在店内。 廖然负责店内,他没干过相关工作,向卫予确认了好一会相关事项,两道视线全程横在他们之间,只可惜是无形的,卫予全无察觉。 剩下邱行之,卫予问他想做什么。 “我和你干一样的。”邱行之脱掉黑色大衣,里头一件米色高领毛衣,看做工就价格不菲。 “我没有多余的围裙,你的衣服……” 邱行之抿着嘴唇摇头:“我和你干一样的。”盯着卫予,眼神坚定,看样子不给他干,他是不会答应的。 好吧,反正脏了也不是邱行之自己洗。 冬日周末人们外出闲逛通常都比较迟,忙完一切准备工作已经中午十一点多,商业街人逐渐增多。 怎么说,老三样活动在不少人看来称不上什么营不营销,老土俗气,可投入少,不需要深思熟虑就能做,且操作得当的话见效很快。 免费食物,尝尝没有损失,满意口味再光顾,且还有促销活动。 邱行之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开始很不熟练,卫予耐心指点几次,他渐渐上手,试吃的顾客一指,他就能快速准确的夹出少量菜品,附赠一句:“请试吃。” 大伙分工得当配合默契,奔着免费试吃而来的人流不断,卫予发现,试吃后进入身后店里购买的顾客不少,还夸他的东西好吃。 这就是搞这一出的目的,只要顾客接受口味,其他不是大问题。 “卫予,快来一下,扫码失败!” 卫予赶忙进去,邱行之的视线下意识跟进去,歪着脑袋看。 第9章 眼前准备试吃的女孩笑:“帅哥,给我们两块藕片呀。” 邱行之回神,冲他们歉意一笑,五官大部分被口罩裹住,唯一外露的双眼微微弯下,垂眼夹菜让人得以目睹他长卷睫毛全貌,阳光下,好一幅赏心悦目的图景。 靠在一起的女孩之一忍不住掏出手机:“帅哥有微信吗?以后我想买东西可以找你吗?” 邱行之妥帖回答:“这里有老板微信,可以加他好友,我只是来帮忙的。” “哦。”当即扫码,悄悄笑,“老板也很帅的,我正在搞一本民间帅哥相册做素材,正好。” 邱行之:“……” 卫予处理好店里状况出来,苦笑,菜不够了,他没料到今天效果这么好,准备的量不多,这东西烧制需要时间,今天来不及了。 察觉到注视,卫予转头,发现邱行之正看着他,眼神貌似还有点委屈,好奇:“怎么了?” 邱行之:“微信号随便贴在这里不好,可能有做广告的骚扰。” 卫予:“这是新号,我专门用在店里的。” “……” 卫予收拾空盘子,眼角余光瞄到邱行之正拿手机对着桌角二维码,“叮”的一声。 “……”搞什么,他难道没有自己私人微信号吗? 卫予正发愁下午的促销怎么办,邱行之轻轻凑近,道:“你认识那边的中年人么?” 盯着卫予这边好久,邱行之已经留心好一会。 又是昨天频繁出现的中年男人,坐在步行街供行人歇息的长椅上,不时张望。 短短两天内多次给予的关注,以及脑中萦绕不明的那点敏感,卫予不由皱了皱眉。 “我接个电话。”邱行摘下手套低声说,“很快回来。” 接待完新一批试吃顾客再看同个方位,已经没了周福来的身影。 之后好好了解下这个人,他现在发愁菜品,试吃的只够五六人份,无论如何维持不到傍晚了,尝试做活动,没敢托大弄太多,没想到效果大大出乎意料。 钱没赚几分,但卫予心定了不少,试吃过程中询问意见,除了部分菜品多辣、增加品种外,得到的几乎都是称赞。 泱泱大地,美食之繁多缭乱双眼,每个地域、省份、城市甚至于同一城市的不同县域对食物的要求的皆有所区别,只有一个要求是亘古不变的——好吃。 卫予的舌头,这么多年亲戚好友的舌头,社区邻里的舌头,同学、前同事的舌头,对他妈手艺的评语通常就是这个词“好吃”,其中当然不乏出于礼貌给予的称赞,但每次空盘的速度、廖然几个兄弟时不时去家里蹭饭的兴奋,卫予对他妈手艺从不怀疑。 选择做卤味,一来是好操作,食材随处可买,投入相对少,成本过大对目前的卫予来说还承担不起;二来是他妈所擅长的,不会太辛苦,若日后需要加大量,再行想办法。 卫予上辈子就曾兴起过这个念头,没来得及着手准备,邱行之生病住院,他急的什么似的,没心思考虑这些,本以为时间还多,不必急于一时,可邱行之出院没几天后的生日,他的生命消逝于湖底。 那时候没有做的事,再也没有机会做了。 所以得到重活一次的机会后,卫予第一个就捡起这件事,圆满上世遗憾,给这辈子的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菜品很快消耗完,卫予用白纸遮住海报上“仅限今日”四个字,告诉前来试吃的顾客们,明天继续,欢迎再来。 本想请朋友吃饭,可他们纷纷说还有其他事,改天去他家里蹭饭,马不停蹄的跑了。 廖然最后一个走,卫予拽着他胳膊在门口低语半晌,邱行之慢条斯理套大衣,直到卫予转身进店,发现邱行之坐在椅子上,本就瘦削的脸十分憔悴,才意识到他们都没吃午饭。 “寿司吃不吃?” 邱行之点头点的没有迟疑:“都可以。” 到隔壁买了两盒寿司过来,邱行之连吃三个,就着一次性纸杯里寡淡的白开水。 卫予从没见邱行之挑食,大学一日三餐基本食堂解决,大排档烧烤摊路边炸串统统接受,起先卫予担心他是勉强尝试,会不适应,可多番观察,邱行之是真的喜欢、享受那些看似跟他这个人全不匹配的东西,还跟他头头是道的讨论食物好坏,乐在其中。 自己能多年如一日凑在他身边,大概跟邱行之这些特质有很大关系,他若过于高高在上,他还能坚持那么久么?和他所处圈子中不少人一样,讲话平视,实则用鼻孔瞧人而不自知,他们不是有意如此,是生活环境造就,多年来已成习惯。 卫予也说不清,可有些事并非靠理智就能解决,否则世界上就没那么多为情所困的傻蛋了。 “吃饱了。”邱行之将空盒子扔进垃圾桶,发现卫予没吃几个,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胃口不好?” 卫予回神,忙摇头,他其实是在发呆而已:“不是。”快速消灭寿司,朋友们离开前将店整理的干干净净,他直接走人就行。 画图工作明天中午十二点就到交稿时间了,剩下收尾,今天熬夜也必须赶完,回去还要跟他妈去菜场超市调研,商量增加卤味品种和调整部分口味的事,事情真不少。 短短两天,卫予发现,其实小生意所需要的精力筹备一点不少,他也不是敷衍了事的性格,凡事要做到力所能及的极致,辛苦是少不了的。 所幸今天促销反馈很不错,给卫予充了气,他不怕辛苦,只要能得到想要的成果。 两人一起离开店铺,卫予忽然想到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开店?”他并没有提过。 邱行之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昨天看到你提的袋子上有。” 哦对,那是他为店铺定做的纸袋,上面有地址和店铺名称以及电话等信息。 卫予最开始想,既然决定重新活过,邱行之就只属于上一世,他不靠近、不打扰,很快就会适应。 他做到了,可邱行之居然开始频繁出现眼前,话不多,就是默默冒出来,平淡的聊几句很快就走,下次,继续出现。 难道是因为昨天所说的突然变故导致人生崩塌才变的奇怪? 可细想,邱行之以前也时不时找他,有时候一起吃饭,有时候就是随便聊几句,他傻子似的欣喜欢腾,从未往别的方面思考。 或许在邱行之眼里,自己原本就是比较能谈得来的朋友之一,现在做的事和以前并没有不同,他们从未真正决裂,自己单方面的追逐、后退其实跟对方无关,自己心境变了而已。 卫予舒了口气,顺其自然吧,只要自己坚定想法把持住,不影响什么。 “今天谢谢你帮忙。”卫予把东西丢进后备箱,“难得休息,早点回去陪陪阿姨。” 邱行之两手揣在大衣口袋,踢着脚下一个小石头:“妈约了周一晚上吃饭吧?” 卫予点头,廖然周一不用上班,答应帮他看店。 “我也想去。”邱行之的头就要埋到胸口,声如纹呐。 “……” 卫予的舌头在口腔里弹了两下,没记错的话,以往楚成玉请他过去,邱行之都在。 邱行之稍稍昂起脖子,他个子比卫予高出足有五公分,这个角度看卫予,却像是仰望:“可以么?” 卫予开始怀疑邱行之不是重生或者遭遇重大变故这么简单,他疑心对方可能跟谁互换了灵魂。 一个执着的等待答案,一个满头雾水胡思乱想,顿在车前,莫名其妙的互相对望着,视线胶着到一块的瞬间,卫予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砰砰砰”巨大捶门声,还有粗噶的高喝声:“老板呢?出来!” 卫予愣了一下,也顾不上邱行之了,赶忙过去:“请问有什么事吗?” 砸门的壮硕男人上下打量他:“你就是老板?” “是的。” 壮硕男鼻孔出气:“我女朋友今天买你家东西,吃完拉肚子进医院了,你这东西分明不干净,还敢拿出来卖?” 卫予怔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人吃我卖的东西进医院了?” “当然啊,要不然我来找你干什么?”壮硕男双手抱胸,他比卫予矮上好几厘米,可身材委实壮,墨镜和翘上天的鼻孔无形散发着逼王气息,“说吧,怎么办?” 怎么办,卫予有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开业两日,一分钱没赚着,就出现食品安全问题了? 邱行之快步上前,斜侧身把卫予挡在后面,低声问:“发生什么?” 这帮子人看着不好惹,邱行之庆幸自己今天过来了。 壮硕男又把眼光瞄准邱行之:“你和他一伙的啊?正好,你们也商量商量,把我女朋友吃出问题了怎么办?” 这事要闹大的话,以后谁还敢光顾,做吃的,最忌和安全扯上负面联系。 邱行之脸微沉,刚想说话,卫予抢在前头开口道:“您女友在哪个医院?” 壮硕男似乎没料到卫予会问这个,横肉抖了好几下,语气越发不耐:“你要干什么啊?怎么,封口?” “既然吃了我的东西出事,我会负责。”卫予冷静的列出短暂思考得出的要点,“请提供购买小票或者付款记录,能证实是在我店里所买的都行,医院会根据病人状况判断出致病原因,如果证实真的和我所卖东西有关,请放心,我一定负责到底。” 第10章 作者有话要说:十点还有一章也是1500字左右,因为排榜要求,不好意思啦~~ 瞬间的沉默。 邱行之执意站在卫予和壮硕男中间,几乎是卫予的话一说完,壮硕男脸部的横肉抖了好几下,他看的清清楚楚。 这下哪里还有看不懂的——这帮人是故意的。 邱行之懂了,卫予自然也懂了, 先迷惑了两秒,他做的又不是动辄八/九位数金额的大生意,卖卤味第二天,盈利为负数,在这条商业街人生地不熟,怎么就招惹上这帮人了? 周福来神秘兮兮的话语忽然窜至脑海,卫予微微一怔,难不成就是那个神秘大老板? 这点时间足够壮硕男反应了,他吊着双眼,巨大的腮帮子直颤,唾沫星子横飞,邱行之嫌恶闪过去一点以免被波及:“你他娘的居然敢威胁我?” 卫予惊讶于他的脑回路:“我的提议符合法律法律,只要证明您女朋友住院跟我卖的东西有关,我一定负责到底,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我一概不推脱。” 邱行之抿了抿嘴,卫予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对方只怕会更加生气。 不过他倒是没料到光天化日的有人公然碰瓷,卫予是惹到什么人了么? 果然,壮硕男鼻孔都快冒烟了,径直朝卫予走来:“老子就问你怎么办?谁特么跟你提法律法规?” 行吧,了解。 卫予不再废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壮硕男冷哼:“给现金,谁要转账?” “你好,我要报警,我这里是xx区xxx街道。” “……” 居然报警! 居然敢报警? 卫予利落的陈述报案原因,他调查市场时特意留意过派出所位置,距离这里车程五分钟。 法治社会,还来黑社会那套,不知道现在正扫|黄打/黑呢嘛,明晃晃的小典型。 壮硕男这回是真气的升天,也不顾后果,蒲扇似的巴掌狠狠抡起,就这瘦不拉吉没几两肉的还敢报警! 抡到半空他感觉手腕一酸,随后被一股力道往下压,下意识想挣开,死活使不上劲。 邱行之没什么表情,笑唇不笑的时候凌冽感十足,他一手抓着壮硕男手腕,刀子一样的视线锐利的扫过后面一群小跟班。 那意思,你们谁要上来试试? 小弟们整齐后退三大步 。 卫予上前两步:“你们是什么人?” 壮硕男大概疼够呛,横肉都变了形,开口一阵抖索:“我们,我们是闹着玩的……” 这男的什么构造,为什么力气这么大? 就这么一小会,警车到达,哔哩哔哩警报声引来众多瞩目,纷纷朝这边张望。 卫予简单描述完事情经过,民警边记录边对手腕渐渐发青的壮硕男说:“你女朋友在哪家医院?看的哪个科室?老板的提议很合理,如果证明的确和他店里食物有关,会赔偿你损失,还会追究责任。” 当着警察面,壮硕男哪敢叽歪撒谎,陪着笑说只是和卫予开玩笑,没有想真的要赔偿,一帮小弟背后附和。 民警见多了各类人,当即笑了:“你把我们当傻子唬呢?快说!” 壮硕男坚持只是开个玩笑,没有别的意思云云,卫予皱眉,他们如果坚持这个说法,警察也没办法判断真假,毕竟世界上的确有无聊的人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还觉得很有趣,他也没具体损失,可能最多教育两句。 可无缘无故的,又是陌生人,脑子进水才会开这种玩笑,卫予更相信这里头有别的猫腻。 “他胆子大,后面几个吓到了。” 警察来了之后邱行之接到楚成玉电话,卫予让他先回去,随后围过来好多人,一团混乱,他以为邱行之早走了。 卫予听懂了邱行之的话中之意,微微眯眼,忽然大声问警察:“警察同志,如果能证明他们故意敲诈,会坐牢吗?” 民警:“根据情节轻重,有可能。” 卫予侧脸错开壮硕男,视线扫过每个跟班的脸,很慢,很意味深长:“哦,我知道了。” 他特意拖长“哦”的尾音,语重心长。 不同的话听进不同人耳朵有不同解读,当即就有两个年纪最小的脸一白,小声对壮硕男嘀咕:“大哥,那些钱……” “闭嘴!” 暴戾的喝断,接收到民警警告的眼神后立马换上笑容:“警察同志,我们真的只是跟他开个玩笑,那什么,你们平时忙,别耽误你们时间哈。” 折腾好一阵,任凭民警怎么问,壮硕男咬紧牙关就说只是玩笑,没成功,卫予也没损失,教育了几句,民警准备离开。 “这家店是不是不干净啊?” “是吧?听他们说什么吃了拉肚子。” “不是吧?我中午买了一点,男朋友说很好吃,今天卖空了,我都准备明天再来的。” “唉,现在的商家。” 议论声声,卫予听的清楚,他知道,即便他之后想办法弄清楚壮硕男来历,他的生意也算完了。 第11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十二点正常更新哦 商家和消费者之间的信任本就薄弱,他卖的也不是日常生活必须之物,同类产品那么多,没人愿意冒险来买他的不干净吃食。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不安只存在了一瞬,卫予立刻想到了应对方法。 警察还没离开,卫予站在远一些的位置,有意提高嗓门问壮硕男:“你的女朋友是吃了我店里的东西进医院的么?” 分贝足够高,围观人群听的一清二楚。 壮硕男早摘下了墨镜,不大的绿豆眼嵌在横肉里,眼珠子都看不太清,可卫予明显感觉他在恶狠狠的瞪自己。 这个问题还需要他回答吗?根本没有其他答案。 警察还没走,他若说女友的确吃了他家东西住院,警察会立刻盘问,无中生有的事他敢当着警察面说吗? 可卫予就是需要他的回答,当着所有人的面。 警察也看过来,壮硕男咬了咬牙,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当然,都说了只是玩笑,我女朋友说你家东西可好吃了,让我来多买点,我一看,你都关店买不到了,才跟你开个小玩笑的,那什么,别在意啊老板。” 好流畅的谎言,有因有果有理有据,这男人其实可以去做编剧,比现在一些正牌编剧水平强。 卫予微微一笑:“那就好,欢迎你们明天惠顾,谢谢你女朋友喜欢我的东西。” 人群恍然大悟状,不少人刚刚知道街头处有家新卤味店,原来是误会,买不到了才搞恶作剧的,真的很好吃吗,回头得尝尝。 当场就有人询问卫予明天营业时间以及促销什么的,壮硕男气的直喘,带一群小弟走的时候,卫予仿佛看到从他们头顶窜出的怒火。 邱行之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卫予的每个动作、表情都印在他眸内。 他留下是怕卫予吃亏受伤,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他不介意用自己的方法帮卫予彻底解决麻烦,可卫予并不需要。 他计划得当,不仅没被敲诈成功,还做了次免费广告。 他这么聪明,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他跟潜在顾客解释营业时间,请索要微信号的女孩扫纸袋二维码,邀请大家明天前来试吃,介绍自己店里的销售品类。 他始终在微笑,嘴角微微上扬,说话不疾不徐,双唇轻轻开合,幅度很小,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他专注于眼前的人和事,不久前的走调插曲仿佛对他没有一丝影响。 邱行之不敢眨眼,生怕错过每一帧画面。 不知道听人说了什么,卫予笑了起来,上下眼皮轻轻一碰又分开,笑意如水般流出,很淡,却很耀眼。 这个男人身上的每一处,恰到好处又不竭余力的向他诠释世间的美好。 从来都是如此,从未改变。 这一繁忙就是大半个小时,卫予收好东西后转头,赫然发现邱行之竟然还没走,站在他的车子旁边遥遥望来。 走近,邱行之先开口:“今天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趁兴而来败兴而归,目的没得逞,反被卫予利用做了个免费宣传,怎么可能不气愤? 卫予也料到了,壮硕男离开前别有深意的看他,就差把“我还会回来的”写脸上了,有人花钱找他们过来闹事,出师不利,有这次的教训,下次只怕会更加隐蔽,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 小弟之一漏出“那些钱”三个字,虽然信息量极少,可已经差不多能猜到了。 所以他得想法子搞清楚什么人在背后指挥,没能力拔草除根,起码防范起来比较有针对性。 周福来提过的那个大老板值得一查。 卫予还有许多事处理,急着回家,和邱行之告别驱车离开。 邱行之坐进自己车拨通电话:“需要你查的事还有一件,尽快……” 周末没什么早晚高峰,市区中心道路时时处于堵车中,卫予的车塞在其中动弹不得,半小时移出去十几米,无奈看窗外。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挤的密不透风,许多人埋怨城市生活太紧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连呼吸空间都找不到,以前的卫予也埋怨过,压力大、赚钱难,像个陀螺不敢停下,真的累。 可自从重新活过来,他再也不这样觉得。 天空也许没有那么蓝,空气也许没有那么清新,车流如梭人流如织,每一处都那么拥挤,可这拥挤不堪的一切,只有活着才有权利享受。 他有权利呼吸,能抬头看到天空,能走在人群里,也能开着车奔跑在宽阔的马路上。 这些原本从未觉得有什么珍贵的日常,在那次车祸后,都弥足珍贵了起来。 还有,他的亲人都还健健康康,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那天,他努力不让那一天来临,他还有选择的机会。 没有什么比这一切更好了,卫予由衷的满足着。 视线随意瞥到某高档商场外立面的巨大广告屏,上面是影帝袁烈的汽车广告。 脑中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炸起来,疯狂飞行一阵后,那些东西猛的拼到了一起,一个完整的影像闪现。 卫予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急促了一些。 他终于想起来周福来是谁了! 第12章 袁烈三十多岁,演技出众,很受观众好评,多个影帝奖项在手,是站在圈子金字塔顶端的那拨。 卫予很少关注这些,他认识袁烈,和邱行之有关。 从他意外身亡前推,大概两个月左右,卫予翻看家中父亲每年固定订阅的报纸,竟在娱乐版块看到邱行之,他站在一排人的C位,微笑着合影留念,左手边的人就是袁烈。 飞快扫完新闻,原来是日升集团和某品牌有个重要合作,袁烈是那个品牌的亚洲代言人。 将那篇寥寥数字的新闻读了好几遍,卫予才舍得移开眼,翻过报纸,是一条社会新闻,大意是某周姓男士为了垄断某商业区资源,两年来采取恐吓、雇人捣乱、不正当竞争、恶意促销等一系列手段,扰乱市场正常经营秩序,已被采取法律手段,正在进一步审理之中。 随新闻刊有周某生活照,虽然在双眼处打了个含蓄的马赛克,卫予也只是感慨了一下就揭过这一页,可到底看过脸,印象是有的。 就这么回想起来。 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天时不时的不安感和对周福来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一世的这个时间点他还没被拘留,必定还在做那些勾当,卫予立刻将白天的意外插曲和他联系起来。 昨天一早主动跑来提醒,只是打个前哨,有那个铺垫,今天壮硕男的出现就有了合理解释,后面再有其他使绊子的,他一定会联想到昨天的提醒,但绝对不会想到善意提醒的人其实就是始作俑者。 小本生意,哪来精力跟他周旋,只要他不堪其扰闭店,周福来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卫予想通了所有关窍。 一路堵车到家正赶上他妈要去菜场购买明天的材料,卫予跟过去,特意加大量,又添了几个更大的锅具方便他妈操作,洗完菜吃完饭看他妈配好底料烧上,挂钟时针已经指向8。 画图工作的收尾迫在眉睫,卫予直忙到凌晨一点多,反复检查成品后发送给工作室才得以躺下。 累,可他脑子很清醒。 老三样促销效果很好,周日再做一天,希望能吸引更多购买顾客; 烧制的东西增多,家里厨房比较小,有点施展不开,得未雨绸缪想好解决的方法; 工作室又给他接了活儿,这次截稿日期比较宽松,他能慢慢准备,起码熬过店铺开业初期最难的时期先稳定下来; 今天把新的设计图纸给他爸,他爸非常高兴,表示他一定尽力雕好,让他朋友卖出好价钱。 一切都朝着更好方向发展,卫予欣慰的想,他不怕辛苦,不惧每天五点起床晚上十点回家,忙开店忙画图,他乐在其中。 他要赚钱,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辗转翻了个身,一定不能让周福来的计划得逞,既然找到他头上来,一味退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他要想办法反击。 这就是重生的好处,预知事情真相,提前准备好应对的法子。 第二天活动进行的异常顺利,前一天没试吃到的、觉得不错再次前来的,以及亲眼目睹壮硕男买不到卤味闹着玩而被警察教育过程的部分好奇人士,一小波一小波涌来,达不到拥挤标准,可比前两天客流量加起来还要多的多。 一部分冲着免费试吃前来凑热闹,但用来售卖的产品消减速度和试吃几乎相等,卫予已经相当满足了。 东西见了底,卫予计算,这一天收支平衡,利润终于突破负数了。 兄弟们再次拒绝卫予要请客吃饭的邀请,收拾完垃圾后纷纷走人。 剩下廖然:“今天你那大学同学没来?” 卫予知道他指的是谁,摇头:“他有公司要管。对了明天晚上你真的可以吧?有事的话我把店关了,价格什么的我都贴好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廖然看出卫予不太想提起邱行之,不再多说。 送走廖然关店,不出意外的又看到周福来,这次站的稍微远些,看不太清表情,可卫予直觉他表情一定不太好。 路边停车位里某辆车子里,两个平头黑状男打电话:“他开车走了,要再跟吗?” 那头沉默了两秒,回答:“不用,你们先回去,明天再过来,有什么事立刻告诉我。” “知道。” 中午大学室友给卫予来电话,先前放在他们出租屋里的东西找到了,今天得拿走,他们明天就搬了。 说来也巧,大学整个班级,庆城生活定居的极少,他三个室友倒有两个合租在这里,刚毕业时时常联系,后来各自都忙,联系越来越少,毕业时卫予放了些书籍之类在他们屋里,后来陆续拿走,剩下最后一些一直找不到,在这次大扫除中现身了。 卫予特意带了些卤味过去,到达出租屋时室友正提着一堆东西堆在门口,见卫予到来,喊:“哎来的正好,这几本杂志是你的,拿走吧,剩下书我们要卖掉。” 都是大学时买的科普杂志,卫予随手拿起一册,脆薄的纸张掀了掀,一张小小的东西轻轻飘出,落在同学脚边。 “哟,这不是你和邱行之嘛?”同学捡起,兴味的上下打量卫予平静的脸,“你还留着呢?” 是大三时期校运动会,秦融跑来试他新买的单反,也不知怎么的就拍下了他和邱行之的合影,过后邱行之拿给他,卫予当然是千珍万重的收下。 可能哪天看书时随手夹在里面了吧。 照片上的两人一前一后面向镜头,邱行之一贯的平静,卫予则看着邱行之方向。 秦融的摄影水平很不错,照片构图、采光俱佳,两人周身镀着夕阳光晕,很淡,岁月静好的令人不忍打破。 同学呵呵一笑:“说起来你最近和邱行之怎么样啊?听那个谁说你们最近不怎么见面啊?” 另一个同学听到动静也过来:“来了啊?” “我正问他邱行之的事呢。” “邱行之什么事儿啊?”兴味盎然的腔调。 类似的话卫予不是第一次听,那时候也有人有意无意问他一些邱行之的事,卫予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告诉谁,都是一笑而过,背过身,问话之人暧昧了然的笑窜至耳朵,毫不掩饰。 他们也许并无恶意,只是纯粹好奇,可卫予觉得刺耳,极力避开此类问题。 今天再听,内心平静的像在议论别人的事。 卫予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装进袋子:“高攀不上。” 两个同学都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清。 “谢了。” 卫予提着自己东西头也不回的下楼。 上车后才发现带来的卤味没给,又带下来了。 不过,算了,自己吃挺好的。 两个同学在门口面面相觑。 谁都知道他和邱行之根本不配,家世背景就天渊之别,难听点说,就是高攀不上。 可当卫予平静的亲口说出这几个字,他们又有些难以置信,外加淡淡的尴尬。 卫予在车里把卤味吃光,就着窗外昏黄的路灯。 随后驱车来到店铺两个红绿灯之隔的商场,进去买了一身打折鞋服,全身换装后觉得不太妥当,又去超市买了一顶檐帽和一副平光眼镜,到药店买口罩,一一装饰上。 最后站在镜子跟前照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认了。 放弃车子步行回商业街,晚餐点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段,卫予全副武装走在人群中,双眼藏在平光眼镜片后,帽檐低低压住眉眼,鼻子嘴巴掩在口罩中,他能看到别人,别人观察不了他。 商业街分布的餐饮种类很全,从小吃到平价餐厅,民众喜闻乐见的美食基本能找到,和国内大部分同属性商业街并没不同,但卫予今天仔细观察后,发现了异常之处。 寿司店老板说周福来常年在商业级转悠,这个时候也不例外,借着人流量的掩饰卫予跟在周福来身后,发现他会在每一家店铺前停留。 停在川菜馆跟前时,顾客盈门服务员忙的脚不沾地,显然生意极好,周福来露出满意的笑; 往前,是淮扬菜馆,生意同样很好,周福来却皱着眉,打量什么的样子。 这样的状况持续一路,川菜馆、活鱼馆、奶茶铺子、火锅店和几个小吃店得到了周福来善意欣慰的笑,卫予还看到他和其中几家店负责人模样的点头。 难怪每天来此转悠,合着是来看自己的江山。 眼看周福来进了一家店,卫予不敢再跟,转身走人。 在小区门口看到邱行之时,卫予竟然不觉得奇怪,只是无语,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忽然就冒出来了。 邱行之今天穿了一见黑色中款羽绒服,风尘仆仆的样子,头发有些乱,手里拿着个盒子,见到卫予就上前:“我……妈送你的。” 刚接过,手机屏幕亮起,是室友之一打来的电话,卫予盯了两秒,还是划开。 对方声音透着点不自在:“卫予,你有个东西忘记拿,我正好路过你家,给你送一下吧?” 离开后的确发现有个东西忘了拿,卫予本想不要了,现在对方主动拿来:“行,我就在小区门口,麻烦了。” 对方也是快,两分钟后就到了,车子停稳,边下车边看小区门口。 卫予的确在,旁边还有个人。 睁大眼睛辨认,真的是邱行之。 第13章 有一瞬同学觉得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他虽然和邱行之不熟,可大学里谁不知道邱行之的家世背景? 日升集团的少爷,正宗金光闪闪富三代,他的住所应该在湖畔别墅区或者市中心高层公寓,动辄六位数一平,那才符合他身份。 怎么会在这里? 老城区,老小区,房价虽然不低,可条件不好啊! 等下,自己是顺路来给卫予送东西的,这是卫予家所在的小区。 邱行之是来找卫予的?跑卫予家里? 这这这,和邱行之的人设、还有同学之间的议论一点都不一样啊! 高冷人设呢,不屑一顾人设呢,不耐烦人设呢? 等了好一会,同学只顾发愣的看他们,迟迟不把东西递过来,卫予只得自己走过去拿:“麻烦你特意送来。” 同学猛的回神:“呃,不麻烦不麻烦,顺路,顺路。” 视线擦过卫予肩膀投向他身后,不太肯定的问:“你,你是邱,邱……” 他认识邱行之,邱行之不认识他。 “你好。”果然不认识,邱行之又把眼睛转到卫予处,“东西你拿着,天冷,早点回去。” 同学:“??” 这个语气……真特么温柔似水! 人设又崩了一点…… 卫予:“代我谢谢阿姨,你也回吧,昨天谢谢帮忙。” 阿,阿阿阿阿阿姨?不会说的是邱行之的母亲吧?! 难道见过邱行之的家人了? 邱行之不是多话的人,但临上车前见卫予依然跟同学面对面站在门口,再次出声提醒:“风大,早点回去。” “……” 他还挺啰嗦的。 同学则完全顾不上邱行之啰嗦不啰嗦这种次要问题,他满脑子的疑问,视频网站弹幕一样刷刷刷掠过。 刚刚那个男的是邱行之吧?日升集团的邱行之,号称坐拥亿万身家,真正高富帅的邱行之? 他不住在附近,来这里是找卫予的吗?两个人站在门口是道别吧?难道刚从卫予家里出来? 那个盒子里装的肯定是礼物,是邱行之的母亲送的吧? 卫予喊邱妈妈“阿姨”,一定很熟,一定见过面,还不止一次,这特么不就是见过家长了吗? 还有,1234567个问题,全都是疑惑,冲刷着他脑中固有的认知。 顺路过来送东西,送出满腹疑惑和震惊。 但有一点他很肯定。 卫予原来这么牛逼的。 平时的人设都是假的吗? 看似自卑的小白兔其实是芝麻汤圆? 他们平时都看走眼了? 同学好愁,极其的愁,恨不得当场逮住卫予问清楚,可卫予不一定会搭理。 不,卫予一定不会搭理他的。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让他发现这些! 他好想跟别人分享,可他不敢,一个二十大几的男人,私下议论别人的这种事多三八,怎么说得出口呢? 足足五分多钟,同学还没纠结完,意识到把卫予晾在一边不合适,便尬笑着:“那个卫予啊,我……” 哪里有卫予的影子? 冬夜寒风呼啸而过,卷着好几片枯黄树叶,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嘲笑他。 凄凉,真是太凄凉了。 卫母迫不及待问卤味售卖情况,得知情况出乎意料的好,卫母笑的直拍手。 做的东西好吃,和能得到消费者肯定赚钱,中间隔着五十家黄焖鸡米饭那么远呢。 她听儿子的嘱咐随便帮忙顺便赚点钱补贴家用,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效果。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她可以帮上儿子一点忙了。 卫父笑着问:“对了你打电话的时候不说马上到家,怎么现在才上来?” “遇到个同学聊了几句。” 就是那个同学有点奇怪,卫予摇头,最近怎么都怪怪的。 楚成玉托儿子送来的是一本图册,翻开,中国不同地区卤味的收集整理。 每个地区钟爱的材料、口味、做法,口味包含辣度、烂度、咸淡,和哪些食品搭配最常见,销售价格区间列的清清楚楚,后面还配有相对的彩色照片,清晰细致的让书店烹饪书籍汗颜。 居然有这么齐全的卤味大全,开店之初卫予在网上搜了许久,只找到分门别类的科普烹饪书,单独把全国卤味列成一册的还真没有。 他当然没这么大野心做出这么多东西,只是用作参考,他们在庆城生活多年,思维方式都是围绕着本地人的生活餐饮,时间一久总是没有新鲜东西给顾客尝试,难以发展壮大。 没有封面封底,找不到出版信息,卫予想了想,给楚成玉发过去一条微信。 开店念头兴起之初恰好楚成玉生日,卫予发去祝福信息,两人聊了几句,提到卖卤味,只是随口一下,楚成玉却放在心上,给他送来这么大一份礼物。 【阿姨,您休息了吗?】 楚成玉常年在国外,偶尔回来基本倒不回时差,很快回复。 【小予呀,阿姨在看书,睡不着】 卫予当即拨过去电话:“谢谢阿姨,您送的东西太贵重了,一定花了很多心血,我怎么好意思收?” 楚成玉的笑隔着信号更显温柔:“又不需要我动手,嘱咐下去就好,你就别客气了,帮不上什么,小予加油。” 卫予再三道谢,最后在楚成玉的闷笑声里结束通话。 楚成玉跟他说过,结婚后丈夫忙于工作,儿子从小跟在她身边,母子两个感情很好。 她笑说:“行之跟我性子很像。” 卫予从未这样认为。 楚成玉的温柔是渗透进骨子的,无时不刻向每个接触她的人传达着暖意和煦,如春日阳光,轻易就能照进人的心里。 而邱行之…… 他不止一次听人说邱行之拒人于千里之外,跟他说话,他倒是也理会,可明显不上心,敷衍的很。 偏他很礼貌,指摘不了太多。 卫予倒没这种感觉,只觉得他总是平静如水,对什么都淡淡的,和秦融那些朋友玩在一起也最多淡笑。 看不出开心,但也没有不开心。 起码不算是个温柔的人吧。 //////// 周一到店铺,卫予忍不住的忐忑,没有促销,顾客还会乐意上门吗?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营业半天,来了好几拨顾客,有的说是前两天试吃过很喜欢,有的说是听朋友说买来尝试。 还有两个女孩则说是刷同学朋友圈,这里有家卤味店的老板很帅很帅,前来一睹真容。 卫予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差,初中、高中到大学收过不少情书,明里暗里表示好感的更不少,工作后甚至接到过合作方客户的邀请。 可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张脸能给他的小本生意带来客流。 现在的年轻人——想法挺新奇的。 边看店边画图,时间过得倒也快,廖然推门而入的时候卫予正在向新顾客推荐东西,懵逼两秒,道:“这么早就来了?” “不早了。”廖然摘下围巾,“今天怎么样?” 居然三点多了,送走顾客卫予忙关电脑换衣服。 开车赶过去起码一个半小时,希望别堵车。 这个时间点,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宅家的宅家,不到饭点商业街略显冷清,卫予顺利的把车驶出车位,正准备拐走,后视镜里的一幕引起他的注意。 一个成年人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双手抱着个小孩,快速趋近,很快超过他的车子到前方,边走边四处张望,急切而慌乱。 小孩穿的很好,鞋服都不是便宜货,成年人身上的米色羽绒服却破了好几处,而且那羽绒服太大了,裹在身上跟麻袋没两样,并不合身。 卫予心头微动。 他小区有户人家三岁的孩子曾经被人拐走,母亲差点崩溃,父亲和其他亲人无一不以泪洗面,虽然几个月后警方寻回小孩,可那几个月里,对面楼窗户中时刻飘出的哭嚎如此绝望,卫予记忆犹新。 按下110,成年人手里的小孩忽然哭了起来,卫予想了想,稍作遮掩,下车,落后一定距离跟随。 让卫予没料到的是,大人似乎哄了几句,小孩立刻不哭了,还搂住大人脖子笑,分外亲昵的模样,显然是熟悉的。 难道是他敏感想多了? 小孩没再睡,一直抱着成年人脖子说着笑着。 卫予跟了几步觉得真是自己想多了,微笑着上车。 手搭在半开的车门上半晌,再次从外关闭。 卫予还是有些不放心,辨认了一下一大一小消失的方向,整好口罩帽子快步跟过去。 真的没事他再走吧。 成年人抱着小孩速度飞快,卫予怕被发现不敢跟太近,还要时不时记一下路牌防止意外,这一跟就是半小时。 卫予暗暗心惊。 再往前,茂密的植被郁郁葱葱,环绕着一片湖泊,是繁华都市中难觅的静谧。 卫予记得上一世,政府发布禁令,禁止做商业性开发,要利用天然优势顺势而为加以规划,形成城市绿肺。 卫予上网查询,没有找到此禁令。 未开发的森林、湖水,荒无人烟的地方路都不好走,这个人要带小孩去那? 卫予皱起眉,越发谨慎小心的跟着,不敢有一丝懈怠。 距离荒地越来越近,四周行人可见的稀落,而成年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似乎走累了,却没停下,踉跄着继续向前。 太荒凉,遮挡物也没有一个,眼瞅两人进树林,卫予怕惊动大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就半分钟的时间,扭头,赫然发现人竟然不见了。 第14章 哪去了? 卫予心头一紧,顾不上隐藏自己,冲过去查看。 原来前头有个小陡坡,布满苟延残喘的枯草和形状各异的碎石,处处硌脚,行走艰难。 大人跌撞着冲下坡,没做停顿。 前头就是湖泊了。 南方冬日,湖泊进入枯水期,可依然具备淹死人的功能。 大人的一只脚已经踏进湖底软泥,小孩两岁左右,浑然不知正在发生的可怕事实,抱着大人脖子嘻嘻笑。 冬天的水冰冷刺骨,脚触及水面的瞬间,大人顿住身形晃了两下,不合身的巨大羽绒服被西北风鼓噪成灯笼状,艰难的向前拉扯,整个人摇摇欲坠。 只是片刻,大人再次步行向前,坚定的像去赴什么约会。 不加掩饰的绝望,以及步步逼近的死亡气息感染着孩子幼小的心灵,懵懂的感觉似乎有什么灾难即将笼罩他,卫予报完警冲下湖的时候小孩正在哇哇大哭。 离得近了卫予发现是个年轻女人,跟小孩面容相似度很高,是母亲吧,是什么样的母亲遭遇了什么,以至于死也要带上孩子。 湖水真他妈冷啊,分分钟冻结成冰,像刀子一下一下割开他的皮肤,由头至尾的寒凉激的卫予打了个寒颤。 大人也不顾孩子了,试图摆脱这只碍事的手,继续自己的寻死行为。 风太大,一大一小两个重量不轻,小孩哭的越发厉害,卫予一手抱嚎哭不止的小孩,一手钳制状若疯癫的女人,吃力不已。 派出所离的很近,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他这样安慰自己,可女人一心想死,又抓又挠的差点把卫予推倒。 靠,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弱鸡,还是这女人力气太大,对打了一会,有些支撑不住。 实在忍不住,卫予瞅准个空隙,猛的一把抓住女人右肩使劲往下压,吼道:“闭嘴!” 女人真的愣了一下,趁这个机会,卫予将她朝岸边拖行,还没走出一步,回过神的女人再次发癫,还喊着:“滚,滚,滚!” 这种事不必说三次。 就在卫予真的要坚持不了,只麻木的依靠本能拖住人,滴嘟滴嘟的警报声由远及近。 从未觉得警报声如此美妙,真如救世主降临。 女人被民警强行拖上岸的过程晕了过去,当即送去医院。 卫予被湖水冻够呛,民警让他最好也去医院检查一下,作为全过程目睹的证人,之后还需要配合做笔录,因此也跟着车子到了医院。 医院永远无法让人开心起来,消毒水的气味、病人和家属或痛苦或焦急的神色,医生护士行色匆匆的身影,处处让人喘不过气来。 卫予换上在医院外面随意买的衣服,捧着纸杯找到一张空置的椅子坐下,袅袅几缕热气从杯中升起,融进空气之中消失不见。 民警给他做笔录的时候问,你不认识他们,怎么会跟着他们呢? 卫予诚实的说开始以为小孩是被拐卖,没想到无意中救了两个人,民警夸了他好几句。 卫予捧着渐渐冷却的纸杯,脑中反复回□□人被他拽住胳膊动弹不了后歇斯底里的吼:“别管我,我死了也没人在乎,我活着干什么,滚!” 那眼内的绝望不是假的。 黑暗一片,宛如一潭死水,已到干涸边缘。 她挣扎的那么厉害,面对他的阻拦表现出强烈的愤怒。 她是真的想死,带着自己的两岁不到的孩子。 卫予没有探究别人私生活的兴趣,尤其这种事,现实版悲惨世界。 女子羽绒服口袋找出的手机有其家人手机号,民警已经联系过,据说很快有人前来,卫予决定在那家人过来前离开。 他不想因为这种事被感恩戴德,并不是雷锋青年,只是纯粹不知道怎么应对。 跟民警道别,拎着湿衣服到门口,取消和楚成玉的聚餐后晚饭没有着落,索性回店里,打烊后请廖然吃饭,开店的事他帮了很多忙都没表示一下。 这会下班高峰,车挤车人挤人,出租车纷纷满载而过,本想奢侈一把的卫予叹了口气,认命的往店铺方向看,还是坐11路吧,起码不堵。 “卫予?” 喊他名字的人同时出现在眼前,卫予愣了一下,又是邱行之。 最近他们俩碰面的几率是不是也太多了点? 以前他日日夜夜想着怎么增加两人碰面的机会,一周也就见上三次面,最近则几乎每天都能见上一次。 这是公立医院,人很多,邱行之应该不是来看病。 邱行之自己也很惊讶,他来此纯粹是意外,竟然又碰到卫予。 他俩真有缘分啊。 不过他随即意识到严肃的事儿,忙问:“你怎么在这?” 不舒服吗,脸上还有淡淡长条形伤痕。 大冬天下河不是什么愉悦的事,身体素质好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卫予面色困顿,声音低哑:“没事。” 怎么看怎么不像没事的模样,邱行之不由分说轻扣住他手腕重新拐进医院。 卫予很小的时候有段时间常常生病,进医院扎针是家常便饭,以至于到现在都对医院有种天然的抵触,闻到消毒水味就不太舒服。 还有…… 冰凉的手腕被宽大手掌包在中间,掌心微热的温度灼着他,渗进皮肤,透入骨血,引起他的微颤。 下意识的挣扎:“我真没事,不用……” 这次他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半个多小时后,邱行之提着一袋子药放到卫予面前:“吃点热的东西我送你回家。” 托天色渐暗的福,医院人不多,检查后医生只说受了凉,明天可能会低烧咳嗽,开了些药,叮嘱有状况及时来就诊。 就近的某品牌连锁米粉店,邱行之点了热饮和米粉,执意让卫予吃一点:“请不要放葱。” “好的。” 卫予低阖的眼皮轻轻掀动,自己不挑食,可就是不喜欢葱,平时混在菜里无谓,汤汤水水的如米粉面条类,若上面撒一层葱花,他吃不来。 邱行之居然记得,除了父母和自己,只有相识十多年的廖然记得。 本就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已。 察觉卫予的注目,邱行之转而对望过来:“你的车我找人帮你开回去。” 卫予:“不用,廖然一会开我的车过来顺便送我回去。” “……” 廖然的名字从他口中讲出那么自然。 邱行之抿了抿微干的嘴唇,手抚上微热的杯壁,睫毛被上方的暖黄小灯泡打出一片阴影:“你今天救的母子是一个明星的妻儿。” 卫予没能立即转过弯,在医院他简单说了自己着凉的原因,但邱行之并没见过那对母子。 米粉和热饮上桌,邱行之微抬下巴:“你先吃东西。” 见他拿起筷子,嘴角扯了扯又放平:“其实我到医院也跟那对母子有关。” “??” “袁烈你认识吗?”邱行之跟着解释了一句,“一个演员,很有名,去年我们看的悬疑电影就是他主演的。” 卫予当然记得,那次秦融买了几张庆城某开业不久影院的包厢票,结果放映那天卫予下班后在公司外面见到邱行之,还拿着两张票。 “秦融有事不去了,你晚上有时间吗?” 当时自己开心的像个捡到一千万的傻子,还在心里感慨,秦融看着大手大脚,其实挺有劳动人民朴素的节俭观念。 不过直到看完电影他都不知道主演叫什么名字,他认识袁烈,纯粹是因为上一世报纸上的那篇报道:“认识。” 邱行之:“公司和他有合作,我今天到影视城和他谈一些细节,有人给他打电话,才知道他老婆孩子出了事,他的车被司机开去保养。” 微辣的米粉在口腔里散开一阵热气,卫予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你送他来?” 邱行之仿佛明白卫予的疑惑,声音低了些:“外界并不知道他已经结婚还有孩子。” 筷子顿住。 “他过来接人转院,去私家医院。”邱行之示意卫予继续吃,“就是这样。” 心里似乎堵着什么。 卫予知道,能逼一个母亲带孩子走绝路的,不会是个美好的故事,事实上邱行之所说的他能明白、理解。 袁烈的选择大约是许多人都会做的选择。 正当盛年的年轻影帝,演技口碑无不备受好评,前程似锦繁花铺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他虽然不追星,可这么多年来,零星听过看过的因为明星恋爱结婚闹出的粉丝脱粉事件也有不少。 可他只觉得那对母子更加可怜凄凉。 在心里叹了口气,问:“把这些告诉我没问题么?” 邱行之倒是愣了一下:“有什么问题?” 卫予喝一口红豆热饮,呼,好暖和:“大明星的私事,还是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家事。” “我什么都能告诉你。”邱行之侧过身准备拿大衣和卫予的药,动作和他说的话一样那么自然而然,“什么问题都没有。” 也是,邱行之连自己爸妈婚姻不和的事都跟自己说过,大概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会随处乱传话的人,毕竟认识这么久。 邱行之转脸,看到卫予嘴角来不及收回的浅笑,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卫予伸手来接药袋子:“廖然到了,在外面等我。” 邱行之:“……” 他笑的原因貌似和我想的不一样。 第15章 告知廖然事情原委时卫予有点后怕:“警察晚半分钟到我就坚持不住了。” 先前微信通信,卫予只说出了点事让他开车来医院门口载他,廖然以为最多感冒之类。 眼见卫予连打两个喷嚏,忍不住送了个白眼给好友:“这种事你量力而行吧,要是你手机坏了没电了或者距离派出所很远,人警察赶不及过去,你今天就完蛋了。” 卫予摁住鼻子,鼻音含混不清:“不忍心,那孩子不到两岁,他妈妈也很年轻,这次换你碰上也不会不管的。” 廖然噎了一下撇嘴,不得不承认说得对:“店里生意不错,我看你得加点量,阿姨忙得过来吗?” 廖然报出的营业额让卫予好一阵开心:“我打算搬到店里住,不用早出晚归,东西就在店里烧。” “你烧?”廖然夸张的提高嗓门。 卫予:“烧卤味主要是火候时长和调料配比,一开始我会让我妈调好底料带过去,以后视情况决定要不要自己烧。” 解说完才意识到廖然话中的难以置信,挤了挤发酸的鼻子:“我烧怎么了?总有一天烧的跟我妈一样好。” “真的?阿姨知道嘛?” “你不信的话,改天我做菜给你们吃,今年我手艺可好多了,尽得我妈真传。” 廖然哼哼的但笑不语。 ///////// 卫予确实计划好了,卤味店离家委实太远,五点起床十点半到家,每天在路上花去至少五小时,浪费大把时光。 且通常他不到家父母总会留下一人等门,时间久了伤身体。 店铺分上下两层,之前的承租人把二楼划作仓库,面积不大,但一个人居住足足的,可以利用起来。 卤味就在店里烧制,少去每天搬运的麻烦。 最近父亲身体渐佳,听母亲说每天严格遵循他列的工作时间做木雕,有时候心痒痒还会偷偷加工,有了寄托,身体反而见好,不太需要他天天守着。 这样安排对爸妈对自己对卤味店都有好处。 到家汇报了自己的计划,卫予再三保证一定注意身体健康,爸妈总算松口。 又两天忙碌,打扫二楼添置床品床具,一个单人寓所初见雏形。 卫予在此住了下来,每天算好时间在后厨烧上卤味,边守店边画图,晚上则直接在店里休息,一切顺利,接下去,卫予着手思考应付周福来的法子。 这两天他明里暗里在周围打听,得知的确存在一个神秘老板,商业街上不少店是他开的,也确实有些新店开业不久就莫名其妙开不下去关店走人,但他们并不清楚原因。 但卫予分析过后发现一点,那就是,每次新开店铺莫名关闭后不久,商业街就会新开出一家同类店,比如街头的川菜馆,中间段的烧烤店等,都是这种情况。 如果背后的神秘人就是周福来,他前来警告自己的原因,应该也是这个。 附近尚没有成功的卤味店,如果他先占据市场,他再进入就要困难不少。 其实卫予不在意竞争,尤其是食品,不是来自批发市场,口味各不相同,只要能抓住部分消费者味蕾,根本不愁销量。 把潜在竞品赶跑这种事,实在有够龌龊的。 只是要用什么方法彻底断了对方的念头呢,报警得有证据,他没有,得另想法子。 /////////// 一晃,半个月过去,庆城正式进入冬季,下雨时潮湿的空气阵阵滚动,如跗骨蛆攀在骨头上,冷的清清楚楚。 北方人过冬靠暖气,南方人则靠一身正气。 卫予开着取暖器在柜台后画图,工作室给他接的第二个活儿,交过去后不太满意,打回修改。 半个月来店里生意还算稳定,他试着增了些量,却剩下不少,他猜测,初期的消费量差不多见底了,每天利润还行,可卫予不愿就此止步。 赚钱是件让人上瘾的事,尤其是通过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到达目的地,赚取到计划中的金钱后,绝对不会如此满意。 而是想着,我能不能赚那个数额呢?该怎么做? 贪婪和野心是有区别的,卫予一向觉得野心不是贬义词。 托外卖高度发达的福,即使外面行人寥寥,生意也不错,跟平日相差不多。 改稿很花费心力,卫予闭眼小憩,口袋抖索着震动起来,一看,是楚成玉。 半个月前没吃成楚成玉做的饭,本想第二天补回,结果楚成玉接到老友邀请,当天就出国去了。 接起,却是邱行之。 医院分别后他们没再见面,邱行之给他发过几条微信,大意是去了国外处理公事,还叮嘱他记得吃药。 邱行之;“妈回来了,执意去看你,你,方不方便?” 卫予懵逼了两秒:“现在吗?” “是。”邱行之顿了一下,“我和妈在柏林碰面,一起回来的,现在在机场高速。” 自己的小生意,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楚成玉送来那么珍贵的礼物,他都没当面道谢。 于是:“我在店里,阿姨愿意的话当然好。” “好,一会儿见。” ////////// 母子俩来的挺快,闻声拉开门的时候,邱行之正打开伞等候楚成玉下车。 伞很大,完整遮挡倾落的水珠。 珍珠大小,滴答滴答落上伞面,悄无声息的碎裂,一些留下,另一些咕噜着滑落地面,激起小小的水花,不断重复。 楚成玉似乎说了什么,边轻轻挽住儿子胳膊,邱行之浅笑着点头,随后两人一起朝店里而来。 冬日,母子俩的笑容给阴沉的天色填充出一些亮色。 邱行之转头,笑意又加深了一点:“卫予。” 卫予回神,冲楚成玉打招呼:“阿姨。” “小予啊,好久不见。” 到门口,楚成玉转而挎卫予手臂:“上次走的匆忙也没见到面,行之说你病了,现在还好吗?” 卫予:“只是感冒,很快就好了。” 楚成玉拉着他打量说话。 楚成玉长相很温婉,说话从来都是轻轻柔柔,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急躁。 而邱行之,英俊到有些邪气,说话从来冷冷淡淡,在他身上看不到太多温度。 其实邱行之英俊的长相更多遗传自父亲邱晨光,只看外在的话,父子两简直如一个模子刻出,再过三十年,邱行之就会是第二个邱晨光。 但卫予在邱行之家里第一次见到楚成玉就猜到两人是母子关系。 一种说不上的相似,比外貌更能证明血缘关系,卫予自己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寒暄完,邱行之问:“那帮人没有再来找麻烦吧?” 周福来几乎每天都会来商业街转悠,来卫予店里聊过几次,各种话里暗示那个神秘老板不会放过他云云,卫予知道自己得加快想辙的步伐了。 “没有来过,上次报了警,他们应该不会再来。”要来也会换人换法子。 楚成玉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胳膊:“你先出去,妈跟小予说点事。” 邱行之;“……” “我有悄悄话跟小予说,不能让你听。”楚成玉抿嘴笑的开心,“快去吧,听话。” 邱行之不太乐意的回车里,楚成玉才问道:“家里人身体还好吧?你爸爸手术后恢复的怎么样?” 提起这个卫予不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找了些事做,他们开朗多了。” 爸妈近来的状态确实非常好,每天晚上视频聊天笑容不断,这是比赚钱更让卫予满足的事。 楚成玉拨开卫予额前的黑发,“如果需要帮忙,一定告诉阿姨好吗?” “谢谢阿姨,我知道。” 感激是真心的,可卫予知道不会有这一天。 楚成玉很快又笑了起来:“对了,今天晚上十点左右有个聚餐会,不少东西售卖,朋友邀请我去,你陪阿姨一起去好不好?放心,不会影响你这里,离这也不远。” 卫予实在搞不懂有钱人的心思,大晚上的搞聚会卖东西,都是夜猫子吗? “你懂得东西很多,帮阿姨参谋参谋吧?” 这么一说卫予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兴趣很广,什么都看一点了解一些,但都是半桶水晃荡的程度。 楚成玉这么说了,他就没再推拒。 晚上九点,卤味售空,落了一天的雨很给面子的渐小直到停止,卫予心情挺好的驱车赶往楚成玉说的地点。 一家高档会所,卫予回家会路过,很容易找到,下车时楚成玉已经等在门前,这个聚餐大多邀请的是熟人,其他人不得进。 “其实啊是几个朋友的朋友家里孩子自己设计了一些东西展出,我们来捧个场,一会人不会太多,阿姨想买些画作,你帮我参考参考。”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卫予对会所的打量:“不好意思阿姨我接电话。” 楚成玉找朋友说话,卫予到墙角接听。 电话是隔壁寿司店老板打来,略显神秘:“帅哥老板,刚刚来好几个人敲你店门,我说今天东西卖完了明天再来,他们说不是来买东西,还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不知道。” 对方语速那个快,连个停顿都没打,卫予听的一阵气没换上差点窒息:“长什么样子?” “太黑了看不清,好像都戴口罩帽子,神神秘秘,现在走了。” 神秘人,戴口罩帽子…… 周福来的新花样? 这次又想干什么? 一边挂电话一边转身,却撞到什么坚硬物质,卫予忙抬头。 面前,一个高大的男人揉着胸口瞪他:“你干……哎呦,这不是卫予嘛?” 第16章 这人,卫予也认识。 也是以前那段日子,他见过一些邱行之的朋友,各种场合都有,基本是偶遇,碰面打个招呼。 名义上介绍时说是朋友,不过邱行之只说除了秦融和另外三四个,其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有的出于家族原因、有的涉及日升业务等,挺复杂。 简言之,塑料朋友,靠很多非友谊因素维持。 眼前这个,就属于塑料朋友之一,是某次和邱行之秦融一起吃饭是偶遇的,邱行之随意介绍了一下,卫予记忆很好,一眼就认了出来。 跟他们差不多年纪,陈苏。 不过没想到对方记忆也这么好,能认出自己。 对方先打招呼,卫予也礼貌回应:“陈总好,好久不见。” 陈苏后退两步,上上下下打量卫予,像在评估某样拍卖品,肆无忌惮的让卫予皱眉:“没想到你也会来,怎么,看中什么?” “我陪别人来。”卫予不想多说,点点头,“失陪。” 他是站在墙角接的电话,陈苏巧妙的站位恰到好处挡住去路,等待几秒,发现陈苏没有让路的意思,索性直言:“陈总,请让一让。” 陈苏耳聋般岿然不动,反而走近两步:“你这人真有意思,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还是装正经啊?啊?” 不知名香水味窜进鼻腔,和邱行之身上时刻清冽清爽的气味截然不同。 卫予强忍恶心,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和更加莫名其妙的人,干脆伸手推陈苏:“让开!” 出其不意的一推,直接把陈苏搡的踉跄后退好几步,差点稳不住身形来个漂亮的屁股着地,人也滞在那儿。 卫予迅速绕开他去找楚成玉,一个眼神都没给。 陈苏回过神,摸了摸被推的肩膀,嗤笑,呵,有意思。 /////////// 这种场合,本就是给圈里朋友面子,凑个热闹架个秧子,买点东西以示鼓励支持,这样轮到自己有相似需求时,别人才会帮忙。 有来有往,才有人情。 说白了,就是来花钱。 在卫予的建议下,楚成玉买下几幅画后就跟主办人告辞,卫予松了口气,还以为要待到半夜。 送走楚成玉,卫予回店,车子驶出会所停车场后有一条较窄的路,卫予专心盯着前方,冷不丁旁边忽然窜出个人影,惊的他下意识踩下刹车。 那人半隐在车灯里,站着也不说话。 等了片刻,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卫予摇下车窗探脑袋:“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不是他,是我找你有事。” 回答的声音来自后方,笑意深深略微耳熟,卫予怔忪半秒,第一反应升起车窗——他上车时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没法报警。 紧抓方向盘的双手可见青筋骨节,细密的汗珠悄然渗出,脑袋急促的转动着,寻找可行对策。 陈苏不急不慢来到卫予车外面,笑的肆无忌惮:“呵,还躲啊?没用的我告诉你,来,车窗放下来,跟我聊几句。” 连今天在内他们一共见过两次,陈苏找他麻烦做什么?就为了在会所里那轻轻一推?至于如此? 卫予没动。 陈苏狠狠敲车窗:“你再不开就砸了你这破车,老子赔得起,一百辆也赔得起!” “……” 卫予心疼车子,也知道陈苏绝对干得出来。 定了定神,放下车窗看出去:“陈总有事请直说。” 陈苏挥手,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黑衣服大个子沉默离开,一前一后拦住卫予的车。 卫予的心越发往下掉落,这架势是要对他做什么? 陈苏忽然俯身凑近卫予的脸,把卫予吓一跳,边盯着卫予看,喉咙还发出低低的笑:“其实你长得确实不错。” “??” 您搞这么一出就为了称赞我的脸? 陈苏又靠近了一点,呛人气味冲击着卫予的敏感神经:“你跟邱行之不会有结果的,不如换个别的,反正有钱的不止他邱行之一人。” 卫予轻轻眨眼,以此证实自己不是在梦中,或者说,脑子还清醒,刚刚那句话并不是他自己臆想出的。 这个陈苏表达的,难道是那个意思? 他想了千种陈苏找他麻烦的可能性,比如看不起他,比如因为第一次见面推了他敬的酒,还有今天狠狠推开他等等,都可以成为理由,他都理解。 可,他从没想过,会是这么个发展。 这个陈苏疯了?神经了? 陈苏呵呵笑的得意:“你和我们不一样,和邱行之和秦融和那些公子哥都不一样,新鲜,放心,我不亏待你。” 语气和古代进楼挑陪夜的没区别。 确实是疯了,最恶心的那种。 卫予强忍呕吐欲望,深吸一口气:“陈总到底什么意思?” “不是吧你,都跟着邱行之了,还这么纯?”陈苏甩了把脑袋,自以为很帅的邪魅一笑,“条件随便你开,不行的话……喂喂喂!” 开你个屁! 卫予面无表情的看了陈苏两秒,忽然一踩油门,车窗同时升起,轰的一声发动。 他做的很突然,拦在车头前的两人见车子跑起来,第一反应自然是躲。 卫予趁此机会忽的冲出去。 车子加速度拐上马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夜里。 陈苏反应过来时,哪里还有卫予? 他妈的他妈的!又被藐视了! 将还处在困惑中的跟班狠骂了一顿,陈苏愤恨上车。 这次不行,总有一天可以,一个那种家庭出身的男的,装什么清高! 一车人离开不久,旁边树丛里走出个人影,指间忽明忽灭,模糊不清的星点。 良久,烟嘴放进牙齿中,凑近手机:“行之啊,是我……” /////// 直到缩进狭窄的浴帘拧开热水龙头,卫予都难以置信几十分钟前遭遇了什么。 极恶心、极膈应,二十多年来之最! 他不是震惊于两人的性别相同,毕竟他自己就不喜欢异性,可他怎么会对自己有那种心思? 说是喜欢都玷污了这个词。 想着想着卫予整个人又不好了,用力搓胳膊,企图消灭一直没下去的鸡皮疙瘩,心里暗暗后悔,应该给他那张欠刷的脸一巴掌再走。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有个备用的在家中,明天抽个时间回家一趟吧,也看看爸妈。 一言难尽的夜晚。 洗完澡后情绪平复许多,头发擦到一半,卫予听到门铃声,不疾不徐的,深夜里十分抓耳。 电脑右下方时间显示为零点过二十五分钟。 这么晚,有谁会来? 门铃声还在持续,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似乎很急于见到门里的人。 想着,卫予随手抓件厚外套,他没有穿睡衣的习惯,一年四季短袖T入睡,凉了在外面加薄外套厚外套。 小步跑到一楼,没有立刻开灯,站在狭窄的楼梯口打量外面。 为了最大程度获取阳光,卫予装修时把原来的木门换成了玻璃门,商业街有店铺二十四小时营业,也有路灯,借着一层薄薄的光,卫予勉强看到门外情况。 三个人,两个身高极高,可能得有一米九以上,另一位稍矮些但也可以,敲门的正是他。 他朝外端详的同时,外头的人也发现他了,举起手摆了摆,意思还挺明显——开门。 卫予没动,后头两个大高个像极了陈苏的跟班,他第一念头是陈苏不会这么快就查到他的住处还跟来吧? 仿佛接收到他的疑虑,大高个转身没了人影,剩下唯一的一个继续摆手,速度加快,催他开门的意味很明显。 附近有警察巡逻,应该没事。 拉灯,开门,外头的人一步跨进门又随手关上门,随后面向卫予。 此人身穿一件黑色长宽羽绒服,包裹的只剩脚踝外露,黑色口罩几乎遮住整脸,从微微弯起的眼睛瞧,他在对自己笑。 卫予没承接这个笑意,直接问:“你找谁?” “对不起忘记自我介绍。” 对方快速揭开口罩,又立刻戴起,但卫予已经看清他的脸,当即愣住那里。 “你好,我是袁烈。” 果然是他。 袁烈很有礼貌:“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其实我十点多左右来过,可隔壁老板说你不在店里,幸好等到你了,真是抱歉啊。” 娱乐圈的影帝,就算喜欢吃卤味,也不必自己跑来买,何况还是这大半夜已经关门的微妙时间。 袁烈似乎有些紧张,侧脸看了门外几次,又低声道:“对不起能不能找个外头看不到的位置,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很快就走。” 卫予从震惊里回神,意识到袁烈可能是害怕被人发现,想了想:“那你跟我上楼去吧,不过很小。” “谢谢你。” 袁烈先上楼,卫予背对着门倒热水,没顾上锁门。 所以当玻璃门被人大力踢开,凉风以横扫一切的气势刮进屋的时候,卫予才反应过来,又有人来了。 转脸,他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蛇精病吗? 陈苏双手抱胸,迈着八字步,用看似酷帅装逼实则极其丑陋的姿态慢慢靠近卫予。 他有意走的极慢,有意让脚重重落地,有意让每一步都落在卫予心上。 这是给人制造心理压力的方法,他从一本书上看过。 香水味袭来,又升级了,混合上酒气,难闻程度突破卫予的底线。 大半夜的卫予不打算配合对方搞什么戏,随手抓起脚边笤帚,对准步步逼近的陈苏:“滚!” 第17章 “滚!” 陈苏并不畏惧:“我说你可真不聪明,邱行之那么有钱,你就呆在这种地方?这么个破房子加起来有三十平吗?” 嘲讽的眼神,语气却满是怜悯:“再给你一次机会,改变你命运的机会。” 可能该给此人颁个最佳善心奖。 多说一句都是对自己脑子的侮辱,卫予再次下逐客令:“快滚!” 陈苏听跟班分析,卫予拒绝的那么干脆,是因为他态度粗|暴,显得诚意不够,他这次打算采用怀柔策略,找人查到地址后连夜赶来表达诚意。 可卫予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路边的一坨大便。 本也不是有耐心的人,见卫予软硬不吃,陈苏决定直接点。 守在门外的跟班立时开门而来,小塔般的身形让面积不大的店局促起来:“陈少?” 陈苏笑:“再给你一个机会……” 行吧,既然说不听,那就来硬的,卫予默默放下笤帚。 陈苏心头暗喜,就知道迟早撑不住,跟他斗?嫩了点。 但卫予并没有如他所愿求饶跪舔求他给个机会,而是抓起一把椅子,冷漠的走向他。 陈苏一愣。 卫予没跟人真正打过架,大家有嘴巴有脑子,能思考能沟通,有什么不能好好说,时时刻刻动手那是多动症或者狂躁。 他不想惹事,但事情找上头,他会想办法解决,屈服于这种人还不如杀了他。 两个跟班赶忙挡住陈苏,卫予将椅子举过自己头顶,停顿两秒酝酿气势,随即狠狠砸下,呼呼风声呼啸过陈苏耳畔,气势惊人。 他没什么表情,因为动作大而晃动起来的短发下的双眼却透着一股狠劲。 双方实力悬殊,这是唯一他可能得手的机会。 不光陈苏,两个大高个跟班也被卫予这股劲震的呆了两秒,条件反射往两边一闪。 椅子却在这个时候停住,卫予扔掉椅子,一脚踹在陈苏膝盖上,往门外冲去。 可他还没站稳,另两个大高个子围了过来,卫予刚想踹人,其中一个低声道:“我们是袁先生的保镖,请不要担心,袁先生已经报警。” 卫予喘着气说不出话。 保镖没有骗他,三分多钟之后,警车停在路边,卫予知道自己得救了。 袁烈上二楼后一直没现身,可他救了他。 见势不对,陈苏预备悄悄溜走,过后再算账,可店门被两个黑衣大汉挡的严实,只等警察过来。 这么巧,前来的警察里就有上次过来处理壮硕男闹事的,他打量了卫予好几眼,揶揄道:“你这店开的不久,咱们都见两回了。” 卫予苦笑,谁知道他走什么霉运? 这事本来难以说清,店铺还没来得及安装监控,没有证据证明卫予叙述情况为真,退一步说,卫予不但没有受伤,陈苏还被他踢的膝盖差点骨折,证据反而对他不利。 可保镖们拿出一份录音,点开,陈苏的嚣张发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的在场警察都皱眉。 陈苏跳脚,牵动膝盖,疼的差点跪下:“这,这不是我说的。” “每个人的声音不同,回去做一下分析就知道了。”警察给了他当头一棒,“都跟我们回去。” “……” 完了。 警察现场给他做完笔录,签字后带走陈苏三人,说有需要会联系他。 终于清静了。 心跳徐徐恢复原有节奏,保镖回车子前告诉卫予,他们遵照袁烈吩咐前来帮忙的时候有两个人似乎也想过来,但发现他们后立刻走了,有些神秘。 卫予隐隐头疼,这么多神秘的人哪冒出来的?他只是开个店而已。 关好门刚走上二楼,门铃声又响了起来,极为急促猛烈。 袁烈笑:“你今天很忙。” 谁说不是呢,卫予只得再次下楼。 疯狂按铃,只觉得一秒比一小时还久的邱行之看到从楼梯走下,递过来诧异眼神的卫予,眼睛猝的大了半圈。 手没事,脚没事,脸没事,身体好像也没事,就是头发有点乱。 这个认知侵入邱行之大脑,和他快要火燎草原的慌乱情绪激烈对撞,轰然炸的他眼前一花,手脚发软着垂下。 卫予没事,他没事。 打开门:“这么晚怎么……” 话音阻遏在邱行之忽然伸出的双手。 门开瞬间邱行之倏忽揽上他的肩膀,身体也跟着贴过来,合适的社交距离一下拉近成私人距离。 邱行之的脸那么近,近到他的呼吸拂上他的额头,近到他感觉自己听到对方的心跳。 砰,砰,砰,似乎很急促,带着朦胧的不安。 卫予一下僵住了。 他本想问“这么晚来做什么”,可对方出其不意的行为消弭了他的语言能力。 恍惚间地球仿佛失去引力,脑袋里白茫茫一片,身体似被云朵包裹,喉口如如被什么塞住,不能动,不能说。 只有对面之人温热的呼吸和清晰的心跳,交织成一曲神秘的歌,朦胧着向他传递诉说着某种情绪。 卫予不敢动,不敢抬眼,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快出窍升天。 面对不怀好意的陈苏也没有体验到这种感觉——是即将失控的感觉。 沉默中只有彼此些些交缠的呼吸声。 庆幸的是他还保有最有一丝理智,轻轻推了下邱行之的肩膀,两人隔开到安全距离,他才轻声问:“这么晚,怎么还过来了?” 松开胳膊调整呼吸,开口时又恢复成以往的冷静:“陈苏没有来找你?” 卫予:“你怎么知道……” “秦易给我打电话。” 邱行之用力抿紧双唇,他其实无从回忆在秦易口中听到陈苏对卫予所说的话时的心情,愤怒、愕然、自责惊慌交错拥抱,狠狠袭中脑袋。 陈苏能下|流到什么地步他很清楚,当他意识到那种下|流很可能释放在卫予身上,有一个瞬间,他连踩油门的力气都没有。 卫予脑子一转:“秦易?” 邱行之点头,他今天在公司加班审一批文件,离这太远,飞车赶来过程真正体验了什么叫心急如焚,只恨没有翅膀。 下车时脚软着险些摔跤,直到透过玻璃门,那道高挺清瘦的背影正往楼上走,告诉他人并没有事,力气才再次回到身上。 一个多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的情绪却是已过万重山。 幸好,他没事。 卫予不傻,稍一思考就推断出前后因果。 只是他忽然也不知该说什么,道谢之类的仿佛都显多余,脑子一半空白一半混沌,思考艰难,呐不成言。 钟表时针已经来到2,两人傻乎乎的在门边站了好几分钟,卫予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邱行之反手推开门:“我回去了,这么晚,你早些休息。” 停顿两秒,语气便沉:“陈苏不会再出现了。” 卫予略感奇怪,可楼梯方向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袁烈站在那儿:“卫先生……” 顺着自己视线看见跟卫予面对面而站的邱行之,清楚的愣了有好几秒。 邱行之固然也认出他,他第一反应是转而看卫予:“袁烈来找你?” “嗯。”结果自己把人家一个人撂在楼上近一小时。 扣口罩戴帽子,袁烈熟练的包装好自己走来:“我今天是来感谢卫先生,您救了我的家人,我到今天才过来真是失礼。” 卫予:“举手之劳,袁先生客气。” “本想和卫先生多聊几句,可现在这么晚,实在不好叨扰了。” 袁烈对门外招招手,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保镖动作迅疾的提进好几大盒子礼物:“小小意思,请卫先生不要推辞。” 卫予哭笑不得,这些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袁先生真的不必如此。” 袁烈执意要给,卫予一想,也行吧,不收这些,袁烈觉着不安心,再送别的来怎么办:“让袁先生破费了。” 邱行之是和袁烈一起走的,到门外袁烈又想到什么,转身对卫予道:“卫先生,我今天过来的事……” “他不会跟人说起。” 答话的是邱行之,袁烈和卫予都没料到,同时失语三秒,袁烈还有些尴尬,随后点头致意,才离开。 这次是真的安静了。 真累。 检查卤味烧制情况后卫予躺在床上,全身骨头发酸,这辈子没这么累过的感觉。 不仅身体,精神饱受摧残才是关键,都拜那个奇葩陈苏所赐。 不过,秦易是怎么知道他被骚扰的事?他离开会所时周围没人才对?打电话给邱行之,是确定他肯定会来么?日升集团也好邱行之自己的房子也好,离这都不近。 邱行之说过,袁烈不想自己结婚生子的事被知晓,卫予自然而然给他安了个“不负责任”标签,可今天总共不超过五分钟的相处,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还有周福来,适当增加经营品种,工作室递过来的工作,等等一大堆事情,卫予恨不得自己是哪吒。 实在太累,胡思乱想着进入梦乡,卫予睡得很熟。 //////// 陈苏在局子里折腾到第二天晚上才由律师带走,但警察说之后还会调查,让他不要到处乱跑。 他又气又急,这事还不能告诉家里,不然他爸一定打断他搞事的手脚——睡一觉后再去找卫予,警告他不要跟警察乱说,最多以后不去骚扰他,那家伙似乎认识不少大人物。 陈苏打着哈欠往公寓走,不知道会所安排的小哥什么什么时候过来,他现在急需慰藉。 “陈苏。” 陈苏辨认了好一会才找到人,脸色当即发白:“你,你怎么……” 邱行之两手插在羽绒服口袋,慢慢朝他走来:“我特地来找你。” 第18章 在同一个圈子,却也是有区别的。 邱行之被父亲当继承人培养,甭管家族闹的多欢,他家这一支能不能最终掌握日升,他一定会在集团里占有一席之地。 他的目标是当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陈亮则和秦融类似,全身心享受家族荫庇,吃喝不愁钱随便花,有比他们更适合带领家族发展的人选,自己本身也无大志,完美契合。 只是,秦融可不是个垃圾。 邱行之拦住陈苏试图突破他身形而过的企图,问:“你找卫予的目的是什么?” 他神色平静,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陈苏屡次和狐朋狗友吐槽,邱行之的面部神经肯定受损了,除了微笑和木着,就没见过其他表情。 要说装酷,也不是,因为他一直这个鸟样(陈苏原话)。 陈苏也不是真的傻子,他不是没想过邱行之会找上他,卫予毕竟是他那头的,哪怕用完就丢,男人谁受得住被挖墙脚。 在圈子里行走,什么都能少,面子不能丢。 邱行之的视线从开始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但他逆光站立,后方斜斜照过的光线很好的朦胧了他的脸。 陈苏不敢离他太近,不过瞧他的样子,也没有动气吧,也对,动什么气,那又不是他恋人老婆。 稍稍吐了口气,语调轻松:“这不是正好见到,闹着玩嘛,咳咳,好歹见过呢对吧?” 邱行之看着他,反问:“闹着玩?” “啊是是是是……”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 邱行之忽然两步扑过来,左手捂住他嘴巴防止叫出声,右手抵住他腹部,迅速利落的陈苏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钳制住了。 “别动。”拳头在他腹部动了两下,陈苏只好垂手不动。 离得近了,陈苏能看清邱行之的脸。 介乎双眼皮和单眼皮之间形状的椭圆形双眼拢在长睫毛下,嘴唇紧闭直勾勾的盯住他。 英俊,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只是眼神太寒,迸发出的冷意劈开陈苏周围空气,让人呼吸困难。 还是那张面部神经受损的脸,可陈苏就是觉得他——想要弄死自己。 后背一层冷意,是下意识渗出的细汗。 “唔……”放开我。 邱行之捂得越发紧,低声道:“以后不许在他跟前出现。” 陈苏也不是省油的灯,陈家和邱家家世相当,他凭什么要被威胁? “如果是为了胡总女儿的事,你应该直接来找我。” 他还敢提这个? 虽然几乎要喘不过气,陈苏依然冷笑了一下。 邱行之神色不变,语气也不变:“八个月前在安市酒吧遇到一个女孩,一直到两个月前,你们每月见面在三到四次,都是在安市的凯欣酒店。” 陈苏继续瞪他,私生活糜烂又怎么了?能把他怎么着? 邱行之:“两个月前启悦一个大项目出纰漏,损失过亿,因为项目关键资料被竞争对手公司获取,对方抢占先机突击准备并提前推出市场。” 启悦就是陈苏家的公司,他不过问具体运营事件,只隐约听父亲和大姐提起,确实有这么个事。 不过六个月前他去安市找乐子,远在国外处理事务的父亲让他到家里保险柜拿一份资料,顺路送到安市,交到在安市等待的一名启悦高管手上。 简单至极的事儿,谁知陈苏自己开车到安市,不知从哪得知消息的女孩和他同步抵达酒店他的私人套房,说是给他个惊喜。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合同当天也顺利交到高管手上,他再没关注,女孩后来说要出国旅游,自此断了联络。 就是他再普通不过的艳遇,这种故事他能连说几十个不带重复的,现在提起,他快连那女孩的相貌都记不清了。 邱行之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有毛线意义? 蠢货一个。 邱行之拿出最后一点耐心:“那是给你准备好的礼物,专门钓你这个蠢货。” 陈苏的双眼迷蒙片刻,又猛然睁大到极点。 难道…… 是他的原因? 不是吧…… “如果让你家里人知道这事,你猜会有什么后果?” 陈苏颓了。 大家族关系复杂,极少有齐心的,内部倾轧是常态。 见面个个笑意盈盈,弟兄子侄称的比谁都亲切。 他们能容忍你游手好闲,可一旦涉及伤害自身利益,一个比一个狠。 自小生存在这样环境里,邱行之懂,陈苏也懂。 “以后不许出现在他跟前。” 邱行之松开双手,嫌恶的摘下手套扔进旁边“不可回收”垃圾桶,“自己有多少把柄在外面,你比我更清楚。” 邱行之边拢羽绒服领子边拨手机号。 好像忘了什么没做。 卫予关店后赶回家拿备用手机和他妈准备好的卤味底料,去营业厅追回原手机号后打开,微信消息奇多,差点把手机震死机。 大多来自关系好的朋友,问他怎么不出现之类,一一回复解释完,动手扣安全带,手机又响了,他还没来得及存朋友号码,可这个手机号他印象无比深刻,从大三起就刻在脑中。 今早卫予想,是不是该再跟邱行之说的更清楚些,上次他以为已经说得够明白,可邱行之似乎没当回事,还跟以前一样和他相处,貌似比之前还殷勤一些。 或许他就是一直当自己是朋友,能说说话聊聊天的那种。 都是大男人,邱行之的想法更加简单而已。 划开接听,邱行之的声音有点不稳:“妈打你电话一直接不通。” “砰”的声响,似乎是什么砸在柔软的东西上。 卫予:“昨天手机丢了,刚刚办好,我会联系阿姨的。” 邱行之直起腰:“好。” 挂掉电话,邱行之又挥出一拳,才理了理歪斜的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 呼,虽然心里还是不爽,不过再打就要出事了。 被邱行之几拳打趴在地的陈苏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直翻白眼。 走都走了,忽然折返送给他几拳头,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这一来只怕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邱行之揍人方式很讨巧,落拳的每一处巨疼无比又看不出伤痕,而他不能告诉第三人事情原委。 谁他妈知道邱行之会为了个随手玩玩的家伙这么认真? 他妈的,他为什么要去招惹姓卫的? //////// 一切都很平静,陈苏没再出现,卫予稍稍放心。 阳光极好,卫予坐在阳光里晒太阳,一边跟工作室沟通接活儿的事。 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从楚成玉送他的菜谱里挑了几种本地人常吃的也加入卤味烧制行列,请隔壁几个老板尝试后又稍微改进了一些,跟之前售卖品种分开烧,口味定下来后还是先试吃,给犹豫的消费者品尝机会。 昨天是新品类第一天正式售卖,效果良好,几个顾客让卫予多增加些品种,他们的挑选余地更大,对此卫予真的有在认真考虑。 目前经济条件不允许他步子迈太大,但他已经有所计划。 卖卤味占据的是时间,无法自由外出,可除去烧制起锅,销售本身并不累,他现在住楼上大大节省了时间,足够游刃有余的安排工作生活。 廖然说他每天很辛苦,其实卫予一点也不觉得。 一周里廖然和几个朋友来过一次,看看他就走了。 邱行之来过两次,都是晚上八点多,穿着西装外套,头发一丝不苟,显然是从公司或者什么公事场合赶过来。 前来并没什么事,问他生意怎么样,跟他说些自己近几天的事,又匆匆离开。 这样…… 也好吧,正常的相处,邱行之简单自然的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没理由复杂化,不影响自己什么。 “欢迎光临”,是门口迎客小挂件的声音,卫予忙提起口罩洗手。 进来的是个女孩,穿着一件很大很宽松的羽绒服,帽子将整个脑袋包住,她没去看柜台,而是问卫予:“你还认识我吗?” 说着取下口罩。 一看到这张脸卫予就愣住了。 女孩重新戴好口罩:“不好意思贸然打扰。” 这女孩,就是袁烈的妻子。 也是那天他在湖里救下的母亲。 虽然脸庞被包起来大半,可她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上许多,眼睛也有光亮了:“我想跟你说几句话,会不会打扰你生意?” 卫予回神,忙摇头:“不会,你请坐吧。” 女孩抱着纸杯取暖,声音从口罩传出有些闷:“那天如果不是你,我和宝宝可能都会没命,真的谢谢你,非常、非常感谢你。” 卫予有点不好意思,他这人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别人面对面跟他道谢或者道歉,会很不自在:“没什么的。” 女孩索性揭下口罩喝了口水:“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疯了,自己想死,还带着宝宝。” 卫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从没想过自杀,生活再难,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 可人总有撑不住的时候,许许多多不足为人道、不被理解的痛苦,重到无法承受,再压上最后一根稻草,放弃生命也许就是一瞬间的决心。 没有设身处地过,也没指责和讽刺的立场。 想到那个可爱的孩子,卫予问:“你的孩子还好吗?” “他在我爸妈那,很好。”女孩的笑温柔了许多,“我很快要赶回去,他不能离开我太久。” 女孩不停道谢,搞得卫予相当不好意思。 从头到尾,没提孩子爸爸一个字。 离开前女孩买了一大包卤味,说自己很喜欢这些,笑言:“这离市区好远,想买都不方便,要是想吃还得跑来这买。” 卫予心头一动。 第19章 女孩走后卫予想了许久。 增加卤味的品种是一方面,但这个地区消费者就这么多,他品种再多,能做到的销量有限。 如果能接入更多区域,宽度和广度就会完全不一样。 卫予知道占领更多市场的最快速效果最佳方式是开店,连锁,他现在没有这个实力,经验、资金都不足以支撑。 但他可以利用已有资源,比如,大幅改变人民生活的互联网。 卫予心潮澎湃,他是个果断的人,当即着手搜索查询相关资料,最后定下两种方式: 一种,是和餐厅合作,中餐馆凉菜必不可少,卤味更是庆城餐馆桌上的亮点,不少餐厅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口味考虑,都是直接从卤味店拿现成货; 另一种,做一个小小的网购平台,和跑腿等合作,顾客下单,跑腿负责送货,虽然送货费不便宜,但现代人为了自己喜好的那一口愿意付出的金钱远超部分人的认知。 卫予在某公司工作期间,每周五个工作日中,至少有三到四次,公司女同事们会商议着点下午茶,大多是甜品奶茶果茶类,不少店铺并不在外卖配送范围,她们就会选择请人代跑腿。 最夸张的一次,从庆城最东面订购某网红果茶,据说光跑腿代购费就花去一百多,引得不少男同事咂舌,惊讶于她们对这口美味的热爱。 只要东西足够好,足够抓牢消费者的胃,这部分支出应当不是问题。 卫予聚精会神的做计划,顾客进门走到柜台前喊他,他才反应过来,忙起身:“你好。” 来的是两个女孩,十七八岁的青春模样,见到卫予意外的开心:“这里是‘味卤’吧?” 开店起名的时候,卫予想了好多名字都不满意,群里提起时一个兄弟笑言,既然卖卤味,那就叫味卤吧,顺着念倒着念都行。 卫予一下就喜欢上了,拿它做了店名。 于是:“是的。” 女孩更加开心:“庆城就这一家店吗?” 奇怪的问题,卫予对这两个女孩没什么印象,应该是第一次来:“是的,暂时就这么一家。”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豪迈挥手:“我们都要啦老板。” “……” 这两个小女孩的表现,活脱脱他这店一夕之间成网红店了。 女孩之一笑,心满意足那种:“我们找了好几天才找到呢。” 可不是,地图和点评网站都搜不到,卫予着手装卤味,一边没忍住,问:“两位是朋友介绍还是……” “不是啦,是袁烈那天提了这个袋子。” 一定是很喜欢的人,提起这个名字声音都泛着甜味,“而且是连续几天,粉丝群里讨论这是什么店,新出的网红店吗,可我们都没听过,在网上搜,也没搜到。” 脑子糊了两秒,女孩说的话他听见了,一字一句条理清晰,但:“是因为袁烈提了我这店里的东西,你们特意找过来的么?” “对啊对啊,袁烈那么喜欢,一定很好吃。老板你快装嘛,我们在粉丝群里炫耀了,要带回去拍照。” 卫予忙低头干活。 这就是追星族吧,他听邻居阿姨跟他妈埋怨说家里女儿都毕业工作了,还想着出去追星,看什么小鲜肉,家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照片什么的。 卫予虽然自认落伍,也是经历过青春的人。 只不过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种粉丝经济的受益人。 剩余卤味装了满满两大包,卫予帮她们提到门外,女孩子早按捺不住拍起视频照片,拍摄内容包含店铺形象、卤味种类、分成几个袋子装、她们回去先吃什么等等,花样繁多的卫予一愣一愣。 她们想把卫予拍进视频,卫予忙拒绝,他只是个普通人,想象不到自己出现在陌生人镜头被一堆人围观的囧。 送走VVVVVIP顾客,才下午两点。 袁烈来拜访的那天店里想带走一些卤味,但没有存货,卫予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让人来买的。 只不过,他的东西再好吃,连续多天提着印有店铺名的纸袋子行走在公众视线之内,卫予不太相信是纯粹的巧合。 如果是他向自己表达感谢的方式,那就说得通了。 任何圈子爬到最高处、拥有至高地位的人,一定是聪明人,懂得如何不动神色、以最完美的姿态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思考袁烈,难免想到不久前离开的他的妻子,她逗留时间不长,一直在感谢他和说自己宝宝,关于袁烈——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一字未提。 感情不好么,可袁烈因为他救了妻孩特意过来道谢,还顺带救了他。 挺复杂的。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八卦别人私生活,卫予不赞成的鄙视自己,重生后怎么越来越八卦,连明星的家事都八卦。 闲的他。 ////////// 难得收工早,天气又好,卫予揣上手机,到附近市民公园散步,也仔细想想配送和找餐厅合作的事,初步计划有了,但真要实施必定不容易。 老餐厅的菜源都固定了,从即将开业的餐厅下手会好些吧。 城市配送的话得考虑包装问题,特别是天气热起来后如何保持新鲜送到顾客手里。 需要准备的真不少…… 公园的鼎沸人声自动隔绝开许多声音动静,他兀自埋头苦思,一想就入了神。 直到肩膀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连拍好几下,卫予才抬头,无焦距的双眼触及到眼前之人,三秒后站起身来。 秦融曾经说他表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和秦易第一次见面,卫予就知道秦融不是吹牛逼。 外在无可挑剔,尤其是笑起来,用秦融的话形容,桃花满天飞。 秦易笑:“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我站旁边好一会了你都没反应。” 已有多日未见,秦易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一身休闲装扮,夹克牛仔裤运动鞋,双眼因笑意流露而有明显的弯折弧度,嘴角亦扬起,几分不羁又很是真诚,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秦易性格开朗,对他向来友好,加上他那天给邱行之打电话,也是想救自己,卫予也送上最大的真诚:“没事来晒晒太阳,发呆,你来这里……” “和一个朋友约好,他迟到了,我来走走,也晒晒太阳。” 卫予决定还是道个谢,既然邱行之告诉他了,不能当作不知道:“那天,谢谢你。” 秦易盯着他两秒,随后笑的更加开怀:“谢我什么事?不记得了。” 他记得,只是不想提,卫予也笑:“总之谢谢你,有时间请你吃饭。” 他只是随口一说,事实上他们两个并没有私下的交情。 没想到秦易立马回答:“好啊。” 秦易笑的双眼微眯:“就今天吧。” 第20章 卫予自认还算性格开朗,可跟秦易比起来那是差得远的多,尤其在不太熟的人面前。 秦易那叫个利索,一分钟完成微信发送:“邀约取消了,你要是不管饭,我晚上就饿肚子了。” 卫予不至于抠门到舍不得一顿饭,本也是真的想感谢人家:“当然可以,你想吃什么?” 秦易夹着手机,认真考虑:“清淡点,我最近上火,对了最好是那种土菜馆,上次哥带我去吃了一家,很好吃,我想再吃一次。” 附近土菜馆比比皆是,卫予知道几家口碑很好的。 四点刚过,晚餐委实早了点,但秦易说中午没吃饭,很饿,卫予就带他往商业街走,期间路过他的卤味店,秦易:“这是你的店吧?听行之提过。” 卫予点头。 “我想试试你的卤味。” 卫予忍不住为秦易的口直心快微笑,这人活的一定很肆意:“今天没了,改天你再来,每一样留些给你。” “真的?那就明天吧,我明天还要过来这边。” 秦易兴致勃勃,时不时向卫予寻求一些疑问的答案,恰到好处的热络,不至聒噪,也绝不会冷场。 卫予以前就发现了,有秦易在的场合,永远不愁没有暖场的,他就是最佳恒温剂,自带调节buff。 餐馆落座,秦易点了两个菜,手指一转,菜单推到卫予身前:“其他你做主。” “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哦不吃香菜,其他随意。” 卫予很快决定好,这些事他向来利落。 一抬头,秦易靠在椅子里,懒洋洋的,视线越过餐桌送传过来,深棕色瞳孔因为凝神而显得异常专注,闹的卫予有些莫名。 上一世他和秦易有接触都是有邱行之在的场合,忙着关注邱行之还来不及,哪有心思注意别人,印象里,秦易是第一次这样看他。 眼有笑意,眼睛眨动频率很低,似乎看什么看出神,卫予递过去的疑惑眼神也没打扰他的注视。 服务员过来确认菜单,秦易才自然撇开眼,端起杯子喝水。 “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我不挑食。” 秦易主动问起卤味的事,恰好服务员端上凉菜,就是一道卤鹅。 秦易夹起一小块品尝:“你店里卖的,味道跟这个相比怎么样?” 提到这个卫予的劲冒上头,微微侧脸,压低声音分贝答道:“比这好吃。”言语内信心十足。 “真的啊?”秦易笑的打瞌,“我真的想试试。” 语气打了顿两秒:“我朋友最近接手公司,觉得公司食堂太垃圾 ,浪费食材,想大力整饬。” 卫予认真听。 “他想要接触一些卤味的制作店铺,直接铺货。” 秦易对他挑眉,笑意又浓了几分:“我先尝尝,如果味道确实好,就把你的店介绍给他,这个报酬怎么样?够我吃一顿卤味吗?” 卫予惊了,他没想到秦易会忽然抛过来这么一根橄榄枝,新鲜诱人的令人心跳加速。 下午一直在思考如何寻找合适的餐馆谈铺货合作,老的餐馆货源早就稳定;新餐馆可谈概率大,可并不稳定,现如今市场竞争激烈,餐馆一茬倒下又一茬长起来,比割稻子还快。 卫予脑海里短暂的晃过公司食堂这一路线,随即就被自己否定了。 内包外包食堂都轮不到他,成功率太小。 秦易现在将机会送到跟前,只要他伸手,就能握住。 希望的火苗摇曳生姿,来回晃荡,很迷人,可没能持续太久。 拨开椒盐带鱼身上覆桌的蒜片,卫予冷静道:“谢谢你,但是无功不受禄,这么大人情我看我……”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秦易下巴一抬,线条分明的颌骨有丝锋利,“朋友有这个需要,正好你有,我只是动动嘴,把你和他们后勤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交换给对方,其他的我不管。” 道理是如此,可…… 秦易:“他们会不会跟你合作,看的是你东西口味。” 卫予喝着汤,思忖秦易的话。 “总之呢,我就一句话的事,最终能不能选择你,得靠你自己。”秦易弯弯的眉眼仿佛时刻透着笑意,“你不用顾虑太多,也和别人没关系。” 话已至此,再继续推拒,那就太矫情。 他需要机遇,秦易给的就是。 如秦易所说,最终还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卫予放下筷子,以茶代酒举杯,起誓一般郑重的说道:“这次随便吃顿饭,下次,我好好谢谢你。” “叮”的清脆声响:“那我等着你的‘谢礼’。” “一定。” 晚饭结束也不过五点,临走前秦易再次强调明天过来品尝卤味,约了具体时段。 卫予真心感谢他,别说品尝,连吃一年都没问题。 人脉是资源,中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大小事业少不了,尤其对刚起步的卫予,是极度稀缺资源。 秦易送他一次机会,没有不好好把握的道理。 送走人,兴奋劲头稍稍消散几分,连环飞进手机的微信消息把他惊到了,世界末日来了? 点开,哭笑不得。 【救命!】 【快啊,我完了】 十数条都是此类。 名字都不用看,卫予早已形成条件反射,翻出某号码拨出,提了提气正待唱几句戏,电话那头就是一阵娇嗔:“哎呀亲爱的,你怎么才打电话来呀?人家等你好久了。” “……”卫予强忍喷笑,语气一本正经的仿若真有其事,“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啊没什么,买点东西,在启德商场,晚上吃什么呢亲爱的?” “你决定,我都行,我现在就来接你。” “好的呀,那我在北门等你哦。” 末了还附赠“mua”一枚,卫予赶忙掐断。 双颊隐隐发麻,每次配合他表妹演这出戏,过后要缓好一会。 表妹比他小一岁,其实还年轻,却在父母的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之下踏上相亲征程长达一年之久,熟练无比,屡战屡败后制定出整套策略,用来应对。 卫予就是策略中的一环,反正没人知道他是表哥,回头若家人问起,就说好朋友之间玩笑。 次数一多卫予早就摸到了套路,那丫头发来的信息背后有何种含义,立马就能明白并迅速制定助力方式。 卫予忍不住扯起嘴角,可很快又紧抿了起来。 中学搞清楚自己性取向后,他有过一段暗自纠结的时期,不敢让别人知道,自然包括家人。 后来忙于学习,花在这个方面的心思极少,喜欢人的时间都没有,他觉得没有和家人摊牌的必要,就这么到了大学。 卫予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好不好看,个子高不高,是不是戴眼镜,家庭条件怎么样,他一概没有想象过。 他总认为喜欢是玄学,设定一堆条条框框,就失去了喜欢这个词自带而来的神秘感。 忐忑、不安、慌乱,见之脸红冒汗的窃喜,因为对方一个注视而一夜难眠的激动,都是喜欢的本来面目。 他从来没有。 明示暗示好感的同学也有几个,不乏男孩,卫予给予明里暗里的拒绝,不让大家难堪,可他很坚决。 朋友玩笑说他眼光高,卫予一笑了之。 不是眼光高,是真的没有心动,一点都没有,不该耽误彼此。 他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辈子都遇不上喜欢的人。 不是为了恋爱而恋爱,而是因为喜欢。 二十多岁的正常男青年,没有喜欢的人,过去时和进行时都没有,他一度怀疑自己没有心动的能力。 顺其自然吧,这是他当时的想法,不祸害别人,对自己负责。 直到大三。 学校的一次活动,他代表所在专业,邱行之亦然,两人的第一次交集,就仿佛天雷勾地火般,大火燎原。 只不过单方面燎的他自己的原。 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好像前面二十年的存在,岿然不动到可能已经干涸的心田,只为了这一刻。 被滋养,被震撼,只是看到他,仿佛空气都有了甜味。 只让卫予觉得一辈子里能遇到他,怎么都值了。 那不像以前的卫予,可他是真的欢喜。 如果能在一起,他会幸福的发疯。 只是,没有如果,抱有那种念头的卫予已经死在湖底。 临死前他想的是,他走了,爸妈怎么办? 那一瞬他似乎没想想到邱行之。 所以他重生,不应该把这份注定没有结果的单向暗恋带回今生。 他不能辜负上天的好意。 //////// 卫予去菜场挑了几样菜,打算晚上一起烧制明天给秦易品尝,跟别人公司谈合作,品种多,挑选余地才大。 第二天秦易如约前来,这次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个秦融。 邱行之的朋友里,秦融和他关系相对最近,从小浪习惯了,说话做事没个正形,人其实很不错,对兄弟是真的好,对朋友的朋友爱屋及乌的也好,许多活动都会让邱行之喊上卫予,说多个人多热闹,跟他处的挺好。 许久未见,秦融也不客套,进门就笑:“你现在是真忙,都不和我们一起玩了。” 卫予请他们坐:“是啊,家里需要照顾不方便上班。” 秦易自己倒水:“今天没人约哥,非要和我一起来。” 秦融怪叫:“我会没人约,哼,邱行之和老顾都约,我是看在你面子没去。” 阳光反射进屋,玻璃门被推开时候角度变换,折射出晶莹透亮的水晶般色彩。 邱行之提着两个袋子走来:“昨天你打电话给我,我说没空,老顾出差去了。” “……” 第21章 兄弟相见,分外眼红。 秦融当即就嚷上了:“靠,你这么多天不见人,一来就挤兑我是吧?” 邱行之的视线掠过卫予,又随即飘开,像一片轻巧的羽翼:“手头事情多,早上刚下飞机。” “切。” 秦融白他,懒得多言,邱行之人看着冷清,跟兄弟斗嘴却是一把好手,从小到大自己就没赢过他。 卫予翻看袋子,都是卤味,袋子上印有地址:西城市xx街23号。 西城是国内著名美食之城,卤味知名度很高,和庆城隔着上千公里,口味截然不同,楚成玉送的菜谱上有好几页专门介绍西城卤味,卫予在网上买过一些当地卤味品尝,味道不尽如人意。 邱行之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落下:“客户说这个在西城很有名,当地人喜欢,送了我一些。” 卫予没说什么,把袋子放下:“谢谢啊。” “没什么,顺路。” 美食乃秦融人生最大乐趣之一,排在美酒之前,当即按捺不住要去拿:“我能尝尝吗?” “不行。”/ “别。” 异口同声。 秦融停止搜袋,惊讶于两人的默契,还点了点头。 几乎同时开口的两个人下意识寻找另一个,视线对上后又飞快移开。 邱行之掩饰的蹲下身理了下已经很整齐的卤味盒子:“我车里有许多,一会随便你们拿。” 秦易一如既往的笑意喜人:“说是来吃卫予做的卤味,没吃到又来新的,哥,我们去行之车里拿过来,一起尝尝看。” “你自己去。” “不,你和我一起去。” 秦易连拖带拽的把秦融薅了出去,店内,卫予和邱行之一个站一个蹲,谁都没有先开口。 好一会,邱行之噙着笑起身,眼角泛有红晕,语气轻快:“保质期短,早点吃。” 卫予垂眼,又很快抬起,眼神清朗:“行之,你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吃饭,我说的话吗?公园附近。” 邱行之睫毛颤了颤,眼神有丝躲闪:“不记得了。” “……” 卫予被噎了一下,也就两个月多点,邱行之记忆力什么时候这么差了,“那次我说,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有许许多多事等着我去做,你看,这个店,我要经营好它,不仅是它,我要把它发展、壮大,去做我能做到的最好。” 这是两个多月以来,卫予一次性跟他说过的最多的话,邱行之却并不想听。 卫予:“卤味你带走吧,我不要。” 邱行之虚浮的视线一下变得锐利,盯上他清隽的面容。 “阿姨送我菜谱,你帮我解决了其他事,我很感谢,其他东西,我不要。” 那个恶心的夜晚后陈苏真的没再来,卫予隐约感觉,应该是邱行之找陈苏谈过什么,不然那么睚眦必报的人,从局子里出来,一定还会出现,那种人要打击报复,法子多的是。 作为朋友也好,什么都好,邱行之帮了他一个大忙,这就很够了。 更多的话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们之间,本没有闹僵的必要。 邱行之就站在卫予身前,黑色的衬衫领子微微敞开,能看出胸口上下波动幅度明显,眼神也由锐利转为幽深,倒映出卫予平静的模样。 他越平静,邱行之越无法平静。 他从来都知道卫予聪明,那么多卤味,恰好就送给他,怎么就这么巧? 他以为卫予不会拒绝,只是两袋卤味,他的一点点心意而已。 可他自认找好了借口,却在卫予那被打落在地。 他竭力不去想生日后卫予的种种表现,说的话他只当从未听过,卫予没再拒绝他的探视和“偶遇”,他不是不开心的。 可今天卫予旧事重提,比第一次更加坚决、认真。 仿佛在向他宣告某个郑重的、残忍的决定。 他捏紧了拳头。 卫予转身给进门的顾客装菜,送走后,发现邱行之还站在桌子边,双目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关门动静结束后他才慢慢抬头,朝卫予看过来。 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卫予正想让他给秦易兄弟打个电话,邱行之忽然一步上前,扣住了他的右手手腕。 他挺用力,卫予轻轻皱眉,因着几公分的身高差,他不得不抬头看人。 邱行之面颊微微颤抖,死咬牙关,以至说话时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卫予……” “欢迎光临。”/ “我们拿了好几盒啊。” 顾客和秦融一起进的店,两股冷风打着卷漾进店里,凝结了店内瞬间升高的温度。 卫予条件反射的甩开邱行之的手,拉起口罩去柜台后面做服务。 邱行之被这股力道撇的后退一步,后腰撞上桌角,尖锐的疼痛感由末梢神经传递到全身,他用力吸了口气,右手放进口袋,悄悄握紧。 这波顾客有好几个,卫予忙忙碌碌,秦融和邱行之坐在一边,忙完,发现秦易还没回来。 两道视线如影随形,让卫予如芒在背,推门的动作有些大,撞到门框:“我出去一下。” 秦融:“他急什么?” 邱行之没理他。 卫予需要静一下,一分钟就行。 店铺和隔壁寿司店中间有条缝,卫予躲进去,闭眼摸上右手手腕,温热,似乎还有邱行之手腕的余温。 不许在意,一点不许。 这是个泥潭,你要是再踏进去,就不是傻,是蠢。 重生前,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多,通常都有别人在,几率最大的就是秦融。 卫予的视线总是放在邱行之身上,和他在一块的每一秒都处在窃喜之中,那种偷偷的、默默投以关注的小小幸福。 可只要和邱行之单独相处,一起吃饭、看电影,还有几次邱行之陪他给家人买礼物,他能紧张的头昏脑涨,手脚无处安放,既怕表现的不好邱行之不喜欢,又怕自己的感情泄露过多叫邱行之看出什么端倪。 他宁愿有别人在,宁愿躲在别人后面,静静的关注他。 现在想起来,只有着魔能形容,一生这么短,他若再次入魔,是辜负自己。 他要跟邱行之说的更加清楚些,就在今天吧。 一分多钟走出缝隙的卫予已经恢复如常。 秦易原来在店前面太阳最大的空地处打电话,卫予推门进去时,秦易捏着手机正好转过身:“我喜欢男的又怎么了?犯法么?没人规定必须喜欢异性。” 卫予的手搭在门把手上,秦易声音逐渐清晰的过程他下意识转过脸,这句话他不仅听到了,还是亲眼看着秦易说出了口。 秦易自然也看到了,丢下一句“回头再说”,收起手机后双眉微弯,大方的问:“你听到了?” “……” 他确实听到了。 虽然他不是有意偷听,总也有点尴尬,尤其听到的还是私人感情方面的事。 秦易先他一步推开门:“无所谓,我哥他们都知道,多个你,没关系。” 也对,他自己何尝不是,他其实也不在意别人知道,对秦易点点头,两人进门。 四个人,卤味扑了满满一桌,因为涉及到秦易朋友公司的接洽合作可能,卫予备了很多种类,让他们尝过之后给点意见。 邱行之也是第一次吃店里东西,他吃的很仔细,时不时说几句和菜有关的句子,其他时候一言不发,沉默的秦融连看他好几眼。 卫予负责记录他们提的一些小意见,总的评价很好。 试吃热闹着,屋内忽然暗了一下,卫予转身看过去。 有男有女,年纪都很轻,一片青春洋溢,将不大的门口围的严严实实。 这么大阵仗卫予还是第一次见,开门问:“大家有什么事吗?” 安静的人群立时翻滚起来,两个最大的声音,一个问:“这里就是‘味卤’吧?” 另一个则是:“老板,我正要找你呢!” 第22章 架势惊人,卫予以为自己又惹到什么事:“我就是。” 邱行之两个大步站到卫予旁边,警惕的盯着外头群众。 两个女孩拨开人群上前,还朝卫予招手:“帅哥老板,你还记得我们吧?昨天来过的!” 是冲袁烈来买卤味的粉丝,卫予印象深刻。 “袁烈今天生日,我们粉丝自己筹备了一个聚会,要买很多吃的。”女孩子指着后面同样青春风发的一群,“昨天吃了你的东西,可好吃啦,他们非要来买,就一起来啦。” “袁烈喜欢吃,我也想吃吃看!” “他连续好几天提着袋子呢,一开始谁说一定是哪家高档饭店里的呢。” “今天我们人多,要多买点。” 叽叽喳喳,满满都是青春的欢乐。 生意上门卫予自然开心,可:“今天店里东西不太多了,你看你们……” “没关系老板,都给我们吧。” “早知道早点来买。” 邱行之和秦融兄弟帮着卫予打包东西,两个领头的等着结账,快结束的时候,其中一个忽然神秘的压低声音:“老板,你是不是袁烈的朋友啊?” 卫予摇头:“不是。” “那你认识他吗?”对方似乎不太相信,“他那么喜欢吃你家的东西哦。” “只是巧合而已。” 卫予隔着口罩朝他们笑,“谢谢你们照顾我的生意。” “我们能给你拍个照吗?你长得这么帅,说不定能红呢。” 低头装袋的邱行之给了女孩一个注目礼。 卫予知道许多人通过互联网获得知名度,有才的,有艺的,胆子大标新立异的,只要敢想敢做,为网民熟知并非难事。 可这条路线不适合他。 粉丝们拎着东西离开,热闹如潮水一般褪去,乍然宁静的屋子显出几分寂寥。 秦融感慨粉丝们的真心实意,随后问:“卫予啊,你干吗不同意?” “什么?” “给你拍照啊。”秦融笑起来吊儿郎当,半开玩笑,“你确实有成网红的潜质啊,如果红了,短短一个月就能开出十几家这样的店,现在网红经济可不得了,是个大产业。” 秦融平时浪的上天,却不是绣花枕头。 秦易跟着说:“你不想店里生意好么?” 邱行之嘴巴动了动。 卫予:“冲着我来买吃的,做不长久,总有更新鲜的事物吸引他们,到时候那些店该怎么办?” 网民图新鲜,也健忘,和生活无关的东西,谁会投以过多关注?新鲜劲一过,剩下的都是落寞。 卫予想要扩大生意规模,却不是通过这种空中楼阁的方式。 秦融颇赞同:“聪明人,不愧……” “卫予很忙。” 邱行之突兀的打断秦融,抬下巴示意,“该走了。” 飞快看卫予一眼,补充道:“我们都走吧。” 秦易反应极快,推着一脸懵的秦融出去,邱行之也想跟着走。 卫予深吸一口气,喊住人:“你再留一会吧,我有事情跟你说。” 搁在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邱行之不会拒绝卫予提的要求。 可今天他没加犹豫的摇头:“我还有事,改天再说吧?” 邱行之站在门口,身形被下午的阳光扭曲成很矮很矮的一截印上地板,整个人变形一般。 和真正的邱行之一点不像。 卫予看着邱行之,准确的说,是凝视。 是的,和以前的邱行之,不太像。 “我走了。” 邱行之躲闪着不去看卫予,推门,没推开,视线落到把手处,上头贴着“拉”,力道用错了方向。 “行之,我真的有话……” 他不知道邱行之有没有听到这句话,他上前的瞬间,邱行之忽然大力拉开门冲了出去,两条长腿快速交叠着朝停车位置狂奔,速度之快,仿佛有野狗在后头追赶。 门一开一关,冬日的风争先恐后往里钻,吹起卫予的白色围裙和黑发。 他苦笑着,之前是邱行之,这次是他,说不完一句囫囵话。 有电话进来,他妈每天固定在这个时刻打来电话,卫予轻拍自己的脸,确保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妈。” 今天还有不少事,改图,晚点去见一个人,负责某平台配送业务的,朋友的邻居,如果条件合适,能尽快上线最好。 秦融坐在秦易车子副驾驶:“邱行之开到我们前面了,我以为他会在卫予那多待会。” 秦易手扶着方向盘:“哥,不要这么八卦。” “……” ////////// 卫予心情大好。 朋友的邻居挺实在,直接告诉他,想做市区配送考虑两种方法,一种是通过现有平台,配送员和配送方式不需要他操心,缺点是平台抽成不低,而且随着这一块发展飞快,抽成有增加的趋势。 保证线上线下同价,这种方式势必会降低一部分利润。 另一种是卫予提出的自己制作小程序和公众号方式,启动并不难,难点在于配送员和配送方式,单独聘请配送员显然不现实,当然优点也很明显,无需抽成,利润可观。 对方分析的很清楚,让卫予考虑一下,有需要随时联系。 开车回店铺的路上,卫予做好决定,先把平台的渠道接上,卤味利润可观,减少一部分他不在意,现在最要紧的是打通渠道。 等销量多、进账大,手头的可支配资金多,才能考虑更多。 不再犹豫,给人打过去电话,对方表示第二天来他店里看情况并把合同带过去让卫予过目,确定没问题当即就能签约。 做完所有事躺在床上时已经过了零点,卫予还是兴奋的难以入眠,登录上许久不上的微博,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新闻。 首页有袁烈的消息,卫予想了想,在搜索框输入袁烈的名字,果然有他今天生日的消息。 粉丝们自发组织各种庆祝活动,比过自己生日还要开心,卫予在其中看到了白天前来买卤味的那群粉丝。 蛋糕、水果、饮料,还有数十个印着“味卤”字样的纸袋。 第一次隔着网络看到自己的产品,那种感觉很奇妙。 满足、欣喜,还有点难以置信,好像自己的东西已经被许许多多的人接纳喜爱。 卫予盯着那些图刷了好几次。 他看到光明的前景。 每完成一件事,他就觉得眼前的路更加宽阔,只要他向前走,理想终会一步步实现,可做的、需要做的,真的很多很多。 曾经触不可及的,他也许真的能抓住。 沉入梦乡时卫予连手心都是热的。 //////// 秦融在家里跑步机上锻炼,收到一条来自读中学的堂妹发来的消息后,“卧槽”一声,立马拨通邱行之电话。 挂了电话,邱行之下载微博app,他从来不玩这些,不知道登录起来这么麻烦,好容易搞定,输入袁烈名字查找。 很靠前的一条微博,一条带着#袁烈三十三岁生日快乐#的微博,配图却不是袁烈,而是邱行之和秦易兄弟,还有戴口罩的卫予。 配的文字为:【卧槽这店里老板干什么的?也太帅了吧?全是大帅哥啊!卧槽这店在哪儿?】 是偷拍,可拍摄者技术应该很好,整个构图采光独到的一切都正正好。 隔着玻璃门,不算太清晰,反而给照片里的四人蒙上一层若有似无的薄纱,自带精挑细选的滤镜效果,恰到好处的朦胧美。 他也在其中,很显眼。 卫予还好,口罩和围裙之下,不太看得出本来面目。 可他说过不喜欢被拍照,还放到网络上供人围观。 邱行之皱眉。 由于不会刷新,邱行之退出微博,十五分钟后重新登录进,再搜,照片已经消失,博主删除。 卸载掉微博,邱行之把手机扔到一边。 //////// 第二天是周日,顾客很多,时间长了,卫予逐渐把握住周末和平时分量的区别,到晚餐点还剩一半,也是一天之中顾客最多的时刻。 可宁静的日子似乎注定跟他无缘。 警察主动上门,亮证件后示意卫予跟他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邱行之:卫予要跟我说什么,我不想听。 卫予:不你听我说…… 还是会说的,这次卫予的麻烦过去后就是~~~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第23章 “有人报警,吃过你店里的食物后腹痛难忍,怀疑你的东西有问题。” 门又开,进来另外几位制服人员:“我们是工商局的,有人举报……” 街就这么宽,几组制服人员进同一家店,不少路过的都凑过来瞧。 卫予太阳穴直突突,四面八方集中过来的视线灼的他眩晕,无法开口说话。 真有人吃他店里东西中毒?那不是之前霍霍人的戏码吗? 配方没变,菜是他自己去菜场超市挑,保证新鲜才敢往外卖的,从没出过问题。 东西被有关部门带走检测,卫予也被带到了派出所。 报警人是一名老太太,昨天吃完在味卤买的东西后腹痛不止,检查显示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 “经询问,她当天下午她唯一吃过的东西就是你店里买回去的腐竹以及一些茶水,没有进食其他东西,老人家提供的销售小票的确出自你店里,时间也对的上” 卫予的心发紧,茶水导致腹痛概率太小,唯一有可能的,的确就是腐竹。 百口莫辩。 “你店里的东西会进行检测,即使没有问题,老人家食物中毒的事情你也得负责任,当然前提是确定由你造成。” 卫予喉咙发干,声音低哑:“我知道。” 正说着,进来一名便衣:“老太太说不需要额外赔偿,负责医药费就可以,让我们按照程序办事。” 民警眼神复杂,他们处理过不少类似事件,有许多的起因各不相同,却是奔着同个目的——赔偿,也就是俗称的“私了”,通常他们会再挖一挖,猫腻不少。 看样子这个年轻人没什么好争辩了。 “老太太的儿子一会来,该办的手续办一办。” 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等食品检测结果和老太太儿子过来,该负什么责自有定论。 卫予端坐在椅子上,心脏一阵阵发慌,米色裤子攥出深刻的痕迹,隐隐泛白。 惹上这样涉及原则的是非,要在这一行发展壮大,障碍何止千百种? “味卤”导致食物中毒的消息只要传到三个人耳朵,一个发朋友圈,一个跟朋友聊起,一个告诫家人不许再买,谁敢上门? 现代社会信息传播这么快,尤其坏事,会像搭乘火箭,瞬间传遍千里。 上次故意找茬,他问心无愧,应对自如。 这次,他有什么方法?顾客没事已经是大幸。 “同志你好,我是来办手续的。” 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卫予缓缓转头。 笔直坐了太久,身体僵硬,简单的转身动作耗去好几秒。 灰暗的眸子倒映趋近的来人,须臾之间晕出血红,眼眶热的似要喷火,裹挟着层层怒意点燃卫予的意识和斗志。 倏的松开被攥变形的裤子,直勾勾的盯住来人。 周福来仿佛才发现卫予,惊讶的后退两步:“是你啊?怎么会这么巧?” 眼角嘴角流露的得意剥开真相,呈现在卫予眼前。 民警:“你们认识?” 周福来笑呵呵:“我也在那条街做生意,见过几次。” 转而面朝警察已换上真挚的脸:“大家认识,就不追究那么多了,反正我妈没什么事,就算了,啊?把他放了吧,医药费也不要他给了。” 通情达理,不,是以德报怨,民警夸了周福来好几句,给他办手续。 多日没有出现,就是为了送他一个大礼。 一个沉重到压得他爬不起来的大礼。 他一定会暗中找人将他食品有毒的消息传出去,追不追究,要不要赔付医药费,都拯救不了“味卤”的恶劣口碑。 板上钉钉的事实,他若自行否认,落在别人眼里那是狡辩。 卫予只觉得心头有簇簇火苗,炙烤他的身体和心脏,烧的他有一瞬间双眼发热,几乎失去理智,想要痛痛快快和这个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的人撕上几逼,狠狠给他两拳。 如果可以的话。 可没有如果。 卫予惯常都是冷静的,用力握拳又松开,只是指甲还掐在手心,以此来平复内心汹涌的波涛,嘴唇抿的比民警手里的笔尖还硬,细看,似乎还闪着寒光。 他面无表情的把视线移回民警身上,喉咙像被刀片刮过,疼的发干。 手续办好,卫予走到外面发现周福来还没走,见了他还笑:“怎么样,我开车来的,载你一程?” 卫予看他:“谢谢了。” “呵呵,顺路。” 周福来一路不断说话,言语内外都是他的大度、他的不计前嫌,恨不得卫予当场给他磕一个。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此人真面目,卫予也许真会上当。 红灯间隙,上车后一言未发的卫予忽然平静开口:“周大哥和我在同一条街做生意,能问问是哪一家吗?” 周福来脸上的笑意一直在,像戴上了假笑面具:“就小生意,和你没有竞争关系。” 卫予没再开口。 回到店,卫予直接锁好门上楼,陈苏找上门的第二天他就找人装上了监控,点出昨天的监控摄像,定位老太太进店的时间。 老太太买好东西出去时门外影绰绰有不少人,那个时间点,是袁烈的粉丝们在外面。 卫予反反复复看这段监控,发现老太太出门的时候和一个男孩撞了一下,似乎还起了点小争执,随后的情况就看不到了。 周福来这次计划的甚为严谨,连他可能直接找老太太对峙的可能性都考虑了进去,没找别人,那是他亲妈,任何威逼利诱都是没用的。 可卫予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周福来的手笔,车子停在商业街下车时,周福来得意的直笑,仿佛已经看到他卷铺盖走人的凄惨模样。 就这么离开吗? 他的憧憬、期盼、规划的未来,父亲的身体、一家人的美好生活…… 橄榄枝冒头,机遇招手,一切才刚开始,他踌躇满志,一步一步,就这么全部放弃吗? 就因为周福来的恶劣。 卫予很少产生如此强烈的不甘。 手机震动着进来一条微信,是隔壁寿司店老板。 【帅哥老板,都在传你店里东西不干净,怎么回事啊?】 这么快就传开了…… 卫予盯着手机看了三十秒。 面容冷静,眼中情绪千般变化,掀起轩然大浪。 也许,还有一丝生机。 他找到备注为“袁先生粉丝”的微信号,组织好语言,开始打字。 /////// 次日,果然上门顾客寥寥。 店里食物有问题的事一夜之内传遍附近,零星几个上门的几名顾客还没听说传言,靠他们不足以支撑下去。 秦易打来电话,告知他朋友公司地址,对方让他带些东西去公司谈谈。 卫予道谢,关好店,驱车赶往市区。 他约了几个人,一家西式快餐店,一进门就有人对他招手,忙走过去:“对不起来迟了。” “没有迟,是我们想吃东西,来得早。” 三个人,两个女孩一个男孩,都是前天去味卤凑热闹的袁烈粉丝。 稍稍寒暄,卫予摁着一张照片推到对面:“那天在外面,你是不是和这位老太太撞到过?” 前天的事,男孩稍微一回想就记起来了:“是啊,老太太可凶了,我不是故意的,当场道歉,她一直骂我。” 旁边女孩凑着看了一眼:“对哦,而且骂完人还把手里的东西扔垃圾桶呢,说脏了,不吃了,啧。” ////////// 卫予飞一般赶到店铺辖区派出所,和负责此事的警察聊完,对方皱眉:“有这事?” “是的,我无权查看附近的监控。”一路上腹稿打了N轮,条理逻辑异常清晰,“商业街监控很多。” “没问题,我们会派人去查看。” 卫予心头一松,他庆幸自己抓住了那个一闪而逝的侥幸念头,幸运也再次眷顾了他。 一次两次不成,周福来会用更加奇葩的方式对付他,防守,太过被动。 他要反击。 /////////// 卫予没开店,就坐在门口长椅上,警察查过监控的话,周福来应该很快会过来。 冬日,黑夜降临的尤其早,和渐行渐多的行人车辆、璀璨灯火一起,搭配出城市独有的繁华夜景。 路灯刷一下亮起的同时,卫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周福来。 他的视线穿透夜色、穿透来来往往穿梭而过的行人,冰凉冷漠的落在这个方向。 他在打量、注视、计划,如何能将自己赶走,一击即中,再不给他翻身还击的幸运。 卫予等的就是这一刻,起身,朝周福来走过去。 情绪绷的微紧,牵引着他昂头挺胸,身姿挺拔的巧妙避开擦身而过的行人,径直到周福来跟前。 近了,对方却在笑,深意了然:“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找到新的证据,证实我妈不是吃了你店里的东西,对不住了啊。” 卫予也笑:“哪里,周大哥深明大义,昨天放我一马,都没来得及感谢。” 周福来皮笑肉不笑的:“见外,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打交道。” 脸上挂的却是“看我不弄死你”的表情。 卫予的笑意只在嘴角:“有几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张三、李四、王五、赵六……” 像背诵不太熟的课文,想一个字背一个字,虽不磕绊,也背的极慢,意在让他听的清晰。 周福来的脸色一层一层变化着,比万花筒还丰富。 冷笑换成惊讶,随后愕然,再到慌乱,最后定格成无意义的微笑,细看,只是皮肉扯动,虚浮着,半点不真实,更无开心,勉强维持的笑。 卫予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他停止背诵,笑意也敛起:“这些人周总认识吗?” 周福来的喉结动了动:“不认识。” “周总在这里活动多年,据说认识许多人。”卫予环视四周,“都是以前在此地做生意的,周总真的一个都不认识?” 周福来咬住后槽牙,不说话。 “我打听过,这里头有不少人后来财运不错,生意做大,现在很厉害。” 卫予轻轻摩挲着自己手机的屏幕,里头有邱行之五秒之前发来说明天出差的微信,“周老板也许想见见他们。” 周福来笑容泯灭在卫予意味深长询问中,也不装了:“你什么意思?” 卫予回头看自己店铺方位:“两不干涉,周总做的到么?” 周福来能说不么?虽说这些年干那些勾当很小心,可真要找真要查,什么查不出来,他能用钱使唤的,别人也会,届时麻烦会源源而来。 愤愤要走,卫予喊住:“既然不是我的问题,还请周总在大家跟前随意帮我说句话,毕竟那是您的母亲。” 他有意拖长“母亲”的尾音,带出些微的警告。 被将一军的周福来火速离开,卫予几乎能看到压在他头顶的怒火。 记起周福来身份开始卫予就在想办法,以备不时,他的力量和周福来差太多,也没他无耻,思来想去,能起作用的,只有他干过的龌龊事。 那些事也许没几人知道,可做过的人,猛然听人提起,不会不心虚。 卫予查到一批以前在此开过店又离开的老板姓名,没有办法加以甄别,索性全部报给周福来。 里面一定有被他陷害人的名字,网够大,总能网到鱼。 周福来当然有办法对付他,但机会成本很大,不合算,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而已。 半小时左右,斜对面煎饼店老板发了个朋友圈。 【老周他妈原来是吃了别的东西进医院,不是卤味店的,咳,吓我一跳】 寿司店老板也发微信询问,卫予这才放下心头大石。 消息怎么传出去的,还怎么给他咽回去。 卫予扯起嘴角,驾车外出,他还有一件重要事情处理。 //////// 邱行之和楚成玉视频聊天。 “这几天有见过小予吗?他怎么样啦?” 无法开启的壶,他妈非要提起:“他最近忙。” “你这个性格……唉,也怪你妈我,总是和你爸闹,不知道你……” “妈,别提了……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啊妈,你在国外当心身体。” “儿子你也是。” 邱行之的心哐当哐当在胸腔里□□西撞,手心微微潮湿,眼珠子黏在屏幕的名字上挪不开,一遍又一遍的确认不是做梦。 已经多久,卫予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真的是他。 邱行之深深吸了口气,去划中间图标,手指颤了一下,失败。 电话在这个时候停止响铃,屏幕之上蹦出一行字——5秒前未接来电。 “……” 挤压着隐隐作痛的眉心,懊恼情绪还来不及散开,铃声再次响起。 还是他,是他! 深呼吸、吐气,再呼吸、吐气,估摸着语气不会变形,他拿起手机。 条件反射般按下接听的一瞬,邱行之却后悔了。 “我在你家外面,你能出来一下么?”随即挂断,不给他找借口拒绝的时间。 那个高大身影出现在大门口的同时,卫予收到一条微信,也是隔壁寿司店老板发来的。 【卧槽卧槽,那个周大哥,被警察带走了!】 第24章 卫予是站在小区外头等的人,路灯呈蛇行,两杆缠绕向上,触顶分列出两瓣,有趣兼具设计感,洒下厚厚一层白光,亮如白昼。 如墨般深邃的夜色里,也能一眼看清缓缓走来的人。 邱行之走的很慢,只穿着件白色毛衣,没有罩外套,黑色休闲裤,最基础简洁的搭配,却因为所穿之人英俊的面容和挺拔身材,显出最佳效果,送上T台就能走秀。 货真价实的集团管理者,这个时刻,卫予却觉得他像个模特。 五年多了,第一次站在如此光明正大的位置,堂而皇之的打量、审视这个男人。 邱行之的身边从不缺少明里暗里的爱慕者,可因为邱行之的性格等原因,除了真正的朋友,他跟谁都做不到亲近,淡淡的的客套,疏离的礼貌,挑不出错儿——也就是不出错的程度。 别人口中的邱行之和他接触的,到底是不一样的,为着那点不一样,他欣喜不已。 这会,用普通朋友的目光平静端详,卫予竟然有种自己眼光确实很好的欣慰感。 不得不承认,他拥有足够被人暗恋的资本。 饱了多年眼福,好歹不亏。 高大的身影被灯光拉长,覆上卫予的影子,轻轻融合。 他喊:“卫予。” 卫予在车头上靠了好一会,腿有些发麻,扭动脚脖子缓解,边看着他:“这么晚打扰你,抱歉。” 邱行之先是怔了一秒,随后摇头,有些慌乱:“没有……你,怎么不进去?” 别墅区物业管理严格,除非业主同意,访客不得自行进入,邱行之早在卫予第一次来这里时就告知物业安保,卫予的车子或者他这个人,来了直接放行,不需要通报。 “我给你送点东西。” 卫予附身从副驾驶座提起一个纸盒子:“今天刚烧的,卤味。” 家里到门口的一路,心始终提在喉咙口,邱行之忙伸手去接,轻轻松了口气,“你告诉我,我自己去拿就可以了。” 味卤开业以来,除去前几天和秦融兄弟两一起品尝,邱行之还没真正尝过卫予的手艺。 他当然不缺那口吃的,更不缺买卤味的钱,可卫予亲手给的怎么一样呢? 卫予:“你带西城的卤味给我,这算回礼。” 来不及绽放的笑容瞬间凝固。 放回胸膛的心脏再次狂跳,有点混乱,蹦跶蹦跶着,搅的邱行之喉咙发干,还有点疼痛感。 卫予的话,为什么透着一股划清界限的狠毒? 还是他理解错了? 卫予闭了闭眼,声音低了些:“行之,以后别来找我了。” 提着纸盒,和卫予相向而站,他的眼内是卫予的模样,耳畔是卫予刚才说的话。 可他动不了,他的大脑当了机,一直在反应、在思考,后知后觉的诉说着什么,很轻很轻,可他听不见。 生物上说,人的行为来自于大脑驱使,它接收外界信息,经过快速处理得出应对方案,指挥你挥唱歌你就唱歌,它指挥你跳舞你就跳舞,大脑负责下令,其他部位负责实施。 卫予的话传入耳朵,可邱行之的大脑没能接受到,好像生了锈,钝住了,只能迟缓的运转,无法给予其他部位,给予它的主人一点反馈。 或者说,他拒绝去听,拒绝去领会。 心脏比身体更快做出反应,一只大手般攥住他的心脏,使劲一拧。 疼痛和酸楚感糅杂成一股强烈的呛意直冲喉咙,终于冲破了僵硬和迟钝,邱行之剧烈的咳嗽起来。 动作幅度很大的咳嗽,牵动四肢和身体,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邱行之后退几大步偏头捂住嘴巴,高大的身躯在夜风中小幅度摇晃,一米八七的身高此刻竟显得单薄。 他衣服穿得太少了。 卫予其实准备了许多话,来回应邱行之可能的疑惑。 比如,为什么,比如,你怎么了,比如,其他等等。 现在看来,什么都是多余的,都不必说出了。 这样也好,给彼此留出最后一点体面好感,以后遇到还能打个招呼聊几句,因为他不能确定邱行之问的太多,他会不会露马脚。 他一点不想那样。 曾经那样喜欢,他都藏住了,重活一次,决心了断,他没理由让自己、也让邱行之两难。 一样东西抱怀里太久,某天扔开,印子依然留下,浅浅的,是那样东西曾经存在的痕迹,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说扔就扔,能撇的一干二净。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卫予笑着做自我介绍,那是开始。 自朋友始,就还是以朋友终。 邱行之的咳嗽渐止,卫予觉得差不多了:“你着凉了,快点回去吧。” 车门开到一半,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抵住。 邱行之手腕一甩,“砰”的一声,车门重重关上。 卫予偏过脸:“还有话说?” 邱行之上前一步,双眼被睫毛阴影笼罩,辨不出情绪。 开口,声音低沉的有些嘶哑:“什么意思?卫予。” 到底还是问了,虽然并不在事先考虑的问题之内,可并不难答。 邱行之直勾勾的盯着他,直要从他眼内挖出答案,甚至想直窥内心。 “大概三个月之前,我遇到一件事。”卫予当然不会把重生这种事说出来,先前怀疑过邱行之是不是也跟他有相同遭遇,可后来试探了两次,发现并不是,“让我觉得,我不能和以前一样。” “你说过。”邱行之的声音正常了一些,细听,仍然有难掩的沙哑,黑发早被风吹的凌乱,他顾不上,任由发丝群魔乱舞,一如他此刻的内心。 卫予点头:“你无法理解这件事对我的震撼和意义,我重新活了。行之,我们认识好几年,其实,现在的这个我,才是原本的我,明白么?” 那几年,在邱行之面前的卫予,展现的是他最好、最出色的一面。 温和、好说话,对他无微不至,他不让哪怕半点可能影响他对自己观感想法的行为露出。 并非做戏假装,那只是在喜欢之人跟前,一种自然而然的半伪装,掺杂着爱意、欣喜、憧憬和一点点不安,全是好的、快乐的。 邱行之眼睛迅速睁大,又更快的黯淡:“对你的意义?” 重要的事、重新活过来、真实的他…… 他遇到了什么事,还是——什么人? “是。”死而复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具备重要意义的,“祝你事业顺利,还有阿姨,希望你们都好,以后遇到,还是朋友吧?” 邱行之逆光而站,模糊不清的盯着他看,卫予的脸在路灯下越显清隽,眼神平静,一丝波澜都找不出。 和以往……不一样了。 卫予提起的事,他一直都点头,只说“好”。 他说什么自己都是赞同的。 这次……也会。 邱行之后退一步,偏开头,终于不再看他:“不是。” “……” 卫予说不上话,行吧,不是就不是,他以为邱行之会肯定的说“是”,毕竟那些年也是把他当朋友。 一下就断了。 某些情绪悄无声息爬上卫予的心口,他不想再待下去,打开车门,关车窗前对邱行之挥手:“我走了,再见。” 邱行之没看他,连目送都没有。 车子缓缓行驶出别墅区,邱行之站在路灯下。 影子只剩一个,孤零零的贴着地面。 他想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卫予还是那个卫予,只说因为真的很忙,和其他人、其他事都毫无关系。 自我安慰、欺骗的两个多月里,无数次泛起的不安感,终于在这一天彻底瓦解。 没有不安的必要了。 奇怪的是,邱行之原以为自己会难过,很难过,可站在冷风里,他竟然没什么实感,薄毛衣起不了太多保暖作用,冷风争先恐后钻进洞眼,凌|虐他的皮肤。 邱行之却浑然未觉,像失去某些神经感应一般。 只有心口钝钝的隐痛,一下一下敲打着他的意识。 只是有些恍惚而已。 接到秦融电话的时候,风正起劲的刮着,木然划开接听键:“喂。” 秦融到嘴边骂人的话吞了回去,奇怪道:“你声音不太对,生病了啊?” 第25章 别墅区远离市区,本就车少人稀,晚上更是难觅人影,只有西北风鼓着劲窜来窜去,空旷、寂寥、冷清。 车窗留出一指宽的缝,冷风似乎也向往温暖,争先恐后朝车厢挤,呼呼啦啦扯着大旗帜,直白的在卫予脸上游走。 一下一下如刀般的似要刮走身体温度,泛起密集细腻的疼痛感,像细针扎进某些部位,冷不丁的一下,细细感受,不是很疼。 可稍微转移注意力,痛感来的又那般急速,猛的扎下,不容喘息、准备,如影随形的攀附于心里、骨头和整个身体里。 它和卫予捉迷藏,能精准打击,又能瞬间躲藏无踪,叫人无所适从,抓不住、摁不下,任由痛感遍布全身。 这种痛感像是凌|虐,又像警醒,里里外外,割裂出两个不同的卫予。 卫予恍若未觉,盯着前方看,嘴唇抿成苍白的淡色——忍耐,忍过去就好了,都死过一次,没有什么熬不过去。 是了,他的一切将会和新生的生命一样,拥有全新的活力。 过去的墨迹、迟疑、踌躇,随着他关上车门的动作,统统埋葬,消失在冷风之中了。 卫予告诉自己,他能做到。 也必须做到。 ///////// 回到店门口,寿司店老板正闲着,当即跑出来,叽里咕噜一通解说。 卫予这才知道,周福来当时在商业街一家川菜馆和老板说话,警察直接找上门带走的,没出十分钟,这片所有商户都知道了。 一时间哗然,纷纷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商业街不少人认识周福来,除了闲点,没有其他不对劲。 也有些略微知情的说周福来可能干过什么,这是被盯上了。 上辈子在报纸上看到邱行之和袁烈合作新闻,周福来刚被收押不久,比这辈子迟了好几个月。 卫予对这个时间的提前很是满足,上辈子他根本没见过周福来本人,这辈子却交过几次手。 很多事,从他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不同。 /////// 次日,卫予起了个早,秦易朋友的公司在城区,约好午饭时间见面,得做准备。 将所有卤味盛出进柜台又忙着分装带走的小盒子,忙完,朋友也到了。 他在群里提起今天去市区谈事情,下午营业,一个自由职业的朋友当即表示他来帮忙看半天,顺便来吃卤味,倒也省了卫予不少麻烦。 交待好事项后,卫予驱车,按照秦易给的地址赶往市区。 对方约的是午饭时间,大约十二点,卫予十一点四十多到达,告知前台来意后等待二十分钟,通知可以上楼。 接待他的是秦易的朋友,也是这家公司以后的继承人,自我介绍叫舒晨。 卫予本以为谈这种事最多派个后勤负责人,舒晨给的理由也很有意思:“以前交给后勤谈,食堂越办越差,员工们宁可花更多的钱也不在食堂吃,所以这次我自己来。” 卫予了然,舒晨家公司规模很大,食堂采购里头门道油水多了。 “我呢,没什么事做,闲,什么都有兴趣,秦易说你的卤味很不错。”舒晨给人的感觉和廖然很类似,斯斯文文,说话总是带笑,“不过我可说在前面,如果口味达不到我的要求,我是不会要的。” 卫予也笑:“没问题,在商言商,谢谢舒总能给个机会。” /////// 回店里时卫予接到秦易电话:“舒晨打电话给我,说我眼光不错。” “舒总太客气了。” 舒晨对他的东西十分满意,当即拍板,报了个数字给他,说下个月开始,每天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公司派人到店里拿,钱每周一结。 那个量,够得上卫予现在店内一个多星期的销量:“我也没想到。” “你好厉害,怎么,我有谢礼吗?” “当然,这次真的多谢你。”卫予真心道,没有秦易的介绍,他是不可能搭上这条线的,“上次说好请你好好吃一顿,随时恭候。” “我不喜欢等日子,就今天吧。”秦易轻笑,“你白天忙,晚上十点,不见不散。” “你想吃什么?” “我有好去处,到时候再告诉你。” 卫予哭笑不得,还神秘起来了:“好,十点,谢谢你。” 窗外,是繁华的街道、密集的人流,和灿烂的阳光,六十度斜照在卫予身上。 也许是心理暗示,卫予觉得异常暖和,手心都渗着热。 一步一步,一步更比一步坚实,他的规划、想法,会一点一点实现。 卫予用力抓紧方向盘。 ////// 回店里没多久,先前约过的城市配送平台负责人也找了过来,卫予仔细检查合同条款,扣点确实有点高,不过条件不错,除了食物,其他全由平台负责。 卫予最后还是签了合同,今后有顾客下单,配送员会联系他。 送走人,天色渐暗,可卫予还不能闲下来。 需要购买的菜品几何式增长,靠他自己搞不掂,要去找常光顾的菜摊老板谈送菜,同时压一点价格,量大,价格应该能谈。 菜量多,厨房和锅子都显小,施展不开,得在两天内把这个事情搞定,庆幸的是他之前就想到规模扩大的问题,提前思考了几条对策。 另外,他想多做些宣传,将味卤的名气尽量在庆城传的开一些。 许许多多要做的,休息时间都够呛。 最近工作室没有帮他接到合适的工作,正好给他准备的时间。 忙完所有事情,卫予累的胳膊发酸,秦易进来时候他正在擦桌子。 卫予示意他坐:“去哪吃饭?” 秦易举起手里的袋子:“就是这个。” 卫予愣了一下:“什么?” 门再次被推开,又进来两个人,不认识的,进来也不说话,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又默默离开。 卫予看到秦易对他们点头致意,猜测这两个人是秦易喊来送东西的。 “别发呆,来,坐着。” 桌子大小有限,秦易把四张桌子拼成一张,示意卫予打开刚刚送来的盒子。 如此神秘的姿态勾起卫予好奇,依言去揭盖子。 浓郁的香气伴随着热气呼了卫予一脸。 盘子里,码着厚厚一层肉酱的意面色泽诱人,不爱吃西餐的卫予肚子立马不争气的咕噜起来。 早上忙到现在,他只吃了两个馒头填肚子。 秦易对他笑:“饿了吧?” 何止饿,他快成干了。 四个大盒子,分别是意面、焗蟹、牛排和一份甜品,配上秦易带来的酒,就是一桌高档西式料理。 卫予拿盘子出来,还好奇:“你说的就是这个?” “嗯哼。”秦易拔下软木塞,他还挺讲究,连红酒杯都自带,“我看你那么忙,大晚上的不要跑来跑去。” 方便是方便,只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秦易随意道,“是我家的餐厅。” “……”好吧。 卫予是真的饿了,秦易也挺熟,他就没顾着吃相,挥舞着叉子胡吃海塞。 秦易很安静的坐在他对面,慢吞吞往嘴里塞吃的,说上一两句无关紧要的,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沉静在透明杯壁之内,只有一丝极浅的波纹。 秦易端起一个酒杯,红色液体瞬间掀起波涛,漾出小小的涟漪:“祝贺你今天谈判成功,干杯。” 提起这个卫予一脸愉悦:“真的谢谢你。” “这个酒是行之送我哥,我送哥那偷来的。” 他说的理直气壮,还冲卫予眨眼:“是不是很好喝?” 卫予抿了一口:“我不太懂,不过挺好喝的。” 秦易示意卫予吃焗蟹,自己则慢条斯理晃悠着酒杯,任由红色液体横冲直撞,在杯壁上滑过一道又一道浅粉色。 卫予想到个问题,说:“说是我请客的。” “没关系,下次你再请。” “没问题。”焗蟹的味道卫予不太喜欢,转而去切牛排。 刀叉相碰,“叮”,很清脆,这个时候,秦易轻轻凑向桌子,隔着拼凑的大桌子,对卫予说了句话。 “卫予,你有喜欢的人吗?” 第26章 有喜欢的人吗? 刀叉在空气中划出小小的裂缝,短暂失神,卫予紧了紧手指,抬头。 秦易微微侧着脑袋,依然浅浅而笑,只是看着认真些许:“有吗?” 这个问题,难回答吗? 那个人在人生的长河里镌刻出深深的印记,有意无意中,悄然无觉的嵌入生命,独一无二。 一点也不难回答。 不过:“你看起来不像会对这些感兴趣。” 八卦别人的感情私事,大部分人的“随便问问”背后,多数带着目的,好意的坏心的,总沾一点,单纯关心、好奇、探听隐私,或者其他等等。 纯粹的八卦,其实没有多少乐趣可言。 卫予问的直白,秦易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懂:“我只对特殊人的私事感兴趣,比如我哥,比如行之。” 牛排口感很好,解决小半块后卫予饱了七分,恢复细嚼慢咽,父亲从小的教育,吃东西不可着急,对肠胃不好。 卫予倒是第一次知道秦易把他和秦融看的差不多“特殊”,公园偶遇前,他们两个的交情也只局限在逢年过节会互发个微信问候,碰面聊上几句。 认真说起来,不如他和秦融熟。 他忽然问出这个问题,卫予略感惊讶的同时也松了口气,看来他以前隐藏的很好,秦融秦易都没看出端倪。 足有两分多钟的沉默,只听见刀叉偶尔相碰的声响。 秦易轻轻晃动酒杯,也不急,看卫予吃东西,但也没退,执着的等待卫予回答。 “算有吧。”卫予大方承认,他这么大年纪,要说从来没有心动过,自己都不信,“不过是我自己的事,也已经结束了。” 秦易的眼珠子缓慢转动着:“没有在一起?” “只是单方面的,两情相悦需要机缘,还没轮到我。” 话尽于此,卫予不愿再谈此事,无关那个人是谁,单恋是“单”,是一个人的秘密,他不想与人分享:“你呢?” 转移话题的最佳方式,就是问对方同样的问题。 “我?”秦易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气音,“当然也有。” 卫予想起秦融对他表弟感情生活的评价,有丝了然,那种模式,应该也是喜欢的一种吧,彼此都接受。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没什么好评价。 他本也无意真的探听这些,话题转开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牛排吃完,卫予发愁,甜品可以放进冰箱明天吃,焗蟹怎么办?这么大一只。 想了想,他决定把盒子收拾好,焗蟹留着,一会他还有事情做,到时候饿了就当宵夜。 卫予起身,秦易微微抬头,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上扬,这个角度,灯光倒映在眼中,浅淡了眸色,显出一点琉璃色泽,缀着别样的光彩。 红酒只剩一个底,秦易举起,最后一口。 卫予没注意,他忙着收拾垃圾。 等他第三次从外扔垃圾返回,秦易靠在柜台上喊他:“卫予。” “什么?” 营业一天垃圾着实不少,可回收不可回收一大堆,卫予利索的换垃圾袋。 秦易:“你怎么不继续问?” 卫予一下没反应过来,晃了下神才意识到秦易的话中之意,不禁失笑:“其实我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随便聊聊而已。” 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关系好如廖然,也很少提起这些。 何况,他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的一团糟,哪里会去思虑别人的感情之事? “你的意思是,你对我喜欢谁,其实不感兴趣。” “……” 这人很会举一反三自我代入——虽然他的确就是这个意思,可这么说出来,显得他多么冷漠。 秦易又说道:“今天的东西好吃吗?” 换好最后一个垃圾袋的卫予哭笑不得,话题转的人猝不及防:“好吃,谢谢你了,你看今天说我请客,反而是你准备的。” 秦易:“其实我今天想带你去餐厅吃,环境很好,东西也更好吃。” “已经很好了。” “不过这样也好,你又欠我一顿饭。”秦易勾起嘴角的同时眼角也拢了起来,“我们能再见面了。” 卫予:“随时欢迎,或者你想吃什么,我找找哪里的好。” 秦易没答话,半歪身体斜靠柜台,视线跟随卫予出门,又跟着回来。 他很专注,眼中的异样光泽越发浓稠,似乎在酝酿什么。 终于能喘口气,已经过了十一点,冬天,又是临近深夜,外头行人寥寥,可城市中总有股特殊的嘈杂,深夜也不曾消失。 见秦易没有离开的意思,卫予拿出一个纸杯:“喝点水吧。” 秦易没搭腔,而是说:“你为什么不问?” “……” 怎么又转回来了,难道他还在纠结,只是因为他没有顺着问题问下去? 秦易看着不像有那么强倾诉欲的人啊…… 秦易:“你没问我也要告诉你答案。” 卫予不是傻子,两秒前还只是无奈加好笑,这会就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了。 尤其秦易说完这句话后,靠着柜台就地转身,承接住卫予递过来的茫然眼神,揉碎、扔掉,逼迫他和对自己对视。 淡棕色的眸子里,那种情绪翻滚挪腾,随着秦易逼视目光的加深越发凝重,网兜一般扑向卫予。 卫予只剩怔愣。 他……要说什么? 看似对峙良久,其实只有几十秒。 秦易缓缓道:“卫予,我……” 卫予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手背,慌忙推了把柜台:“秦融以前说起过你的事,其实我……” “你逃避是没用的。” 秦易轻飘飘的吐出一句,两手撑在柜台上,“我这么喜欢你,你别逃避。” 卫予瞳孔地震、脑袋地震、思绪地震、心脏地震,浑身上下除了面容能勉强保持镇定,统统处在激烈的震荡中。 震的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维持震惊的模样看着仅一米之隔的秦易。 他,他真的说了?! 他们认识一年多,相处的确实还行,秦易待人处事非常成熟,极少令人不适,可,也只限于这个程度了。 他从没感觉秦易对他特殊,更不知道他喜欢自己的契机是什么,仿佛就没来由的,忽然就冒了出来。 没来由,没道理,说不清。 他一定搞错了什么。 秦易看进卫予的双眼,叹气:“你不用这么震惊,是你太粗心,所以从没在意,不过今天知道也不晚。” “叮”的一下,卫予的震惊被意识击碎,瞬息找回清醒:“秦易,你怎么会……” “先前我一直觉得时机不到,不过这几天我明白了,这种事没什么时机,等啊等,时机被人抢走,找谁哭去?” 秦易姿态坦荡,说话时也直视着卫予,字字清晰神态清明,不像是喝多,也不像开玩笑。 被告白不是头一次,却是第一次,被如此直接了当的告白,对方还是秦易,一个他从未想过会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的人。 卫予不得不承认,他受惊了,能原地翻滚三圈的惊。 重生以来,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奇怪?邱行之、宿舍同学,现在又是秦易。 “我喜欢你,有这么难以想通吗?”秦易叹了口气,很受伤的样子,“你值得喜欢,只是自己不知道。” 卫予头皮一麻,秦易熟练自然的说这种话,传进卫予耳朵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实在不适应这种风格的秦易,见秦易还想接下去说,着急打断:“谢谢你介绍舒总给我。” “你说过好多次了。”秦易轻轻扬眉,他的长相介于俊美和俊朗之间,扬眉条唇的动作仿佛天生为他定做,“这不是我想听的。” “……”卫予狠了狠心,沉声道,“秦易,我是真的感谢你,可你别继续说了。” 秦易面色不变:“为什么?” “没有理由。”乍听之下的震惊、慌张消散后,他又找回了惯有的冷静从容,“秦易,以后别再说了,我不适合你。” 他向来觉得,这种事,就该说清楚,吊着人家搞什么暧昧很不负责任。 秦易的条件无疑很好,可他半点动心的感觉也没有,以前没有,现在面对面没有,以后也不会。 “没关系。”秦易转身,“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其他的,我不会强迫你。” 他是边说话边推门,天色已暗,没留意外头,门“砰”的一声,撞到什么东西才发现不对,忙转头:“不好意思……行之,你怎么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开《不认识的男朋友》,感兴趣的话可以到专栏收一下呀~~ 不是替身文 你对每个人笑,却说不认识我 挺病的攻 vs 挺狠的受 1V1 年会次日,虞慎在腰酸背痛中醒来,入职集团不久的副总闻谨躺在他旁边,头发凌乱脸上带伤。 他想悄悄离开,发现门锁了。 闻谨坐起来靠在床头看他:“昨天晚上你自己跑来找我。” 虞慎:“闻总对不起。” “你看着我喊别人名字。”闻谨盯着他,“那个人是谁?” “对不起,以为您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是谁?你们睡过了?” “当然,不过和闻大少爷有关系么?”虞慎好笑,“还是您想撬我墙角?” 闻谨:“谁是你男朋友?” 虞慎忽然挥过去一拳:“当年是你说不熟,不记得了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不过闻少爷实力没以前厉害了,啧啧,夜夜笙歌虚的吧?” 又踢一脚:“老子不认识你!” 闻谨抹掉嘴角的血,面无表情:“无所谓,你就在这里跟我认识,跟我熟悉,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你回忆多久我们就在这待多久,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 “你有病啊?关我?” “你说只要和我在一起,呆在哪里都行。”闻谨试图抓他的手,“就这里,你慢慢想,我陪你,一辈子都行。” 第27章 卫予最近时常感慨,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谁都主宰不了它, 你以为是A, 它偏偏给你B面。 昨天那一面,他本以为差不多是最后一面了,庆城的面积之大, 只要愿意, 两个人可以永不碰面, 尤其他和邱行之的圈子重合率几乎为零。 没想到邱行之还会过来找他。 秦易拉开门让邱行之进来:“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卫予站在柜台后面,无声的望过去。 其实算起来,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才刚满二十四小时,不可能有什么变化。 脸还是那张脸, 人还是那个人, 站在那里就是灯光的自然聚焦点,天生引人注目。 邱行之还是穿着西服和长大衣, 一看就是从公司或者某交际场合直接过来。 进门视线先在卫予身上停顿几秒, 才移到身前的秦易身上:“你来找卫予。” 他用的是陈述而非问句, 这是卫予的店, 秦易会出现在这里, 自然是找他。 不知道如何开口,随意找个介入点而已。 秦易点头:“我们聊了些事。” “……” 卫予太阳穴突突一蹦,宁可今天晚上秦易什么都没说,以后也不要再提起,真托马的想到就全身发麻。 卫予没请两人坐, 邱行之和秦易就这么站在门口,也不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秦融没来?” “可能在家。” 沉默。 “工作忙吗?” “不算。” 又沉默。 “上次你给的酒不错。” “嗯。” 两人聊了秦融聊了红酒聊了工作聊了天气,你一句我一句,就是不动。 卫予都替他们尴尬。 他很想开口提醒一下,实在没得聊就别尬聊了,深更半夜的早点回家不好吗?睡觉不香吗?被窝不温暖吗?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始终微笑,还挺能扯,像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非要合作唱二人转,撕扯的空气都溢出尴尬。 门边两个人还在说,没营养的话穿进耳朵,像两个傻瓜对话,卫予越发无语,忍了忍,实在忍不住,出声道:“太晚了,你们快回去吧。” 他们不累,他可累了,明天还一堆事等着他处理。 谁料邱行之和秦易同时转头,两双眼睛盯过来:“哦。” 随后,秦易先转回去,继续说:“你走吗?” 邱行之没接,而是反问:“不早了,你快点回去。” 秦易一笑:“一起。” “……” 卫予倒是咂摸出异样来了——这两人好像都不想走。 或者说,都不想先走。 耳听着两人有继续打太极打到天亮的趋势,卫予抬头看天花板,二十大几岁的人闹什么小孩子气。 绕出柜台,摆出一个客套微笑:“真的不早了。” 言下之意,你们真的该走了。 他一点不介意这两个人到外头找个地方battle几十回合。 卫予是真的想休息,忙了整天,面色困顿不已,说话带着气音,还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双眼发红,眼角有丝晶莹,是哈欠带出的泪珠。 邱行之看了他一会,眼神一软,又去看秦易:“走吧。” 再打扰下去,卫予没办法好好休息,他知道他很忙。 秦易也很配合,朝卫予点点头,跟在邱行之身后出门。 卫予松了口气。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洗完澡好好睡一觉,松软的枕头床铺是天堂,他真的等待好久了。 面部被凉意刮了一下,秦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推开了门,探进脑袋对他笑:“我今天说的话,希望你考虑,好不好?” “……” “我这个人没那么好,可是也不错。”秦易此时语气温柔的似能挤出一把水,“考虑下我吧?” 卫予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只想让他们赶紧离开。 何况还有第三个人在。 又一阵风卷进来,门开的更大,邱行之把着门边,沉声问秦易:“你跟卫予说什么?” 他先出店,就在门口等秦易,执意要看着秦易先上车才走。 人倒是出来了,忽然又返回推门,他隐约听着秦易对卫予说“考虑我”“我这个人不错”。 脑袋里的某根弦“砰”的断开,弹的他脑袋空白,只剩个壳子。 把门、问秦易,都是下意识的,没想好就做了。 他没来之前,秦易对卫予说了、做了什么,他让卫予考虑什么? 秦易索性再次跨进门里,外头风大,吹的脸发木:“我跟卫予表白。” 卫予双眼一下睁大,不可思议的看秦易——他竟然直接把这句话说出口。 永远不会有下文的事,为什么会告诉第三个人? 还是他们共同认识的。 身形自始至终笔直挺立,只在秦易说出口的瞬间轻微颤抖了一下,立即恢复挺拔,只有猝然收紧的双手泄露一丝情绪。 他竭力回收下巴和脖子,整个人紧绷的僵硬,有什么东西轻轻砸过去,就会碎落一地。 秦易回答了他的疑问,他准备好的话却说不出口——尽管他先前已经有不祥预感。 其实秦易的答案,没有那么出乎他意料。 他甚至不敢转头去看门里的卫予。 秦易是三个人中看起来最为轻松的,还对着卫予笑了笑:“你真的考虑考虑我好不好?这么晚了不打扰你休息,我和行之先走了。” 卫予下意识喊他:“我之前说过……” “下次再说,真的太晚了。” 秦易朝卫予摆手,帮他关上门,隔绝外面冷绝的风。 卫予看到他和门口的邱行之说了句什么,邱行之转头,视线放到他身上,深深的凝视。 隔着门、隔着风,顶着困顿混乱的脑袋,卫予回过神时,两个人已经各自上了车,先后离去。 终于都走了,卫予锁好门,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上楼。 洗完澡卫予对着镜子擦头发。 最近忙着周福来忙着店里,顾不上剪头发,已经有些长,他发质很软很细,沾水后却也拥有足够的强韧力道,随着他擦拭的动作来回弹跳。 这一晚短短一个多小时,比白天忙碌十几个小时还累。 心累。 秦易的告白像高空扔雷,炸的他外焦里嫩。 他是真的想把秦易当朋友,给自己那么大一个助力,怎么道谢都不为过。 可不包括感情上的报答,这是两码事,沾不上边。 他拒绝了,可秦易分明不搭理这个“拒绝”,他做什么能不让秦易多想,和以前一样自然? 秦易条件很好很好,三百六十度的,不带任何主观情感的事实,可他俩不具备在一起的磁场。 追究喜欢的深度和由来没什么意义,他只想把这事给压下去。 扔自己进被窝之前,卫予决定,下次见到秦易,再说个清楚。 困意阵阵袭人,卫予闭着眼睛,眼前弹出另一个问题,像登录睡眠系统时的提问:邱行之今天来做什么的? 昨夜之后,他以为他不会再来。 这是对自己最好的,是深思熟虑、是水到渠成的决定。 自己亲手砸碎两人之间唯一仅存的那点单薄联系,不是不难过的。 他今天平静的敷衍了过去,是很好的开始。 也许最近真的太充实,今后一段时间会继续充实下去,卫予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周公抓住卫予,他实在累了,半迷糊半清醒的想着,几分钟也沉入了梦乡。 /////////// 市中心某街道旁的停车位。 这里白天总是被车子塞得满满的,夜晚则截然不同,这会就两辆车,看惯繁华的人乍见,会有些不习惯。 都市就是嘈杂的另一种说法,深夜,繁华熙攘之感稍弱,得以看清都市的本来面目。 偶尔疾驰而过的轿车里坐着夜归人,他们来自各处,奔向各处。 几个小时之后,这里会再被车子、人塞满,重新恢复繁忙。 这个时间段于邱行之也是陌生的,大部分时间,他在公司或在家工作,通宵玩乐是秦融他们几个的生活常态,邱行之难得如此。 秦易说有话跟他谈,让当时神思恍惚的他在路上停一会。 邱行之不太想听秦易说什么,至少今晚不想。 可他不在路上停,以秦易的个性,会直接到他家。 某些方面,秦融秦易兄弟两不是一般相似。 关好车门:“要跟我说什么?” 秦易右手火花点点,左手搭在车头上:“你今天特地去找卫予?” 两秒缄默,邱行之抬眼看他:“你想说什么,直说。” “别动气。” 秦易的烟点上后只抽了一口,一直夹在手指间,烟身匀速燃烧,焚起烟气,是秦易喜欢的味道,“你来的晚了点,再早一点,就能看到我向卫予表白了。” 一阵风过。 高楼大厦高低错落,白天,阳光在这里都显得奢侈,这风像是从某条缝里挤出,不大,凉意却不弱,绕着卷着,带着几片这个季节里尤显珍贵的绿叶,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邱行之的脸、脖子被这股凉意缠的短暂失了知觉,他分明是盯着秦易,视线内却是黑的。 这阵风也吹灭了烟头,秦易探身进车丢烟头。 邱行之恍惚的站了一会,待秦易重新面向他时,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卫予他……” “他没答应。”秦易双手抱胸,换上个较为闲适的姿势靠着车门,“你来晚了。” 他晚了? 邱行之不是傻瓜,他进味卤的时候见到秦易,意识到秦易不想走,还有他看卫予的眼神。 都和他认识的秦易不一样,怪异感化成一根针,尖锐的辞在心上。 不安被证实的感觉真糟啊…… 喉咙口发紧,说话都有几分艰难:“你是什么时候对他……” “不记得了。”秦易反问,“不过这个重要么?我只要知道喜欢,向他表白就够了。” 秦易前面十几年一直在国外读书生活,秦融说过,他这个弟弟仗着那张脸和无往不利的性格,十六岁开始正式谈第一个男朋友,到现在五六年时间,交往过的人两只手数不过来。 许多人并不把这种交往叫作恋爱,秦易自己也不,他说,是因为双方觉得可以,相处着瞧瞧而已,恋爱什么的,不适合形容他们这种关系。 邱行之听过后只是一笑了之,没当回事。 如今看秦易微笑的脸,嘴里说着喜欢卫予,一股怒气忽然蹭的燃了起来。 他上前两步,逼视着秦易:“你对卫予没有想认真是不是?” 秦易眨了眨眼,连带着睫毛一块闪:“什么意思?” 怒气愈盛:“别装傻。” “装什么傻?”秦易没有避开的意思,和邱行之对视,“如果你说的是过一辈子什么的,那确实没有,我想不了这么长远。” 话锋一转,继续道,“可我如果不喜欢他,就不会表白,所以我不明白你说的认真是指什么,行之,明示如何?” 邱行之压了压火气,似要从秦易表情里挖出更深层次的东西:“你只是想和他玩玩,跟你在国外一样?” 秦易眉毛动了动,呈现一个奇妙的弧度,和他微阖的双眼一道,构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神情。 其实秦易否认也没有用,邱行之不信。 一个人在感情上游戏、随意那么多年,会突然就认真,想要好好恋爱的安定下来吗? 秦易对待感情的方式方法、他的心理状态,邱行之统统不感兴趣,可他不能想象卫予变成那些“相处瞧瞧”人之中的一员。 他了解卫予,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感情,如果卫予答应秦易,那一定是因为他认真了。 认真之后剩下的是什么,他不敢想。 邱行之的声音更低了几分,渗出丝丝狠意:“是不是?” “嗯……” 秦易在车门上挪了一下略僵硬的身子,“你是帮卫予在问我么?” 邱行之微怔。 “如果是卫予托你问,我很乐意回答。”秦易顿了顿,语气也淡了下去,“可如果不是,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行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藏着刀子,刀尖锋锐,不经意的刺在邱行之身上。 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亲口对卫予说,以后不再是朋友。 秦易问的对,他以何种身份、哪种立场来质问? 夜更深,风好像也跟着大了,拉扯着邱行之的大衣,在风中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他一下就失了声。 相对无言片刻,秦易拍了拍邱行之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倾身上车,驶离了车位。 邱行之像忽然被什么惊醒,小跑两步想要唤住秦易。 可声音卡在喉咙口,他什么都说不出。 “你以什么立场来问我?” 他,以什么身份去干涉卫予的感情生活? 有吗? 没有。 什么身份都没有。 昨天夜里,卫予丢给他那句话之后,一切都消散在冬日的夜晚了。 //////////// 卫予自然不清楚邱行之和秦易之间发生了什么,沉沉睡了一夜,七点起床,摆好卤味不到八点。 他约了个附近小区的房东看房,对方要上班,只能早上或者晚上看房,早上通常没有顾客,卫予就约了早上八点。 步行五分钟赶到,房东是个中年男人,算是味卤常客,跟卫予挺熟,聊天时提过自己当时在附近买了两套房子,原本一套给儿子结婚用的,结果小子大学后留在上海结婚成家,房子空置。 这一片区离市中心略远,房价本就不算高,工作通勤时间过长,人们租房也很少选择这里,他那套房子是毛坯,没装修,更租不出多少钱,他发愁该弄点什么。 卫予留了个心,昨天和舒晨签好合同他当即给这位大哥打了电话。 中年男人姓陈,有着这个年纪男人特有的豪迈热情,边带人进小区边笑:“我家那小子自己买了房子,你看,这房子也用不上,浪费。” 语气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家长总是如此,提到自己孩子的任何成就都无比开心。 卫予:“你儿子有出息,上海房子可贵了。”全国人民都知道,而且,不是单纯有钱就能买。 陈大哥立刻哈哈起来:“是吗?哎呀你看这离的还挺远,我和他妈去看他也不方便。” “现在高铁很方便,随时可以去的。” “也对啊哈哈哈哈哎呀那小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卫予不是那种长袖善舞之人,却跟大部分人处的不错,就说味卤开业这段时间,左邻右舍的老板——当然除去周福来手里的,包括一些常来的顾客,都处的很不错,时常聊上几句。 前几天爸妈执意来瞧瞧他的生活环境,走的时候十分欣慰,叮嘱儿子跟人好好相处。 他自己也觉得挺神奇。 房子在一层,陈大哥说当年本来是买给他们夫妻俩的,免得老了上楼麻烦,后来儿子不回来,他们索性装修了格局更好的五楼房子住,这一间就空了下来。 卫予看中这个大部分原因也是这个,一楼,运送东西进出很方便。 房子没什么好介绍,除去公摊也有个六十平左右,毛坯,空空如也,反而符合卫予的要求。 “你烧东西没问题,该办的证、制备的消防什么的可不能马虎。” “知道,都会准备好的。” 陈大哥本也没指望靠这房子赚多少钱,有人住着,房子反而容易保存,加上进来时聊的开心,他很痛快的给了个低价,不收押金,玩笑说他的店就开在商业街,跑不掉。 签完合同,卫予送了一大包陈大哥平时常买的卤味,又马不停蹄的给廖然打电话。 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日常都有联系,只是各自有事,见面不频繁。 “你要搬到小区去住?”廖然拿着手机从办公室出来,“怎么,店里不舒服?” 卫予把计划大致说了,住店里也没有不方便,但他以后晚上要在新租的房子里烧制卤味,上火的东西,必须有人看着。 厨房客厅无所谓他也不真住,卧室太粗陋,他想着至少贴个墙纸,打扫一下才好入住,廖然上次介绍的朋友就是从事这一行。 廖然听完就笑开了:“你不错啊,这么快就扩大规模了。” “笑话我,这才哪到哪?”卫予望着玻璃门外来去匆匆的行人,“只是有个机遇。” “我帮你联系好了通知你,哪天搬家记得说一声,我们帮忙去。” 他这些朋友,从来都是默默帮忙,尤其廖然,高中到现在。 上一世父亲手术急需用钱,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帮了他很多很多。 廖然:“怎么了?” 卫予挤了挤发散的鼻子,闷声道:“没什么,有事联系我。” “好,挂了。” 最好的亲情和友情,他都拥有。 相比许多人,他已经足够幸运和幸福。 //////// 再过两天,就要正式开始给舒晨家的公司提供食品,卫予不免紧张,将需要烧制的东西清单检查一遍又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搬家时廖然见他又要顾店又要画图,晚上关门后洗菜烧菜,不到一两点摸不到床沿,虽然看着劲头很足,但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就提议卫予找个人看店,兼职也行,多留些时间休息。 卫予对此有认真考虑,他年轻身体好,暂时是不碍什么,可怕日子久了会出问题,病倒就麻烦了,爸妈、店都没人照顾。 更为重要的是,近来手头略有结余,据估算,和舒晨那边合作一个月的话,手头资金足以支撑他再多开起一家店。 他就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乏术,是该考虑起来了。 脚不沾地的忙碌,连睡觉都成了一种奢侈。 周日下午,卫予和他妈通过电话沟通底料的事,现在底料由他自己来配,没出过问题,但他不放心,非要他妈确定过。 聊完正事,卫予问:“你和爸这几天还好吗?” 他通常两天会回家一趟,看看爸妈就赶回店里,这两天搬家,已经有三天没回去。 他妈却没说话。 卫予一愣,立刻慌了:“妈?” 他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难道是他爸?身体出现不对劲了吗? 可他分明记得上一世,距离他爸复发还有几个月,而且医生也说,跟他爸手术养病心情郁结有关,这一世他特意关注了,前几天见面面色红润,分明越来越好。 他妈迟疑着:“儿子,你爸爸他……” 卫予的心吊在嗓子眼。 “你爸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总是出门去,回来心情很好。” 卫予没明白过来,只知道不是他爸身体抱恙,心先放下去一半:“去哪?” “就是不知道。”他妈的声音满是失落,“我问他,他说去下棋,可我那天下楼买酱油路过公园,他根本不在公园,我问了隔壁老刘,说你爸没去过。” 确实挺奇怪的,他爸妈相濡以沫几十年,彼此坦诚是基础,就他所知,从来没有因为隐瞒对方什么而起矛盾。 不过:“你问爸了吗?” “还没有。”顿了顿,声音都带了点哭意,“你说,你爸爸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瞒着我,不想我知道。” 卫予终于听懂他妈的意思了。 “……” “儿子,妈知道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你爸他……” 卫予深吸口气:“妈,最近您在看什么电视剧?” 他妈不意儿子会忽然转换话题:“啊?那个什么离婚的女人,怎么了?” 了然的点头:“没什么妈,今天晚上我回来看你们,大概八点,晚上回来再说,您别瞎担心,我担保没事。” “可是……” “妈您放心,儿子和您站在一起。” 他妈这才收起哭腔,叮嘱几句挂了电话。 这事哪有多复杂,当天晚上卫予赶回家,当着父母的面,将他妈的疑问提了出来。 他爸直愣愣的像是听到了惊世奇闻:“啥?我能干啥?” 卫予忍笑:“那您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是做什么?妈都不知道您的行踪,会担心。” 说到这他爸忽然轻轻咳嗽,摸了摸耳朵,别开视线看别处,细看,脸还有点红。 他妈立刻递给儿子一个“我怎么说来着”的眼神,丈夫这两天真的很不正常啊! 卫予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爸,到底什么情况?”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 母子两个耳朵竖起老高。 “你之前不是让我给你朋友雕那个木头吗,前几天太阳好,我带工具到公园晒太阳顺便雕,有个老哥看到,问我东西卖不卖,还夸我做的好,想花钱跟我买。” 哈? 卫予妈惊呆了,卫予也惊呆了。 卫予妈这几天脑补的N出抛妻弃子场景蹭的被击碎,她忽然意识到,她脑补的那些,怎么和那部《离婚的女人》某些情节如此相似呢? 卫予则是另一个维度的震惊。 他思考了多种可能性,除了敢断言他爸不会做对不起他妈的事,从未往这茬想过。 见妻子儿子都盯着他,老父亲刷的一下脸红透,说话都不利索:“我,我以为他骗人,这两天根据他给的地址找到店里去看了看,真的是开这种店的。” 卫予由衷的笑:“怎么不告诉妈?” “哎呀我这不是还没卖出去吗?而且还想跟儿子你说声,要是你答应了朋友,我当然不能给别人啊。” 怎么会呢,卫予求之不得:“不会耽误,您随意,自己看着决定。” 这会他爸可来劲了,噼里啪啦将那个店的样子、东西卖的价格、老板给的条件兜了个底掉儿,越说越兴奋,比手画脚的唾沫星子横飞。 那架势,和卫予记忆里挑着生活重担的年轻父亲,重合了起来。 他妈早把负面情绪扔到九霄云外,兴奋劲不输老伴儿,边问边埋怨不早点让自己知道云云,卫予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走的时候也没像以往一样非要送他到电梯口。 近几天连轴转的忙碌辛苦此刻显得无足轻重,肩膀轻飘着,还能再飞几千公里。 他得到了超出预计的回报,足够支撑他一往无前。 车子停稳,寿司店老板的语音请求蹦到通话框。 那姑娘不爱打电话,有事必语音,卫予接通。 “你店门口有个人。” “……”多么熟悉的开头。 卫予开始头疼,别又给他整幺蛾子,他真的倦了,这么多店,怎么就一直逮着他? 女孩语速极快不带停的喷出一串:“是你朋友,我见过的,大帅哥,来好一会了,你还是来看看吧,挂了啊。” 朋友?还是大帅哥的朋友。 大帅哥是个极抽象的形容,具象化的话—— 邱行之、秦易、可能还有秦融和他朋友中的几个,都算吧。 可他们过来,自己不在,怎么不打电话? 快十点了,商业街商家歇了七八,路灯下,一个影子蹲靠在玻璃门前蜷成黑乎乎一团,又小又糊,看不清是谁。 离近,能看到脑袋和脖子。 是邱行之。 卫予的手指机械的蜷了蜷,没再往前,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这是废话,无意义的问题,这是他的地方,自然是来找他。 卫予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曾经,每次见邱行之前,他找好百八十个话题,邱行之想聊什么都成,他都跟的上谈的来,后来发现自己和邱行之共同话题天生就多,无需刻意就能聊上。 如今再没了那份心,他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显得正常。 邱行之动了动,却没抬起头来,反而蜷的更紧,那么高大的身躯,硬生生缩成小小一团,瞧着憋得慌。 不太对劲。 向前几步,卫予嗅到淡淡的酒气。 邱行之酒量不太行,以前常喝多,他送过他好几次,据他自己说,是体质原因。 喝成这样就算了,连个司机都没有,他是怎么过来的?就靠在门口等他来,要是隔壁老板提前走了,没人告诉他,他打算在这里缩到明天早上吗? 深冬的冬天不是闹着玩,何况喝了酒意识模糊。 思索再三,卫予翻出了秦融手机号,简单把事情一说,秦融当即说马上来接人。 秦融赶过来至少一个小时,卫予紧了紧衣领,走上前推邱行之:“醒醒。” 邱行之似乎感应到什么,抱着双腿缓缓抬起头,迷离的眼神接触到卫予的脸的瞬间,闪过一丝异样,随即睁大了眼。 还好,没睡过去,卫予打开门:“进去待会,秦融一会来接你。” 邱行之扶住玻璃墙,恍惚着艰难爬起身,沉默的跟进店里。 低着头,只能看到头顶和覆下的睫毛。 卫予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墨蓝衬衫,外套都没有一件,右手抵着墙慢慢移动,可能是冷,可能是酒精作祟,高大的身躯隐隐发着抖,脚步虚浮不稳,走两步飘一步,就门口到桌子的几米距离,被他走出了攀登黄山的艰难。 卫予翻了个克制的白眼,拽住邱行之的肩膀将人拖到桌子旁,又打开空调暖气。 制暖需要一点时间,邱行之斜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阖,盖在脸颊上的黑睫毛渲染出他苍白的脸色,嘴唇略微有些青紫。 印象里,他第一次见邱行之喝完酒弄成这样。 卫予又从柜台翻出一条毯子,是他平时在店里偶尔盖腿的,拎起两个角,往邱行之身上罩。 希望秦融快点来把人带走。 邱行之用力闭了闭眼,积攒出足够的力气后,迟缓着、无力的睁开了眼。 正看到卫予收回去的手,他睫毛一颤,激动的开口:“卫予。” “秦融马上来接你。” 毯子和空调聚集的暖意瞬间消散,一句话,敲碎好不容易凝出的一点希冀。 卫予不断看钟,才过去十分钟。 邱行之僵硬的坐直,毯子顺势滑落,他接住,往自己身前盖,默默的。 “热水,你喝点。” 邱行之应言接过,卫予给他的是玻璃杯,薄薄的杯壁抵挡不住热气袭人,抱住两秒,手心发烫,他松开,又抱紧。 蒸腾的热气化进空气中,带走热量,一杯热水,很快变凉。 一冷一热,脑子逐渐清明。 斟酌再三,他说道:“我们有三天没见了。” 他说的太低,近似呢喃,卫予没听清,在柜台后朝他望了一眼,继续忙碌。 邱行之侧过身体,抬头就能看到卫予。 他在柜台后面,左手账本右手计算器,修长的手指跳跃来去,像精灵在舞蹈;头发长了些,下巴上有茬青色,可能最近很忙,没顾上。 他最近一直很忙,从这个店开始到现在,他不是不知道。 可他的推拒,并不是因为忙碌。 大四那年,大家都很忙,卫予也不例外,实习的外企要求极多,他忙的学校都没时间回,要做论文、要答辩,那几个月,他们见面频率大幅下滑。 可每次见面,他都笑着看自己,问他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很忙。 自己也会说一说自己近来的行程,进自家公司实习、跟叔叔起争执、和父亲吵架,等等。 卫予也会说他工作的事,领导很狗,同事很厉害,压力很大,云云。 最长的一次,他们足有一个月,愣是没碰上面。 再见,只觉得放松,生疏、冷漠,从来不存在。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成这样的? 他问过,卫予只说忙,他一开始信了。 心存侥幸——忙也好,忙,是客观因素,不是卫予想的。 他这么蠢,无可救药的程度,早该发现端倪的。 卫予第N次按亮手机屏幕,过去二十分钟了。 阴影趋近,裹着淡淡酒气。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入V,留言的前100名发个小红包以示小小心意,如果不满100个留言,就顺延至下一章~~ 第28章 他轻声喊:“卫予。” 柜台不足一米宽, 邱行之俯身过来, 说话时, 若有似无的酒气。 卫予平静抬头:“你喝多了, 坐那等吧。” 真的太平静了,掀不起涟漪的面容和声调,仿佛严冬冻起的湖面, 坚硬寒凉。 邱行之竭力回想, 愣是没有从过往的记忆里挖出这样的卫予。 卫予轻轻合上账本:“秦融快到了。” 邱行之今天喝了不少, 离开餐厅时只有一个念头,司机送到路口,他步行过来才发现店已经关了,而他的外套落在餐厅包厢, 没有穿来。 冷风一吹, 肚子里的酒精起效,脑袋开始迷糊。 他的第一反应是, 给卫予打电话。 指腹摸上那个号码, 卫予红着眼睛打哈欠打出泪花的模样浮现, 他迟疑了。 可他不想离开, 借着酒精不计后果的跑来, 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酒精在体内作祟,内热外冷碰撞,一件衬衫实在挡不住什么,他只得靠门蜷缩起来,汲取一点温暖。 在离开和不离开之间反复犹豫, 卫予忽然出现了。 他们又见面了。 邱行之直盯着他,面色依然苍白,越发显出眼眸的黝黑而专注。 卫予的眉头轻轻拢起,转过身洗手。 邱行之真的越来越古怪,超出他理解范畴的古怪,种种行为举止包括偶尔说的话,和他前世认知中的那个人产生越来越严重的撕裂感。 一边是重生前对他笑着,相处融洽,很容易揣摩出想法、念头的邱行之; 一边是眼前这个,很少笑,似乎总是在压抑什么,仿佛随时会喷薄而出的邱行之。 尤其看他的时候,黝黑的眸子里藏了太多太多东西,那么深沉,是卫予从未认识过的邱行之。 两个都是他,又都不是完整的他,搞得卫予都糊涂了。 已经四十多分钟,秦融应该快了。 空调的制热作用在此时发挥到顶峰,热气在小小的空间内打卷、充斥,卫予觉得全身毛孔都热了起来。 在他脱掉外套准备拖地的时候,邱行之忽然绕到柜台出口,挡住他的步子。 卫予送了个问号给他。 喝了酒,乍冷乍热,邱行之的嗓子像被砂纸刮过:“我知道我一定做错了什么。” “??”卫予想象自己的脑袋变成网络上知名表情包,某外国人满脸问号的尬笑,可惜不能具象出来。 他越来越搞不懂邱行之的脑回路,这又是在说些什么? 氢气发言还在继续:“你让我以后别找你,我办不到。” 表情包消失了,卫予真实的问了出来:“为什么?” 邱行之反问:“什么?” 两个人的那点身高差让卫予跟他说话时必须微微抬首:“为什么做不到?” 相互对视,邱行之将问题抛回来:“你觉得我做的到?” 说段子呢? 为什么会做不到?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一点也不困难。 中国这么大,每天上演无数离别,那个时刻,离别双方也都是伤感不舍的,可时光和岁月不会为任何人驻足,能湮灭所有离愁。 他们两个的生活背景、环境、人际关系,交集点少到可怜,也都忙,只要愿意,一定能做到两不相见。 除了生死不由人,其实没什么做不到的。 卫予点头:“我们都能做到。” “我做不到。”邱行之的眼神在这一刻忽然亮了起来,“我不答应。” “……” 四十八小时前说以后连朋友也不是,四十八小时后怎么又变卦了? 他重复道:“我不答应。” 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字字落地有声。 他不是开玩笑的。 卫予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 邱行之却像忽然被人抽了几棍子,急着说完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如果我以前做过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告诉我。” 卫予嘴角微动:“跟这个没有关系。” “那我更不能同意。”邱行之的视线落在卫予俊朗干净的面庞上,“卫予,别推开我。” 他幽深的注视、郑重中释出一点恳求的语气,泰山压顶般的砸了过来,带着强大到不容忽视的力量。 卫予第一次从邱行之身上感受到压迫感,脑海中一些坚持多年的固有认知骤然被砸开,碎裂一地,他忽然意识到,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了解邱行之这个人呢,至少不如自己想象中了解。 邱行之近来的种种表现一点也不奇怪,是他性格中以前不为人知的部分显露而已。 是这样吗? 卫予张了张嘴。 邱行之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强迫你,只想你看在我们多年……” “邱行之。” 卫予出言打断他,连名带姓的叫法只出现在他们刚认识,还没熟悉起来的大半个月时间内。 邱行之凝神:“你说。” 卫予的视线越过他肩膀望着后面墙上的一幅他亲手画的卡通动物画:“你看我这么忙,你也是,公司的事一定很多,家庭、工作,真的太多需要我们操心的,我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总是去找你,联络少了,还是会陌生、疏远。” 过程再复杂,结局都是同一个的,和生命里来了又走的朋友一样。 秦融某次和朋友侃大山,卫予也在,他笑着说他们这种家庭,三十岁之前一定得结婚,所以他得在那之前玩个够,结婚了再怎么样也得收收心,身份不一样了嘛,朋友调侃他居然挺有责任心。 他们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家族,豪宅宝马,衣香鬓影,最好的生活条件,是他们从小享受的。 支撑这么大家族运转,需要不计其数的资源,婚姻就是重要一项。 两个人背景相当,通过婚姻这种具有法律效应的纽带绑在一起,互享对方的部分资源用以发展壮大,是两家人都乐见的,俗称强强联合。 虽然可能律师行的婚前财产协议签了两箱子那么多,可在外人看来,繁花紧簇,风光无限,引人遐想无限。 秦融也说,他们享受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他们从来都很有自知之明。 邱行之比他大半岁,再过四年就三十岁,而立之年。 联姻也好,其他形式也好,到那一天,他都必须和邱行之断绝联系,他自认没那么潇洒,看着邱行之和妻子成双入对而无动于衷还假装问候,用“普通朋友”的说辞来欺骗自己。 曾经那么喜欢的人,永远没有做普通朋友的可能性。 这是上一世卫予就想通的,只是他那时候贪恋那最后一点明媚,邱行之也一直没有恋爱,迟迟下不了决心。 冰凉的湖水灌进车厢拖着他走向死亡的时候,他忽然就想通了,死而复生,彻底坚定了他。 殊徒而同归,只是提前了一点。 卫予恍惚了一下。 邱行之摇头,不认可卫予的话。 卫予忽然觉得累,怎么就说不通呢:“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如果……” “我懂。”邱行之的语调略粗哑,泛着粗暴的力道,“我不答应,绝对不。” 卫予别开脸,语气冷下去:“随便你。” 只要他坚定,邱行之能数年如一日的来找他么?绝对不可能,除非吃饱了撑的慌。 他就是想不通,分明那天已经说开了,也答应了,又跑来说这些做什么? 气氛胶着起来,有丝尴尬,还有股风雨欲来的躁动。 邱行之抬手按住自己额头,声音放柔:“刚刚我语气不太好,不是有意的。” 他干嘛要说那些没用的,来这里的目的,根本不是这个啊。 “你来晚了。” “你有什么立场?” “我喜欢他,所以我告白。” 昨天晚上秦易做的事、说的话历历在目,一整天,开会、工作、交际,那个画面无数次的弹跳出来,一遍遍鞭打着他。 卫予瞄到墙上钟表,秦融应该很快就到了。 邱行之绷紧脊背,忽然伸手,轻轻捏住卫予下巴,将他撇开的脑袋转了十几度,强迫他和自己面对面。 卫予只感觉下巴一酸,视线就被邱行之的脸填满了。 两人离的那么近,酒气混合热度,温和的拂过卫予的鼻尖,有点痒。 邱行之动作尽量轻柔,可速度很快,他怕卫予下一秒就给他一脚,飞快却清晰的开口道:“我没把你当朋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 “……” 卫予想回他一句:“不是就不是,我也不稀罕!” 邱行之兀自说着:“知道为什么吗?” 卫予想动,可邱行之手劲着实不小,柜台里窄窄的空间被堵得没有余地转身,索性伸手去推:“你先放开。” 邱行之下意识就想照做,半路又停了,他一松手,卫予肯定把他推的八丈远。 现在的气氛正好,酝酿许久的勇气叫嚣着,还在,此时不说,也许再也不敢说。 他居然也有怂成这样的一天,简直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邱行之继续道:“因为我一直想……” 哗啦一阵风刮进屋,秦融喘着粗气冲进来,一边嚷:“我靠急死我了,卫予说你快不行了,我差点把车开飞起来。” “……” 他明明说的是【邱行之喝多了不太好,你来接他一下吧】。 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邱行之的脸在转过的瞬间变成冷漠,松开卫予,径直走到秦融跟前:“等我一下。” 秦融:“没问题啊……哎你干吗?” 邱行之直接把他推到门外,关门上锁前还丢了一句:“你上车等,不要过来。” “啪嗒”一声,他没人性的从里面把门给锁了。 他和卫予在里,秦融独自傻在外面。 “……” 夜风可真特么冷啊。 作者有话要说:秦融:我迟早弄死这个人。 第29章 看着邱行之转身, 将他自动隐形, 秦融懵了。 隆冬的大晚上, 他开一个小时车来接人, 就受到这样的欢迎?! 他妈的! 秦融愤恨的回到车里,决心晚点跟邱行之好好打一架。 卫予趁这个机会走出柜台,可邱行之把门锁了。 邱行之一系列行为让卫予生出严重的不安, 他抢先开口:“你快回去吧。” “说完话就走。”邱行之这次没退。 灯光洒在邱行之身上, 他没再靠近卫予, 站在两步之遥的距离,郑重其事的模样让卫予感到陌生。 “五年了,我一直喜欢你。” 空调有些年头了,运行的时候轰轰作响, 不减喷薄热气的威力, 热风一阵一阵趟离,带来源源不断的暖意。 卫予冬天很少吹空调, 太干燥, 久了头晕。 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已经出现相关症状, 晕乎乎, 脑袋混沌一片, 脑袋嗡的一下,耳鸣、失聪,下意识的反问:“你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鬼话?某种全世界只有十个人懂的小语种吗?为什么听不懂? 邱行之轻轻拨开衬衫领子透气,借以掩饰发颤的双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从来不想。” 末了似乎觉得不够,顿了顿,补充,“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对,这么简单的四个字,他现在才说。 卫予僵在那。 如果说昨天秦易的行为震惊了他,今天邱行之所说的,无法简简单单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表达。 有几秒他所有的思绪都空了,什么都想不了,只是机械的看着前方某个位置,邱行之分明还在视线内,他看不到。 上一世哪怕临死,他也没想过邱行之有一天会跟他说这样的话,死也没有过。 太乱了,脑子在这一刻成了摆设,意识虚浮在半空,卫予尝试伸手去抓,只抓到虚无,脑子继续一片空白。 他有种实感,仿佛真的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邱行之静静的看着卫予,他被自己吓到了吧,这么长时间,他自认掩藏的足够好,卫予一定从未往这方面思考。 忽然唐突的告白,接受起来需要时间。 他不逼他。 邱行之伸手摸了摸卫予发烫发红的耳朵:“别推开我,好吗?” 卫予想要说点什么,只有嘴唇做出反应,什么都没能出口。 再不走,秦融得来砸门了,卫予现在也需要独处时间:“占用你晚上的休息时间,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开锁,拉门,出去前他忍不住转头,卫予站在空调风口下方,双眼有丝红,视线无焦距的盯着自己方向,眼内却没有自己,就那么无意识的看着。 邱行之的心猛的被揪成一团,撕的他有两秒感受不到心跳。 门开,屋内的热乎劲儿被萧索寒风代替,邱行之再次回头看上一眼,攥紧不断吸冷风的衣领,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快步朝秦融的车子跑。 车厢很温暖,邱行之脸部发麻,毛孔都张开了。 他没上副驾驶,一个人坐在后排。 秦融早做好了跟这个没人性的发小大战两百回合的准备,立马嚷开:“你还摆起来了?坐在后头什么意思?怕我骂人啊?” 暖气灼的邱行之眼皮沉沉,说完埋在心里已久的话后,他忽然感觉很疲惫,开口都艰难:“麻烦你跑一趟。” 秦融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半个身体侧向后方方便对峙,这是大战撕逼的架势,他早就准备好了。 发小这话一出,他哑了。 邱行之和他性格不同,不会什么都摆在脸上,可两人自小一块长大,该有的了解一样不少。 以往,若他呛声,邱行之会接茬,你来我往的不落下风。 今天这么客套,脸色疲惫不堪,摆明不愿多说什么,他自然也不是真的要跟邱行之争出个子丑演卯来,默默转头开车。 邱行之朝后靠,直到背部全部抵住座椅,身体才稍微松弛,胳膊拄着车门托住脑袋,闭眼养神。 他今天终于说了。 话出口的瞬间,其实有过短暂的后悔,他怕卫予直接将他推出去,拿厌恶的眼神看他。 这会仔细回想,邱行之竟然有些后怕,如果卫予当时注意看,会发现他颤抖的双手双唇。 卫予若执意断绝联系,邱行之真的不知道该做、能做什么。 他害怕卫予会因为这个彻底跟他掰,不给半点修复的可能,换个立场,若某天秦融秦易等熟悉的朋友忽然向他表白,他会以为他们脑子进水了。 卫予一定也会吧,这么久,他一直说“我们是朋友”。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至于以后,卫予会怎么对他,会不会回应,他不知道。 邱行之轻轻挪动身体,寻找不那么难受的姿势。 人家把他当朋友,他偷偷想着拥抱他。 以前只在心里,现在……真的很想。 车子滑行在寂静空旷的马路上,夜归人,也是不眠人。 ////// 深夜辗转反侧,卫予躺着全身不舒服,去厨房查看烧在大锅里的卤味,然后躺下,继续睡不着,再爬起来看。 如此循环,折腾了一夜,凌晨四点多实在扛不住,勉强睡过去,三小时不到被闹钟吵醒。 早上舒晨公司的人会过来装卤味,他得先分装,方便交接。 连续几日睡眠不足,卫予脑袋昏沉的厉害,整个人像困在棉花中,轻飘飘的。 切卤牛肉时双眼一花,待意识到不对时,左手手指已经见了红,红色血珠子渗出。 疼痛感刺的他清醒,将沾到血滴的小块牛肉拨到旁边,卫予转身进房间。 幸好他有随身携带创可贴的习惯,伤口不大,贴上后立马血止住了。 卫予顺势坐在地上,背靠床板,睁着眼睛看天花。 毛坯,连白漆都没刷,贴墙纸时也没顾上,粗糙的墙壁凸起清晰的砾,猛看过去有些扎眼,卫予索性闭上了眼睛。 脑子太混乱,各种清晰不清晰的东西塞在其中,缠成一团模糊的毛线球,找不到头和尾,就那么凌乱的揉在一起。 他多次企图去抓一抓理一理,快触碰到时,又畏惧的缩了回来,任由那些东西继续纠缠,跃跃欲试的越缠越紧。 手机响了两下,卫予睁开酸涩双眼,掏出手机,是舒晨公司负责对接他的后勤人员发来的信息,说九点准时到小区门口。 想到厨房的乱摊子和尚未营业的店铺,卫予挣扎爬起身,到洗手间,将水龙头转到最右,掬一捧凉水,扑到自己脸上。 温度极低的水打湿头发,滑落几滴水珠,激的人哆嗦,卫予也不擦,甩着手回厨房。 冷水洗脸可能真的有用,卫予清醒了一些,利索的准备好东西,放上新买的小拖车,八点五十五,准时来到门口。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卫予跟对方联系,说已经在路上,有些堵车,请他稍等。 九点半,一辆面包车终于停在小区门边的车位上,副驾驶座门推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下来。 他叫舒悦,据舒晨说是他某个亲戚的儿子,负责食堂后勤。 打过招呼,舒悦指挥人把分装好的食品搬上车。 卫予:“我这里有秤,舒经理可以确定好分量再签字。” “不用不用,没这么麻烦。”舒悦笑呵呵的很和气,“你的东西是舒晨亲自选的,不会差的,我信你。” 卫予坚持,舒悦也好说话,让人一一核对后签字,又马不停蹄的拿东西赶往店铺。 忙起来没时间想别的,也不觉得累,卫予在玻璃墙贴“招聘启事”,又上中介网站寻找合适的门面房。 味卤这个店的销量稳定,卫予准备腾出手筹备第二家。 城市配送平台上线以来只有零星的几单,看备注,是袁烈粉丝下单,城市美食太多,味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卤味店,要引起注意进而征服他们味蕾不容易。 卫予想着适当做些宣传,合同既然签了,他不想浪费,只是暂时没想到合适的法子。 找了一上午,卫予看中几处地方,他想着,如果招聘顺利,下午就去实地查看,越早定下来越好,他有满腔力量,脚不沾地才好。 他不能停,不能让自己去想昨天晚上的那个人,和他说的那些话。 在他能冷静对待前,他不能触碰。 商业街,又毗邻多个小区,招聘店员不难,当天几个人前来询问,卫予权衡之下选了一位和他妈年岁相近的阿姨。 阿姨就住在附近,步行过来十分钟,家里孩子出去读大学,丈夫上班,她觉着无聊,决定找点事做。 卫予要求的工作时间为早上九点到傍晚五点,包一顿午餐,晚上他自己过来,若有特殊情况可以自由调节,阿姨对此很满意,既不耽误照顾家里,还能赚点钱。 阿姨表示当即能上班,卫予求之不得,仔细交待完注意事项和收银方式,出发赶往看好的几个门面。 他没开车,昨夜没睡好,容易出事。 出地铁站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卫予边走边打量,评估周边商圈的大致情况。 万事开头难,第一家稳定,他积累了不少相关经验,寻找到合适的地址,应该能很快上正轨。 想到这卫予笑了一下,接到朋友电话时声音都带着笑意。 朋友也笑:“哟,心情不错嘛。” “还行,怎么现在打给我?” “是这样,今天晚上我请几个朋友吃饭,你一起来呗。” 卫予想了想,是有许久没跟朋友们见面聚聚了,今天也不算忙:“行,在哪聚?” 傍晚到餐厅,连他在内就三个人,卫予坐了半小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朋友笑呵呵的:“这是我老爸一个老朋友的儿子,跟我们差不多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邱行之:你是不是搞事,你说 3.11也就是明天这篇问要上夹子,挪到晚上十点更新,会更个大肥章的!感恩大家 第30章 这人是跟他朋友一块到的, 卫予不认识, 他也没多想, 以为是朋友的朋友, 两人还寒暄了几句,挺健谈的。 朋友嘻嘻哈哈聊了几句后,借口接电话出去, 这一出去就没再回去。 多年朋友, 卫予哪里还能不了解这顿饭的含义。 他的性取向问题在几个好兄弟中间不算大秘密, 他没有特意说,似乎是某天跟其中几个聊天时提了几句,廖然和这个朋友都在。 当时兄弟几个好一阵惊讶,倒也没说什么, 之后再没当他面提介绍女朋友的事, 不得不说确实贴心。 这下可好,改为介绍男朋友。 对方叫虞慎, 长的是很好的, 等了一会见中间人没回来, 反而笑了, 给卫予倒茶, 边说:“看来是把地方让给我们单独相处了。” 卫予尴尬的脚抓地,搁别的事他能掰扯几句不失礼仪,两个男的被另一个男的逮着相亲,他人生中还没遇到过比这个让人难为情的。 虞慎倒挺大方,嘻嘻哈哈的笑:“没关系, 其实我也是被逼的,家里人非得让我找个谈着,我也没办法不是?不用介意。” 这话把卫予的好奇勾了起来:“家里人知道你……” “知道。”虞慎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往下弯的线,整张脸都亮了,很拉人好感,“我磨了很多年他们才松口不管的,但命令我必须找个靠谱的伴儿。” 被虞慎的大方情绪感染,卫予不由也笑了:“真不错,当父母的都操心。” “我知道,只是这种事看缘分嘛不是。” 卫予笑了笑,没答。 缘分这东西和福气一个性质,是虚无缥缈的玄学,尤其缘分,千百年来被人运用在爱情上。 能相遇、相恋,谓之“有缘”,反之则是无缘。 其实这个词,无非是对感情状态一种无能为力的解释,人力和客观因素无法改变时,用“无缘分”解释,好像这样就能消弭心中的不甘和伤痛。 卫予偶尔也用这个词,自己却并不相信。 菜上桌,虞慎热情夹菜,卫予道谢后开了两罐啤酒:“你回去怎么跟家里交待?” 虞慎:“没事,就说不合适呗,我爸说我这种情况,能有机会认识正经人一定不能错过,老楚再三保证你是一等一的正经人,我爹妈非要我来见见。” “……”这夸奖的他哭笑不得。 不过:“我们这种,确实不容易找到合适的一起生活。” 不是性取向见不得人,现在大家也谈尊重,私底下议论归议论,不会放到明面上,但据他所知,不少和他们情况相同的男人最后还是会选择结婚生子。 有的是迫于家庭压力,有的纯粹自己不想家族的根断在自己身上,总之各有理由。 虞慎正啃一只龙虾,闻言撇了撇嘴,很无所谓的样子:“大不了一个人,没那个心还是别祸害别人比较好。” 卫予看了看他,举起啤酒:“冲你这话,敬你一杯。” “谢了。” 朋友借口跑掉时卫予花半分钟想好了提前走人的借口,都没用上,和虞慎还很谈得来,一顿饭下来聊了不少,临近七点才道别回程。 昨天晚上到起床干活,他时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很沉重,推不开,让他透不来气,歪打正着的一番折腾,人精神,连带呼吸都顺畅多了。 情绪高昂的和孙阿姨交接完账目,他打开电脑写计划。 今天看了三个门面,有两个比较满意,综合投入和他手头资金,卫予最终决定了其中一家。 位于庆城郊区和城区交汇点,人流量巨大,房租略高但面积尚可,距离目前的店车程半小时,先前退租的是做冷串串的,装修很新,他只需要购置好柜台等东西就能开业。 卫予计划这几天多往那边跑多看看情况,可以的话尽早签合同准备营业。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自己“连锁店”开业的好光景了。 孙阿姨很能干,几乎包了店里所有事情,卫予卸下大部分重担,全副身心投入到筹备新店的繁忙中。 一周后,新店门面签了合同,舒晨那边食堂的第一笔款项如期到账,望着那个数字,卫予兴奋的在朋友群连发十个红包。 随后又给他妈转了一笔钱,他爸近来复查结果都显示良好,但他不敢放松,叮嘱父亲稍有不适立刻告诉他。 事业生活慢慢步入正轨,并非不辛苦,而是,有始有终,有序推进,这天知道明天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觉得一切都是整齐的、顺利的,有奔头的。 卫予讨厌凌乱和不受控制的感觉,所以他最近劲头十分足,精神抖擞的早出晚归——如果没有感冒就好了。 他很少感冒,但凡开始,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每天进进出出吸鼻子吸的鼻头通红,出门一定戴口罩,免得传染上人。 秦易找上门的时候卫予才意识他有一周没出现过了,这周他忙的前胸贴后背,顾不上。 “我还以为我不来,你至少会发个信息什么的问问我。” 九点多,卤味所剩无几,顾客很少,秦易坐在椅子上两手托住下巴,仰脸盯着卫予看。 卫予小心翼翼的改图,他最近考虑少接一些画图工作,新店开业后他得两头跑,怕忙不过来耽误人家的事:“来之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秦易皱起鼻子:“我要是提前告诉你,谁知道你会不会躲我,不如直接来,你跑不掉。对了,你感冒啊?” 卫予抽空抬眼给了他一个注视:“小问题,我没躲你。” 秦易眼睛一亮:“真的?” “嗯,本来我也想找你聊聊。”卫予保存好图,右手仍然搭着鼠标,“你来了也好。” 秦易的脸立刻垮了:“如果是拒绝的话就不要说了。” 卫予不为所动,他是真的打算和秦易说清楚:“秦易,我真的只把你当朋友,我们两个不合适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秦易不服气,“有感情就行了。” 关键是没有感情。 卫予:“你条件这么好,会遇到更好的人。” 这种话着实土掉渣,但挺管用,不怎么伤人,拒绝告白里的绝对金句。 秦易忽然坐直身体:“你是不是听我哥说过什么?” “??”怎么又扯上秦融了? 秦易有点急了:“以前交的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你别信我哥,我也不会跟女的相亲恋爱结婚,你放心啊。” 卫予的头皮狠狠一麻,他真的不习惯这种风格,秦易说这种话信手拈来,和说“今天吃饭”一样简单。 秦易看着还想解释,卫予赶忙打断:“和你哥没关系,也和别人没关系,纯粹是我的问题。” “可是,为什么?”秦易的眉头打出几道褶子,“连个机会都不给,你怎么知道不会喜欢上我?相处了才知道是不是?” 卫予还是摇头,挺狠一男的:“以后你随便来吃吃喝喝都行,就是别在我这里花心思了,没必要,不用浪费时间。” 秦易苦笑:“你可真够狠的。” 卫予:“这种事说清楚更好。” 有人进来买走最后一点卤味,卫予合上电脑收拾东西。 秦易没多做纠缠,临出门前走到卫予面前:“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卫予手头忙碌着:“路上当心。” 目送秦易出门,卫予松了口气,能说通最好,他猜测秦易只是对自己有些好感,谈不上真的喜欢,明白没希望应该会主动止损的,他是个聪明人。 不适合的感情,分外伤人。 //////// 邱行之回到家已经快零点,陀螺似的连轴转了好几天,他的眼睛、脑袋和身体干涩无比,像生了锈的机器,嘎吱作响。 进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困顿的脸立马冷下来。 邱晨光坐在沙发上抬头:“回来了?” “你来做什么?” 这个中年男人,面容和邱行之七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血缘联系,但他更加沉稳威严,讲话时力道控制的恰到好处,却也不失几分压迫感。 邱晨光放下手里报表:“你二叔最近搞的那些名堂,你一点不知情?” 邱行之面无表情的把外套扔到沙发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二叔现在明显越来越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你手头的项目要是再不抓紧,会有什么后果不需要我告诉你吧?” “不需要。”邱行之一点也不客气,这个眉眼和他五分肖似的男人每次出现一定有目的,他懒得跟他多说,在公司也是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邱晨光的脸浮上怒气:“既然知道,你打算怎么应对?他在公司这么多年,枝叶比你多的多,拿走你手头项目很容易。” 顿了一顿,“胡老的孙女那你又是怎么对待的?他胡家这一辈就这一个闺女,能带给你什么助力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邱行之嘴角轻轻扯了一下,立马回归原位:“这个倒是需要,您要不然给我解释解释。” 冷淡的脸、勾着嘲笑的语气,哪里是需要解释,分明是跟他对着干,狠狠扇他这个父亲的脸! 邱晨光身处上位者久了,谁见面不是客客气气,心底恨得吐血,面上也不会露出分毫,这是生意场上基本的规则。 公事上,他向来游刃有余,该狠时不会手软分毫,该怀柔时懂得控制分寸,样样拿捏得当,可回到家,面对越来越出色的儿子,多年练就的自制力分分钟告罄在一个眼神、一句话中,他这个分明处处很像他的儿子,总有本事在两句之内唤醒他体内的雷霆暴怒。 邱行之转身倒水,留给父亲一个坚冷的背影。 邱晨光拿手背抵住额头,深呼吸,将体内的暴躁怒气排出,要是真的发火,就没法谈下去了,他缓下语气:“爸爸不是想和你吵架,是真的为你好。” 邱行之小口喝水,开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会,口干舌燥还有点喉疼,他慢慢折腰,接触到沙发,后背有了依靠,酸疼的肌肉才稍稍松弛,长出一口气。 全过程他一言不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邱晨光的语气更松了一点,求和的意味很明显:“胡老的孙女对你印象很不错,上次酒会爸爸就告诉你了。” 邱行之继续喝水。 “爸爸不是要勉强你一定和她结婚,但你没和她相处过怎么知道不行呢?”邱晨光扮演慈父角色很不生疏,循循善诱的语气掺着几多不自在,细品,跟开会作报告没多大区别,“上次酒会人家主动找你,你不理,这不好。” 邱行之放下杯子,给父亲一个凝睇。 邱晨光赶忙趁热乎接着说:“反正还没喜欢的人,多接触接触……”这话,已经是他退让的极端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邱行之打断父亲的话,语气已经恢复平淡,“你了解我么?” 邱晨光语塞。 邱行之一口喝光杯子里的水。 “二叔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丢下最后一句,邱行之抓起外套离开客厅。 再说下去,只会招致双方更盛更烈的怒气,该有的问题依然有,无法达成统一的分歧也会在。 那些不是三言两语随便聊聊就能说清楚,邱行之不是没有试图好好和父亲沟通、交流,多次失败后,他放弃了尝试。 若很容易解决,不会拖到这个时候。 他们本该是最亲密的父子,偏偏像敌人。 其实这么多年,他对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已经麻木了,左不过每次见面冷嘲热讽几句,能有多大影响?他仍然是自己父亲,自己仍然是他唯一的儿子。 有时候,有些问题,大概永远就是无解的。 洗完澡走到窗边,院子里的他爸的车子不见了。 邱晨光很快会出现在某间金屋里,自有人抚慰他在儿子这收获的不满。 呵,邱行之扯动嘴角,不是笑,他自己也搞不清做这个动作的意义,睡意被打的七零八落,邱行之靠着窗台,点开手机。 略过朋友和下属头像上红色的消息条数,径直滑到最下方,顿住。 卫予有两个微信号,一个私人,一个是味卤的,他都有。 私人那个已有半月余没更新朋友圈,对话框他一直没删,最后一条信息是好多天前,他说自己要出差几天,卫予回了个“好”,再无下文。 味卤的相反,没有聊天记录,但朋友圈每天都有更新,都是卤味的照片,烧制的、摆放在柜台里的。 邱行之不死心,点开私人微信一翻到底,他记得卫予发过一张跟高中同学合照,好多人,拍照的人故意使坏,各个龇牙咧嘴笑的血盆大口,卫予也在其中。 划不动了,邱行之看到最下面一行字——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朋友圈。 “……” 他们有一个星期没见面了。 邱行之自嘲的笑了笑,准确的说是他一个星期没见卫予,他那么忙,能不能见到自己,有什么所谓? 这几天他好几次想去找卫予,有两次车子已经拐到味卤所在商业街的街口,最终还是没继续。 卫予当时震惊的模样像某个隽永的画面一般,总是冷不丁的跳到眼前,邱行之想,他一定吓到了。 他现在不去想后不后悔,没有意义,可内心从那一刻萌芽的忐忑不安,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那个深夜发生的事像被吸进了黑洞,事是他亲手做的,话是他亲口说的,邱行之清楚它的存在,可他压制自己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欲望,每次刚有个苗子,就被他凶狠的摁下,踩碎。 手机屏幕结束亮屏,恢复黑色。 两点了,他还不想睡。 别墅前院的树来回摇摆,房子里的花艺树木是楚成玉亲自挑选,即便冬天,这种树也挂着绿叶,风挺大,隔着房子听不到声响,邱行之耳边却传来沙沙的树叶声。 夏天,天很蓝,太阳很好,他在大学礼堂外等人,树叶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瑟瑟声密集的响在耳边,天然的奏乐下,他第一次见到卫予。 一晃,五年多。 一年一共就四个季节,三百六十五天,来来去去生活就那个模样,于他而言,特殊的日子真的不多,那天,是人生之中最特别的一天,他记得当时的每个细节。 大学毕业那年卫予找他喝酒,他特装作无意的问:“你记得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卫予当即回答:“记得。” 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呢? 哦,他想,卫予和自己一样记得,他很高兴,那天喝了许多酒。 窗户可能没关严实,不知道从哪钻出一缕冷风,邱行之只着单薄的睡衣,伸手推了把窗户。 屋内暖气很足,窗户都是温热的。 两秒,邱行之拿着手机,快步离开卧室。 ///////// 卫予准时六点起床准备一天需要的东西,感冒还没好,时刻觉得呼吸不畅,一早起床抽纸用掉一大包,擤鼻涕擤的鼻头发红还有点疼。 他最讨厌感冒,鼻子被糟蹋的不成样,人还有点精神萎靡。 周日不用提供舒晨公司那份,店里需要的孙阿姨从家到店铺顺路拖走,瞅着时间充足,他打算到外面走走,吸点新鲜空气,最好能杀死感冒病菌。 冬日暖阳爬的慢,卫予走到小区门口才冒了个尖,他摘下口罩深呼吸,鼻塞,没感受到新鲜空气的美好。 郁闷的戴回口罩,拐上人行道还没走出两步,身边多了个人,并排着走。 下意识转脸,居然是邱行之。 脑袋里的某根弦“砰”的一下,崩了。 邱行之凝视着他的双眼。 卫予盯着他看了两秒,做出他这辈子最不假思索、最本能的行为。 拔腿就跑。 邱行之懵逼半秒,也做出这辈子最下意识的动作,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里的虞慎只是龙套哈,是下一篇文《我和你不熟》的主角~~ 第31章 卫予太慌了, 这辈子没这么慌过, 本能驱使, 他只知道要跑, 越快越好。 他的感冒进行到症状最严重的的中段,晚上鼻子堵得无法呼吸,很影响睡眠, 脑袋晕乎着, 跑起来不得劲, 又戴了口罩,狂奔一段路后就有些吃力。 身后密集的脚步声告诉他现在不能停,可身体拖后腿,气越喘越粗, 没到拐弯处, 身边一阵风过,邱行之冲到他前面。 停下, 转身面对卫予, 同样喘着粗气, 视线扫过卫予发红的双眼:“你生病了?” 卫予第一反应是继续跑, 最好跑回出租房, 把门锁上。 他现在想到一个看不见、接触不到邱行之的地方,可他刚挪了下腿,邱行之反应飞快的按住他的肩膀,还是问:“感冒了?” 卫予大力喘了几口气,呼吸才平复, 感冒加上口罩,声音闷的听不清:“嗯。” 邱行之想说去买点药或者干脆去医院,卫予又补了一句:“快好了,没事。” 他就没说,缩回胳膊,和卫予站在人行道上。 卫予的视线落在天空落在地面落在枯干的树枝上,摇曳飘忽,唯独不肯落在眼前人身上。 这几天他筹划新店想宣传方案,让脑子塞满事情,不去触碰那天的事。 他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今天,视线内出现邱行之的那个刹那,“砰”的一下,断了。 那天晚上,邱行之说的话,看他的样子,那些被他丢到心底某个角落的回忆,轰然一下全都砸了回来。 他真的慌了,找不到应对方法,只想逃。 邱行之的手指在口袋里蜷成小小圆圈,一下一下扣着,这点力道,掌心牵强附会的微疼,但很有用,能让他清醒点,忍住触碰眼前人的欲望冲动。 几年来他们频繁见面、相处,他一向控制的很好,再怎么接近,他都能稳住,照样和卫予谈笑说话。 那晚之后到今天,整整九天没见,再次看到这个人,邱行之发现他的自制力从身体里飞快流失,他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忍着,尽量做的和以前一样。 微弱的那点沉着,在见到人的瞬间,淹没在气势汹汹的悸动中。 卫予拔腿跑的动作深深刺痛了他,他要是做更加过分的事,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黑夜总觉得难以得见阳光,可就这么一会功夫,太阳就挂到了东方,洒落一地光芒,像滚圆的咸鸭蛋,阳光散发浓郁的香气。 人们经过一夜修整,陆续离开家门,宁静的街道马路瞬时喧嚣起来,声浪一阵接一阵的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嘈杂熙攘的街景奇异的帮卫予隐藏了部分真实情绪,他平静下来,撇开脑袋:“我一会有事,先回去了。” 邱行之到小区外面才凌晨五点多,对冬天来说太早太早,把车停在路边,静静的看着小区大门,一个人都没有,保安大叔也在值班室打呼。 他知道卫予换了住处,不清楚具体地址,在家看味卤朋友圈时看到一张昨天发的图,下方有具体定位,他就找来了。 没有道理,就是想过来,看一眼就行。 这不是适合活动的时间段,卫予不会这个时候出现。 他没睡觉,可他没舍得离开,驾车一个多小时赶来,他只想见他一面。 抱着这个念头,邱行之在车里坐了一个小时,他一点不困,开窗抽了两根烟也不觉冷。 脑袋里有个声音责备他做的是没意义的事,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则说,遵从你的心,只是见一面就走,不会打扰他的。 七点不到,从门里慢吞吞走出的颀长身影,一下夺走邱行之的呼吸。 真的是卫予。 穿一件灰色中长款羊毛大衣,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两手插在口袋里,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到门口时,他抬头看了眼天空。 随后卫予拐上人行道,依然慢悠悠的,姿态闲适,期间揭开口罩掏抽纸擦鼻子,找垃圾桶扔纸,渐渐走远。 仅仅九天,邱行之竟然有种如隔三秋之感。 再走几步,就要拐上另一条人行道,离开他的视线了。 邱行之推门冲了过去。 他没料到卫予会拔腿就跑,同样来不及思索,他跟着追。 冷静下来想,蛮好笑的,在电影里看到这种戏码他都嫌俗气,今天他一个二十大几岁的男人,亲自上阵扮演俗气角色。 卫予走的很快,几秒就离开好几个身位。 不知道为什么,邱行之从他的背影品出一种名为“落荒而逃”的匆忙。 这次之后,卫予会不会见他像见鬼,发现他老远就跑? 光是想,邱行之的心都抽抽起来,这会卫予已经进了小区。 卫予的确是落荒而逃的,他腿肚子发软,感冒症状似乎蔓延到全身,哪哪都不对劲。 “我是他朋友。” 卫予跑了起来,一头冲进出租屋楼道。 跑了几步,两人又开始喘,频率并不一致,你前我后,混乱的纠缠交融到一起,楼道口灌入的风都带上了热气。 体力太废,这该死的感冒。 卫予伸手掏钥匙:“我真的很忙……” “我马上走。” 邱行之开口时一只脚刚跨进楼道,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却已经欺近到身后,并抓着卫予的胳膊强制他转过身。 动作有些粗鲁,卫予胳膊麻了一下,眼前一暗,什么东西罩过来,视线糊成黑色。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左边唇角被一股力道压住。 力道轻柔,卫予还戴有口罩,可他还是清晰的感觉到邱行之唇瓣纹理,浅浅的在他唇角摩挲、轻贴。 两人离的太近太近,近到他看不清邱行之的模样,眼内只有邱行之轻颤的睫毛,和拂过自己鼻尖的呼吸。 他在做什么? 卫予懵在那。 其实时间很短,不超过三秒,邱行之就退开了,大力喘了两下,再次深深的看了卫予一眼:“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感冒之人双眼比正常时湿润一些,楼道中光线不明,退开的时候,卫予露在外面的眼睛,看起来竟然像在哭。 仅存的理智似乎在告诉他,卫予不会因为这种事哭,真的发怒会直接让他滚,可他做出这样的事,脑子里的理智也只是薛定谔的理智。 道歉是下意识的,和他亲吻卫予一样,需要个屁的理智。 卫予一手还抓着门把手。 楼梯传下脚步声,卫予如梦初醒般,用力拧开早先放进锁眼的钥匙进门,“砰”的一下关上了门,动静有点大,回音荡了好几下,下楼的住户朝这边看了眼。 邱行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卫予感冒,而他,可能是真的疯了。 ////// 卫予进屋后靠着门站了好久,直到孙阿姨过来敲门拖东西,他才发现不早了。 两人将东西搬上楼道口小推车,孙阿姨瞄了好几眼卫予,最后实在忍不住,拦住卫予:“老板,我来吧。” 卫予笑了笑:“没事,我闲着。” 问题不是这个好吗? 孙阿姨从卫予手里抢过零钱箱:“老板,你弄倒好几样东西了,还是我来吧,你不是筹备新店的事嘛,这里就不用管啦,放心。” 抱着东西头也不回的跑了,坚决不让卫予碰。 直到看不到孙阿姨背影,卫予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被嫌弃了。 行吧,他确实心不在焉,差点把卤味保鲜盒都掉地上,也有点嫌弃自己。 清淡的触碰,隔着口罩层,算不上亲吻,甚至邱行之退开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进门后他也没感觉哪里不对劲,在门后靠了半个多小时,他什么都没想,就是不想动,不想做什么。 包括现在,他的内心也是平静的。 可是只要静止下来,眼前就闪回邱行之睫毛微微颤动、近在咫尺的模糊影像,还有唇角处,若有似无、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像开启片段循环播放的录像机,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在眼前回放、再回放,不想看,强掰头,必须盯着。 可有的东西一旦破开个小口子,里头的东西就如同泄洪,倾流而出。 就这样,他差点被屋里椅子绊倒、被开水烫手、到阳台收衣服时还被衣叉砸中脚背,接到他妈电话的时候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卫予忍不住低声骂,妈的,骂自己,也骂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接通电话的第一声有点抖,卫予赶忙清了清嗓子,他妈已经发现不对劲:“感冒加重了吗?” “没有。”卫予压住脖子,“快好了,刚刚在忙,跑的有点快。” “你这孩子,跑什么?”心疼的埋怨后,卫妈兴奋起来,“儿子,你晚上能回来吃饭吗?” “您做了好吃的?” “你爸爸那个木头,卖了好几个,今天中午你爸去结账,说是要好好庆祝一下。” 卫予顿住两秒,跟着笑:“爸怎么不自己打给我?” “嗨呀你还不了解你爸啊,他害羞嘛,非让我给你打。” 卫爸立马在旁边嚷:“我是忙着,才让你给儿子打。” 老两口日常拌嘴,卫予在手机这头笑,鼻子似乎都不塞了。 这个电话来的及时,结束通话后卫予觉得自己恢复正常了,他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办,旭日东升阳光灿烂,把时间浪费在莫名的情绪中,那是犯罪。 新店没什么好准备的,花半天时间打扫干净,下午到市场买柜台桌椅,今天应该就能布置出七七七八八。 地铁上,收到两条微信。 【哥,明天中午有时间吗?见个面吧,有事请你帮忙】 是他表妹。 第二条: 【卫先生,我们公司恐怕无法再跟你合作,麻烦你下午来公司,详谈】 落款:舒悦。 第32章 卫予在地铁下一站下了车, 打车直奔舒氏集团。 一路上他不停想, 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五时一切还好好的, 为什么忽然终止合作,退一步说,假如真是他这边的问题, 舒悦那边应该跟他提, 双方沟通之后再行定夺, 死也要死个明白。 合同里条款一清二楚,没有单方面中断的道理。 周日,写字楼里只有少数加班的,照指示, 卫予在一间小会议室见到了舒悦。 “麻烦你跑一趟, 请喝水。”舒悦似乎很忙,风尘仆仆的进来后直奔主题, “首先跟卫先生道歉, 这事很突然, 我也是没办法。” 卫予摇头:“小事, 舒总能不能明示, 我们才合作一周,为什么忽然要终止?” 舒悦叹了口气:“不瞒卫先生,这事我也不清楚,集团内部的事很复杂,不过, 应该和舒晨有关系。” 卫予脑袋没能转过弯来:“是舒总亲自和我谈的。”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吧。” 舒悦顿了顿,声音压的很低,几分神秘,“这么大公司,里面门道很多,你别看只是食堂的一个菜,那也分派系的,卫先生明白吗?” 卫予的心一下落到地面,被什么踩住碾压,难受的紧。 大集团的斗争他听过,也仅限于听过,他普通人一个,想来这辈子没有体验那种倾轧的机会。 做个卤味生意而已,为什么这么快波及到他,才一周,五天。 舒悦点了根烟,深吸一口,面带笑意:“不过卫先生人不错,你放心,我也有朋友做餐饮,回头我给你留意留意,没事的。” 说话时烟雾扭曲的喷出,模糊了他的双眼。 半生不熟之人的顺口安抚并没有让卫予心里舒服,但他还是点头:“多谢舒总。” “合同都在,我们会按照条款赔偿你的损失。” 卫予还能说什么,的确是对方撕毁合同在先,可要赔偿有赔偿,舒悦还好心的安慰,他能怎么办? 随意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卫予想着回头跟舒晨联系一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真的不想放弃这块蛋糕,他把这里当成他事业的转折点,不大,足够填满他现在的胃。 真没转圜余地的话,只能放弃,再想别的法子吧。 卫予无奈苦笑,他的东西再好吃,也没有和这么大公司谈判的资格,合同写“合作双方平等”,场面上谁都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可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实力相当的两方,才有平等坐下来谈判的资格,他还差的远。 舒悦笑着要送他下楼,卫予拒绝了,按下电梯后沉默的等待。 一下子少了这么大一笔单子,说不在意那是绝对骗人的。 都说万事开头难,他原以为自己开了个好头,后面会相对顺利,一转身才发现,磨难悄悄的候着了。 最重要的是心里的磋磨,令人泄气,加上感冒,情绪提不起来。 另一座电梯门开,一个人步出梯厢,见到卫予先一愣,开口喊人:“卫先生?” 卫予也愣了一下:“舒总?” 来的是舒晨,他是真的惊讶,询问原因,卫予没隐瞒,将舒悦说的事讲了,当然略过舒悦暗示的集团内部争斗,不清楚原委,也改变不了什么。 舒晨抬手将眼镜摘下,慢慢转动手腕,双眼微眯:“他这么跟你说?” 卫予点头。 他和舒晨见面次数为1,印象里,舒晨和廖然给他的感觉挺像,和和气气,没多热络,就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就在刚才,舒晨翻转手腕,慢条斯理说话的样子,整个气质都不同了,卫予形容不出来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一点嘲讽、一点了然,非要分析的话,好像还有那么点高兴,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 舒晨戴回眼镜,冲他微笑:“我正好来找他的,正好你在,能不能麻烦跟我一起去?” 卫予不解。 “这里头有些误会,我来,就是想跟舒悦解开这个误会。”舒晨抬了抬镜架,“公司不会跟你终止合作,请放心。” 一个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卫予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接,紧紧搂住,还不敢相信:“舒总当真?” “自然,你的合作是我亲自谈的,哪有随意变更的道理?”舒晨伸手邀请,“请跟我来。” 卫予几乎是屁颠着跟上,他还没从前面的心酸里回过劲,没想到转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舒悦还在小会议室,略显肥胖的身躯仰靠在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边抖腿边抽烟,似乎还在哼小调,心情飞扬的卫予一进门就能感觉到。 舒晨进去第一件事是开窗:“哥,你在公司抽烟抽这么狠,不太好吧?” 舒悦倒也配合,拧灭烟头:“又没人在。” 他看到门边的卫予,问:“卫先生怎么?忘记东西了?” “我请卫先生回来的。”舒晨示意卫予坐,还给他倒了杯茶,不急不慢的,“哥,你跟卫先生说要终止合作事项?” 卫予的心再次悬起,紧张的抱住纸杯。 舒悦轻笑:“是啊,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舒晨也笑,只有嘴角,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不太清:“有什么理由呢?卫先生的东西在食堂很受欢迎,这一周员工的评价很好,你没看到么?” “那又怎么样?食堂而已,好吃又怎么样?能出去赚钱吗?”舒悦有些不耐烦了,椅子在他屁股下嘎吱嘎吱的响,“有员工吃了他的东西拉肚子,你没看到留言?还有人在卤味里找到虫子,你让食堂的人怎么放心给员工吃?” 拉肚子,多么耳熟的说法,多么眼熟的套路。 卫予没插话,坐在一边静观其变。 兄弟两个你来我往都不愿落下风,几轮下来,卫予差不多明白了——这对兄弟感情并不好。 他是独生子,没有血缘上的兄弟姐妹,但有一起长大的发小兄弟,他们也会斗嘴,急了也吵架,过后还是兄弟发小。 亲情和友情都是经得住考验的,不涉及彼此底线的情况下,吵不散。 而舒悦舒晨的状况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口一个“哥”也藏不住舒晨话里话外的讽刺语气,舒悦更是,没想演戏,所有不耐都摆在脸上。 舒晨盯着舒悦看了两秒,笑出声来:“虫子?食堂里的谁发现的?告诉我。” 舒悦横过去一眼:“你要干什么?” “凡是都需要证据,不能他说人家东西里有虫子就认定。” 舒悦:“你是说我撒谎?” 卫予这会已经咂摸出味儿来了,原本高悬的心一下落回肚子里,继续围观。 舒晨总是气定神闲,被呛声也不生气,拿起桌面上自己的手机点了两下:“哥,这是一段视频,你先看看。” 说话时手机已经举过来,正对舒悦的脸,最佳观看视角。 卫予看不着,只听到几句零星的话。 “没事啊……就这么办。” “真没事啊?被大少爷发现我死定了啊。” “没事呢,我罩你,别怕。” 舒悦的脸刷一下赤红,又刷一下惨白,烟不抽了,椅子不晃了,嘴巴和身体一起哆嗦,频率同步:“你,你怎么会……” “巧合呗,我说了,凡事要有证据。”舒晨又笑了,这次是真正开心的笑,有声儿,“我和卫先生说,终止合作只是误会,哥你觉得呢?” 卫予连忙抬头。 轮完赤到紫的一圈彩虹色之后,舒悦的脸定格在一个复杂的色儿上,又白又红又黑,嘴唇没有血色,看着像要窒息。 扯出一个令人不忍看的笑容,极其艰难的点头:“是我搞错了,卫先生,对,对不住啊,还请不要介意。” 心彻底放下了:“哪里,谢谢舒总。” 舒晨起身,拍上舒悦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力道太大,舒悦用力缩了一下:“哥,我送卫先生下楼,你好好休息。” “卫先生,请。” 舒晨提出请两人一起喝点东西,他有些话想说。 离开公司会议室,舒晨又恢复了斯文的模样,跟十几分钟前对垒舒悦的模样截然不同,坐下先道歉:“这次的事不好意思,打扰到你。” “舒总太客气了。”卫予先道谢,缓了两秒,才问道,“舒总一开始选择我的时候就想到这一出了吧?” 舒晨没否认。 卫予在心底叹气,果然么,他就觉得一切太巧合,和舒悦的几次接触,对方一些若有似无的试探,也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我的确有心整顿后勤,食堂是其中一环,他们管理时间长,太乱,坑了公司不少钱,不换人,永远管不好。” 卫予:“你知道舒先生会这么做?” “他一定会。”舒晨意味不明的轻哼一声,“不管我跟谁签合同,他一样会出手。” 舒晨一早猜到,但他什么都没做,选择伺机而动,躲在暗处留铁证,等到舒悦真的有所行动,他再出手。 快而准,可以说是一击即中,借力打力。 舒悦如果没想搞黄他和公司的合作,舒晨反而没处下手。 他挖坑给舒悦,是因为知道舒悦一定会跳。 而舒悦,从洋洋得意到备受打击,十几分钟经历天堂和地狱的转换,对舒晨恨之入骨,但他有把柄在舒晨手上,起码在食堂的管理上,不敢明着再做什么。 舒晨端起咖啡碰了碰,皱眉,又放下:“你只管放心,我们公司员工对你的东西评价很好,只要你愿意,请放心和跟我们合作,对接的事穷会另外找人,不必担心。” 人家公司内部的矛盾卫予也不方便说什么,光是露出冰面以上的小小部分,就足够令他心惊。 不管怎么说,舒晨给的保证他是信的,合作继续作数,他就放心了。 ////// 店里新招进一个人,卫予把店里一天的营业全权交给两个店员,专心准备新店。 有第一家的经验打底,第二家就通顺多了,两天后,一切准备就绪,只差开业了。 瞅着暂时没有什么事,卫予打电话给表妹,前几天表妹说有事找他,后来又说暂时没空,改天再约,新店开业他只怕连睡觉时间都少。 表妹说今天可以,约下时间地点,卫予赶到店里看了一眼。 孙阿姨本就住在周边,这个年纪的阿姨在社区混的比谁都开,今天说一下味卤东西好吃,明天让人到店里买点尝尝,一来二去,生意比之前还好,孙阿姨整天乐呵呵的,卫予没事也会到店里转转,跟孙阿姨聊几句。 新招的店员是个年轻姑娘,还没太适应,不过孙阿姨说她很热情,做的很好,卫予看了看营业额,满意的要走。 孙阿姨突然想到什么,喊住他:“老板,有个东西差点忘了。” 边递过一大束花,“给,早上有人送来的。” 卫予没接,指着自己鼻子:“给我的?” “说送给卫予先生,不就是你嘛。”孙阿姨捂着嘴朝卫予眨眼,“老板,快拿着,里面有卡片,我可没看呐。” 卫予震惊了。 孙阿姨直接把红艳艳的玫瑰塞到卫予怀里:“多漂亮的花啊!” 此时正好顾客进门,一对年轻情侣,那么大一束玫瑰实在惹眼,女孩一眼就瞄到,满眼惊艳:“好漂亮啊!” “……” 孙阿姨推了卫予一把:“我要忙啦,老板,快看看卡片吧!” 卫予哭笑不得,只得捧着花束先出去。 花的确很漂亮,红艳欲滴,他不懂花也看得出来价格不菲。 长这么大没送过花,也没收过,这是第一次。 伸手将卡片夹出来,有一行字,还有落款。 【送你,不喜欢就扔了,但不要告诉我】 【秦易】 “……” 他以为那天说清楚后,秦易不会再花心思给他了,他分明听懂了,也理解了才对,他还为此松了口气。 正纠结,手机响起铃声,正是秦易。 卫予叹气:“喂。” “花拿到了吗?”秦易的声音听上去很正常,带着惯有的笑意,“好看吗?” “秦易,不是好不好看的事儿,我不会……” 秦易的声音忽然变淡,忽远忽近:“喂?啊我这信号不好……好看就行,那我挂了啊,回头去看你……嗯拜拜。” “滴”一声,挂了。 卫予:“……” 他不讨厌秦易,算不上至交好友,但相处的不错,秦易说喜欢他,他除了最初的震惊,没其他想法。 因为明知道不喜欢,没可能,反而坦然,拒绝也好,说什么也好,他都是坦诚以待。 可是另一个人…… “阿姨,这花放在店里做装饰吧。” 孙阿姨惋惜:“这么好看的花儿呢。” /////// 卫予的表妹比他小几岁,刚大学毕业,兄妹两关系从小就好,在餐馆坐下表妹就趴在桌子上倒苦水,工作压力大,被逼着相亲云云,连个逗号都不带留,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停。”卫予累得慌,“不是说有事吗?” 表妹幽怨的看他一眼:“我好累,找你这个当哥哥的出来说说话不行吗?” 卫予无语,电话里她语气那叫个沉重,来的路上猜了一路,不过,没事就最好:“那你说,随便说什么,我听着。” 说是辛苦,到底年轻,家里人也都惯着宠着,埋怨几句也没什么了,吃完饭就雨过天晴,开心的约闺蜜逛街,把表哥撂了。 时间还早,想到这可能是他近期最后一天能拥有自己的休闲时光,放慢脚步,徜着阳光往地铁站走。 快春节了,卫予决定带爸妈出去旅游,放松一下,这一年一家人都累。 明年,希望能更忙吧。 双脚踏在实处,一步一步稳稳往前走,这感觉真挺好,卫予憧憬来年更好的光景。 【卫予,今个儿我生日,一起来凑个热闹呗?地址在xxxxx,晚上六点】 是秦融,生日聚会。 卫予之前生日,秦融送了礼物给他,他一直记挂着还。 紧跟着一条【今天姓邱的没时间,你一定要来,人少没意思】 秦融的性格和邱行之有些类似,朋友也分亲疏,狐朋狗友就不会带到正经朋友圈子里,他是邱行之带着认识的,大概有这个面子在里头。 卫予回复一定去,怎么着把人情还了。 /////// 秦融给的地址是一个创意餐厅,据说只接待预约,一天只做五桌,很神秘。 卫予自然不会空手到,秦融接礼物的时候很高兴,说秦易和另外两个朋友马上到,带领他在餐厅转悠。 餐厅很大,用竹帘和流水做隔断,保证足够隐私性,又没有传统包厢的沉闷死板,如果顾客需要,竹帘可以挑起来,五个包厢能融合成一个很大的空间,看得出花了许多心思,卫予很喜欢,仔细看。 没多久,秦易到来:“哥,卫予。” “来了啊。” “行之在外面,刚刚碰到聊了几句。” 秦融立马炸了:“我艹,我生日他没空,倒是跟别人来。” 话音刚落,被骂的主角就出现了,应该是来打招呼的。 卫予心发紧,默默转过身。 秦融准备骂人,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变成:“胡老孙女也在?邱行之,是你带来的?” 第33章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些小伙伴的评论啦,对邱行之的评价,在这里稍微说下,他这个样子,更多的是和他性格以及对待感情的态度有关系,作者笔力有限可能表达的不是很到位,还请大家看到后面,一些前期的疑惑会写到。 啊真的好喜欢大家的评论,说什么都可以,请大家多多留言(拍也可以,轻点哈),鞠躬感恩每个人~~ 邱行之一阵风似的刮到眼前, 潦草的打招呼, 视线敏锐的掠向秦融后方, 带着钩子, 深深的扣过去。 秦易和卫予一起看地上的小水池,肩膀之中间只留一条缝儿,秦易在说话, 手脚并用的兴致很高。 卫予频频点头, 随后蹲下身, 似乎是想观察池子里的什么。 邱行之的视线嗖嗖转移到秦融处:“你请了卫予?” “是啊。”秦融鄙视的翻白眼,“你又没空,我多找个人,热闹……哎你别把人撂着啊, 快去吧。” 邱行之来这有自己的事儿, 门口碰到秦易,才知道秦融请了卫予。 他现在满心懊恼, 只恨没处说, 尤其卫予从始至终没给他一个眼神, 只顾着和秦易说话聊天——明知道他来了啊…… 就回个头看一眼不行吗…… 在后边缀了好一会的人上前, 先给秦融打招呼:“秦少爷, 你好啊,还记得我吗?” 秦融傻乐:“胡大小姐这说的哪儿话,好久不见,胡小姐越发|漂亮。” “不用这么见外,叫我胡蕴就好。” 秦融笑着应声, 可依然喊她胡小姐。 交际场合上的场面话,谁都不会当真,他们的交情,没到直呼其名的程度,这点分寸感他还有。 寒暄片刻,胡蕴低声说:“我们该进去了。” “你先去。” 邱行之不肯挪步,胡蕴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两个男人,一个她认得,是秦易表弟,在门口停车场打过招呼。 另一个则全然陌生,从没见过。 还没来得及打量,邱行之开口:“走吧。” 胡蕴浅笑:“好。” 两方包厢离的有点远,邱行之在前面走,速度很快,没有等谁的意思,胡蕴脚踩高跟鞋落后一大段距离跟着。 秦融啧啧摇头,另外两个朋友到了,秦融招呼卫予进包厢吃饭,走了几步忽然蹦出个莫名其秒的问题:“卫予,你刚才怎么没和行之说话?” 从邱行之进来,他就没开口,按理说,他和邱行之的关系应该比和他好得多。 卫予:“我没留意。” 秦融疑惑,秦易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没见行之忙着呢嘛。” 卫予抿着嘴走在旁边,没注意到一端转弯的路口,邱行之回身投过来的黯然注视。 //////// 包厢极大,足可容纳几十号人,进去时桌边只有四个人,衬的空阔。 邱晨光坐在其中,笑着朝胡蕴招手:“过来坐,等你们好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啊邱叔叔,车子坏了,司机说要喊拖车才行。”胡蕴在邱晨光旁边坐下,还挪了下她旁边的空椅子,望向邱行之,“还麻烦行之接我。” 邱晨光:“顺路而已,不用放心上。” 邱晨光朝胡蕴旁边看了两眼,示意儿子:“行之,过来坐。” “嗯。” 胡蕴期盼的视线堙灭于邱行之弯腰落座的动作中,餐桌巨大,能安排下十几号人,胡蕴旁边至少空着六个座位,邱行之选择坐在她斜对面最远的位置。 邱晨光不动神色的喝了口茶,压下砰然而出的怒气。 他这个儿子,迟早气死他。 今天请来的三个人,两男一女,年纪和邱晨光相近,都是庆城生意场摆的上名声的角色,其中有两个,和他们父子手头在做的项目有合作。 这种事,邱晨光让他来,他不能不来。 说笑了几句后,开始上菜,胡蕴微笑着说:“各位叔叔阿姨,今天就不谈公事了吧,放松一下,好好吃饭。” 胡蕴大学毕业不久,在他们跟前无疑只是小辈,可她是胡家这一辈唯一的孩子,是胡家庞大产业的不二继承者,没人敢看轻她。 钱说话,势力说话,很简单,很现实。 她今天出现,也是因为项目的事,原本来的应该是她父亲,临时有重要事情出国,派女儿前来救场。 保养极好的中年女笑呵呵的:“胡总的女儿这么厉害,又漂亮,胡总福气真好。” 另外两个跟着附和,又转向邱行之:“小邱总也是,年轻有为,不像我家那小子,整天只知道玩,我都被他气的进几回医院了。” 邱晨光笑着接话,历数自己儿子哪哪不好,有些像家长交流会,都是无关紧要甚至杜撰出的东西,小辈没什么必要插话。 餐馆生意火爆,不是纯靠有品位的装修风格,这年头食客都挑,装的多好呢,菜不行,最终也是关门的结果。 餐馆的本质还是靠“餐”,邱行之来过几次,很喜欢这里的东西,今天却吃得食不知味,连个咸淡都尝不出来,机械的配着吃陪着笑,心思全飞了。 卫予和秦易好像比以前关系近了…… 他以前没看出来卫予对秦易有什么超出普通朋友的好感,那天知道秦易对卫予告白,震惊是有,没太多。 大学那会儿他知道有个向卫予表白的,五月二十日下午13:14发出表白短信,13:15就收到拒绝短信,利落的让人怀疑卫予是不是老早就做好准备。 不喜欢的人,卫予连考虑也不会。 他原本还挺庆幸,可那天自己发疯做了跟秦易同样的事后,卫予给的反应并不比对当年同学好多少,心头那点小小的火苗被扑了个光,屁都没剩。 今天看他好像和秦易聊的很开心,邱行之忽然觉得不对了。 秦易各方面条件都好,会来事会做人,情场无往不利,他怎么敢肯定,卫予就一定不会对他产生好感? 以前没有,不代表一直没有,感情可能会在相处中产生——秦易不也是突然说喜欢卫予的么,以前他和秦融谁都没看出来。 感情这种事就是没有道理,说不定某天发生某事,心里的那团火就蹭的被点燃了。 谁能保证? 这会儿中年女子又把话题扯到了邱行之身上:“不知道小邱总有没有女朋友啊?这么好的条件。” 胡蕴抬头看过来。 邱晨光忙道:“还没呢,哈哈,他忙着工作,没顾上呢。” 胡蕴眼睛一亮,低头垂睫。 邱晨光刚打算把话题转到胡蕴身上,邱行之站了起来,膝后盖顶的椅子在地毯上退出几十公分,他理了理衣领,对三位长辈点点头:“公司有点事,我出去打个电话,几位请慢用。” 邱晨光脸色一沉,邱行之对几人轻微倾身,在邱晨光咬牙切齿的注视和胡蕴黯淡的眸子中步出包厢。 其他贵客倒没觉得什么,随时处在忙碌中是他们的常态,遇到要紧的公事,饭都可以不吃,依然说说笑笑,包厢内气氛维持的很不错。 邱行之转了几圈找到秦融定的包厢,这地儿的门是竹帘,潺潺流水隔绝包厢内的动静,兼顾效果和美观。 服务员掀开帘子,邱行之径直进去。 秦融正在高谈阔论,见了他差点咬着舌头,跟见鬼一样:“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边桌子同样很大,但他们几个关系近,都靠一块坐的,邱行之一眼看到卫予,坐在秦融兄弟中间。 “你不是生日么,我过来看看。”邱行之走到秦融椅子后,“你帮我拿副碗筷。” 包厢里有隔间,服务员通常呆在隔间,不是所有顾客都喜欢被人注视着吃饭。 这么点事秦融懒怠麻烦,骂骂咧咧的起身去墙角取,回身,椅子被占了。 秦融:“那是我的座儿,你坐那边啊,还干净。” “不用。” 卫予抓紧筷子,低头吃菜,秦易轻轻碰了下他:“鱼刺。” 他俩坐在一起靠很近,稍稍歪过去就靠在一起。 邱行之:“……” 今天来的两个,跟秦融关系好,邱行之也算熟,推杯换盏气氛很好,不用刻意寒暄。 秦融满脸问号的在旁边坐下:“你那边怎么样?” 邱行之拿起新拆出的筷子,夹了一根蔬菜:“什么怎么样?” 朋友之一笑呵呵:“还装,不是和胡老孙女一起么?还能有什么进展?” 邱行之皱眉:“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情况。” “那是什么情况?” 这种场面,东拉西扯什么都有,只要不过分,随便说,能调动气氛最重要。 “对啊,说说。” 卫予轻轻搁下筷子,抽了两张纸擦嘴:“秦融,我先回去了。” 邱行之偏头,卫予已经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扫你们兴致。” 秦融一愣:“现在就走?没吃多久呢?” “嗯,家里有事让我回去。” “咳,那有什么,你有事就先走,多大事,下次再吃。”不得不说,秦融这个人说话做事,真的令人舒服,“要不要让人送?” “不用,我开车来的,没喝酒,自己可以。” 又跟其他两个一一致意,拿上外套,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走向门帘。 秦融:“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了哥,我去。”说话间人已经到了门边,“你跟他们继续。” 邱行之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哦。” 偌大的包厢剩下三个人,朋友之一抓着酒杯想了想:“包厢不就有洗手间么?他出去干什么?” /////// 卫予走的很快很急,秦易也跟的很快很急,邱行之出来时已经看不到卫予人影。 他现在看到卫予和秦易走一起就慌就急就怕,冲到门前,秦易俯身在一辆车旁,两手攀着窗棱,脑袋探进车窗,身体半扭曲的挂在那儿。 卫予无奈看秦易:“不用送我,你回去吧。” “有什么关系,我喝的有点多,正好来透气。” 秦易就是这样,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比自然,让人气不起来,好像他天生就该如此。 “回去吧。” 秦易站好:“我知道了,你路上当心。” “好。”卫予扣好安全带,“对了,以后不要给我送什么东西了,浪费。” 秦易不可思议的喊:“什么叫浪费,花不好看吗?” 卫予聪明的避开这个问题,他现在有点明白秦易的套路,你说东他扯西,绕的人不知所措,等回过神来,想说的话已经塞不进去:“以后你要是再送,我给你回礼。” 秦易眨眼:“真的啊?” “嗯,你送十块的,我回送一百的;你送一百的,我回赠一千的。” “那你不是要倾家荡产?” 卫予点头:“我的身家就那么点,所以以后别再送了,没必要,行不?” 这种招秦易还是第一次见,拒绝也拒绝的清新脱俗,让人无话可说的同时又清晰感受到他的坚持:“哦。” 挥手、升窗,踩油门,离开。 秦易目送卫予的车子出停车场,扬声道:“出来呗,别藏了。” 一个身影在门后晃了两下,慢慢踱出,正是邱行之。 秦易觉得好笑:“你躲在这里看什么?来找我?” 邱行之内心翻滚着千般情绪,搅的他浑身不舒服,一忽儿冷一忽儿热交错不停,冲击他的身体,撕裂着他的五脏六腑,难受的他想要弓起后背下蹲。 卫予和秦易讲话的过程全程落在他眼中,但离得远,他听不到。 秦易走上前:“行之,你最近怎么这么奇怪?到底想说什么,直接点。” 他想问,他和卫予有没有新的进展,想问他们刚刚说了什么,想知道很多很多事。 可他问了,秦易不会告诉他,而且,没有意义,在他看来,这件事的关键不在秦易身上,他该找的是卫予。 他喜欢的人是卫予,关于他的一切事情,都该从卫予那里得知,而非第三个人。 “你该回你那边了,邱叔叔还在等吧。” 邱行之站着没动,秦易擦身而过,错开两米后,邱行之喊住了他:“你喜欢他?” 秦易当然知道邱行之说的“他”是谁:“喜欢,我之前说过,卫予知道,你也知道的。” 说着又要走,邱行之的声音又传来:“我也是。” 秦易顿住。 邱行之这会异常清醒,清楚自己说的每一个字:“我也喜欢他。” 秦易没转身,背对他,脊背挺的冷硬,像被某种特殊物质撑住,永远不会弯腰:“你在跟我宣战?” “他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你我争夺的东西。”邱行之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手放进口袋,语气轻飘飘的,生怕触碰到什么珍贵的东西,“我蠢了太久,足够了。” 秦易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酝酿好合适的情绪后才转身,像在笑,脸色却是冷的:“你是说,你现在决定收回你的愚蠢,追求你喜欢的人,找回他。” 邱行之没有丁点犹豫:“是。” “呵。”秦易压了压自己翘起的嘴角,“你怎么知道自己能成功?” 不待邱行之开口,他又补充,“迟到就是迟到了,你现在想通了,想给他,他一定会要?” 这是秦易身上的表现出的另一面,尖锐、嘲讽,薄薄的唇带出的话,尖锐到刺心:“你比我还大几岁,别这么幼稚。” 他留出一个意味深长、自己思考的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邱行之第一次觉得秦易也有刻薄的、让人不舒服的一面,情绪高昂着挟刺扑来,字字锥心——但他反驳不出。 找不着反驳的理。 秦融出现:“你怎么弄?到我们那还是回你那边?” 邱行之闭眼:“回哪?” “你那包厢里不是还有胡蕴吗?”秦融并不清楚邱行之今天过来的情况,“把人撂那不好吧?” “和胡蕴有什么关系?” 秦融这次是实打实的震惊了:“我靠,你不是吧,把人带来这吃饭,自己跑掉,还叫跟人没关系?就算不喜欢人家,来都来了,你……” 邱行之眉头叠起来,又飞快松开,双眼也睁开:“你以为是我带她来吃饭的?” “……”秦融双眼都快凸出来了,一脸“难道不是”的愕然。 “她今天是代表她爸来谈事请,公事,和她谈的是我爸和几个老总。” 秦融:“我特么以为你转变心意了!” 邱行之无语,准备进去,过一会找个借口先走。 秦融跟着来了一句:“大家都这么以为的,咳,你这个人……我就说,什么时候学会向你爸妥协了。” 这回邱行之愣住了,他看向秦融,眼神复杂:“你们都以为胡蕴是我带来的?” “对啊,吃饭时他们几个还调侃了你几句呢。” 那时候,卫予就在旁边,他全都听到了。 他也以为自己今天是跟女孩子来这里吃饭——间接等于来约会。 凉意蹭的,一秒从头到脚传遍,像寒冬腊月没穿衣服扔进冰水,毛孔都冻住了。 次奥,他妈的,为什么…… 邱行之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自己车子,给秦融留了个车屁股和一溜尾气,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再次被邱行之给撂下了。 自己跟个傻逼似的,再次被邱行之那个真正的傻逼给胡乱鄙视的给弃了。 迟来的一架得安排上了。 /////// 卫予开车不追求速度,周末的这时间点也追求不起来,塞在一溜车队中,蜗速前进。 不赶时间的前提下,速度慢有速度慢的好处,卫予就很喜欢欣赏城市夜景。 水泥森林满满规制的冰冷感,一板一眼,看多了很沉闷无趣,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永远热闹、永远繁华,哪怕夜晚,参与其中,能消减许多悄悄萌芽的负面情绪。 卫予喜欢热闹,所以喜欢看夜景,尤其是重生以后,每一幕都觉得珍贵。 今天晚上的事让他坚定了某些决心。 邱行之再找上门的话,他有办法应付了。 犹豫不决是最痛苦的,决定后,哪怕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也就轻松了。 紧赶慢赶回到出租屋,他开始洗菜烧菜,这是每天的必备事项,已经做得很熟练。 洗好一盆腐竹,有人敲门,卫予随手才围裙上擦干水,去开门。 邱行之的脸印入眼帘的,他跨入一只脚就开始说话:“今天我爸请生意上伙伴吃饭,我帮他接了个合作方的女儿,我没有请她吃饭。” 卫予面无表情,待他说完,他缓缓开口。 “出去。” 第34章 人大概是已知生物中最为复杂的种类, 脑袋支配言行, 偏偏很多时候, 还没意识到该做什么, 身体就先行一步做出反应。 卫予吐出这两个字后,邱行之条件反射的缩回倾进门里的身体——他已经习惯了卫予说什么就是什么,按照卫予的话做, 习惯进化成本能, 不用过脑子。 防盗门在眼前合拢, 只剩下一条缝的瞬间,邱行之像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猛然醒悟过来。 门推到一半推不动了,卫予皱着眉头, 从缝隙里对邱行之说:“松手。” “卫予……” 卫予:“我不关心你和谁吃饭, 松开。” 邱行之胳膊有点软,楼道里安装的声控灯超过固定时长没有感知到足够分贝已经熄灭, 他站在昏暗里, 凝望门里逆光而站的卫予。 其实距离很近很近, 透过门缝, 不超过一米。 卫予的脸他那么熟悉, 但卫予现在的表情,他从没见过。 以往,哪怕是他突兀告白和突兀亲吻他,卫予看他的时候,也带着情绪, 他不敢肯定那些情绪是什么,但没有哪一次卫予的神情,比现在这个更让他害怕、心慌。 冷冷的,推门、说话的全过程,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仿佛他就是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这是卫予释放出的信号,含义就是他说的那两个字——出去。 卫予又说道:“松开。” 抵在门上的手蜷成拳头,停顿几秒,慢慢放下,邱行之的视线全程在卫予脸上,可惜卫予没正眼看他,看他真的松开后,“砰”一下,迫不及待的利落,像赶一个死赖不走的乞丐。 大锅里的水开了,咕噜咕噜的滚出串串气泡,热气蒸腾在小小的厨房里,卫予有些看不清刀锋,抓着刀柄在案板前调整情绪。 卫予说不上自己现在是后悔去秦融的生日会,还是后悔在秦融他们调侃邱行之和胡蕴的时候没有立即找借口离开,他只知道自己很后悔。 不是第一次知道,却在亲眼见到的瞬间猛然发现,原来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最开始他觉得也许可以尝试像上辈子那样当个普通朋友,到拒绝邱行之的靠近,直到莫名其妙的表白,他茫然无措着忘了怎么对待邱行之,过程很短,思绪却繁复的如同经历了整个半辈子,在餐厅看到邱行之的前一秒,他依然觉得自己足够冷静、理智,给他一点时间就好。 如果不是今天那一幕,他大概真的就以为自己做到了。 自以为的自以为是,理智和冷静这种词语,永远不会出现在一份曾经真的刻骨的喜欢中。 卫予已经记不起看到那个女孩跟在邱行之后面缓步上前,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只记得自心底蔓延开的浓浓的嘲讽、悲哀,盘桓几下降落,深刻的烙在心头,挥之不去,排解不开。 明白摆在眼前的结局,他竟然有过一丝妄想去改变。 明知道结局不会变,为什么要执意的喜欢呢? 是矫情、自我感动吗?这一世他以为自己足够通透,在那个时候打回原形。 那天的表白,蒙蔽他的双眼,混乱他的理智,引导他几乎要缴械投降。 自己前几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竟然想再度犯蠢。 开水噗嗤噗嗤不耐烦的滚出锅沿,提醒他该加料了,卫予睁眼,润湿手指擦了擦发涩的双眼。 一大勺底料放进锅子,油盐酱醋和辣子混合出的料入水立刻划开,争先恐后的往卫予脸上扑过来,还没好全的鼻塞被辣味冲淡,痒呼呼的,暖暖的,好香,连带情绪也跟着松软了一下。 晚饭食不知味,他没吃饱,回来这么久没什么感觉,这一刻却忽然饿了。 东西煮进去后,出去吃点东西吧,他很久没有一个人逛逛夜市,看看夜景了。 忙完手头的事还不到十点,卫予拿手机出门吃宵夜。 门开的瞬间,楼道一个身影窜起,碰倒楼道堆放的垃圾,声控灯“哒”一声,照亮半个楼道。 卫予努力让自己冷静:“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邱行之裹着大衣,调子打颤:“我,我等你。” 严冬,楼道防盗门关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冷风顺着缝往里钻。 这人是傻逼吗,怎么没给他冻死算了? 卫予压下怒吼和打人的戾气,抄着手往外走,邱行之拢紧衣领跟过去。 他不敢跟的太紧,始终落后几步,脚踩地尽量不发出动静,不打扰到卫予,就这么跟着。 拐上去步行街的路,卫予停了下来,邱行之也跟着停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卫予深吸一口气,转身。 邱行之在他身后两米多的位置,静静的看着他。 卫予仰脸看了眼天空,弯月如细眉高悬于天空,分明没热度,世人却都喜欢它,从古至今,夸奖月亮的诗词不比太阳少,每每的深情厚谊。 它的确很好很美丽,但太阳升空后就会遮蔽它的全部光彩,他们的视野里,两者无法共存。 邱行之循卫予视线看过去,笑了笑:“今天如果是满月就好了。” 卫予:“为什么?” 想和你一起看,但邱行之没好意思说出口,随便摇头,示意没什么。 “我去吃宵夜,你一起么?” 在楼道里站了一个多小时,风乐此不疲的灌进来缠人,他现在四肢不灵敏,机械僵硬,邱行之没想过卫予还会开门,更没料到他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血液倏然沸腾,灼的他差点跳起来。 说话都不利索:“真,真的?” “嗯,烧烤,吃么?” 别说烧烤,吃土都行。 这不是烧烤,是卫予赏他的一碗糖。 卫予两手插在口袋里,和邱行之并肩走:“如果我今晚不出门,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他晚上极少出门,要忙厨房的事,要画图,今天可是真的赶巧。 邱行之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也许待一会就走,也许待到很晚,他和卫予就隔着一扇门,就是不想离开——虽然不离开也做不了什么。 卫予:“你不冷?” “还行。”邱行之略尴尬,不冷是骗人的,在楼道里一门心思盯着门看还没什么感觉,出来走动后才发现手脚凉的跟冰块一样。 只是,做都做了,逼只能装下去。 卫予是真的饿了,将邱行之带到商业街口碑最好的一家烧烤店,这个时间点,夜猫子们集体出动,店里塞得满当当,放眼一看,没有空位。 “哎呀小卫怎么来了?”老板是味卤常客,和卫予经常碰面,很热情的迎上来,“小包厢里有张桌子,能坐四个人,够不?” “我们就两个人。” “那行,就在那,你自己过去啊。” 卫予要走,老板却又拉住他,笑的牙齿全露在外面:“上次和你说的事还记得不?” “什么?” “咳,我就我家侄女嘛,和你年纪差不多,你看今天来帮忙,就柜台里算账的。” 卫予还没反应上,邱行之的视线就落到了柜台,迟钝大半辈子的反应力在这一刻达到高峰。 卫予则是无语,他真不记得这事儿,本来也是随意聊天提起的,谁知道人家真的记挂着:“老板,我没那个想法,别麻烦了。” 他年纪也不大,一个个见天的觉得他这辈子找不到伴儿,先是朋友给他介绍男朋友,今天老板给他介绍女朋友。 老板呼了口气,准备谆谆一番两人有多么合适,侄女有多好,邱行之沉声道:“进去坐吧,外面人多。” 顺便瞄了一眼准备得寸进尺的老板。 又来了,先是秦易,现在又多了个做媒的。 大厅人确实多,座位间距离很小,一团一团挤的转身都难,侧面证实东西的味道不会差。 卫予对老板点头,进包厢找位。 老板叹气,他是真觉得卫予不错,脚踏实地人也好,可惜啦。 这里的环境自然和晚上秦融请客的地方没办法比,说是包厢,就一个小房间,几块板跟大厅隔开,摆着好几张桌子,方便大型聚餐。 墙角的位置很适合卫予,相对安静。 他搓搓手拿出手机扫码:“想吃什么?” 邱行之想了想:“烤牛油和五花肉。” “好。” 邱行之坐在他对面静静等待,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如果卫予负责点菜,他都会这样等着,偷偷看卫予垂眉落目的安静模样。 如今再看,仿佛这个样子已经远去多时,乍然得见,心内溢满感动和知足。 卫予提交订单,一抬头就发现邱行之在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笑:“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卫予的笑让邱行之心都热乎了,“我们好久没见了。” 卫予扬眉:“三天前刚见过。” “……” 其实他的本意是,好久没有正常的坐在一起,像以前一样聊天说话。 三天前他在小区门口见到卫予,他还…… 邱行之笑意淡了,目光轻飘着粘在卫予脸上:“你不怪了我吗?” “我从来没怪你。”卫予给两人倒热茶,“真的。” 他没撒谎,由始至终,他有过很多念头,唯独从没怪过邱行之,包括现在。 包厢的灯很亮,将人拢在其中,跟下肚的热茶一起,温暖从刺骨寒风中走来的人们。 店员动作很快,第一波菜品上桌,其中就有牛油。 烧烤是夜晚的最佳伴侣,油光翻出香气,和孜然、辣椒粉一块,仅仅落在眼内,就能想象它的美味,不饿也看饿了。 邱行之拿过两串:“第一次吃这个是你带我去的。” 卫予点头,烤牛油在庆城不常见,能做的店少,大学时他有次特意带邱行之去了一家供应烤牛油的烧烤店,吃第一个的时候,邱行之就喜欢上了,自此,但凡有这个菜,一定会点上几把。 两人低头吃了片刻,同包厢的几桌学生结账走了,包厢只剩他们这一桌,卫予决定进入正题。 邱行之正在用签子拨开签子上的五花肉,他喜欢把烤品取下夹着吃。 他手指修长,抓筷子跟肉斗劲不慌不忙,和他在人均几千的餐位上舀一小口鱼子酱的模样,同样的优雅好看。 卫予以前经常想,世界上出现邱行之这样的人,就是为了让人体会老天的不公,现在他还是这么觉得,无可挑剔的模样、家世和其他条件,注定他就是会拥有不一般的人生。 惋惜是真的,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也是真的。 邱行之吃东西挺快,一会就七八分饱,就听卫予的声音隔着桌面传入耳朵:“好吃吗?” “好吃。”邱行之诚实点头。 卫予:“我的第二个店筹备好了,后天开业,以后白天得去那边。” “新店地址……”问好,方便过去找他。 卫予摇头打断:“这顿饭吃完,以后你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 烧烤店是最有市井味的地方,哪怕深夜,进进出出的顾客、冒着热油香气的烤品、老板大声招呼的吆喝声,总让人在深夜肚饿的时候、在想和朋友好友来上一口的时候,能找着热闹的地方。 老板在外和顾客大声谈笑,包厢没有门,准确无误的全部飘来,传进邱行之耳朵时,过滤的只剩微弱的一片呜声。 他右手还举着一串羊肉,肥瘦相间的肉被辣椒粉包裹着,上桌有点久,热气散的没剩几分,已经过了最美味的时候。 卫予放下筷子和签子,从出门见到邱行之开始打腹稿,不用太组织语言,就能顺畅表达自己的意思:“我决定不了你往哪走,以后你再来,我没话跟你说,你明白吗?” 邱行之不明白,一分钟之前还好好的,卫予跟他说说笑笑的来吃烧烤,他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 他盯着卫予看。 卫予:“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的性格你明白,多的话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懂拒绝人,只能这么说,以后,真的,真的不要再来了,好么?” 他用了两个“真的”,落在邱行之身上的重量翻了十几倍,压的他身体下坠,只能两手死命扒住坑沿不让自己掉下去。 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卫予在手机上结了账,最后说:“吃完,别浪费。” 自己一个人走了。 选择停在这里,是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还有—— 他也不是不难过,怕再说下去,自己也会露馅、崩盘,维持这么久的表面平静会瞬间倒塌。 他还想给自己留有最后一点尊严。 邱行之还举着那串羊肉,脑中唯一的想法——卫予说自己不懂拒绝人,其实比谁都懂,给他一点甜头,再狠狠拿走,分明知道怎么最重的打击他。 他知道卫予不是有意的,他没那个心思,可…… 肉串彻底凉了,咬进嘴里,干干的泛苦。 不好吃了。 夜晚从来都是平静的,不平静的是人,怀着各异的心思,辗转反侧。 卫予这晚奇异的没有失眠,感冒快好了,鼻子没那么塞,他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觉到天明,连个梦都没做。 和往常一样,起床、装盛菜品,孙阿姨拖走后,卫予出门,他前几天听商业街几个老板聊天,年底在会展中心有个食品展销会,是每年庆城的固定节目,客流很多,他找了相关负责人,今天去谈一谈。 忙碌的时候他心里格外平静,昨天发生的事无声无息的沉寂在某个未知的角落,触碰到的时候,有些酸,有些涩,但不影响他。 正常生活、工作就可以,没什么不会过去。 坐进驾驶座低头扣安全带,“咚咚”两声,卫予抬头,邱行之通红的双眼在英俊的脸上格外显眼,蹦进卫予眼帘。 西服、新大衣、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昨晚回去了,今早又来的。 他压下车窗。 邱行之:“我想了一夜,想通了。” 卫予垂眼,很快又抬起:“那就好。”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邱行之声音沙哑的厉害,讲话时喘的明显,似乎很吃力,一字一句像在宣布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你不理我也没关系。” 说完这句他还自己点了点头,说给卫予,也是说给自己听,随后坐上路边停着的轿车,汇入早高峰车流蜿蜒而去。 卫予搭着方向盘,无意识的靠了几分钟,也发动车子离开。 斜后方的某个车位,黑色轿车后座车窗缓慢升起:“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卫予:你怎么这么轴? 第35章 九点半, 卫予和展会负责人碰头。 “现在是还剩些空展位, 不过位置不太好。”对方摊开设计图纸, “这个展会每年都有, 客流很多,最佳展位早预定空了。” 卫予审视图纸,展位很多, 面积不一, 分列在展厅各处, 中间留出好几条通道供客人走动,通道口、方便行走的位置全被标注成红色,代表已被预定,看面积比例, 都是大商家。 这也无可厚非, 面积大位置好的展位费用高,小商户租用性价比不高。 对方指了指某个地方:“剩下的在这附近, 卫先生您看看, 尽快确定下来, 我们很快要进行展位装修了。” 剩下的几个基本在犄角旮旯处, 死角, 旁边就是展厅墙壁,过去的路只有一条,和其他展位不互通,属于没处去或瞎走才会逛到的地方,实在说不上好。 可机会难得, 一年就一次,卫予不想错过。 见卫予迟疑,对方抛了个橄榄枝过来:“这个位置展位费很低,条件确实一般,不过卫先生的东西如果好,回本不成问题。” 卫予思考片刻,决定试试,当即签了合同,对方说办好展位证等事项后会通知他。 离开后廖然打来电话询问新店开业具体时间,他们几个朋友商议好给他帮忙,聊完这个,卫予说了他办展会的事。 廖然在电话里笑:“越做越大了啊,你有经验吗?会不会搞?” “不会。”这之前他连展会都很少逛,去了也顾着看产品,没站在商家角度观察过,“我查了,明天会展中心有个展销会,是特产类,想去看看,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他不做没准备的事,既然签了,就要发挥最大价值,最近他查了一些资料,问了一些人,觉得要扩大规模,光靠开店速度远远不够。 渠道的扩充才是关键,展会就是他的新尝试。 廖然:“这两天我调休,明天和你一起去。” “那行,明天见。” 卫予赶到新店贴招聘启事,他原本想自己呆在新店,仔细考虑,真要按照想法发展壮大,一定是没时间了。 招聘员工会多一笔支出,卫予起初有点心疼,可被店束缚住,他就没办法到处了解查看,寻找新的渠道,有的钱不得不出。 城郊结合的地方招聘很容易,多的是暂时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和负责家务的家庭主妇,卫予选了两个,刚到庆城安顿下来还没找到工作的年轻女孩负责白天,朝九晚五,另一个和孙阿姨年纪相当的,负责晚上四个半小时,等于兼职。 布置好店里已经到晚饭时间,卫予赶回家吃饭,今天过后到春节,他都会非常忙碌,回家的机会不多。 进门后卫予有一瞬间的茫然,直到他爸在沙发上对他挥手:“愣着干嘛,快来看看你爸刚做好的这个东西,饭还没好,你妈下楼买酒去了。” 这个在沙发上,红光满面,脸上肉色满满,甚至显得有点胖的男人,真的是他爸爸? 印象里上一世手术后大半年之内,他爸萎靡不振,脸色一直不太好,每次复查,医生都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家属情绪,对康复很重要,他放下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还带爸妈到邻市散步。 他爸平日情绪也算正常,可就是康复的很慢很慢,以至于一年后复查,发现严重问题,再到上海医院治疗,多少也拖延了时日。 所以这辈子卫予特别担心会历史重演,虽然复查报告一次比一次好,他也压根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哪天暴|雷。 几天没回家,父亲仿佛变了个人。 不对,仔细回忆,其实前两次回来,他爸就已经不一样了,具体表现在收不住的笑和大声讲话的底气,好像随时处在亢奋之中。 这次更加明显,面色红润到像喝了酒,讲话中气足的像高音歌唱家:“混小子还在看什么,快过来啊。” “……”卫予换上拖鞋靠近,“现在做什么呢?” “一只鸭子。”父亲笑的眼睛眯成细缝,“老板说现在的人喜欢这些小玩意,让我看着做,你看,这个怎么样?” 卫予仔细打量,指出几个他觉得需要修改的点,卫父高兴的低头握刀,一点点修改。 他爸其实才五十多岁,还没到退休年纪,一年来身体不好,进出医院频繁,来来回回的折腾,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一些,特别是鬓角斑白的头发,曾经让卫予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看。 那时候他想尽办法,打听好医院好医生,只要能治好父亲,他不在乎身上越筑越高的压力,不在乎如流水花出去的钱,只求父亲好起来。 这一世他想着赚钱,更快更多的把钱抓在手里,在父亲需要的时候能立马给出去,木雕只是寄托父亲的寂寞孤单想出的权宜之计,他没指望用它们赚钱。 他没想过,那么点小东西,会日积月累的,在某一天,忽然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父亲的状态、父亲脸上的笑意,都是上一世从没有过的,连带着鬓角已久花白的头发和眼角挤出的褶子都不再刺眼。 就……这么简单吗?他只是买来工具,告诉父亲可以做,就足以给父亲带来这么多的乐趣,在父亲身上,他看到久违的期盼和憧憬。 憧憬成品是不是受欢迎,期盼下一个东西的成型,欣喜到手的金钱,都是对生命、对生活的渴望和期待。 一套小小的木头,助长了他的新生。 对,就是这么简单。 “来,这样,怎么样?” 卫予撇头,收拾好情绪才低头去看:“这样好多了。” “最近我的东西卖不错,钱不多,我都给存起来了,你要用就告诉我。” 卫予笑的释然,重生后最开心的一次:“我知道了。” 没有什么比他们好好的更让卫予欣慰,吃完饭拎着他妈做的两大盒子菜品下楼时,冬天的风都没那么凉了。 真好,卫予这么想着。 第二天卫予在屋子里查资料,和廖然约好中午到展会,他准备先在网上了解一些,孙阿姨打来电话的时候声音发抖,把他吓了一跳:“阿姨怎么了?” “老,老板,有个人找你,我说你不在,他偏要我打电话给你。” 声音又压低一些,“这个人好凶啊,老板,我要不要报警?” 与此同时,卫予听到电话里一个声音:“我去,我说了我是他亲戚,阿姨你怎么……啊气死我了!” 卫予一愣,孙阿姨又问需不需要报警,卫予忍不住笑:“不用,我马上过来,阿姨没事的,他是我亲戚。” 孙阿姨:“啊?真是啊?可是他……” 那方又喊:“我长得不像好人吗?真的气死了!” 孙阿姨:“……真的不像……” 卫予肚子有点疼,憋的:“我马上就来。” 赶到店里时,孙阿姨正在接待顾客拿东西,一边时不时朝门外看,眼神十分警惕,那架势,稍有不对她就打110。 卫予抿嘴忍住笑意,商业街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坐着个年轻男人,个子那叫个高,身体健硕,但不胖,和身高搭配,坐在那里震慑力强大,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偷偷看。 他走过去:“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对方抬头看卫予,满面愤慨:“温度太低自动关机,气死我了,好不容易找过来,那位阿姨就是不肯和我说你在哪,啊,我看起来像坏人?” 身高一米九二,高、壮,头发极短,刺猬一般刺棱,右边下巴处,一个小小的纹身,黑色皮夹克,黑牛仔裤,棕色马丁靴,谁都忽视不了他的气场。 卫予故意略开这个话题:“我以为你过几天才回来。” “咳,还不是我妈,催我赶紧回,今天刚下飞机。”高壮男瞄着味卤,“没告诉姑姑姑父开店的事?” 来的是他舅舅家儿子乔奇,舅舅舅妈两个孩子,表妹毕业不久刚工作,儿子小两岁,在外地读大学,离庆城远,只有寒暑假回来。 “一开始没说,前几天告诉他们了。”起初怕做不成功惹爸妈操心,现在稳定下来,卫予将开店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爸妈十分高兴,只说让他好好做,不用担心家里的事。 乔奇摸着自己的头问:“我看起来真的像坏人吗?” “……” 大学生嘛,平日功课再多,放假也是放松的,乔奇早知道卫予在这里租了房子,他来这里,就是要住下。 卫予没意见,他和舅舅家两个孩子从小关系亲近,乔奇是男孩子,什么都跟他说,以往放假一定会到他家住几天,跟他这个当哥的聊聊心事。 他看得出来,乔奇有心事,大概想趁着晚上跟他聊。 “我先带你回我那里,钥匙给你,白天我有事做,你自己逛逛,想吃什么我晚上买给你。” 乔奇搓了搓鼻子:“行了当我还小啊,你忙自己的吧,不用管我。” 卫予本来只想到展会上体会一下气氛,到了之后才发现客流之大,临近春节,不少人买来屯着过节,一买就是一大堆,摩肩擦掌,脚尖顶着别人脚跟艰难前行,人声鼎沸的讲话得扯嗓门。 这让卫予惊喜,庆城人平时就喜欢吃卤味,春节更是不可或缺,他的产品应该有市场。 廖然陪着边看边说:“你那春节营业么?” “不行。”卫予早就考虑过,“大过年的让店员都休息一下,大部分卖菜的也休息,好多食材买不着。” “其实春节是个很好的销售季节。”廖然随手在展位买上两杯橙汁,分给卫予一杯,“大家有很多东西想买,偏偏商家大部分休息,特别是小吃卤味。” 这点卫予清楚,每到春节,最痛苦的就是菜不多,楼下的小吃店餐馆大半关门,想买些东西着实很难。 以往,难也就难了,现在不一样,他站在商家的立场考虑,廖然的话点了他一下。 这么好的商机,他为什么不抓住?正是因为其他商家休息,也许他能找到更大的机会。 心思活络着砰砰直跳,卫予开始思考应对策略方法。 去完会展中心又到新店查看,确保第二天开业不会出错,卫予才开车回去,乔奇盘腿坐在他床上玩手机:“哥。” “怎么?”卫予洗了两个苹果,示意乔奇放下手机,“有话跟我说?” 乔奇抓着苹果没咬,还挺别扭:“没。” 卫予:“你刚回来,都不在家住一天,不是和家里闹矛盾就是有别的问题。” 世界上有个太过了解你的人也挺烦的,乔奇哀怨的看了卫予一眼,巨大的手扣着苹果,声音低了下去:“爸妈最近老吵架,姐姐住在外面还不知道。” 乔奇个子高,坐在床上比坐在椅子上的卫予高出一截,卫予得微微抬头看他,累得慌,索性坐到床头:“为什么吵架?” 脑袋垂在胸口,声音细如蚊呐,要不是离得近,卫予都听不见:“爸爸在外面有个女人。” 卫予先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问:“什么意思?” 他舅舅在外面找人?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乔奇“嗯”了一声。 卫予张了张嘴,他有话要说,却没能说出口。 “其实我和姐姐都大了,他们离婚不影响我们,可我不想这样。”乔奇到底年轻,面对的又是人生中最重要之人的剧变,讲话时高大的身体微微发抖,“妈妈说一定要离。” 卫予印象里,舅舅和舅妈说不上多么恩爱,也是相敬如宾几十年,他舅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待他们这些亲戚都不错,这么多年,没怎么听说和舅舅吵架。 他问:“你怎么想?” 乔奇抬头,无意识的把苹果抛起来又去接,像小孩子玩玩具一样:“我不想他们离,可爸爸对不起妈,妈要离婚,我能理解,也支持她。” 卫予又想到表妹:“你姐姐……” “姐姐如果知道,会大骂爸的。”乔奇眼睛微红,声音带出哽咽,“我都觉得不可思议,爸爸这么多年对我们、对这个家都这么好,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这个问题,无解。 舅舅照顾家里照顾的很好,是他的责任心,可不能抵消对舅妈的伤害和亏欠,舅妈坚持离婚,他完全想得通。 乔奇啃了口苹果:“算了,他们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都懂,要离就离吧。” 卫予不知道说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不想做虚假的安慰,只得拍了拍乔奇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 乔奇又不满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拍我脑壳!” “你老了也要喊我一声‘哥’。” “我就喊你名字,卫予卫予卫予……” 乔奇在床上睡熟,卫予关门去客厅画图,画完这一幅,暂时不再接工作室的工作,本也是过渡期用来赚钱的手段,按照计划,以后会很忙,实在分不出心来画图,他不是敷衍了事的性格,索性断了。 舅舅家的事再次让卫予明白一个道理,看起来再圆满的家庭感情,背后也许都是一地鸡毛,只是关上门,外人无法窥知。 乔奇一觉醒来,夕阳的余晖发挥最后一点光热,从掩起的窗帘缝隙中窥见两分,天快黑了。 手机上有卫予的微信,他出去办点事,大概六点多回来,到时候带他去吃饭。 午觉睡太久的后遗症比较多,孤单的想哭,头也昏沉,乔奇缓了缓爬起来洗脸,抽纸擦脸时听到敲门声。 他过去开门,外面是个男人。 高大,跟乔奇个子不相上下,一身黑西装,最诡异的是,大冬天的傍晚,此人还戴了一副墨镜。 乔奇懵逼脸,这人干啥,大晚上的来这搞cosplay ? “你找谁呢?” cosplay男透过墨镜看他:“请问这里是卫予先生的房子吗?” 乔奇擦脸的动作顿住,找他哥吗?可这人不像他哥会交往的朋友,不仅仅是装扮,而是气质——看着不像好人。 对方又问了一遍,乔奇抵住门:“你找错了。” 没确定是朋友前,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人哪哪都透着一股不良人士的气息。 cosplay男似乎不信,越过乔奇的肩膀想朝里看,乔奇能让他得逞吗,立马挡住:“不好意思你找错了。” 光天化日的法治社会,总不能强闯民居,cosplay男点点头转头走了,关好门,乔奇立刻给卫予打电话。 卫予听的莫名其妙:“cosplay?”他不爱玩这个,也不认识喜欢玩这个的人。 乔奇:“黑西装黑鞋子,大冬天还戴墨镜,不像正经人。” 知道他出租屋地址的屈指可数,没有符合条件的,卫予皱眉,他没得罪人,谁会上门找? 乔奇:“哥你放心,最近我都住在你这,不会有事的。” “……”人家要对他不利也不会直接动手,“谢谢了,你再等会,我回来后带你吃饭。” “哦。” 电话挂了没一会,又有人敲门,乔奇嘀咕着这地方还挺热闹,开门。 这次还是男人,只不过是正常男人,一身休闲服运动鞋,浑身上下散发着“贵”的气息,五官精致不娘气,俊美十足。 对方愣了一下。 乔奇:“请问找谁?” 秦易退后看门牌:“这里是卫予的房子吗?” “你是……” “我是他朋友,秦易。”秦易笑了一下,眼中流露真诚,“请问你是哪位?” ////// 日升集团停车场。 邱行之忙了一天双眼干涩的厉害,到停车场,看到自己车子旁边站着的人,疲惫感刹那加倍。 “准备去哪里?”邱晨光也是风尘仆仆,从应酬场合赶来,“爸爸有事问你,上车。” 邱行之漠然的拉开自己车的车门:“有事在这说吧。” 邱晨光:“你最近在忙什么?听说好几天晚上没回去。” 不意外,他爸毕竟还是家里掌事的,打听他在家里、在公司的行程不费吹灰之力:“有点事,住在公寓。” “你最近和一个姓卫的来往那么多。”邱晨光眯眼打量瞬间睁大眼睛的儿子,“他是什么人?” 第36章 邱行之一甩手腕, “砰”的关门声碎裂在昏暗的停车场:“谁告诉你的?” 除了秦融和两个自小一块长大的, 邱晨光不知道他交什么朋友——他也不关心。 他和卫予认识多年, 近几个月见面的次数急剧下滑, 和以前相比,他们已经离得太远,他爸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起? 邱晨光并不答, 只盯着儿子:“上车来。” 邱行之握了握拳, 走向邱晨光的车。 黑色轿车稳稳离开停车场, 邱行之笔直的靠在后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邱晨光在另一侧, 也不说话。 儿子小时候其实很依赖他这个做父亲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展成这样,见面不是争执就是在做争执的准备, 没有一句父子俩该说的话。 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 平日见面不多, 忙, 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父子两同处一车,距离不超过一米,却像分开两个世界,邱晨光难得不舒服了起来。 邱行之扭头盯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在车速中飞快倒退, 看久了轻微的眩晕,他索性闭上眼。 司机默默开车,父子两没人先开口。 最初的相处光景像一片树叶,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风暴飘向未知,他们现在习惯的就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行驶到邱晨光在市区的一处房子,邱行之从没来过,司机把车开进停车场就走了,邱行之坐在后座没动。 邱晨光:“跟我上楼去,爸爸跟你谈谈。”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邱行之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一会还有事。” 邱晨光:“去找姓卫的?” “他有名字。”停车场昏暗,邱行之的脸一半隐在车顶投下的阴影里,露出的那半张上,一只眼睛似乎泛着寒意,和他的语调一样冷。 邱晨光盯着儿子看了两秒,忽然哼笑出声:“原本我不敢肯定,现在能了,行,你大了,爸爸不管你的事,但你得有分寸。” 邱行之学邱晨光笑的样子哼哼,他们的面容本就有五六分相似,哼笑的时候,相似的讥讽感不留余地的溢出来:“分寸?” “你确实还年轻,想玩想闹爸爸都随你,但是,和胡老孙女的事,你必须给我放在心上。” 邱晨光拿出最大耐心,压着嗓门说话,试图用平心静气换来和儿子的友好交流,他不是奔着吵架而来的。 儿子什么条件,邱晨光清楚的很,遗传了他和楚成玉身高面相所有优势,又有这么大个家族,男的女的,谁想钓住他都不稀奇。 纵观圈子里所有家族,这种事太多,多到平日已经很少有人特意提起,不够谈资的,那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 见的多了,妖怪也能当作正常人。 年轻总是伴随着野心,私人感情上的野心也是一种,邱晨光向来看得开,儿子大了之后他甚至想过,如果将来儿子因为勾三搭四闯祸,他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帮忙善后。 虽然统统没用上,但不妨碍他认为儿子的生活丰富:“外面随便你,该做的样子不要忘记。” 有两分钟左右,邱行之没说话,手肘支着车窗脸朝外,是沉思的状态。 就这么个要求,他儿子不可能做不到,老爷子都夸行之聪明能干,邱晨光为此好好在家族里长了把脸,他想,儿子肯定能想明白,自己真的都是为了他好。 不愧是他的种。 终于,他动了动,邱晨光摆出慈父笑:“怎么?” “您的分寸感是这个的话,我想问问爸您。”邱行之转过脸,“妻子在家照顾儿子照顾家庭,丈夫在外金屋藏娇,后来又瞒着丈夫找上门来要求转正,这个丈夫对家庭、对妻子对孩子的分寸感又在哪里?” 邱行之挑衅式的反问倏的点燃引线,在狭窄的车厢内轰然炸裂开来。 邱晨光脸色遽变,揣了一路的好父亲形象瞬间崩塌:“放肆!” 终于怒了,发火了。 气的发抖的邱晨光,恶意挑衅目露嘲讽的儿子,终于又来到他熟悉的场面。 “你这是什么态度?” 用大吼来表明自己不心虚,好像这样就显得多有道理,多么理直气壮。 起码邱晨光还没动手,挺能忍的。 邱行之生出一丝恶意,转头欣赏邱晨□□的冒烟的模样,边道:“您把自己的婚姻经营成这样,有什么资格来指挥我的感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开心,是真的开心,扭曲的快感遍布全身,让他直想继续说下去。 这么多年,争执不断、吵过闹过,该不该骂的其实都已经说过,再新鲜的菜,咀嚼多了也会烂。 楚成玉当年说,邱晨光是他的父亲,除去这个无法改变的血缘联系,邱晨光若想要干涉他的私人生活,大可不必理会。 他们离婚的时候邱行之已经高中毕业,懂事的年纪,但并不太明白楚成玉如此说的原因,近些年,尤其是毕业进入日升,具备某些资本的时候,才逐渐明白他妈的话中之意。 血缘割不断,但,仅此而已了。 邱晨光几乎被气的厥过去:“我是你爸!” 除了这个,你也没什么能拿来说了,邱行之不想花费时间在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上,推开车门:“不管谁告诉你我的私事,这是最后一次。” “我……我是你爸,难道我没资格管你吗?” 一条腿撑在地上,半个身子侧向外,邱行之回头:“没有。” 门被甩上的瞬间,他听到邱晨光踹座椅的动静,怒火直欲掀翻车顶。 再一次暴怒收尾达成,邱行之按压眉心,给楚成玉打电话。 如果不是和卫予相关,他根本不会跟着来。 习惯了针锋相对,可每次吵完后,随之而来的情绪依然被燥闷和失落主导,牵动他全身每个细胞、毛孔,连带着一起焦虑,不舒服的紧。 这种时候,他深深的无力。 电话没接通,邱行之才想起他妈下午给他发短信说晚上回国,这会应该在飞机上。 重重靠向座位,邱行之疲惫的眨眼都累,脑中浮现另一个疑问。 他爸是怎么知道卫予的?他们平日的相处并不亲密,近距离看到也分析不出什么,他爸为什么会特意找来? 想到卫予,邱行之的心被什么捏了一下,像调了蜜糖的绿茶入口,酸酸的胀痛苦涩中泛着一丝甜。 他那天对卫予说的果断,不会放弃,可是要怎么做才好,从校友到如今他的表白,这中间经历了好长日子,卫予早已习惯了朋友身份,他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卫予在不那么抗拒的情况下,渐渐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方面,他连幼儿园学生都不如。 该找个有经验的教教他,起码让他在下次面对卫予的时候,不那么手足无措。 //////// 卫予回去的时候秦易还没走,听说去吃饭,非要跟过去。 乔奇把卫予拉到一边:“哥,他是什么人啊?” “朋友。”卫予倒水,“你们聊什么呢?” 乔奇:“他说他喜欢你啊。” “噗”卫予狠狠喷出刚入口的水,乔奇身量太大,来不及闪躲,身前喷了大片:“……” 卫予简直无语:“他这么跟你说?” 乔奇一边叹气一边脱外套:“是啊,我说哥,他看起来好有钱的样子。” 卫予瞥过来,乔奇知趣的闭嘴,去洗手间擦衣服。 “秦易。”卫予走到客厅,秦易坐在塑料椅子上,两条长腿抵在水泥地上,上半身微微歪斜靠着桌子,整个呈现的姿势就是放松随意,也是他一贯给人的感觉,“我有话跟你说。” 秦易从手机抬起头,露齿而笑:“什么?” “我们的事,希望你不要跟别人多说。”卫予挺严肃,“而且我之前说的很清楚,你也答应了。” 秦易收起手机站起来和卫予面对面:“对不起。” “……” 卫予没想到他道歉的这么快这么自然,反而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以后我一定不乱说,直到你觉得能说。”秦易轻轻鞠了个躬,“没有下次了。” 卫予这个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他对很多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个个追究,太累。 秦易这么说了,他没什么好责怪,准备好的话都咽回肚子,喊乔奇出门吃饭。 三个人吃了顿饭,秦易离开后,乔奇和卫予步行回去,一路上时不时瞧卫予,视线瞄一下收回,再瞄一下再收回,非常的欲言又止,生怕卫予看不出来。 卫予淡定的说别的事,装作没看到。 到底是好奇的那方忍不住,开口问:“那个秦易条件不错啊,你不喜欢他吗?” “少八卦。”卫予郑重叮嘱,“别告诉你姐。” 他表妹最爱八卦这些,被她知道就等于家里人都知道。 乔奇:“你不想家里知道啊?” “没到时候。”他不喜欢秦易,没必要跟家里说,越扯越乱,“对了,白天你说什么cosplay男是什么情况?” 乔奇详细描述了那人的模样,特别提到墨镜:“大冬天的还戴墨镜,真的不正常,我问他名字他也不肯说。” 卫予皱眉,乔奇这种身高的在整个庆城也没几个,他确定自己不认识第二个一米九以上的人。 会是谁? ////// 某公寓,秦融和邱行之友好交流完毕,捂着脸倒在沙发上嚎:“我的天哪,大哥,你这样怎么追人家啊?直男也没你这样的啊!” 我本来就不是直男,邱行之摸了摸鼻子:“很差劲?” “……”秦融蹭的一下差点把沙发蹦断裂,“岂止差劲,压根没希望,我说你要不然趁早放弃得了。” 邱行之斩钉截铁:“不可能。” 秦融嘴角一抽:“你真的是……咦对了,你要追求谁啊?我认识吗?从没听你提过。” “认识。”邱行之想了想,卫予应该不喜欢他把两个人的事告诉别人,岔开这个问题,“有什么办法吗?” 秦融很想送兄弟一句“没救了”,接触到邱行之满是诚意和期待的眸子,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我来教教你吧,真的是……” 他没见过邱行之这样子过,作为兄弟,义不容辞。 情感教学亟待开始,秦易悠闲的进来了。 秦融奇道:“这么晚怎么来?” “不想回去,在你这里住。” “哦。” 邱行之看他一眼,放平心思,两只手撑在膝盖上,一脸严肃,像个嗷嗷待哺的小学生。 秦易向客房走,几步后又返回:“对了行之,告诉你个事,今天有个人找到卫予那儿,很高很壮,西服皮鞋,还戴墨镜。” 眉头一扬:“应该是保镖。” 第37章 邱行之弹起的幅度把秦融都惊到了:“你去卫予那了。” 秦易挡着嘴巴, 浅浅的一个哈欠, “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好累, 你们继续。” 秦融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个人打哑谜:“什么保镖找卫予?你的?” 不是邱行之的,但他差不多知道是谁的。 不仅查他,还派人找上卫予的门。 邱行之伫立片刻, 来到客房门口, 得到应允推门望进去, 秦易正在换衣服:“找我什么事?”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秦易拽着T恤随手扔床上,光着上半身翻衣柜找睡衣:“我觉得这事和你有关,还是说一声,免得卫予惹麻烦。” 邱行之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他们现在算是情敌, 应该恨不得将卫予所有消息藏起来独享,可秦易告诉了他。 该说他足够光明磊落, 对卫予的深情厚谊, 还有自己的疏忽? 他很清楚自己父亲的性格,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什么都做的出来。 “谢了。” “不是为了你, 是为了他。” 邱行之带上门。 终于翻出一盒没拆封的睡衣,秦易把盒子放在弯曲的膝盖上,胳膊合拢平放架在盒子上,脑袋埋进其中,维持下蹲的姿势, 久久没站起身。 ////// Cosplay男的事卫予到底留了个心眼,将附近派出所的电话输在乔奇手机,叮嘱有事立刻报警。 卫予紧张起来话特别多,乔奇被絮叨的脑袋发胀,懒觉是睡不成了,哀怨的爬起来洗漱:“我跟你去店里帮忙吧?” 卫予一想,也好,起码放心。 有第一家店的经验,他事先在门店上张贴了硕大促销海报,买赠,免费试吃等老几样,刚开始营业就陆续忙碌起来。 卫予在口味上做过几次调整,尤其是辣度,庆城吃辣和不吃辣的都有,每种菜品区分成多个辣度,从不辣到微辣到重辣,满足不同味蕾需求,评价很好。 下午三点多,所有菜品售罄。 乔奇以前没干过这种话,这一天兴致勃勃跑进跑出,屁股挨到椅子才发现腰酸背痛,他抽了口气,揉腿:“卖东西也好累啊。” “做什么都辛苦。”卫予对今天的成果很满意,招的店员很能干,之后把店交给她应该没问题。 朋友们前来告辞,第一个店开业时他们推了卫予的请客要求,说是有事,其实卫予知道,他们怕自己破费而已,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人走。 他现在没有更大的能力,一顿饭,是最简单的感激之情,别人不求他的感谢,他不能真的无动于衷。 没谁生来该对谁好,他拥有,所以他感恩。 饭桌上乔奇接了个电话,眼神落寞的嗯了几句,之后就很少开口,卫予没问,送走朋友后回去,车上才问起。 乔奇:“爸妈明天就去办手续,正式离婚。” 卫予并不意外,乔奇从小活泼外向,能让他沉默寡言的事不多:“我送你回去吧。” 乔奇“嗯”了一声。 到舅舅家楼下,卫予没跟着上去,只叮嘱乔奇有事给他打电话。 父母亲离婚,还是那种难以对外人道的理由,心宽如乔奇,接受也需要一个过程。 目送表弟进楼道,卫予才驱车赶回店里。 孙阿姨帮卫予贴上海报,有些担忧的问:“这样行不行啊?春节你不休息吗?” “没事,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卫予计划把春节这个重要节假日利用起来,“顾客如果问起来,你可以向他们解说,或者打我电话加我微信都行,一定要告诉他们东西都是春节期间现做,都新鲜。” 孙阿姨;“我知道,就是这样太累了啊老板,我看你几乎都不休息。” 卫予只是浅笑,上一世面对父亲恢复不良身体状况的惶恐难安,现在操的心对卫予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怀着希望,做什么都有精神。 孙阿姨欢天喜地的拉住卫予:“老板,我家有个亲戚的女儿……” 卫予对“我家有个亲戚”敏感度空前的高,听开头就能猜到结尾,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猫,一下蹦到门边:“我先走了,辛苦阿姨。” 回去不久卫予就接到顾客的咨询电话,询问春节期间提货采取的方式。 卫予详细解释道:“需要您先预定,种类数量和具体需要日期,预付一半定金,当天到店里来取。” “是提前做好的吗?” “不是的,跟目前一样当天现做,我根据顾客们的预定准备食材,保证新鲜,请您放心。” 春节期间许多东西买不到,卤味就是其中一种,九成九卤味店是私人老板经营,只有春节能稍微放松,给钱人家也不乐意干。 是个遗憾,好好挖掘,也许是个很不错的商机。 他在网上搜索,纷纷表示春节旅游人数太多,体验不佳,卫予索性将和父母的旅游挪到春节后,两不耽误。 陆续又有几个顾客打电话发信息前来询问,有两个当场表示需要预定,还夸卫予想得周到。 十多分钟前乔奇发信息“我到了”,半小时过去乔奇并没有回来,瞅着外头大风狂作,卫予待不住了。 小区外的路上行人寥寥,树下的高大身影醒目的蜷起,企图缩成不被人注意的一团,靠近,浓重的烟味。 穿回去的外套没了,薄薄的卫衣独自对抗冷风。 卫予叹了口气,在家谈的不顺利吧,蹲下身拍他脑袋;“乔奇,怎么不进去?” 乔奇慢吞吞抬头,双眼比兔子还红:“哥,我和爸爸吵架了。” 这几天乔奇心里一直憋着气,不明显,但看得出来,偶尔两次提到父亲都咬牙切齿:“外面太冷了,先进去。” 乔奇歪歪扭扭的起身,腿麻和大风双重夹击下的乔奇没稳住身体,剧烈晃荡如摇晃的白塔,卫予赶忙架住他胳膊,差点窒息,又手忙脚乱的拨开乔奇八爪鱼似的胳膊:“你松开点。” “哦。”乔奇扶住树干,“腿麻了,扶一下。” 卫予无奈,半架住他等着。 忽然,一股斜插而来的力道挟冷风利剑破空般狠狠袭来,尖锐的格开乔奇对他的依赖,他被推的后退了好几步。 乔奇则只感觉眼前一花,手腕被一个冰凉的力道扣住的同时,没入一对冰凉的眸子里。 卫予愕然的看着挡在他和乔奇中间的邱行之背影,乔奇则更是震惊,像被一个大浪冲倒在地,脑子是茫然的:“你是谁啊?” 邱行之抓着他手腕不放:“滚!” “……” 乔奇怔愣后怒了:“你特么是谁啊,你有病啊?” 邱行之双眼一沉,攥着他就要扔地上。 乔奇比他高好几公分,却感觉对方力道惊人的大,半麻身躯随着对方掼下的动作摇摇欲坠,他吓到了,扶住树干:“哥!” 刹那,风止。 邱行之脑袋嗡嗡作响,把那声凄厉的“哥”在脑海里糅杂了N轮来思考其含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你……” “表弟。”卫予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人,白了他一眼,“还不松手?” 邱行之像被烫到般闪电速度缩回手。 乔奇揉着发酸的手腕,不满嘀咕,边瞥邱行之:“搞什么嘛?” 他加完班过来,车没停稳正好看到一个人箍住卫予脖子,那个身高体魄,和邱晨光身边那些保镖毫无二致。 下车冲过来的速度远远超出思考的速度,他庆幸自己来的及时。 确实及时——及时完成了这个超级大乌龙。 冰凉的手轻触更加冰凉的额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卫予拍了拍表弟:“进去吧。” 乔奇没动,视线游走一圈,停留在邱行之的手上:“你是不是练过?” 邱行之十分尴尬:“是,专门找人教的。” “嚯,怪不得。”乔奇双手并用着比划,“我大学参加了一个社团,练了几天,都是花拳绣腿,没什么用,你挺厉害的。” 邱行之嘴角绽起弧度,视线轻轻点过卫予:“刚才不好意思。” “咳没什么,你也是好心嘛。” 乔奇做了个李小龙的动作:“你能教教我吗?” 邱行之脱口而出:“当然可以。” 乔奇兴奋不已,伸手拍邱行之的肩膀,俨然已经是熟人:“你叫什么呀?” “邱行之,行之有效。” “你好像和我哥差不多大,我喊你邱哥?” 邱行之忙摆手:“不用,喊名字就行,你哥……就喊我名字。” 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视的那个人侧脸而对,没对他们的对话发表意见,邱行之止不住嘴角的笑意,也伸手拍了拍乔奇。 “……”卫予茫然失措着事情导向一个诡异的角度,竟然插不上话。 一个几分钟前还在为父母婚姻结束的事实难过不已,这会注意力全在拳脚上;另一个大晚上的跑来教人格斗,真的是…… 有毛病。 //////// 耳畔接收到动静,邱行之自手机屏幕上抬头,卫予刚洗完澡,裹着一身湿气从洗手间出来。 面部蒸腾成微微的粉色,洁净的毛孔都看不到一个,边走边擦头发,随着搓揉的动作,半湿的头发加速失去水分,和卫予朦胧的脸一起,渐次恢复原本清隽模样,一目了然的印在邱行之微微收缩的眸子里。 双目轻垂,被灯光直射的睫毛阴影弧度明显,线条分明的下颚骨,颜色浅淡的嘴唇轻轻张开,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 邱行之喉结动了动,眼角泛红,喉咙发干还有些痒痒,垂在身侧的手掌心析出汗液。 他咽了一下嗓子,不动神色的移开眼。 他们两个人从没有在这种姿态下碰过面,这样的卫予,邱行之第一次见。 这么随意、这么自然,像他从未认识过的卫予。 卫予有些莫名的看到邱行之急速撇开的脸,再问一遍:“他人呢?” “……去买啤酒和夜宵了。” 那小子还想通宵玩,卫予只能体谅他家里有事心情不好,需要一点兴奋剂来振奋心情,随他们去,晾好毛巾转身,看到邱行之在椅子上歪了一下,似乎没坐稳。 “你……”卫予顿了一下,“你们早点结束,我去休息了。” 炽热的眼神和呼吸一起凌乱,随着卫予走动和开门的动作翕动,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发热。 邱行之猛的发现,他以前真的太高估自己的控制力了。 简单来说,没有逼数。 视线捕获到卫予的那个瞬间,心里羞于启齿的念头瞬间拔地而起,膨胀着盈满他整个身体,如果不是感知到卫予的平静漠然,他几乎遏制不住自己的禽兽想法。 那是绝对不行的。 邱行之想到一个梦。 大约是认识卫予几个月后的某天深夜,忙了一天的邱行之沉沉入睡,看到自己走进大学某幢宿舍楼,分明是大白天,可一个人都没有。 他靠近一个单元,一推,门无声的移开。 前面两间宿舍的八张床铺空空如也,他来到最后一间,静悄悄的屋子,只有一张床上躺着人。 邱行之站在床下仰头,卫予平躺着,双眼微微阖起,好像感知到他的注目,轻微偏头,对他笑了一下。 他轻轻开口,浅色的嘴唇微张,他说:“行之。” 这一声呼唤,被阳台斜照进的阳光染印出粉色,具象成弯曲的钩子,软绵绵的勾出压抑的渴盼,邱行之脑袋发热,脱掉鞋子,攀着梯子爬上床,跪在卫予的脚边。 卫予似乎累了,睫毛安静的搭着眼睑,似睡非睡。 邱行之感到一片热流冲出眼眶,眼前血红一片,他猛的挣脱所有束缚,膝行两公分,寻找到合适的位置角度,他很轻、很慢,却又迫不及待的倾身而下,准确的覆上卫予。 那个视角很奇怪,像冷眼旁观一切的上帝,可触碰到卫予身体一瞬的悸动、喜悦和慌乱,能真切的感知,他是真实的参与人。 两人紧紧贴着,鼻尖几乎抵到一起,卫予依然没睁眼,依然安静的,嘴唇朝上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呼吸轻而浅,无声无息的拂在他的脸侧和耳畔,轻而易举的挑逗他仅剩不多的冷静自持。 呼吸紊乱的不受控制,他在心底轻呼卫予的名字,理智烟消云散。 整个过程卫予没睁眼,没醒来。 有些人做梦的时候其实尚有一丝意识,那晚,邱行之恍惚的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可他一直没醒。 亲吻上发红的眼角、脸颊,最后落在嘴角,感受他嘴唇的纹理和柔软不愿退开,平息沉重的呼吸和心跳。 卫予缓慢睁眼,对上邱行之。 那一刻,他在里面看到自己被情|欲熏染的失去理智的样子。 脑袋一疼,邱行之惊慌的醒了过来。 头发汗湿在额头,胳膊、脖颈、胸口一片黏糊,还有——某个位置。 邱行之盯着天花板发了三分钟呆,等待意识慢慢回到脑袋里。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洗手间。 他不敢相信自己在梦里做了什么,对象还是其实认识没多久的卫予,以至于后来几天,他见到卫予都绕着走,生怕暴露自己是个畜生的本质。 他没喜欢过谁,男的女的都没有,那是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竟然会对一个人有那么绮丽的、深不见底的欲望,以至于梦里,他做出清醒时想都不会想的事。 那个梦像一个临界点,最初的内疚和茫然过去后,邱行之循序渐进的意识到,越来越移不开的视线里藏匿、酝酿着什么。 “我回来了。” 回忆被打断,邱行之手心全是汗,慌张的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乔奇不疑有他,敲门:“哥,吃宵夜。” “我睡了,你们吃。” “哦。” /////// 被乔奇拉着说了一晚上格斗练习的要点以及约改天陪练,临走还送到小区门口,让他常来玩,言语内一目了然的佩服,恨不得当场拜师。 邱行之坐进车里,盯着手机看,屏幕亮起,显示屏的名字落在眼内,忽明忽暗,一如他忽上忽下的情绪。 最终还是接起,抢在邱晨光之前开口:“你派人找卫予想做什么?” 邱晨光的声音很诧异:“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派人找他?” “保镖,不是你会是谁?”邱行之沉下声音,一字一顿,“我再说一遍,别打扰到他。” “我没空管他。”邱晨光不耐的扣了下手机后壳,“要真想对付他,用得着亲自动手?” 父亲的保证他不放心,他只信自己。 邱行之:“最好没有。”就要挂电话。 “等等。” 邱晨光喘了口气:“你妈回国了,你帮我约她出来吃个饭。” 离婚后楚成玉拉黑了邱晨光一切联系方式,更是从不碰面,于他来说,除了给予他邱行之这个儿子之外,这个男人的一切和他再无瓜葛。 邱行之冷漠:“妈不想见你,我不会勉强她。” “不是勉强,你就告诉她,和日升的业务有关,她会明白。” /////////// 年底,店里越发忙碌,卫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加大菜量,与此同时,年货展览如期来临。 卫予近来跑了好几个食品展,吸收别人的经验,他的展位位置不佳,就用另一种方式吸引人。 很简单,现场煮食。 根据消防和主办方要求,展会现场只能进行小规模烹饪,卫予带着乔奇,搬过去电磁炉、锅子、纯净水,中午后陆续上人后,他开始煮底料。 卤味好不好,真正的秘诀就在底料,红艳艳的底料在水里荡漾了几下,融进水里,咕噜噜的沸出水泡。 菜是半成品,飘在红汤里浮浮沉沉,一波又一波的浓郁香气蒸腾在展位上方,闻着看着就食指大动。 乔奇个子奇高,举着个小喇叭:“现场烹制的卤味啦,卤鹅卤鸭卤四件啦,腐竹海带毛豆啦,快来免费品尝,现场购买还有优惠。” 卫予笑的直咳嗽:“你从哪学的?” “在网上找的。”乔奇还挺自豪,“不错吧?” 卫予狂点头:“太好了,非常棒!” 添上免费的噱头,东西自带吸引力,不少人循着喇叭声找来,乔奇负责给人试吃兼喊喇叭,卫予负责送上印有二维码和地址的宣传单以及春节营业指南。 他想过,有的人距离两个店都远,索性开通送货渠道,他自己去送。 忙的不亦乐乎,渐渐有点腾不开手,卫予正了正口罩:“得再找个人。” “不用了。”乔奇扬起下巴冲着某处,“邱大哥来了。” 第38章 长羽绒服和运动鞋, 周末, 头发没有抹什么定型产品, 随着走动向前的动作前仆后仰, 稍显凌乱。 从头到尾由上至下,简单又随意的黑色,找不出明显的亮点, 可他的外貌实在出色, 反而在平平无奇的装扮里越发耀眼。 涌动的人潮里, 他瞩目而来。 卫予深吸一口气:“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当然。”乔奇递了个“难道你不知道”的疑问眼神给他,“我们那天交换了微信号和电话,说好以后教我练习格斗的。” “……” 邱行之居然有那个国际时间教人格斗,乔奇也够不跟人客气的。 乔奇紧跟着一句:“邱大哥人可好了, 他说让我尽管打扰他。” 认识邱行之奔第六个年头, 卫予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评价邱行之“好”,以前的同学明里暗里谁不说他冷淡, 这是好听的说法, 难听的, 傲慢、看不起人, 什么都有。 扯了几句的功夫, 邱行之穿过人流到来,乔奇热情打招呼:“邱大哥,没有多余的围裙了。” “没关系。”邱行之将羽绒服搭上椅背,视线飞快扫过移开卫予,变魔术般拿出个纸袋子, “我带了。” 乔奇满脸佩服:“邱大哥你好厉害,这都准备了!” 卫予忽然觉得乔奇容易对人产生乱七八糟的盲目崇拜,瞧他满眼钦佩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邱行之发明了什么绝世好物。 人流密集的涌来,三个人陷入更大的忙碌。 邱行之还记得卫予第一个店开业时帮忙的情形,熟练的招待顾客试吃,多了个人,总算可以稍稍放松。 通过半天的忙碌,卫予发现,销售的渠道其实很丰富很多,开店仅仅是其中一样而已,比如这次的会展、比如已有多位顾客试吃后预付定金的春节派送,甚至有两个顾客询问他要不要尝试冷链配送,加入网购大军。 方式方法太多,都是卫予没有真实入行之前从未关注、思考过的。 眼睛在转,嘴巴在动,脑子没有一刻停止思考,卫予觉得,明年他将会更加忙碌,真的有许多事能做了。 想到这里他浑身的毛孔炸开,浮想联翩足以令他激动着憧憬,眼前仿佛铺陈着康庄大道,只等他走上去。 邱行之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他旁边:“喝点水。” 卫予摘下口罩,冰凉的谁滋润干涸到快冒烟的嗓子眼,十二点多了,饭点,应该能有一个多小时的松懈,根据他之前的了解,下午人会更多。 乔奇嚷着饿了,跑外面买吃的,顾客少了许多,邱行之看卫予靠在椅背上呼气,没忍住靠了过去:“很累吧?” 他的语气太过柔软,细听,能揉出水来,还泛着一丝名为心疼的情绪在里头。 卫予却笑了一下:“不累,赚钱,怎么会累?” 口干舌燥小腿肚子发酸,可跟内心膨胀的干劲对冲,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想忙,更忙,哪怕晚上回家瘫在床上爬不起来,明天醒来又是一条精神抖擞的汉子。 自信的、生命力勃发的卫予,明亮的灼烧他的双眼。 有些念头,生起了就无法再熄灭,压抑久了,只会在崩裂的那天更加惊天动地。 卫予低头回上午没顾上的微信,有廖然和几个朋友表示明天来惠顾的,有他爸告诉他又卖了几个木雕小玩意儿,还有一条大学学生会主席陈飞发来的邀请。 他没在学生会干过,只是机缘巧合因为某个活动和学生会打过交道——和邱行之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陈飞是庆城隔壁遂城人,毕业后回家乡工作,每年来庆城出差数次,时常约卫予见个面喝个酒,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算是卫予在大学交到的比较要好的朋友之一。 点开对话框,十来个“狂喜”“哈哈哈哈”等表情包轰炸而来,卫予的视线直接落在最下方。 【我要结婚啦,下个星期五,兄弟来吃顿饭?我们也好久没见了】 卫予失笑,最近两年从对方口中断断续续得知恋爱订婚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结婚,难怪这么开心,人生大喜事啊。 【没问题,先祝福你啊,到时候一定去】 又是一轮表情包攻击,跟此人聊天,三句话里至少夹杂四个表情包且从不重样,卫予一度担心他的手机内存会被表情包挤炸。 距离春节还有两周,下周五应该能腾出空过去。 朋友一个个步入人生新阶段,卫予替他们开心的同时也感慨,到底是不同了,每个人为生活忙碌着,以前读书工作的忙碌是为自己,现在担上更多的责任,会更加辛苦,但,也会更有动力吧。 他目前的状态也是如此,有些东西,能拥有它,本身就是最大的恩赐。 乔奇回来的很快,水煮鱼、蒜泥油麦菜、椒盐虾和口水鸡,扑在会展中心提供的桌子上,三个人吃饭,乔奇吃饭也闲不住,一直在问邱行之练习格斗的事。 卫予私下联系过表妹,舅舅舅妈办了离婚手续但没通知亲戚们,说是过段时间再说,他表妹大学毕业家里就支援了房子首付的钱,现在舅妈住在女儿那里,舅舅一个人住在家里,过段时间大家冷静下来,可能会把房子卖了,一人一半。 两个孩子都大了,事情已成定局,没有过多掺和,一切还算平和。 最近乔奇看着一切正常,白天打游戏,有时候到店里帮帮忙,面对面也是笑嘻嘻,可有几天半夜卫予偶然醒来,发现地铺上乔奇不在。 半掩半开的卧室门外,隐隐约约有烟气,而他表弟烟瘾没到需要半夜起床抽烟的地步。 懂得隐藏负面情绪不让人担心,是成熟的标志之一,也是卫予心疼的地方。 端着饭盒抬头:“今天晚上你去跟他学着练习吧,晚点回来。” 乔奇和邱行之的交谈顿住,同时看过来。 “你在我那也没什么事,去学吧。”卫予小心着夹掉鱼肉里的一根细刺,“如果他有时间的话。” 邱行之捏筷子的手指紧了紧:“我最近不忙,随时可以。” 乔奇兴奋了:“那太好了,哥,你也去吧。” “我还有事,你早点回去。” 这种事别人没法劝,只能等待时间作用,找点寄托,应该能好一点吧。 卫予庆幸自己带的量足够,下午果然愈发忙碌,三个人各自分工,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四点四十展厅广播通知准备闭馆,人才渐渐少去。 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的收获可太大了,除了金钱,更重要的是卫予从中得到的一些经验灵感,给他来年扩大步伐提供了思路。 乔奇和邱行之把东西搬上卫予租来的面包车,卫予收拾一地垃圾,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请问,谁是这个展位的负责人?” “我就是。” 卫予转身,是个中年人,戴着副眼镜,西装革履的挺正式,得到答复后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东西,双手平放着递来:“您好,我姓王,这是我的名片。” 人来人往餐饮有限公司 王建国 总经理 卫予微微一愣,对方又伸手来:“能不能打扰几分钟,我想和老板您谈谈。” 他的展位在不起眼的角落,太阳西下的时候却正好承接最后一抹夕阳,卫予站在昏黄的光照里,心头忽然疯狂跳动起来。 有什么即将发生,他有预感。 //////// 乔奇回去时卫予正边擦头发边哼歌,把他给惊着了:“哥,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卫予放下毛巾,拿手顺头发:“有个餐饮集团找我谈合作,年后我会过去详细谈。” “什么样的合作?”乔奇坐下揉胳膊,酸的他直龇牙。 “新成立的,经营本地菜,筹备的差不多了,目前在找合适的卤菜和甜品供应商。”卫予满面笑容,兴奋之情一波一波的溢出眼眸,“他今天在会展中心看了一下午,决定试试我的。” 从头而降的一个大饼,狠狠砸在他头上,砸的他懵逼、恍惚,对方离开后他才慢慢寻回意识,惊喜交集的他忘了时间,后来是被保安大叔催着离开的。 合同还没签,合作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可这是一个太好的信号,直到现在他都保持着欣喜若狂的状态,只恨没有翅膀无法飞上天。 当天晚上,两个人都睡得很熟。 卫予是开心兼辛苦,梦里都挂着笑。 乔奇则是纯累的,邱行之平时挺温和还好说话,教学的时候摔的他全身疼,夜里做梦都在被摔,第二天在会展中心见到邱行之缩着脖子。 邱行之今天是自动来的:“今天还练吗?” “练!”累归累,感觉不错,开学后估计可以到同学面前装逼一波。 邱行之一边忙一边偷时间瞄卫予,昨天到今天,卫予没赶他,可也没搭理他,不免心有戚戚——那代表他不在意自己的存在,来与不来,他都无所谓,被无视唤醒的黯然,比横眉冷目还令人沮丧。 秦融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荡漾在耳边,邱行之镇静再三,决定试试,谁让他在这方面完全是个白痴。 周日是展会最后一天,主办方提前一小时闭馆,留出时间撤展和收拾,卫予这边没什么好收,四点半就全部拾掇完毕准备打道回府。 趁乔奇般东西出去,邱行之飞快挪到卫予身边,往卫予手里塞了个东西,趁他没反应过来,搬起剩下的盒子,大步如飞的跑了。 卫予摊开手掌,是一张电影兑换券,上面粘着一张便签纸。 【一起看电影吧?】 “……” 卫予第一反应是邱行之被人夺舍,或者互换灵魂了。 送电影票就电影票,黏便签纸也能理解,为什么要在问号后面画一个小小的心形?线条歪歪斜斜的不太规整,但能看的出来已经尽力了。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邱行之的微信。 【不知道你想看哪部电影,所以……】 …… 从什么地方学的?还是谁教他的?更要紧的是,邱行之竟然会觉得他吃这一套!? 秦融打了个喷嚏揉鼻子,翻个身继续睡,晚上有局子,抓紧休息! 外面邱行之车里,乔奇伸了个缩手缩脚的懒腰:“哥昨天说最近好忙,电影都没时间看。” 邱行之:“……” 第一次就拍到马蹄子上,邱行之怀疑自己有某种异能。 电话适时响起在邱行之头顶乌云准备发车的前一秒,接起,欲哭无泪的面色在听完那头几句话后一下冷若冰霜。 那头说完,他“嗯”了一声:“我马上来。” 乔奇略好奇的看过来,邱行之的面色好冷好严肃,跟他印象里的邱行之差别很大,尤其摁断通话那瞬间眼中急促闪过的戾气,他瞅着还有点吓人。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很近的。” 邱行之没客套,将他送到地铁口就走了。 乔奇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活的不容易啊,各有各的难处。 这天之后,邱行之没再出现,乔奇试着给他发信息,邱行之只说自己很忙,过几天联系他,继续杳无音讯。 乔奇觉得挺奇怪,跟卫予说了。 卫予心里有数,一周多前楚成玉回国约他见面,很快说有急事后延,两天前秦易过来的时候提到邱家内部近来闹的厉害。 邱行之也给他来过几条信息,说在处理家里的事,和他爸妈有关,多的没提,他也没问,但邱家那么大个家族,楚成玉的娘家也家大业大,搅和到一起,不会是小事。 忙碌的日子格外快,周五,卫予坐一大早的高铁赶到遂城。 陈飞是当时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学生会会长、运动好,交际能力出色,辩论一把好手,代表学校拿下多个奖项,学生就没有不知道他的。 因此他的婚礼规模也相当惊人,陈飞新婚妻子极憧憬西式的庄园婚礼,两家也负担的起。 卫予扫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庄园,笑的打跌:“你这婚礼可以申请某个纪录了。” 作为新郎,陈飞已经连续多天没睡好,黑眼圈厚的粉饼都盖不住:“别提了,我爸非要大办,我特么累的快疯了,就这,还是我只请了一些比较要好朋友的结果呢,要不然我真怕被拍上网络。” 客人太多,陈飞寒暄了几句就去忙了,距离开始还有好一会儿,来的宾客不多,卫予闲庭信步走走看看,当给自己放个假。 他看的专注,不意有人递来酒杯:“卫予,好久不见。” 卫予扭头,没接杯子:“好久不见。” 身边的女孩子叫田怡,当年是学生会的一个部长,校花级别的人物,卫予和她并没有明面交集,却对她印象很深。 不好的印象,卫予不想花心思交际,转身就走。 田怡端着两杯酒挡住他:“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这么小气吧?过去这么久的事还记得呢?” 卫予背着手冷冷的看她:“陷害、散播谣言也叫小事的话,我不喝你这杯酒有什么所谓?” 田怡脸色不好看了:“你确实喜欢邱行之,算什么散播谣言?” “我拆散你和邱行之,做插足的‘小三’,和我喜不喜欢谁有关系?”卫予好整以暇的打量田怡,暗含讽刺的眼神仿佛打量的是个笑话,“这么多年,田小姐的智商还是那个样子。” 卫予不常跟人争执什么,很多人觉得卫予好说话,性子软,田怡就是其中之一,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她迫于学校舆论压力去找卫予道歉,她生的漂亮,习惯被男生捧着抬着,她以为,只要她屈下身段道歉,卫予再怎么不情愿也不会不给她面子,要不就太小气了? 事实是卫予真的没给,直截了当推拒了她的“歉意”,和现在推掉她递过去的酒杯一样。 她恼了,说话都带着喘:“你只不过有邱行之给你撑腰,得意什么?我就不信当年邱行之帮你出头的事不是你指使!” 卫予本不欲理会,却被最后一句话绊住了脚,眉头朝中间靠了靠,沉声道:“你说什么?” 田怡笑诮,抽搐般的笑声里满是讥讽:“别装了,不是邱行之帮忙,你能那么快找上我?是,我和邱行之的确没在一起过,可你也没什么可得意的,说到底,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呢?” 对方恶意满满的笑声被自动过滤在耳朵之外,脑袋里,只有“不是邱行之帮忙”回旋、飘荡,来来回回冲击着他的认知和意识。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邱行之家中出事,休了两个月假,回来的时候早已尘埃落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人主动提起。 他没提过,邱行之也从未问起,卫予以为邱行之根本不知道。 现在,当事的始作俑者告诉他,当年的事有邱行之的影子,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邱行之……为什么从来不说? 田怡自认找到了卫予的弱点,血红的嘴唇弯的堪堪要撕裂开,被蓝色美瞳片妆燃的漂亮眸子纳满恶意和满足:“邱行之这个人其实太傻了,他当年还说……” 她眼前花了一下,先看到笔挺洁白的衣领,再是线条利落如雕刻般的下巴,沿着下巴往上,她在一对闪着寒意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先一愣,再慌乱的模样,连着后退几步。 “邱,邱……” 邱行之挡在卫予跟前,淡淡的问:“当年我和你说的话,不记得了么?” 卫予的目光凝着疑惑、震惊和一丝茫然,落在邱行之的脖子处。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有大进展啦~~ 第39章 (一更) 休闲墨色衬衫搭着米色风衣, 头发用发胶抓出造型, 不随意也不过于隆重, 比她高十几公分, 双眼在睫毛的扑闪下,真的很英俊很好看——如果眼神没那么瘆人的话。 田怡精致的脸忽白忽红,她真的不知道邱行之今天也在。 田怡不敢直视邱行之寒凉如冰的双眼——人是很会脑补的, 尤其是基于某些刻板印象, 她咬牙切齿的恨, 这个卫予,明明和邱行之一起来,为什么不先说?故意害她么? “你在跟卫予说什么?” 其实邱行之没有刻意装酷扮严厉,他平日就是平心静气没有过多的情绪波折, 这点和卫予还挺相似, 但田怡不敢看他,不敢顺着他的问题回答——她害怕。 她敢跟卫予呛声, 敢无所顾忌, 同样是不予谅解, 卫予比邱行之温和太多太多, 只是不原谅, 不搭理,于她而言并没有损失。 可邱行之不一样,他表达不原谅的手段从不温和,田怡是亲自领教过的。 邱行之逼视着田怡,不动神色的压制她落荒而逃的企图:“你以为事情过去了无所谓, 觉得我不能对你们怎么样是么?” “不不不,行之……邱同学,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急促摇晃的脑袋,垂落肩膀的耳环簌簌作响,静默的奏响悲观音乐,血液无法输送到脑袋,田怡脸色白的吓人,“我,你说的话我记得。” 邱行之沉静的看着她,那意思——你以为我会信? 田怡几乎吓破胆,当年噩梦一般的场景再次上演,她可以拍着胸脯说,假如邱行之没有日盛集团的背景,凭他和卫予的聪明,也许能找到自己当年的错漏,可她最多被嘲笑几句,道个歉行了个礼就完事儿了,谁管他们接不接受,没人能把她怎么着。 邱行之的背景让田怡无法不惧怕,邱行之当年直言要对付她手段很多,他不介意用上家里的关系。 当时尚在学校,现在她毕业工作,所在的公司和日升集团就有合作,可事实就是操蛋的可怕,她不敢想象邱行之如果向公司施压,她能不能继续呆着,更甚者,邱行之卑劣一点,她在这一行还能不能混下去。 邱行之能做的出来,他如果发火,一定会的! 田怡被自己的想象吓破了胆,声调忽高忽低的像被人掐住脖子:“对,对不起,我不是,再也不了,对不起!” 卫予本不想理会,田怡的模样勾起他的好奇,当年邱行之对她做了什么,把她吓成这样?邱行之应该不是轻重不明的人。 到底是婚礼现场,别人的大喜日子,闹开太难看,他也没那个闲心真的对付一个在生命中制造过麻烦的过客,邱行之憎恶的看了快进入发癫状态的田怡两眼,转过身,依然挡在卫予身前:“我们到别处去吧。” 耳畔是田怡压抑着恐惧的抽泣,眼内是女孩眼内不断滚落的泪珠,看在眼内听进耳朵里,卫予满腹狐疑的看了两眼,和邱行之一起走了。 当年的事对他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小,虽然事后田怡向他道歉,也有部分人知道他是被陷害冤枉,可当时的心境仍然历历在目,每每提起就一阵恶心。 像被狗日了一般的难受,对于始作俑者,他实在拨不出多余的同情。 邱行之来婚礼的事他不知情,不过陈飞当年和许多人关系都很好,邱行之会接到邀请也正常,卫予的脑海里翻涌着许多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冒出,又一个连一个的被他压下去。 循环着往复,卫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家里怎么样?阿姨还好吗?” 其实这不是他想问的,问题分明到了嘴边,出口却变成了这种固定形式的开场白。 邱行之瘦了些,本就瘦削的下巴眼瞅着朝里凹了好几分:“妈让我尽量跟邱家分割开来,接管我外公的公司。” 楚家那边的庞大产业这一代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就是楚成玉,可她对不懂企业经营,也没兴趣,当年嫁给邱晨光,她的计划是等自己的孩子长大,如果有意向继承产业,直接将公司传给下一代,若孩子和她一样志不在此,她也不勉强,多的是法子能请到专业管理人才。 这些卫予都知道——自然是邱行之告诉他的:“阿姨想好了?” 邱行之略略一顿,顺手扯起小道边的一根草缠自己的手指:“她一直有这个想法,离婚后在等合适的机会。” 等他这个唯一的儿子长大,等他能够独当一面可以接管下那么大产业,确定他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她回来了,对上发誓永世不在见面的前夫,帮儿子争取他该拥有的一切。 邱行之现在在懂得,为什么楚成玉总是告诉自己,日升里该是他的就去争取,不要放弃,什么都不要害怕,不要有后顾之忧,近些年他隐约有所感觉,可楚家的产业牵涉到好几个别姓人,楚成玉和外公都没明着说过。 这次回国,楚成玉告诉他,该摘的都摘干净了,以后的楚家产业,就是她儿子的,谁都抢不走。 当然,这么大企业的分割没那么简单,太多需要处理周旋的,尤其是邱家,不喾于遭遇重击,近段时间闹的沸反盈天,所有亲戚的矛头都对准邱晨光,董事会、家族会议连番开,死活不同意邱行之在这个时刻动集团里的利益。 楚家的产业规模巨大,邱行之的后盾太强大,邱行之平时闷声不响的操|了多年安静人设,关键时刻却强硬的可怕,多番僵持不下,邱行之退休多年的爷爷终于也被请了出来。 他自然是疼爱邱行之这个出色的孙子的,可集团出这么大事,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楚成玉只告诉儿子,要不要拿走邱家属于他的那份东西,或者替换、争取什么,由他自己决定,这个时候,是他谈条件最好的时机,这也是邱行之想要的。 于是邱行之跟又气又急嘴角上火起泡的邱晨光谈了条件,他可以放弃日升的东西,但邱晨光必须给他一个保证。 邱行之只是轻描淡写的阐述个轮廓,卫予却凭想象都觉得惊心动魄,那么大的家族内部闹起来不会多好看,为了利益,为了钱,姿态这种摆出来给别人看的东西只是累赘而已。 邱行之连续多天没有好好睡上一觉,精神却意外的不错:“如果给我机会选择,我并不想掺和在日升的管理中,妈一直知道,她早给我想好了退路。” 卫予自小生活在氛围和睦家庭,上一世父亲生病最重的时候,他妈也没说过一句丧气话,包括这次舅舅舅妈离婚,乔奇说,他爸做错了事,可一直很爱他和姐姐,这点不容置疑,因为这些,卫予曾经很难理解,邱行之再提到他父亲时淡淡的嘲讽和遮都遮不住的厌恶,邱行之甚至说过,如果可以,他不愿和父亲有接触。 现在,听着邱行之平心静气的说,两个大集团之间暗潮涌动从他口中说出来仿若小孩过家家般,可卫予忽然明白了邱行之的态度。 世界上和他关系最为密切的两个人,一个从始至终为他着想,公司也好,谈条件也好,只是为了儿子活的更好的基石;而邱晨光,他虽没接触过,也能从邱行之的叙述中窥见一二。 血缘是一样的,感情深度不同,造成邱行之对父母亲截然不同的感情。 邱晨光也爱自己的儿子,可他更爱他的身份、地位和这些带来的一切好处,邱行之不会否认和邱晨光的血缘,可要求更多的爱,他也没有了。 很复杂,细细分析,也很简单。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踱步到了庄园最后方的小院子,人迹罕至的冷清,不像存在于一个即将举行盛大婚礼的地方。 卫予眼前莫名其妙蹦出一个词语“世外桃源”,在脑袋里打了几个圈,他“噗”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邱行之靠在庄园里随处可见供人休息的长椅背上,上半身稍稍后仰,长腿和身体拉伸成大约十度角的闲适姿态,紧绷多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真好,在卫予跟前,他终于能扒下戴了多天的面具,接受阳光和微风,好好的放松。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冬天的风总是显得格外刺骨,可阳光好的过分,中和凉风的寒意,还带着点清新的气味,混搭不知名小树苗的郁葱绿意,杂糅出独特的光景,通过人们的眼眸、耳朵、鼻腔显露传递,涟漪一阵接一阵的荡漾而来又疏散而去,每一样都那么合适。 邱行之享受了一会,不声不响的看向卫予,不料卫予恰巧转头,干净利落的攫取到他的这个偷摸注视。 “……” 若在以往,邱行之会立刻转移视线辅以尴尬微笑并岔开话题,免得卫予发现端倪。 这次,他生生顿住了,收拾思绪,光明磊落的看着卫予,他就是想看他,想遵从自我内心的想法,为什么要逃避? 卫予朝他弯了弯眼睛,没什么含义,纯粹用一个表情引出要说的话。 邱行之不由之主朝他的方向靠了一下。 “田怡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慢条斯理、不疾不徐而来的一路,也是卫予思忖考虑的一路,他回忆、思索、斟酌,将清晰的不清晰的,关于那件事的所有细节整理归纳到一起,始终找不出邱行之在整个事件里的痕迹。 他扮演的角色,从田怡的话里只能窥见一二,雾里看花的一切过往变得不太真切,卫予想拨开云雾想弄清楚事情真相。 隔着两个身位的距离,邱行之凝视了他片刻,然后点点头:“我告诉你。” 卫予的心骤然狂跳着失去本来节奏,不知其然的一下一下,混乱了他的意识和思维,他努力冷静着定神,等待邱行之的讲述。 他有预感,即将摆到跟前的真相,会突破他多年来的一些固有认知。 大四的第二学期,结束课程的应届生最为忙碌的时期,忙着找工作忙着实习忙着论文,卫予也不例外,前一年的12月份和一家外企签下合约,年后开始实习,初入职场的新鲜感、不适应接踵而至,卫予忙的不可开交,考虑上班方便他住在公司宿舍,没什么时间回校。 那次是回校和导师沟通论文的事,在食堂碰到同专业同学,卫予过去打招呼,寒暄几句后,舍友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问:“看不出来你挺厉害的,知道不,现在不少人说你牛逼。”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的卫予满头雾水:“什么?” 同学的笑声莫名有些刺耳,掺杂着食堂特有的嘈杂声涌进卫予耳朵里:“不是吧?就学生会的那个美女,和邱行之谈了有几个月,你不知道吗?” 卫予微怔,心口被巨大力道狠狠锤了一下,讲话都带着颤音:“我不知道。” “那就怪了。”同学索性推开碗筷专心讲解,“最近有人传说她和邱行之闹矛盾。” 卫予还陷在心口被撕扯的痛楚中回不过神,而对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说着:“她跟人说是你在其中做手脚,仗着和邱行之关系好,横插一脚。” 脑袋空白两秒,随即被疑惑和油然而生的怒气值覆盖,卫予放下筷子,沉声问:“你听谁说的?” “不少人在说,你也知道,邱行之那可是风云人物啊,具体我就不知道了。” 说八卦也是讲究技巧的,不能把自己放在太清晰的位置,信息要通过“有人说”来传递,一些关键点含糊过去,以防万一后头事实打脸,也能迅速用“我只是听人说”的理由把自己摘出去。 大学说是象牙塔,更像一个浓缩的社会,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谣言屡见不鲜,但卫予没想过自己某一天会成为这种绯闻事件的当事人,盖上第三者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头。 “邱行之和……学生会的谁?” “不知道,就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家庭条件很好,经常开车来学校的。” 脑海中蹦出一个名字,卫予两口吃完饭离开食堂。 大四的学生早就退出学生会,但卫予知道怎么找人:“陈飞,你有田怡的手机号吗……对,麻烦发给我……我找她有点事。” 还没离校的田怡也很干脆,和卫予约在操场碰面。 “找我什么事呀?” 卫予没笑,盯着田怡的双眼开门见山的问:“你跟别人说我插手你和邱行之的事。” 田怡的瞳孔微微收缩,惊讶于卫予这般直截了当:“谁说的?” 第一反应不是否认而是询问消息来源,卫予心中有数了,在石头凳上伸了伸腿,彼时卫予的想法还是好好说,他猜测其中可能有些误会,比如田怡觉得他和邱行之关系好之类,虽然就他对邱行之的了解,还挺怀疑他会喜欢眼前女孩:“别人恋爱的事我不感兴趣,更不会插手,希望你理解,我不会做那些事。” 出乎卫予意料,田怡没有追问,而是笑了起来,她长得很漂亮,笑起来明艳生色:“‘别人’恋爱你是不感兴趣,可行之恋爱你不可能不感兴趣呀。” 特意加重“别人”二字的读音,卫予听的心口一紧,低声问:“我不懂你的意思。” “别装了,你接近行之不就是因为喜欢他吗?”田怡的笑容更深了,眼内却是满满的嘲弄,“别以为大家都不知道。” 卫予和邱行之是大三认识的,从认识到走近也就一年多时间,卫予当然清楚自己喜欢邱行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也自认隐藏的足够好,可从大四开始,宿舍同学和一两个关系较好的,再到眼前的田怡,都问过他是不是喜欢邱行之,有好几次卫予都担心邱行之会不会收到风,以后怎么自然的面对邱行之? 他自省过多次,是不是有时候没藏好心思,再碰到邱行之的时候就越发小心,相安无事到快毕业什么都没发生,邱行之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照样和他见面、吃饭、看球赛,心口那团气才慢慢散开。 见卫予不吱声,田怡又笑了,笑声中的恶意如水倾泻:“当然啦,行之那么优秀,喜欢他的人很多,你喜欢他也没关系,可他跟我……” “他跟你的事我没兴趣。”对方没想心平气和的谈,卫予也露出了自己的锋芒和锐利,“我插足你们这件事,是你自己看到的、调查到的,还是别人说的?能回答我么?” 田怡脖子后仰着缩了缩,语气冷淡:“你问这个干什么?” 卫予:“有人传我的闲话,我不觉得我应该无所谓。”尤其是这种十分恶心人的事。 他暗恋、喜欢、不那么光明正大的喜欢邱行之,于他来说,虽然羞耻,其实是开心、幸福的,想到那个人微微发胀的心和不由自主上扬的嘴角,卫予都悄悄珍藏。 可他绝对不允许自己被摆到第三者的位置上,其中一方还是邱行之,像是侮辱邱行之,也玷污了自己那份静悄悄的感情。 田怡:“我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就是听说。” 卫予凝视了田怡片刻,他的眸色很深,在初夏阳光的映射下却显得格外浅淡,带着股刺透人心的锐利劲,田怡不自然的朝后靠了靠。 没什么好说的了,卫予起身拍了拍裤腿:“我会查清楚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查这种事说困难是真的困难,谣言的起源有可能只是一句无意的话,被人无意歪曲解读、被误解着一个传一个,事实是A,传到当事人耳朵的时候也许已经成了Z,除了当事人名字,事实面目全非。 可卫予很快找到了来源,他再次找到田怡,这次,他没那么客气了。 “上次我说过,别人的恋爱我没兴趣,你到处跟人乱说,不觉得太过分么?” 田怡开始并不承认,说卫予出于嫉妒诬陷她,卫予从手机里翻出准备好的几张照片,一部分是他和几个以前学生会同学的聊天记录,对方名字头像都打了码,还有一张照片是田怡站在邱行之面前说话,邱行之两手揣进外套,面无表情的看她,和田怡面红耳赤的夸张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那个模样,实在看不出邱行之是她男朋友,照片如播幻灯片一般在田怡面前滑过:“好几个人证实他们听到的消息都在自你,当然你也可以不承认,无所谓。” 卫予有意拖长尾音,意味深长的田怡浑身一颤,“就这样吧,我先走了。”找人查问的过程其实很简单,田怡在跟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多少带着炫耀,并没有留什么余地,卫予一个个问过去,很快就找到了源头。 邱行之和田怡相对而站的照片,则是一个学妹提供,她说当时看到邱行之和田怡说话,以为会有什么美好镜头,就拍了下来,意外成全了卫予的调查。 说是证据,也算不上,没有足够效力逼迫田怡承认就是她胡说八道传卫予闲话,花些时间找线索只是警告田怡不要企图泼脏水给他,做过就会留痕,起了心就一定能找到真相。 卫予那么忙,大量事情淹的他喘气艰难,很快这事被抛到脑后忘了个七八,几天后接到田怡电话请他回学校接受她道歉,卫予还愣了许久。 挺意外,这知错能改的也太快了,回去后他才知道所谓道歉只是做个样子,不咸不淡的一句“抱歉”后,还朝他笑了笑:“我不懂事,别怪我。” 紧跟着,田怡又说:“想不到你挺能耐的,是我小看你了,呵呵。” 那样的眼神、语气,卫予岂能看不出,说是道歉,更像在示威。 “我道歉了,你该放过我了吧?”田怡撩开精心卷好的发尾,“男人嘛,别这么小气。” 卫予的“算了”在舌尖出悬崖勒马,他笑了一下,为被自己浪费掉的时间哀悼片刻,起身就走。 若不是今天偶遇田怡,若不是田怡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嚣张,卫予从没想过这件事还有另一面,而邱行之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六点还有一更哦,大家记得准时来看~~ 第40章 (二更) 说是要告诉他, 等了好一会邱行之也没开口, 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 卫予索性问出来:“那次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邱行之下意识的闪烁了一下, 在卫予聚精会神的注视下,极慢极慢的说:“我问了人。” “谁?”卫予不肯放松,邱行之越是遮掩, 他越是想搞清楚内中猫腻, 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不少, 但他想不出谁跟邱行之有那个交情。 邱行之报了个名字,卫予从回忆里挖了挖,对那个人有印象,是邱行之的同班同学, 和邱行之关系挺好, 自己也接触过好多次,人挺好的, 不过:“是你主动问, 还是他告诉你的?” “……”邱行之不自在的挪动身子, “我问的。” 卫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行吧, 既然提到, 遮掩也没什么意思了,邱行之对上卫予探询的视线,郑重点头:“我回家处理事情的那段时间,拜托他留意你的动向。” 卫予浅淡的眸子变深:“留意我?” “别误会。”看卫予变脸色邱行之立刻慌了,“那段时间我家里出事, 我又不想错过……错过你的一些事,只是请他看看你好不好,没有盯着你监视你的意思。” 卫予这会想起了,邱行之回家的两个月也是他忙碌着准备实习的时间,逗留学校的时间很短,最长的一段也就是处理谣言那几天。 合着他知道的时候邱行之其实也知道,说不定比他还早知道,卫予心里浮起一阵躁郁,声音沉沉:“我调查的时候你也知道?” 邱行之忙摇头:“不知道,是找人查的时候才知道你找过她了。” “你对她说了做了什么?”卫予很奇怪这点,田怡是那种看着柔弱其实心思很深的女孩子,某些方面来看她并不会把无法对她造成实际性影响的人和事放在眼里,而看她对邱行之戒惧的模样,邱行之当年应该不是简单吓唬那么简单。 那时候的同学大多知道邱行之家世,他跟大部分人也都处的不错,见面招呼下课能一起打球的程度,卫予没听人说过邱行之仗着家世欺压谁的,他不是那种性格,不屑于做那种事。 从同学口中得知此事时候的愕然愤怒,那种像吞了苍蝇一样的感觉,邱行之提到田怡的名字都带着淡淡的嫌恶:“她给我送过信发过短信,都是我没和她在一起的证据,我告诉她,如果不把这事澄清,我不介意把事情闹大。” 卫予眯了眯眼。 邱行之想继续说,忽然意识到一个雷,慌忙解释:“信我扔了,短信都删了,一样没留。” “那你怎么威胁她?”自相矛盾? 邱行之认真脸:“骗她的,她又不知道,而且如果真的需要,短信可以找人恢复。” “……” 卫予无言以对。 这两句对话在整个交流中格格不入,在紧绷的空气里轻轻放了点催化剂,邱行之再开口时语气放松许多:“她找人代考过,还有一些别的事,都是把柄,都能成为对付的手段而且很有效。” 他讲的轻描淡写,在田怡眼里当时的情况却不是一回事。 “道歉、澄清,以及,以后别在他身上打半点主意。”邱行之是自己找的田怡,她欢天喜地的以为顽石开始软乎,得到的却是一闷棍,“你不想在国内工作的话,就继续。” 田怡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邱行之是来警告她的,还扔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代号和手机号,后面备注代考科目,她十分眼熟,惊惧之下问了一句:“你,你在威胁我?” “对。”邱行之懒得跟她多说,纯属浪费时间,“就是你想的意思,我不介意别人怎么议论,你记住我刚才提的要求,能做到就算了,不然……” 最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刮在田怡被惊吓情绪包裹的心头。 只是怕归怕,田怡并没有立刻采取行动,绯闻八卦之类的只是充当生活调剂,最初的纷纷议论过后就没什么人再提,大家忙着毕业,卫予和邱行之两个当事人都没再回校,她猜测大概已经没事的时候,邱行之再次找上了她。 比上一次更加冷淡无谓的神情,报出她签下协议的公司名称,告诉她那个公司其实是日升全资子公司,不仅如此,那个行业内最好的几家企业多少都有日升的投资合作。 末了:“两天之内把事情搞定,或者你不在乎工作想去国外深造。” 那时候田怡才知道邱行之不是跟她说笑,自己过于天真,邱行之分明一直冷漠的像个没得感情的机器,她为什么会有邱行之会轻易略过她胡乱编排他感情生活这种事,她当时吃错了药么?这事,把卫予换成别的喜欢邱行之的人,邱行之照样不会放过她。 邱行之自嘲的笑了笑:“她法子不光明,我的也好不到哪去。” 卫予心思复杂,一方面邱行之帮了他,另一方面,田怡虽然被吓到,可其实并没有真正觉得自己行为有错,道歉的大部分原因是邱行之用手段压制,他不觉得邱行之做的有什么不对,换作是他,大约也是同样的选择。 卫予听完邱行之的解释,一个疑惑得到解答,随之浮起另一个疑问,也是他近段时间无意想到,并且越想越奇怪的事。 一个他以前从未意识到的问题。 风渐渐小去,陈飞电话通知婚礼要开始了,两人动身朝婚礼场地走。 邱行之小心着觑了眼卫予平静的脸:“你,你不问我和她……”毕竟连累到他。 “你不会喜欢她。”几乎脱口而出,说完后觉得太过笃定,卫予又缓下语气,“我是觉得你不像是会……欣赏她性格的。” 那次正式和田怡打交道,卫予就知道邱行之和她恋爱的事是假的。 邱行之没来由的雀跃了一下,步伐都轻盈了几分:“嗯,我从来没有。” 愉悦了没两秒心头又被另一阵霾淹没:“她太蠢了,编排也找个别人,为什么要说你?”卫予怎么会喜欢他呢,他只把自己当成朋友而已。 田怡编造的故事里有个部分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他知道那是梦幻、虚假,不可能存在的,那也是他那么生气的原因之一,那种方式玷污了他和卫予间简单的情感,激起他的恼怒,触碰到内心的隐痛,换作别人,他不会反应那么大。 卫予不是傻瓜,这般自我嘲讽和否定的话,他自然懂。 欢声笑语顺着微风灌进耳朵,不远处,身着各式礼服宾客们语笑晏晏等待新人出现,婚庆公司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做最后的准备,触目皆是祥和幸福。 陈飞请的大学同学不多,几个认识的在远处观礼区喊他们。 美好的场景在卫予眼前旋转,恰到好处的调动他的情绪,他的情绪一下沉到底。 有时候做出某个决定,也许就在一瞬间。 邱行之在旁边安静走动,风衣被风扯着朝后掀开,卫予忽然伸手抓住风衣一角,轻声说:“今天我不回庆城。” 邱行之一愣,看过来。 “这边结束先别走。”卫予松开风衣,“我有话跟你说,可以么?” 可以么? 邱行之找不到半点说不的理由,哪怕他答应了邱晨光晚上回去详细谈日升业务的事,此刻也比不上卫予轻描淡写的一句邀请。 卫予说完话去找同学,大家许久不见,有许多事可聊。 邱行之愣了好一会,用力掐自己的手背,确保自己不是做梦后,一股热流忽的从脚底上窜,一下涌遍全身。 他快炸了。 同学之一路过他身边:“你是邱行之吧?走着,该落座了。” “……” 邱行之愣愣的跟着走,觉得整个人都晕了,可随即又想到,卫予也许是为了更加直接果断的拒绝,他现在在兴奋什么呢? 情绪从天上落到谷底,邱行之沉默的坐在大学区域里,眼角余光里,卫予在跟人说话,看着心情很不错。 还是拒绝吧,邱行之被卫予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弄得快得“拒绝PTSD”了,尽管知道他不会接受自己,再次从他口中听到那些话,实在是又一次的凌迟。 可他舍不得能和卫予多接触的机会…… 怎么办? 婚礼持续了一整天加一晚上,直到晚上十点多,烂醉如泥的陈飞被家人搬上车,一切才结束,卫予对一边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邱行之说:“走吧。” 卫予抛来一根橄榄枝,邱行之忍不住不去拿。 邱行之是司机开车送来的,婉拒陈飞家属要送的好意,两人坐车进城,卫予发了几个信息后松弛着靠在后座上,倒映进车窗的路灯在他眼里忽明忽暗,一言不发,引的邱行之更加忐忑。 在卫予指定的位置停下后,看着卫予开门、下车,潜意识驱使他做相同的事。 “等我一下。”卫予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很快又出来,和邱行之一起步入酒店。 办手续、进电梯,一路都没人说话,只有电梯嗡嗡的电流声,不断增加的楼层数字在两人眸中滚动。 “嘀”的一声,卫予拧开门的同时,房卡掉进里面,邱行之弯腰捡,直起身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道重重袭来,若不是知道附近只有卫予一个人而压制力道,他已经条件反射的挥出拳头。 懵逼的邱行之被推的后退一步,后背连同后脑勺撞上墙,磕的他晕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卫予渐次接近放大的眼睛、紧抿的双唇,鼻子嗅到卫予衣服上淡淡的清香和一点酒气。 七魂六魄全部飞出体外,足足三秒,邱行之没反应过来卫予在做什么,直到卫予不死心的、用力在他嘴唇咬下去,疼痛感刺激下,他的魂魄才归位。 他回神了,用力的、难以置信的感受了一下那贴在自己嘴唇上的柔软,第一反应是反手将留了一条缝的门推上。 房卡没放进卡槽,门关后房间陷入漆黑,温度陡然上升。 第41章 (一更) 卫予格外清醒, 他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伸向邱行之腰后的手, 抵在邱行之大腿处的膝盖, 以及卡在邱行之脖颈侧面的手掌,都是出自他的本心和意识。 他没有做过类似的事,经验为零技巧为负, 只凭一腔热烈的本能去寻觅、感受对方, 动作粗鲁的完全不像他原本的模样, 而邱行之似乎愣住了,陷在黑暗里的脸只有个大致轮廓,沉默的承受着他混乱的触碰。 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他动作太大击中邱行之腹部, 一声闷哼仿佛给卫予浇下一桶冰水, 他停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在难以辨认的清晰度里看邱行之。 他没退开, 维持紧贴对方的姿态, 就那么看着, 黑暗里的那一声闷哼后, 邱行之再没发出声响,虽然看不到彼此,可卫予觉得他在凝视自己。 视线是带有温度的,卫予能感觉到。 这个房间靠阴,背后是一条无人经过的小巷子, 时间已晚,推离窗格的缝隙里只有偶尔钻进来的远处大街上的汽车喇叭声,不密集,很久才有一下,是他们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在黑暗里待久视线逐渐适应清明,卫予眼里的邱行之越来越清晰——他是在凝望自己,幽深的眸子,敛着不知名的情绪。 不知道这样无声的对望了多久,卫予感觉邱行之呼吸平复下去,倚再墙上的背脊朝他倾来,再次拉近距离,只要伸手就能够到、触摸到彼此。 窗外一阵哔哩哔哩声呼啸而过,邱行之喘了口气,低声问:“卫予,你想……” 他声音沙哑,像抽了整夜的烟灌了整天的酒,急促中混杂着难以抑制的冲动,砰砰冲击着他的肌肤,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想要破皮肤而出,突突突的打乱他的呼吸节奏,以至于说话都不连贯。 卫予想做什么似乎已经很明了,可邱行之不敢相信,这个时刻的卫予和他以往所认识的卫予太不同,他生怕自己没控制住,用力过度的兴奋一场,醒来发现什么都是假的,一场空。 “是。” 又是一轮紧凑的呼吸声,邱行之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嗓音:“可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他不知道,不确定,所以他什么都不敢做。 卫予的双眼灼灼明亮,黑暗中闪着奇异的光彩,轻轻低笑,伸手抓住邱行之的手腕,极慢,却极有力道:“没有为什么。” 邱行之紧紧的锁住卫予的脸部轮廓,脑海里一个声音嘶吼着:“邱行之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个时候问个屁的原因啊?问个锤子啊?你现在需要做的是什么?是,什,么?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他现在需要做的…… 卫予轻轻叹息,叹气声萦绕的抓着邱行之耳朵,连带着心也痒痒了起来,眼见那股热量想要远离,邱行之抛开脑海中极不容易攒起来的理智,猛的攥住卫予手腕,拖着朝房间里走。 他从小练就的力道从未在卫予身上释放过,可是这次动作粗暴,铁爪子一样扣他的手腕,掌心那么烫,渗进皮肤,灼烧他的灵魂和血肉,每一处都是烫的。 卫予咬了咬牙根,默不作声的被邱行之拖到里面。 邱行之对这种事没有经验,最初的慌乱后,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还是那个满头打着震惊和惊慌的自己,另一半则是全然冷静,迅速在脑袋里思考接下去该做什么的自己,两个都是他,矛盾的组成把甩手把卫予扔到床上的邱行之。 床很软,两个大男人的分量足以让人深陷进去,卫予一句话都没有,在邱行之附身压下的时候发出一个很小、很轻的音节,一边承担他的重量一边适应,很短促的出声后抬眼对上邱行之。 窗户距离床很近,城市里整夜的灯火通明,房间借到极其微弱的一点,让他们能在黑暗的空间里勉强看到对方的样子。 邱行之的理智迷失在卫予送上的眼神里,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当下什么都想不了,顺势低头,含住卫予的唇。 凉,凉的邱行之心里一个激灵,忍不住想要给他温度和热量,不由自主伸出舌头舔在他的唇线上,卫予轻轻一颤,下意识张开紧抿的嘴唇去迎接邱行之的试探。 这个动作对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谁也不比谁熟练,只是笨拙的、遵照内心本能的寻找对方,也许人类天生有这个能力,很快就找到了最合适的力道角度。 邱行之生怕压坏卫予,两手撑在卫予身侧,长期俯卧撑运动练就的强劲臂力在此刻派上最大用场。 房间静谧,略带某种色彩的黏糊声响飘在大床上方。 邱行之渐渐感觉肺部缺少氧气,耳畔卫予的呼吸声也凌乱的找不到节奏,赶忙支撑起身体滚下床大口换气,悄然透过仅有光线看仰躺在床上的人。 卫予闭着眼睛顺呼吸,嘴唇微微发麻失去知觉,不用看也知道肿了,不知道明天起床能不能消掉。 心里的念头很多,杂乱无章的飞来飞去,可他不去管,以前他就是想得太多顾虑太多,总是在错过和失落中收获遗憾。 他做事向来循规蹈矩,走一步看不到十步也至少看三步,以前学习是这样,后来工作是这样,现在做卤味也是这样,他不想做没计划的事,那样让他心慌,没着没落的害怕下一步会失败前功尽弃。 他害怕失败,所以按照最稳妥的路子行走。 对待和邱行之的感情上亦是如此,不安的太多,害怕的太多,让他迈不开那一步,他总是想着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就好,如果说出来了,邱行之从此远离,得不偿失。 暗恋的心酸和幸福他都珍藏着,比起邱行之远离,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他也就没那么可怕难过了,何况邱行之其实一直对他很不错。 今天发生的很多事激发出他的乱七八糟的勇气,过了今天,他没法再这么勇敢。 瞻前顾后这么久,卫予想狠狠颠覆,甩开那些有的没的念头,把今天当成世界末日,不管醒来后发生什么,他都不去想不去思考。 有的东西拥有过就能回味一生,他不贪心,一次就足够。 邱行之蹲在床边抚摸卫予光洁的面颊,仅仅是肌肤的触碰就带给他如此大的悸动,像电流窜过身子直冲天灵盖,苦笑着蜷起手指,真没出息。 卫予阖起的双眼倏然睁开,伸手捞住了邱行之要收回的手,重重喘了口气,不说话,就躺着不动。 这是无声的邀请,邱行之听到了。 来之前谁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出,当然不会事先准备什么,邱行之有丝犹豫,他不想弄伤卫予。 “啪”的一声,卫予扔了两样东西在床头柜,邱行之看清楚的瞬间全身毛孔都缩起来了,紧紧的,一股麻麻的感觉自头到脚窜遍全身。 卫予准备好了一切。 邱行之最后一点人类的理智全被兽性代替,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没人去开灯,手掌下卫予裸|露出的肩膀和胳膊,耳朵里战栗和短暂失控的喘息,一切都足够了。 邱行之低头含住他依然冰凉的唇,用不多久前刚刚积攒到的经验安抚他,果然卫予的呼吸稍稍平复下,可很快又陷入更大的颠倒混乱。 失去布料的阻隔后,两个人的呼吸起先是同步的,片刻后狂乱着失去各自频率,竭力想要同步却始终无法成功,房间里的空气被抽干,只有从沉沉的吻中能汲取一些氧气,他们像两条跃上岸的鱼儿,为了不窒息为了活着,他们变本加厉的拥抱、汲取对方,他们给彼此呼吸、力量。 勉力维持的意识在力道侵袭而来的瞬间灰飞烟灭,短暂的清醒里,卫予感觉到邱行之的紧张,他没经验,也怕自己疼,动作都小心翼翼,可那股疯癫的劲头是控制不住的。 沉重的呼吸吐出细碎的音节,脸还是那张脸,是卫予熟悉的脸,如画的眉眼、长而卷的睫毛、微微张开的双唇,曾经在他的生命里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记。 可这张脸的主人,于此时的卫予是陌生的,是他从未见识过的,邱行之的另一面。 是第几次呢,卫予再次意识到他对这个人了解的匮乏,以为足够深刻,其实根本不是,是他观察的不够,还是邱行之藏得太深呢? 卫予感到自己整个人朝后移,“砰”的一声,脑袋磕到床头板。 浑身的疼痛感转移了卫予对脑袋疼痛的关注,只是下意识朝下偏头避开床头板。 “对,对不起。”邱行之的呼吸像被人撕扯着的风筝,断断续续的只能勉强拼凑出几个字,脸埋在卫予脖子上咬他,力道不重,全身感官被调动的集中在某一处,卫予甚至没有感觉到脖子上的异样。 邱行之伸手在卫予脑后抚摸,简单的动作于此时的他而言堪比做铁人三项,沉闷的哼哼反而把卫予逗笑了,抬手捏住他的手腕摇头示意不要紧。 床上原本有两个枕头,一个压在卫予身下一个被丢到床头柜,邱行之抵抗着再次袭来的狂乱情绪,修长的手臂艰难够到床头柜,蓬松的枕头塞到卫予脑后,他才舒了口气。 卫予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事实上他们两个现在都处在无法自持的迷乱中,邱行之还能分心来做这些,他忍不住低声呢喃:“行之……” 经过这么久的压抑,卫予的嗓子早失去原本音色,又暗又哑,说不上好听,却是这种情境里最合适的搭配,昏暗、迷乱,卫予迷茫动情的呼喊,邱行之一下炸了。 “噗呲”,一捆火柴丢进□□桶,灼烧的火苗窜上半空,气势汹汹着直欲掀翻天花板。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他们没顾得上打开空调,可房间的气温堪比酷暑,热度燃烧着身处其中的每个人。 脑后枕头第二次不见的时候,邱行之又想分神去捞,卫予低哑的笑了一声,捏住被水滴汗湿的下巴:“不用这个。” 邱行之不太同意:“你的脑袋……” “嗯,撞到了。”卫予的手滑上邱行之胳膊,“所以你也撞一下就公平了。” 能撞到脑袋的姿势——只有躺着。 邱行之从不知道自己会有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也是第一次知道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有多可怕,以至于结束的时候卫予几乎呈现半昏迷状态,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脖子上的汗一颗一颗滑落滴上他的脖子,湿黏的透着精疲力竭。 “卫予~” 卫予说一个字都费劲,又疼又累,眼皮有千斤重的往下压:“嗯……” 邱行之单手搂过卫予的后背,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没什么。”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从同步到不同步,又慢慢回归到同一的频率节奏上。 卫予失去意识,恍惚中他似乎腾空而起,有温热的液体冲洗,再放到干燥柔软的地方,有个声音对他说了什么,没听清。 //////// 卫予日常醒来第一件事是摸手机看有没有微信消息什么的,这天也不例外,意识还没完全回笼,他闭着眼睛从被窝里伸手到床头柜上摸索。 胳膊酸的厉害,像被人抽打过,卫予皱着眉头睁眼,转头看,床头柜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下意识要起身,动作到一半却僵在半空中,而后又重重摔回床上。 妈的,怎么这么酸,浑身像被人连着揍了几个小时,有几处简直从内到外叫嚣着酸疼,动个手指头都费劲。 摔回床的零点几秒时间,卫予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他盯着天花板缓了缓,艰难的将酸不拉几的胳膊举到眼前,上半截一块一块的手指印,真的像被打过。 方才猛然起身的动作拉扯到全身,源源不断的酸痛和难以形容的羞耻感干扰着卫予的神思,他闭上眼打算缓一缓再起床,“嘀”的一声,蹑手蹑脚的步伐带着一阵风进入房间。 卫予躺着没动,脚步声从房间门口快速贴近,一只手在他额头上贴了两秒,随后唇角被轻轻触碰,干净清爽的的绿茶薄荷漱口水味。 他慢慢睁眼,对上邱行之来不及从他脸上移开的双眼。 邱行之明显怔了两秒,问:“你醒了?” 身体中间部分的感觉太奇怪了,卫予提着气,先将一条腿放下床,缓了好一会放过去另一条腿的同时支起上半身,已经足够小心,却还是拉扯到肌肉,他吸了口气,扶着床板一鼓作气起身,更大的酸胀感差点夺去他的呼吸。 也是这个过程,他发现这个地方并不是昨天他开的房间,更大,窗户朝南,被褥枕头都是新换的,蓬松又柔软,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燥崭新的T恤。 邱行之想要走近,卫予摆手,示意他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六点,继续相约第二更哟~~ 第42章 (二更) 卫予僵在床边, 手放在腰后以作支撑。 特么的, 怎么会这么酸疼, 这都快中午了还这么疼, 今天回去后怎么遮掩,乔奇那小子满脑子黄色废料,脑补能力一流, 指不定怎么想呢。 伫立片刻那口气总算缓过来了, 卫予迟缓的走向洗手间, 邱行之猜测他可能是害羞,自觉的转身后退到桌边摆弄刚买回的食物,早饭午饭点都过了,卫予一定饿了。 一浪比一浪汹涌的心满意足淹没邱行之, 他顾不上其实也酸着的腰, 摆好筷子,不断向洗手间的门投以视线。 卫予在里面, 和他只隔着一扇门, 这个认知让邱行之的嘴角扯出明显弧度, 笑意直达眼底。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 卫予看到自己的模样。 睡了许久眼皮浮肿, 浓密的头发姿态各异的横行于头顶之上,嘴唇果然肿了,一夜也没有恢复,细看,右侧嘴角还破了一点皮。 白色T恤包裹肩颈, 露出的一截脖子上东一个西一个,左一个又一个的痕迹,凌乱满目的通过镜子折射进卫予眼中,不用看,被衣服遮住的部分更惨不忍睹。 睡了一觉,什么迷乱的意识都回复了,腰臀的酸疼一阵一阵窜着上脑,弯腰变得异常艰难,慢条斯理的撕开牙刷包装挤牙膏,牙具和毛巾都是全新的正装,应该是邱行之买来的。 镜子里的他又恢复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冷静模样,洗漱完毕步出洗手间,一眼看到坐在桌边不断朝这边张望的邱行之,像只嗷嗷待哺的猫,桌上铺着几个打包盒。 他极为缓慢的走过去:“买了什么吃的?” “小面和牛肉饼。” 卫予太过迟缓僵硬的动作落在邱行之眼内,联想到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昨晚各种旖旎的画面争先恐后钻进脑袋,双颊一热赶忙摇头甩开乱七八糟的回想,把椅子拖到自己旁边:“饿了吧?” 落座又是新一轮的凌迟,卫予胳膊交叉着搭在桌上,一口气提上去许久才缓下来,抓过筷子准备果腹。 邱行之忍了忍最终还是小声问:“还好吗?” “不太好。”卫予挑起一筷子面条,辣油小菜铺满面条,没有葱花,“酸。” 卫予昨晚特意喝了点超出自己底量的酒,凭仗酒精的催化做出从没想过的事,俗语云酒壮怂人胆,他不怂,却也需要壮胆。 他忙着喝酒忙着和同学说话,没太留意邱行之,只从他近乎疯癫的凶狠中琢磨:“你昨天是不是喝多了?” 邱行之脑袋嗡了一下,他昨天是喝了酒,但不多,不足以让他丧失理智,可这么回答显得他更加禽兽,只得装作没听懂意思的撇开话题:“你跟我一起回庆城么?” 卫予点头,剥开牛肉饼的纸袋子咬下一口:“这里是什么地方?”房间规模和陈设都不是他昨天定的那个。 “我重新开的,昨天那个……” 这话题接下去又要转回昨天的事儿上,邱行之只得再次转移话题——不是他不想回忆,实在是不敢,每每有相关画面蹿回眼前,他就浑身发软着连看人都费劲,只想一门心思沉浸在其中。 早上醒来去收拾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实在惨不忍睹,床褥被子枕头乱七八糟堆的堆,落地上的落地上,分明过了好几个小时,那股子特殊的气息还能清晰的闻到,他呆了片刻不知道如何下手,索性把沾满各种痕迹的床单被褥枕头裹紧装进下楼买的巨大袋子,随后赔了钱退房。 邱行之吃着面条,眼角不住瞥卫予,相对于他的慌乱无措,卫予淡定的吓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让邱行之很有些郁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早午饭用完后卫予感觉舒适了些,除了缠绕在身体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酸痛,行走已经自如多了,他昨天穿的是半高领毛衣和呢大衣,换上后能遮住大部分痕迹,只是稍稍抬高下巴,就有不听话的印子从衣领下争先恐后的钻出来。 邱行之像狗一样在他脖子上啃了好多下,不知道哪年才能消下去。 很难说这种极亲密行为在两个人的关系中能起什么作用,退房离开酒店的时候卫予明显感觉邱行之和以往不一样,总是若有似无的靠在他胳膊旁,偶尔他转头看,十次有九次在对着自己傻笑,进入车子后座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碰了两下,随后被攥进裹着热度的手掌里。 邱行之的手比卫予大上一些,能全方位无死角的包住他的手,察觉到卫予没有拒绝的意思,邱行之岔开手指挤进卫予五指,用力扣住后,两人十指交叉,呈现出亲密的如恋人一般的姿态。 卫予转头,邱行之垂目看着两人交互相握的手,嘴角高高扬起,毫不掩饰他此刻的志满意得心花怒放。 心头尖锐的刺痛了一下,卫予撇开脸,笑了笑:“遂城比庆城冷。” 邱行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回去后是不是很忙?乔奇说你每天都忙到很晚。” “还好,不趁年轻的时候忙,以后想忙也忙不动了。”卫予皱了皱鼻子,“乔奇是不是什么都跟你说?” 邱行之喉结滚了两下,卫予皱鼻子的模样简直像在勾他。 没得到回复,卫予疑惑的看过来,邱行之轻咳两声点头:“算是吧,他很开朗。” 稍稍一顿,邱行之想到另一件事,凑到卫予肩膀旁边小声说:“如果你有空的话,一起和妈吃个饭吧,妈前几天还说好久没见你了。” 发生亲昵关系之后的第二天,邱行之提出和长辈吃饭,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卫予沉默了十几秒,没直接回答,而是问起另一个问题:“田怡做的那件事,你知道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邱行之微怔,意外卫予会再次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用力思考片刻,认真回答:“把事情搞清楚,让她向你道歉。” 果然么,卫予有些感慨,可:“你没想过谣言的来源吗?比如,她为什么要让我当谣言的第三者而不是别人。” 当时学校里明里暗里对邱行之有好感的何止三两个,卫予记得有一个情人节,卫予收到的巧克力塞了满满两箱子,连辅导员都知道。 田怡要传谣言,人选太多了,可她选择了卫予。 这个车子是邱行之平时用来参加商务宴会的,偶尔会跟公司高管在车里谈一些事,涉及到日升的机密,因此驾驶位和后座间做了很好的隔音,司机是听不到看不到后座人的一言一行的。 邱行之的额头在卫予肩上贴了两秒,含糊不清的回答:“我们平时走的近。” 这倒是事实,除了关系要好的几个朋友,邱行之极少参与别人的圈子,真要扯谣言,卫予是最合适的了,这大概是不少人听说谣言后会选择相信的主要原因。 车厢空间就这么大,两个人缩在其中,呼吸进出间都是对方的气息,卫予感到邱行之十分不安分,脑袋抵在自己肩膀上扭了好几下,无奈推开他狗狗一般黏上来的脑袋:“你没想过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吗?” 邱行之呆了一下。 卫予转头和他对视:“我的舍友说卫予喜欢邱行之,田怡说我插足你的感情,这些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邱行之下意识将卫予的手扣得更紧,“我不敢当真,不敢问你,只能当不知道。” 一股强烈的酸楚感呛进鼻腔,卫予忍着情绪沉声问:“为什么?” 邱行之苦涩的笑了笑:“我害怕。” “怕什么?”卫予紧追不舍。 怕你远离,自此连朋友都做不成。 “最开始怕对你的感情不长久,后来怕告诉你之后会招来你的厌恶嫌弃,最后怕……”邱行之组织筹措着合适的、最能表达自己情绪的语句,“对不起我怕的太多了,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是我太胆小。” 卫予第一次知道,他陷在暗恋的沼泽里的时候,造成他多般情绪的人也被和他一样,被相似的窘境困在坑里,舍不得扔开又挣不脱,就这样一拖五年。 邱行之单手搂过卫予的脖子,在他耳边道歉:“对不起。” 卫予闭上眼,他从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可道歉的,邱行之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也好,都不用道歉,在忐忑中磋磨掉的光阴也不该怨天尤人,谁都不好过,没有谁对不起谁。 两人紧挨在一起安静的靠了一会,卫予又开口问道:“昨天碰上田怡到现在,我有个问题想不通。” 邱行之睁眼,顺势碰了碰卫予的下巴:“什么?” “那些同学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很好。”而邱行之也如愿的没有察觉,这种事情,卫予不太相信当局者迷的说法,他昨天拼命回想大学时期的种种,和邱行之的交往里他恪守着同学、朋友本分,没做过半点逾越的行为,一些关系好的同学表面看上去比他们要亲近的多,却从没有人议论谁喜欢谁,最多开开玩笑,没人当真。 那个时候好像就是一夜之间,他忽然听到舍友中的两个嘀咕他喜欢邱行之的事,还装着玩笑问他是不是真的,卫予只能一笑了之,私下以为自己做的太过明显,此后越发谨慎,和邱行之处在同一场合的时候若有第三人在都忍着不过多关注,生怕自己会泄露。 邱行之说他喜欢他多年,掩饰的同样密实,卫予同样没能感觉到,这个角度上他俩奇葩的契合。 绯闻八卦只是生活中的附属调剂品,并不会时时刻刻拿出来谈论,发现邱行之似乎不知道那些议论后,卫予才慢慢放松下来。 现在回忆,其实是不是有许多东西被他遗漏了?许多看似无关的东西,其实都藏着蹊跷。 邱行之明白卫予的意思,眼神凝出一些凉意:“你怀疑有人故意散播?” 卫予:“他们连你相亲的事都知道。” 邱行之:“……” 第43章 (一更) 邱行之呆若木鸡的样子傻的可以:“我什么时候相过亲?” 卫予:“不知道。”所以更加奇怪, 车祸重生前他和邱行之和那五年里一样走的很近, 从未听他或秦融提起过。 他的舍友和邱行之交集可能也就几面之缘, 为什么会知道? 邱行之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上面:“我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 从来没有!” “……”卫予莫名觉得有趣,故意别开脸,“没做过什么?” “就相亲啊!”邱行之见卫予不看自己, 索性起身蹲在他面前, 从下面朝上抓他的视线, “卫予,你真的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不可能答应谁去做那些,以前不会, 以后更加不可能。” 卫予微微垂眼, 睫毛长长的,恰到好处的迷离了他的眼神:“以后的事, 谁说的准呢?” 邱行之一手圈腰一手贴住他的脖子强迫他正视自己:“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一个坐一个蹲, 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一些, 一个上一个下, 隔着短短的距离对视, 窗外阳光太耀目,一刷一刷的掠过卫予的脸,邱行之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他没动,蹲在那仰头看卫予。 不知过了多久, 卫予伸手不轻不重的刮过邱行之高挺的鼻梁:“起来吧,这样不安全。” 邱行之这才笑出来:“好。” 之后的路上卫予跟邱行之说味卤的事,说家里爸妈的事,说平日没提过的趣事;邱行之说日升内部的倾轧,说邱家内部的复杂,说他在工作上遇到的难处和以后可能会走的路。 两个人多年“朋友”的基础本就包含有许多共同话题,经过昨天一夜,邱行之更是恨不得这段回庆城的路永不结束,他们能一直这样靠在一起,说着各自的生活和事情,从聊天里勾勒出对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生活工作的模样,畅想以后两人一起走的日子,弥补过去缺失的岁月。 一路畅行无阻,暮色降临前车子驶入庆城主干道,邱行之意犹未尽的结束说话:“先送你回去我再走。” 卫予点头:“参加陈飞的婚礼我很高兴。” 眉飞色舞一路的邱行之听到这话简直要升天,可惜他不是诗人也不是歌手,要不然必定得写他个两三百首唱一百首歌来表达心花怒放,不,诗词和歌曲也没法恰如其分描绘他这时候的心情:“我也是,谢谢他。” 笑着说完他又忍不住了,凑过去亲吻卫予的脸,车里明明散着暖气,卫予的唇却总是冰冰凉凉的没有温度,他想要更深一步的给他渡去自己的热量。 乔奇和店员接连发来信息,卫予在邱行之下唇咬了一口:“我回去了。” 邱行之眼巴巴的看着,等待他说“进去喝口水”,卫予却没说,推开车门后顿在那里一会,似乎在思考什么,又转过头来:“你是真的喜欢我。” 嗯?奇怪的问题,邱行之没犹豫,点头点的比任何一次都用力:“是,从来都是。” 卫予颔首,幅度很轻,眼珠子定在他的脸上好一会,像是看不够一般,好半晌才从门口离开,头也不回的走向小区大门。 透过车窗目送,本以为到里面会再次转头和他挥手,可直到身影消失不见卫予也没再回头,邱行之失望的靠回座椅,车子重新启动,他划开手机打电话。 卫予回到屋里第一件事是洗脸,乔奇去店里帮忙了,春节临近想要预定卤味的顾客增多,孙阿姨有些忙不过来。 十几个小时过去,身上的酸痛不适还很清晰,和微微肿胀的双唇,时时刻刻提醒他昨天的疯狂——人生中唯一不顾后果、只想遵照本心去做的丧心病狂,他不后悔。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下那么一个决定,是田怡说的话,是想到过去那些年的辛苦维持,是看到邱行之站在他面前瞬间想完全拥有他的冲动,似乎都有,但又不是全部,他只知道那一刻,他发疯般的想要拥有那个人。 只有一次也足够了。 卫予其实在想,他喜欢邱行之那么久,邱行之喜欢他那么久,为什么都不说,为什么都感受不到,谨慎的、小心翼翼的围绕在对方身边只求永远维持朋友关系,5年多,超过1825个日夜,从来不说,不让对方感觉。 两个自以为是的傻逼。 如果这是他重生前,从邱行之眼里看到那样的情意、听到他说那样的话,会开心的晕过去,然后他会坚定的向他伸出手,什么背景家世什么客观阻碍,在那时候的他眼里,统统都没关系。 相爱的坚定,能让所有障碍灰飞烟灭。 可那是上一世的卫予,现在的他想的更多,两个人的家庭、父母,还有各种各样的想到没想到的问题,都是他们要面对的。 而他太累了,五年里耗费他太多的心力,实在分不出更多去谋划、赋予感情。 一直没有得到的东西,谈不上失去;拥有过再失去的痛楚远远大于从未得到,卫予真的不敢尝试,他还是害怕,怕付出更多后依然一无所获。 水中捞月看着美好,其实都是虚幻的。 挂在脸上的水珠慢慢干透,卫予抓了把头发,打算去店里帮忙,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门开,秦易拎着袋子站在外面朝他笑的灿烂:“嗨,婚礼参加的开心吗?不是说昨天就回来吗,怎么……” 卫予回来后换上自己的衣服,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没刻意遮掩,半低领的T恤下,各种惨不忍睹的印子,有的重有的浅,脖子、小片肩膀和连接处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最惨烈的几处凝血成淤青还破皮,猛然看到分外触目惊心。 秦易的视线在他领口处停顿了几秒,极慢极慢的移到他嘴唇上,不正常的肿,只有大力的、长时间吮吸才会造成,他一个情场老手怎么会看不出来? 卫予皱了皱眉,转身回房套羽绒服,秦易跟着进屋,把袋子放在墙角,盯着卧室门,见卫予出来,他忽然笑了一下,问:“你跟谁?”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卫予不想回答,岔开话题:“你买了什么来?” “送你的礼物。”秦易的视线濡出一丝不明意味的凉意,直勾勾的睇在卫予脖子、脸庞和眼睛上,“你和谁?” 卫予顿了顿,语气也冷了:“我不想回答私人感情的问题,你过来有什么事么?” 秦易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是不是邱行之?” 他居然能猜到。 不久前秦易来找他吃饭,问他邱行之是不是告白了,卫予没否认,紧跟着秦易问会不会接受,被他找别的话题遮掩了过去。 他不认为邱行之会跟第三个人说私事,那秦易为什么会知道?虽是询问,他的语气眼神分明是笃定的。 疑问弹进脑海就压不下,卫予想着过后再来思考,一边穿好外套:“我去味卤帮忙,你要不要……” 秦易忽然一个健步跨进房间,手腕翻转,强烈的“砰”后,卧室门呼啸着合拢,力道大的整个房子仿佛在颤抖。 他站在卫予面前,略显细长弧度的双眼内隐约有红色:“你和邱行之上|床了是不是?” 卫予微怔过后有些怒了,秦易的语气活脱脱是在质问,好似他如果点头就是对不起他:“我不想说,也和你无关,秦易,你越界了。” 越界这个词挺重的,朋友之间的分寸感秦易向来掌握的很好,卫予拒绝后他没有怨天尤人的纠缠,只是偶尔来找他吃吃饭聊聊天,恪守着朋友间的距离轻重。 但站在他眼前的秦易,双眼赤红嘴唇发白,两手紧握成拳,讲话时语调哆嗦着,字是一个一个吐出来的,卫予仿佛听到他咬牙龈的狠劲。 眼神冰凉而猛烈的盘过来,卫予后背渗出凉气,有种被蛇缠绕的惊惧,心头闪过一丝不安,下意识挪动着要越过秦易出房间:“乔奇在等我。” 他直觉现在的秦易不适合对话,内心有个声音催他尽快远离。 门拉开缝隙的瞬间,身后袭来劲风,卫予感觉自己的羽绒服被掀开一点,脸上依然冷静,心里却开始发慌,更加用力的拽把手。 强劲的力道赶在他完全打开门前按在了门板上,又是“砰”的声响,秦易一手按门一手扯过他的肩膀使劲一推,卫予身形歪了歪,又被秦易抓住,这次是两只手,扣着他两条胳膊,闷头往床上拖去。 卫予被那一搡推的懵逼了好几秒,回神时整个身体歪斜着站不稳,他又火大又着急的吼:“滚开!” 秦易半垂双眼,不说话不看卫予,手上的力气大的惊人,把人拖过去意图摔上床。 卫予挣扎的劲头疯狂无比,已经有一只手抽离他的桎梏去掰他的手腕,两个人个子相差不多,卫予又拼了狠劲,秦易知道他控制不住多久,。 他抬眼,最是风情的双眼此刻布满戾气,黑色眸子似要渗血,轻微睁眼时木然的说了句“别怪我”,忽然抬腿,用力踢在卫予膝盖上。 卫予毫无防备,被踢个正着,沉闷的哼了一声,承接力道的膝盖痉挛下弯,他们本已在床边,后弯磕到床板,加上前面的剧烈疼痛,卫予闷哼着失去困兽顽抗般的力气,半昏沉的软下身躯。 秦易干净利落托住他胳膊,一架一推,把卫予扔到床上,解开衬衫的最上方两颗纽扣,盯着眩晕过后又开始挣扎的卫予。 夜色四围晚风如水,冰凉的视线落在脸上,嘴角轻哼的发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音节。 卫予感觉一个黑影从上笼罩下来。 //////// 乔奇在味卤见到邱行之很高兴:“这么晚怎么来了?” “找你哥。” 告别卫予回去的路上,邱行之慢慢从热烈的幸福情绪中抽回意识,脑袋下意识放映着卫予最后说的几句话和离开时头也不回的背影,一层惶惶的不安没来由的扩张、淹没过来,他有些坐立难安。 快到家时心里的惶恐越发沉重,缠的他连接电话都心不在焉,连着和楚成玉说错好几句话,干脆让司机独自回去,自己开车返回。 店里并没有卫予的身影,邱行之问:“卫予来过吗?” “没呢,之前说到了就过来。” 卫予回去已经快一个小时,邱行之了解卫予有多关心味卤的事,这么久没过来,让他担心是不是出了事。 “我去看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继续相约下午六点哈~ 第44章 (二更) 出租的毛坯房没装门铃, 邱行之抬手敲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咚咚声持续发光, 就是没人开门。 难道已经走了, 在路上擦身而过没注意到?邱行之拨电话,耳畔传来待接听的“嘟嘟”声,还伴有某个铃声, 不甚明了的和嘟声揉在一起, 一轮响完的时候, 那个不太清晰的铃声也消失了。 邱行之隐隐的忐忑,卫予不接他电话的可能性有两个,一种是不想接,另一种不能接, 两种都让他不得安宁, 不死心的再度点击红色图标。 这次他留了心眼,手机离耳朵远点, 半贴门留神门里是不是有动静, 这一听真让他听出了异样——屋里有手机在响, 卫予用的一直是手机品牌自带铃声, 他记得很清楚。 卫予确实在屋里, 不开门也不愿意接他的电话,盘桓多久的不安似乎被验证了,邱行之站在门前,半垂落下的手机里,机械女声寒气逼人, 宣布“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一时天一时地的翻天覆地,邱行之爬上山巅,没来得及感受秀丽风光阳光灿烂,就被人一脚踢了下去。 耳鬓厮磨时交缠的呼吸、卫予克制不住的低喘、情到深处烙在后背上的指甲印,仿佛就在前一秒,只要闭眼就能清晰看见卫予动情不已时和平日判若两人的模样,邱行之以为那是快六年的一场暗恋的结束,是全新的的,让他欣喜若狂的另一个开端。 电话自主挂断后屋里铃声随之偃旗息鼓,摆明了不接。 邱行之脑袋雾蒙蒙一片,沉默的闭了闭眼转身,楼道灯长时间没感应到声响,安静熄灭。 而此时卫予被踢过膝盖又被拽下床,脑袋磕到两下,和膝盖处的刺痛一块死缠烂打的引发脑袋眩晕,四肢不受控制,只在恐惧的驱使下狂乱挥动:“滚,滚开……” “别怕。” 秦易半跪在他身前,黝黑的眸子倒映出卫予半失去意识挣扎着不肯昏迷的模样:“你回答我,是不是和邱行之睡了?” 客厅有手机铃声响,秦易置若罔闻,又问了一遍。 听到邱行之名字的时候,卫予手指蜷了一下,他努力忽视脑袋后面的剧痛找回意识,声音暗哑气息不稳的吐出一个字:“滚!” 眸子深如马里亚纳海沟,漆黑的见不到半点热度,秦易忽然笑了起来:“看来就是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和他睡了。” 卫予竭力睁眼让自己保持一点清醒,意识混沌的厉害,有一只手要拽他下地狱。 眼前的秦易陌生的可怕,可怕的陌生,他记忆里的秦易总是笑眯眯的,即使面对他的拒绝也总是说“没关系”,他真的以为做不成恋人也能当朋友。 他从没想过,秦易会有这样一面,当他露出来的时候自己会害怕惊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仿佛过去时日相处里的秦易都是假的。 人会在片刻之间变成这样吗?卫予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足以改变一个人,更多的可能是——也许,他本来就有这样一面…… 秦易俯下身,高挺的鼻梁几乎要抵上他的鼻尖:“你在想什么?” 卫予咽了咽嗓子,艰难的说道:“你想做什么?” “我就想你回答,你是不是邱行之睡了?”秦易卡住他下巴,强迫他看自己的眼睛,“真的还是假的?” 沉默。 “呵。”卫予也不知道笑什么,“对啊。” 这话出口的瞬间他明显感觉掐他下巴的力道收紧好几分,他疼的皱起眉,一声不吭,冷淡的睨秦易发白的脸色:“和你有什么关系?” 虚伪的友谊在秦易拖住卫予的那一刻就挫骨扬灰了。 卫予说完后就闭上了眼不再搭理,实在脑袋晕乎乎的昏沉,手腕被秦易压在膝盖下没法动弹,既挣不开,他干脆装死。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秦易莫名其妙的哼笑起来,压在喉咙口呵呵而笑,颠三倒四的,笑出卫予的鸡皮疙瘩,不自觉睁眼去看。 秦易的手仍然卡在他脖子下,另一只手缓慢滑行,路过脸庞和肩膀,停在领口时笑声没了。 之前的拉扯里卫予的羽绒服被拽下一半,半低领T恤下的印记在灯光下刺进秦易双眼,他倏然收力盖住颜色最深的淤青。 卫予忽然有种极其强烈的不安,张嘴喊:“秦易你……” 捂住嘴,手从领口探进去:“那你也和我睡一次吧,嗯?” //////// 邱行之在黑灯瞎火的楼道里走了几步,顿住,握了握拳,刷的转身,满心满眼强烈浓郁的凄凉和怒意。 为什么望而却步,卫予不理他就走,为什么不直接敲门去问清楚,有什么事不能摊开说?他们之所以错过这么久浪费那么多时间,就是一再的退缩,瞻前顾后犹豫迟疑造成的,受的教训已经够多,他不想回去后再来后悔这一刻的怯懦。 昨天,邱行之能清晰感受到卫予的热烈情动,今天回来的路上一切都那么好,他不相信短短几个小时卫予会变化这么大! 他不接受单方面的逃避。 “卫予,开门!”连敲几下毫无反应,他又气又急,想着干脆踹门进去,可卫予估计会生气,正犹豫着,屋里忽然响起“咚”的一声大响,像什么重物落地造成的动静。 邱行之一愣,继续砸门喊卫予名字,可里头又恢复安静,他贴在门上,一点声音都没。 该不会出什么事,昨天被他折腾整夜,回来路上没什么精神的模样,会不会体力不支碰倒什么晕过去了? 这样一想邱行之哪里还等得了。 出租屋的门很脆弱,邱行之站在门前掂量了一下,深呼吸、提气,猛的伸腿狠狠踹过去,咔擦声伴随着砰的巨响,门锁全然破裂。 一楼只有一户入住,可动静还是惊动了二楼住户,两个业主趴在楼梯上张望:“一楼的,干啥呢?大晚上的!” 邱行之伸手推门:“对不起,忘记带钥匙。” 客厅的灯亮着,邱行之顾不上发麻的右腿,一眼看到桌上卫予的手机,情绪下沉到最底层,果然在家,就是不想理他。 可是他已经来了,还是踹门进来的,总要找到人问个清楚,他喊:“卫予,是我。” 没动静,没应答,邱行之环视侧耳,洗手间和厨房门都开着,没人,那就只有卧室,他在门前踱了两步,敲门:“卫予,是我,能进来么?” 依然是宁静,他没听到卫予的回复,忍不住自己动手:“我进来了。” 一推,没推开,邱行之愣了一下,加了点劲继续推,还是没开。 邱行之觉得不对劲,客厅和洗手间灯都开着,手机也在,人肯定在屋里,按照卫予的性格,实在不想见他的话应该会直说,而不是把自己锁在卧室里。 他又用力推了两下门,确保推不开。 看来要踹今天的第二扇,也是他这辈子的第二扇门了。 卧室的木头门比防盗门还容易踹,只一脚就弹了开来,邱行之拢好飞起的风衣进去:“卫予你没……” 进来前邱行之设想过卫予是不是真的想逃避,还是出什么事晕过去了,在各种设想里,卫予的房间不会出现第二个人。 还是他从小认识的,在他之前向卫予表白的秦易。 一米五宽的床委实不大,秦易和卫予两个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占的没有一点空隙,卫予面朝墙背对他,秦易则在缓慢爬起身,顺手拽过散落在垫子上的床褥盖在卫予身上,见到他也不惊讶:“你把卫予的门踹坏了。” 邱行之紧盯着秦易潮红的脸,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一般:“你怎么在这里?” “这还用问吗?”秦易的头发乱的像刚刚经历一场激烈战斗,看邱行之的眼神满是好笑,“两个人关在房间里能做什么?你没这么纯洁吧?” 邱行之越过他要去看侧躺的卫予,秦易轻移身体挡住卫予:“别看了,这种时候你不觉得不合适?” 语气暧昧的让人浮想联翩,凌乱无比的床,随意丢在塑料垫上的外套羽绒服,以及秦易脖子上的指甲刮痕,含糊不明又昭然若揭的向邱行之讲述着某件刚刚发生的事。 有两秒钟,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眼内秦易略带自得的微笑被视网膜过滤成一片虚无,他的眼前又闪现昨夜的黑暗里卫予情动不能自持时的模样,和落在耳边那一声呢喃的“行之”。 一夜,还没到二十四小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卫予和秦易…… 那他为什么要和自己…… 是他想错了,还是他做错了?或者都错了,是他从开始就误会了卫予的心思。 艹,这狗|日的一切都是为什么?谁能告诉他? 秦易摸到床头卫予的眼镜放在手里把玩,卫予有很轻度的近视,长时间面对电脑会戴:“行之,先走吧,现在不适合找卫予。” 邱行之盯着露出半截的肩膀几秒,转身就走,秦易的视线追在他后背。 两扇门的开关声先后响起,秦易盯着被邱行之踹出一个大口子的木门冷笑,转头碰了碰卫予的下巴。 卫予纹丝不动。 秦易掀开被子要下床,一阵冷风刮来,冷不丁邱行之又冲来,径直走向床头,秦易伸手挡住,神色冷淡:“说了不合适,还不走?” “和你无关。”邱行之咬着牙双眼发绿,一把推开秦易去拉卫予,“卫予,我们谈谈!” 秦易脸色巨变要去格开邱行之企图触碰卫予的手,可已经迟了。 卫予被拉成平躺姿势,依然闭着眼睛,脸色比他身上白色的T恤还吓人,邱行之愣了一下,推他,轻唤:“卫予,卫予,醒醒。” 他看到卫予的睫毛抖了一下,但仍然没醒来。 邱行之再迟钝也知道不对劲了,索性去掀被子,T恤和牛仔裤完好无损的套在卫予身上,连袜子也在,根本不像刚刚进行过□□的模样。 也是这个时候,邱行之看到卫予手腕处两道粗粝的红痕,半圆形,印在卫予白净的肌肤上十分显眼刺目,而他清晰记得在洗手间出来只穿T恤的卫予手腕上并没有痕迹。 秦易站在一边盯着邱行之动作,脸色平静的没有波澜,直到邱行之眼里凝满怒意的伸手去抱卫予时他才出声:“你要干什么?” “滚开!”将卫予打横抱起,边迈步边低头看怀里的人,快步冲了出去,担心和急切让他腾不出手和心思来关注屋里另一个人,忽的就没影了。 两扇破裂开的门里,秦易立在那片刻,不明所以的嗤笑一声,捡起地上自己的外套,面无表情的离开,只剩满卧室的狼藉。 邱行之把卫予抱到卤味附近他的车上,喊了乔奇在后座扶住卫予,一踩油门,车子疾驰朝最近的医院而去。 卫予一直没清醒,只有几个皱眉摇头的动作,意识不清的模样吓坏了乔奇,一叠声的问:“哥怎么了啊,怎么办啊?会不会有事?” 邱行之这会出奇的冷静,吩咐乔奇:“给店里阿姨说一声,你们住的房子门坏了,帮忙看一下,明天找人换,味卤明天闭店一日,两个店都通知到。” 乔奇毕竟年轻,没见过这种阵仗,着急忙慌的掏手机,折腾好一会才办妥,正好到医院,邱行之和乔奇合力将卫予架进去急救。 卫予在帘子后面,邱行之呼吸困难,松了松风衣和领子,乔奇不住往里张望,一米九的个子急的像孩子,邱行之定下神,拍乔奇的胳膊:“没事,坐下等。” 乔奇擦了把纯被吓出来的汗:“要不要告诉姑姑他们?” “先别说。”邱行之下意识阻止,卫予应该不想父母担心,“卫予醒了自己决定。” 乔奇言听计从,坐下继续朝后头张望。 没让他们等待太久,医生说卫予暂时没大碍,只是脑后磕出的两个大包需要明天拍片检查以防万一,其他手腕和下巴的伤只是皮肉淤血,很快就没事了。 卫予没醒,邱行之等不到第二天预约拍片,示意乔奇把卫予带出去。 楚家很大的一项产业就是高端私人医疗,邱行之把卫予带过去连夜拍片检查,折腾到凌晨,医生拿着片子告知没问题,只是会有点疼,消下去就好。 邱行之死活不放心,问了又问,把医生都给问无奈了,只得说:“要不让病人住两天院,万一有什么地方不适能立刻检查,您看这样行吗?” “就这么办吧。” 乔奇跟到医院不久接到孙阿姨的电话说没门害怕,只得先赶回去,邱行之盯着人把卫予推进病房,边给乔奇发去微信报平安,两方都舒了口气。 这种医院不存在多人病房,只有套房,条件直拼度假酒店,卫予躺在素白的床单上,脸色似乎没之前苍白了,昏昏沉沉的睡着。 邱行之的脸有些扭曲,心疼的盯了一会儿,又摸了摸他瘦削的脸,到隔间打电话。 响了好久才接起来:“什么事?” “明天晚上在你哥那儿见面。” 秦易沉默两秒:“我没时间。” “八点。” 掐断电话出去,卫予半睁眼盯着天花板的迷茫模样吸引了他的全副心神,赶忙跳上前俯身:“卫予。” 他接下去想问的是怎么会在家里晕过去,忍着没问出口,他抗拒去触碰,倒了杯水扶卫予起来喝。 一杯水见底,卫予轻咳两声:“秦易呢?” 邱行之神经抽搐着疼,醒来就问秦易,他扭头放杯子:“找他?” “你要是没过去,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卫予摸到自己后脑勺的大包,轻碰都疼的厉害,“他疯了。” 这话听着古怪,卫予言语和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貌似不是他想的那种关心。 第45章 (一更) 卫予醒来后总想吐, 医生说是磕到头引起的, 没有大碍, 需要休息, 靠在床头抵抗时不时侵袭的眩晕呕吐感,折腾了一夜又昏迷这么久,他一点睡觉的欲望也没有。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让他从心里彻底恶心了秦易, 同时也觉得很奇怪,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没觉得秦易真喜欢他, 嘴里说着礼物送着,方方面面都做的很到位,可唯独眼神,以及相处中的感受, 他丝毫没察觉到超越普通朋友之外的感情。 曾经他庆幸过, 除非必要,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朋友, 秦易还帮过他一个很大的忙。 他没料到秦易看到自己身上那些印子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前一秒笑眯眯的送礼物, 后一秒用他的巨大力气几乎想要致他以死地, 被他掐着脖子在床板上磕晕的瞬间, 秦易的眼神迸射的寒意,有两秒,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秦易手上。 那绝对不是爱。 想到这里他睁眼,邱行之坐在床头的沙发上仰头看他,见他看过来立刻起身:“不舒服吗?我叫医生来。” 瞅着卫予苍白的脸色, 邱行之庆幸他勇敢了一回,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就后怕。 他眼内的担忧关怀不是假的,在病房昏黄的灯光里恰到好处,不腻人,让卫予觉得安心,他摇头,示意邱行之坐在床头:“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在我那出现?” 邱行之僵了一下,他怎么好意思说是觉得卫予要跟他道别,实在不安才转头赶回来的呢?他在卫予面前隐藏太久,掩饰早就成为习惯。 卫予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回答。 邱行之心头酸酸的发软,回以注视。 为什么不说实话呢?邱行之反问自己。 你知道自己喜欢他,他也知道,你犹豫迟疑这么多年的根源已经被证明可以解决跨越,到了这个时候,你有什么资格不勇敢一点? 藏着掖着,卫予什么都不知道,你能得到什么?你们能有什么进展?难不成一辈子这样不明不白的拖着。 卫予浅笑:“不好回答的话就算了。” “不。”邱行之抬头的动作幅度有点大,扯着脖子神经发酸,“回去的路上我觉得你的样子不对劲,实在不放心才赶回去。” 卫予指了指自己:“我不对劲?” 除了身体略虚,他不觉得自己那会儿哪里不对劲。 邱行之重重点头,严肃的像在开国际会议:“你回去时候的样子一点不留恋,我怕你以后不理我。” 顿了顿,又加重补充,“我害怕,想回去找你问清楚。” 卫予像被抽了一棍子靠在那里无法动弹,他自觉当时没有显露什么出格的情绪,邱行之怎么能猜到?他什么都没说,临下车都正常的道别。 邱行之自顾自的说着:“很奇怪吧?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明明在车里的时候你还很正常,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心里很不舒服,要是不去找你问清楚,我又要失眠。” 卫予还处在一点震惊和很多疑惑里,是因为有过那样的亲密接触,邱行之的敏锐程度上升,还是纯粹通过这次的事他们关系近了一步,他敢于把疑惑的东西摊到阳光底下,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藏着,任由在心里发酵成酸苦的豆汁。 “幸好我过去了。”邱行之的语气打了个转,变得沉重,“要不然你……” 卫予回神,又问:“是秦易给你开的门?”不太可能吧? 邱行之先挠头再挠鼻子,避开卫予的视线看别处:“我踢坏了你两扇门。” “……” 饶是做过多种假设,卫予仍被这个答案惊呆了:“踢坏的?” “嗯,我听到你的手机在屋子里响,可你不出声,我怕你出事,就……” 说到这里难免想到踹开卧室门瞬间跃入眼帘的那一地狼藉,尽管邱行之知道卫予没跟秦易发生什么,现在想到还有些抽筋:“卧室门也锁了,我……也踢了,明天我找人去装新的。” 卫予:“不用,乔奇会办好的。” 顿了顿,脸上笑意消散,覆在雪白被褥上的双手捏成爆青筋的力度:“秦易过来找我,看到我……之后问我是不是和你……突然发疯把我扔到房间里掐我的脖子和下巴。” 说不害怕是假的,随着诉说,秦易阴鸷的神情和不明所以的笑如电影画面般在眼前回放一轮,比恐怖电影还吓人,因为你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前一秒笑,后一秒亮刀子。 卫予更加用力的攥住被子:“你敲门的时候我还没晕,踢倒了床头柜想你能听见。” 他舒了口气,眼内的惊惧重新被温柔填满:“那之后我就晕了,幸好你没走。” 邱行之坐在椅子上,一字一顿清晰的问:“他把你打晕,想对你施|暴,就因为猜到我们两个……” 每次说到这个地方就自动消音,卫予是,邱行之也是,但两个人都懂,卫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现在好像还有点疼:“是,我没有防备,所以……” 两人是面对面而坐,卫予清晰的看到邱行之看到他点头的瞬间,眼神倏然盈满的戾气,英俊的脸笼罩在阴翳中,整个人镀了一层凝霜般冰冷,以及从喉咙口咬出的话:“他这么做。” 卫予愣在那,惊讶于邱行之忽然显露的暴|戾之感——他没见邱行之这样过,从来没有,他们认识以来,邱行之在他面前有很多模样,热情的、平淡的、欢乐的、难过的、满足的、失落的,他都见过。 这样的邱行之,他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稍显陌生的邱行之。 耳边忽然响起当年的舍友之一跟他说过的话:“邱行之那个人好冷淡,看着脾气不太好,你不觉得吗?”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呢:“没有吧,他脾气很好。” 他是真如此认为,他也许是冷淡、疏离,可别人用“可怕”来评价他,卫予觉得不可思议。 方才的瞬间,他忽然有些廖了然那些评价的来由,不是邱行之没有那一面,只是在他面前从未显露,他没见过。 邱行之的戾气很快被收拾起来,探身看卫予脖子上的指痕:“是不是很疼?” “还好,没什么感觉。”卫予的视线不肯从邱行之脸上移开,脑中不断闪现其实只存在了一瞬的狠厉面容,“行之,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邱行之退坐回椅子上,手指有意无意从卫予手背上滑过:“嗯,太多了,说不清。” “……”卫予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回答,“你这听着像敷衍。” “不不不绝对没有。”邱行之每每慌起来的样子都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恨不能一蹦三尺高直窜房顶,“每一样……每样,你身上有的每一样,如果要说,我应该能从头发丝到脚底,包括你的动作说话都列一遍。” 卫予的皮肤微微发麻,放在被子上的手指朝里蜷缩。 这种问题还是挺让人羞耻的,邱行之可以对着卫予说很多话,比如爱,比如喜欢,可要回答爱和喜欢的问题,又发觉难以启齿,尤其卫予黝黑的眼眸落在他脸上,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无措。 两人相顾对望片刻,邱行之再次开口,郑重其事的像在宣布什么:“回去的时候我很不安,以为你又想远离我,才回去找你,想问清楚。” 卫予的眸子缩了缩,手指勾住被套:“我……” “我”之后好几秒,卫予没能说出话——他不知道怎么说。 邱行之摇头,伸手抓起卫予干燥冰凉的手:“我不再想了,你有什么想法,打算以什么身份和我相处,我都不管了。” 快六年了,他真的是想了、管了太多,已经太多、太够了:“你不理我,我就在后面追,让你甩不开,就这样,其他的东西,包括你在车里想的,我在路上担心的,统统就去见鬼,这一刻开始。” 他抓紧卫予的手:“重新开始,你不能离开我。” 短短几句话被邱行之以极慢、极重的方式说出来,字字沉重,一下一下砸在卫予被握紧的手上和心脏上,酸胀的感觉被一股暖意包裹,连后脑勺的疼痛都没感觉了。 他没动,只是看着邱行之说:“这话听起来挺不要脸的。” 邱行之撇嘴:“有什么关系?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不是第一天相识,却是第一天相知。 像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过去的相处了解太多不足不满,交织着欣喜和怅然萦绕在卫予周边,内心奇异的安宁,醒来后他本想和邱行之说清楚,这会儿忽然什么都不想提了。 扫兴,残忍,更为重要的是…… 他也舍不得。 一夜|情的想法就当是他脑子被狗啃了吧,卫予忽然伸手扯着邱行之的衣领把人拽到跟前,重重咬了一口他的嘴唇:“你不后悔。” 邱行之疼的哆嗦了一下,反手揽住卫予:“后悔,后悔没在五年前就说。” 跌了摔了,差一点就失去,能不后悔么? 他是个好学生,自学成才,反客为主,反被动为主动,卫予脑后有伤,拿手掌垫着生怕他磕到。 深沉、悠长的一个吻,卫予全程微微睁眼,目光凝在近在眼前的眉眼上。 眉毛、闭起的双眼、随着动作和轻喘不断发颤的睫毛,两人时而相错时而相抵的鼻尖,乃至邱行之柔顺的黑发,统统吸收进眼内,顺着思绪楔进每一道纹路,深深烙在心底。 他祈盼了那么久的东西,在他还活着的时候降临了,他不该逃避。 那些可能的困难障碍,也许都能解决,邱行之说可以,他——相信他,也相信自己一次吧。 他真的舍不得。 伴随亲吻力度的加深,邱行之心里闪过一丝惆怅。 几分种之前他对卫予要远离他的猜测还只是半信半疑,这会能确定他的猜测没有错,因为他亲吻卫予的感觉不一样了。 昨夜卫予主动,虽然他很快夺取主动权,卫予也配合的□□无缝,可整个过程他时时感觉卫予有些疯癫,分明和他一样没有经验,却不肯稍稍松一点,抓着他扣着他就是不肯停下来,他震惊愕然到沉溺于其中,被那一刻的狂喜和满足冲昏了头脑,没能继续思考。 眼前的卫予动作明显生涩,竭力维持面上的冷静不怎么成功,两次下意识推他,反被他抓的更紧。 同样是亲吻,邱行之所体会到的情绪、感染迥然不同。 前者醉生梦死,后者——才是真正的卫予。 卫予用力推了一下邱行之,额头压在他肩膀处,大口喘气:“比干活还累。” “习惯就好了。”邱行之额头抵住卫予的额头,又亲了一口鼻尖,“脑袋还疼不疼?” 不留意就还好,越留意越疼,卫予伸手摸了一下脑袋,略带疑惑的说:“秦易很奇怪。” “……”从卫予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邱行之的戾气又差点腾空而起,“什么地方奇怪?” 卫予仔细在脑容量里扒拉,组织合适的语句来形容:“看起来像失去理智,可我觉得他很清醒。” 邱行之又忍不住亲了卫予眼皮一下。 “还有。”卫予的语气带上困惑,“他应该没有真的想施|暴我,不知道为什么发疯。” 有几个对峙里他觉得秦易处在清醒和发疯交织的矛盾里,推他、拉他、掐他,害他撞到头都是真的,但他并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 他被压制了很久,秦易如果真的想,其实可以成功,但他没有。 昏过去后的事他没印象,在医院病床上渐次清醒后的第一念头就是——还好没事。 有没有被那样对待过,身体不会说谎。 当然,他没那么白莲花去谅解秦易,现在想想还是恶心。 邱行之眨眼,睫毛刮在卫予眉间,痒的卫予直仰脖子:“我会搞清楚的,以后别再想他的事了。” 卫予想了想,也好吧,想着还是怪不舒服的,比走在路上被抢掉钱包还让人不适:“好,太晚了,你回去吧。” “我在这里陪你。” 卫予笑:“不用,不是什么大事,你也要工作。” “这里一样休息。”邱行之朝旁边的陪护床抬下巴,“这么好的条件。” 条件的确很好,跟星级酒店一样,卫予正待再说点话,病房门被人推开。 邱行之沉着的脸在接触到门口人时黑到底,房间暖好的气氛消失殆尽:“爸。” 邱晨光站在门口没动。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六点继续相约呀~~ 第46章 (二更) 楚成玉说邱行之性格和她像, 面容则是七成遗传了父亲, 这一碰面, 卫予默默点头, 果然像啊,一看就是父子,没有意外的话, 邱行之再过二十几年就是邱晨光这幅模样。 不过邱晨光给人的压迫感很重, 视线随意扫过来, 卫予都觉得头皮一沉。 邱行之给卫予盖好被子,低声说:“我出去一下。” 卫予点头,咽下主动向邱晨光打招呼的意图——邱晨光似乎并不想搭理他,扫完房间后就到走廊上去了。 将灯光调成睡眠模式, 邱行之又回头看了倚在床头翻看手机的人一眼, 才关上门出去。 手机里有好几条乔奇发来的信息询问他情况,还有几张照片并附言。 【邱大哥太猛了吧?门都破了!】 卫予点开照片看大图, 防盗门的锁头弯了, 卧室的木门中间一个大洞, 隔着照片看现场的惨烈不难想象邱行之当时的心急如焚和暴躁。 这人大多时候聪明理智, 少数时候傻的可以。 照片里还有孙阿姨收拾房间的照片, 乔奇说孙阿姨一直在念叨幸亏邱行之撞门进来,否则他晕倒在屋里无人发现就危险了,还说一定是忙来忙去太累造成的。 被人念叨的感觉是开心的,卫予往被子里缩了缩,给乔奇回信息。 深夜也没能阻止乔奇两秒回复微信的神技, 卫予时常奇怪,乔奇是不是随时处在关注微信的高度紧张状态中,要不然怎么能每条信息回的那么快。 【我把孙阿姨送回家了,明天找人换门,我一个人在,没事,不过哥,卧室怎么乱成那样,好像还有血,你真没事吧?】 卫予一愣,血? 细看胳膊,又从手机前置摄像头观察脸和脖子,到处摸了摸,除去被掐的痕迹,并没有伤口。 【可能不小心刮到哪儿,现在已经没事了,明天店休,我晚点回去】 【不用担心,你的底料在冰箱,我知道,会弄】 【行,那你睡觉吧】 卧室里的血,卫予猜测是秦易身上的,他昏沉沉的时候又踹又打人,还弄倒了摆放着笔筒的床头柜,里面有不少笔,是有可能划出血来的。 眼前又浮上那时候秦易的模样,可怕的疯狂,掐着脖子问他是不是和邱行之睡的时候似乎还能压抑控制,从他眼中口中得到真相后,微不足道的自制力转瞬被歇斯底里淹没,那个时刻,卫予真的以为会死在秦易手里。 秦易清楚他们两个没可能,他更是没有给过他一点希望和承诺,为什么会突然陷入丧心病狂的境地,没有酝酿的过程也没有过渡,直接引爆。 细究起来,不科学,也不符合逻辑。 “你以后别再想他的事了。”邱行之状似不满的嘀咕声还在耳边,卫予不由笑了一下,把视线从手机移到门上。 算了,他不了解秦易,不想就不想吧。 重生以前卫予也想过和邱行之在一起的模样,偷偷的悄悄的,他们能“朋友”以外的名分走在一起,能在邱行之的眼里看到自己,那份小小的欢喜直到车子冲进湖里,他都没有完全放弃。 重生后,他勒令自己断绝这个念头,永远也不可能到来的那天,不应该成为他短暂生命里的主要旋律,邱行之没有对不起他,他却对不起自己。 他以为自己不想了,昨天才知道他是不敢。 下决心迎接那一切的感觉,摄人心魄的好,抱住邱行之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幸福,是知足、是释然、是对过去的一种顿悟。 他从来没有忘记、丢失过喜欢那个人的心,从不敢到勇敢,他希望自己没有选错。 //////// 医院一层只有一间病房,招待一位病人,白天夜晚极其安静,说什么都没人能听到,邱行之直接问道:“怎么会来这里?” 楚家的这个医院条件数一数二,邱晨光也是贵宾之一:“看一个朋友,听说你在这里。” 邱行之轻哂,什么听说,他送卫予来这里的事没几个人知道:“找我什么事?” “你真的决定接你外公的公司,不要日升里的东西?”邱晨光再次拉开这个话题,他最近日子不好过,寄予厚望的独生子和母亲联手挖坑,他夹在家族和公司苦不堪言。 邱行之的能力在他那一辈里数一数二,邱晨光早就想好,只要儿子努力一点,等到他们这一代都退休,能掌握在他们这一支的东西会很可观,老爷子暗示过好好培养邱行之,邱晨光为此兴奋了好几年。 可楚成玉忽然来了这么一下,看手段条件,楚家老早就在布置规划把产业交给邱行之,只等时机成熟,而他儿子,居然毫不犹豫转向他妈,一点不耽误的,还利用目前手头的日升资源回来跟他谈条件。 家族成员指责他管不好儿子,公司里其他董事明里暗里埋怨他们父子误事,邱晨光|气够呛,几次试图劝说邱行之,可邱行之来去只有一句话。 “我可以放弃日升的东西,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而这个条件,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邱行之抓了把头发:“这事不会更改,我也说了,日升的东西我可以一点不要,但是……” “你到底懂不懂?”邱晨光满目怒气,“我真的都是为你好,日升这么大,将来一定有属于你的一份,你说放弃就放弃,还是为了那么个……” 邱行之撩起眼皮,印了个冰凉凉的眼神在他父亲脸上,邱晨光略过那个词,继续愤慨:“是,你外公的产业也多,他楚家也牛逼,可谁会嫌弃产业多钱多,儿子,你想想,你分明两头都能兼顾!” 邱行之急着回房陪卫予不想耽搁时间,为这个事几轮争执不下,再争也是那个结果,他不可能改变心意:“我不在意那么多,还是那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不会让你有一点损失。” 邱晨光面色极不善的瞪儿子。 “看完朋友早些回吧,我进去了。” 邱行之说完真的径直回病房,一刻都不想和他这个父亲多待,关门声顺着过道飘到他耳道,楼道恢复静谧。 一次又一次的对峙里邱晨光知道,儿子不惜脱离邱家脱离日升,其中虽说一定有楚成玉和楚家那些人的怂恿,可邱行之自己的主观意识绝对占据主导地位,就他对前妻作风的了解,行之不情愿的话,她是宁愿找人管理产业也不会逼儿子的。 再一次的僵持和不欢而散,邱晨光忽然意识到,他其实早在多年前就渐渐失去了跟独子对话的有利条件,儿子完全脱离他的掌控的那一天,就在眼前。 坐进车里,邱晨光靠在座椅上顺了顺气,找出号码拨电话。 冬天的夜晚别有风情,只是无人欣赏,满腹的心思,皆在那些重峦叠嶂的乌云里,风更大了,貌似要下雨了。 //////// 翌日一早,邱行之被卫予赶到公司不久,助理通知他有个姓秦的找。 秦融偶尔会在上班时间过来找他,大部分是路过来观察顺便嘲笑兄弟忙碌的工作状态,待几分钟就走,大少爷什么都不多,时间随便用。 人来了,却不是秦融。 秦易关好门,就站在门口不再往前:“我晚上有事,特意先来找你。” 邱行之扔下鼠标重重靠上椅背,他万万没料到秦易敢主动来找他,漫不经心的起身:“也好,省的在秦融面前翻脸搞得难看。” 秦易脖子上贴了个创可贴,细看,脸部也有多处抓伤之类的痕迹,淡淡的,不显眼:“真的要和我翻脸么?就因为卫予?” “以前你说喜欢他,我还担心过。”邱行之走的不快,经过沙发时将风衣脱了,扔在大衣上面,上身只留一件白衬衫,“是我白担心了。” 秦易和以往一样,出众的外表扔到人堆里能一眼看见,只是眼下的乌青和略微肿起的眼皮诉说着什么,他没往前,沉静的等着邱行之走近。 办公室暖气适中,他穿了羽绒服,围着大围巾,眸子里的邱行之渐渐清晰的时候,额头已有细汗析出。 邱行之挤了挤拳头:“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秦易抬眼:“你说要找我。” “嗯,是的,也好,早点更好。”邱行之说完这话还顿了两秒,随后忽然飞起一条腿踹在秦易膝盖上。 秦易没防备,被踢得后退数步撞在门上,邱行之沉着脸又冲了过来,不作声不看他,拎起他的衣领狠甩手腕,把人扔到地上。 一系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连个停顿都没打,秦易先被踢后被甩,一米八几个子的男人像棉絮一样被扔来甩去,差点窒息昏迷。 邱行之嘴巴抿成干净利落的线条,在秦易落地的瞬间又冲了过去,再次抓起他的领子。 趁还能回神,秦易大喘着气去掰邱行之铁钳子一般的手,他本身也练过几年,可让邱行之甩来甩去加上精神不支,邱行之轻而易举的拨开他想要挣脱的手,继续拎着他。 秦易抓着自己的衣角,竟然还能笑:“干什么?想弄死我吗?” “想。”邱行之毫不避讳的盯他,他的眼睛是五官里最有辨识度的,尤其是两把浓密逆天的睫毛,说话时候随动作神情上下轻颤,夺人眼球,他跟着秦易笑了一下,本该柔软的睫毛却抖出了刀子般锋利的寒意,“现在就想。” 秦易也不挣扎了——反正挣不开,喘着气说:“杀人犯法,你能吗?” “不犯法的话……” 咔擦。 两人的僵冷对峙被一阵忽如其来的风打断,门从外头推开,推门的人目睹邱行之拎着秦易衣领满面寒霜的模样,一时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进还是该走。 邱行之从秦易肩膀之上放出自己不耐的视线,给了三个字:“滚出去!” 胡蕴忙本能后退,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越过她传进来:“让谁滚啊?” 邱行之皱眉,松开秦易:“爷爷。” 第47章 (一更) 秦易随手理好衣服头也不抬的擦胡蕴身子而过, 速度飞快, 招的一老一少很是莫名, 邱行之收回追在秦易后背的冰冷视线, 招呼爷爷和胡蕴落座。 邱行之和邱晨光剑拔弩张,和爷爷邱国泰则算挺正常的爷孙关系,他尊敬邱国泰, 邱国泰对他也向来和颜悦色, 只是他邱国泰孙辈众多, 自小见面机会屈指可数,要说真的多么感情深厚实在也谈不上。 邱国泰端着茶杯晃啊晃:“爷爷来找你谈点事。” 邱行之点头,无事不登三宝殿嘛,老人退休后难得来公司, 这次过来哪都没去直奔这里, 他心知肚明,做好倾听姿态。 “爷爷, 我出去走走看看工作环境。”胡蕴知趣的起身, 又看邱行之, 却只得到邱行之一个木然的注视, 根本没留意她的话中之意。 她暗自咬牙。 邱国泰花白的头发齐齐后梳头, 年近八十面色红润说话不颤不抖,商场沉浮历练多年,一手打下日升目前的江山,看人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巍然泰山的气场:“听你父亲说,已经决定接手你妈那边的产业, 离开日升了?” 果然还是这事儿:“是,决定好了。” “日升里人多,某些方面确实不如楚家那边。”邱国泰重重的叹气,“但你好歹是晨光的独生子,也是我的孙子,日升总有你的一份。” 邱行之低头喝茶,爷爷说的这些他全都清楚,在楚成玉提出让他接管外公产业之前,他没想过放弃这里的一切。 日升是他爷爷打下的,他的父亲、伯伯、叔叔、姑姑们各自为营的争夺着属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从小耳濡目染,很小就知道自己也会浸润其中,参与那些看不见血的争夺战。 撇开钱和权等衍生品,在这种家族里生存,即使真的云淡风轻不争不抢也没人会信,别人只会认为那是你的保护色,是你立给其他人看的人设,能拉拢的照样拉拢,该打击的绝不手软。 所以邱行之很早就明白,他|操|不了那个人设,大学进公司实习,毕业后直接接手部分简单业务一步步学习,该是他的,他一定会要,那是他在这里生存的基础,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放弃。 这一切终止于楚成玉给他的抉择机会中,外公年纪大了还没找到合适的接班人,如果可以的话,自然希望将奋斗多年的产业交给自己子孙,楚成玉是独生子女,邱行之又是楚成玉的独子,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妈妈希望你多个选择,你可以选择日升,也可以选择楚家的产业,妈妈不逼你。” 只用一夜时间,邱行之就给出了答案。 望着爷爷略显失望的眼神,邱行之先道歉,随后正色道:“我想的很清楚了爷爷。” 为了楚成玉为了外公的产业,也为了自己能从日升这片沼泽里脱身,何况还有一个能跟邱晨光谈判的条件,他义无反顾。 邱行之平时极少出头,可邱国泰知道这个孙子的执拗,他过来是因为拗不过儿子几次三番恳求,本没抱多大希望,这么大的决定,在宣布的那天就没了回旋余地,对此也只能叹息。 爷孙俩沉默的喝着茶,邱国泰似想起什么:“哦对了,老胡家孙女挺厉害的,老胡说她想到我们公司历练历练,我让你叔叔把她放在公关部了。” 邱行之随意“嗯”了一声,胡蕴爷爷和邱国泰是多年好友,日升的公关部在商场如雷贯耳,放个把关系户进来,这种半人情的往来在圈子里比比皆是。 送走爷爷回座位,手机屏幕N条微信信息,全部来自秦融。 【秦易被谁打了啊?我看他那副样子像是很痛】 【他早上说去找你】 下面一大堆废话,邱行之懒得回,紧跟着又弹出一条。 【人刚去机场说是出国散心,让我跟你道个歉,我擦啊,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 道歉有屁用,卫予手腕脖子和膝盖上的伤是随意道歉能抵消的?遑论他欲对人施|暴的模样,要不是卫予机警…… 邱行之想到这个就暴躁的想打人,抚了抚心底的躁郁之气,把手机扔到桌角不理会,继续工作。 秦易最好永远别回国。 /////// 卫予当天中午就出了院,两天没回店里,有太多事情放不下。 临近放假,预定春节菜品的顾客越来越多,卫予自己也没料到,无意之中的一个小小灵感能有这么好反馈。 舒悦公司跟他对接食堂业务的负责人前几天也找到他,公司规模扩大,相应的要增加食堂规模,明年卤味的供应量也要跟着增加。 餐饮公司的负责人再次联系他表示东西很好吃,期待他开年就去谈合作。 一大串事情接踵而至,卫予还计划做些适当的营销给味卤增加知名度,他要做的更大,他的野心不仅仅局限在那方小小的店面,见识到天空有多高多宽之后,他想飞得更高更远。 中午收拾屋子,卫予出了汗,下意识脱掉外套,帮忙擦地的乔奇无意扫到他脖子:“哥,你的脖子!” “……”要命,忘了这茬,卫予假装不在意的瞥他,“无意中碰到的。” 乔奇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个碰法能碰出这么多深浅不一的印记,还是在脖子这么蹊跷的位置,兴味盎然又贱兮兮的压低声音:“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哥?” 果然瞒不过,卫予白他,到洗手间洗抹布,乔奇兴奋的哇哇跳,恰好邱行之下班过来,乔奇开门的时候还在傻笑,就问:“怎么笑这么开心?” 乔奇呵呵的把邱行之拉进屋子:“我哥有女朋友了。” 卫予出来正好把这句“悄悄话”听个正着,哭笑不得的看邱行之,这人比乔奇还震惊,两只眼睛快瞪出眼眶了。 乔奇还在那兴奋的直跳,说一些卫予以前多么帅多么受女生欢迎,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这点不好,简直能把你的过往给扒拉出十条街,卫予也不阻止他,回房间整理表格,任两人在那唠。 “啊对了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的喜欢我哥,还追到家里去过。”乔奇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声调陡然提高八度,“我哥和他聊了好久!” 卫予:“……” 邱行之:“!!!” 对卫予脖子上痕迹的用力脑补挑起了乔奇蛰伏已久的八卦劲,拉着邱行之继续说。 “我哥其实可受欢迎了,小学的时候就有女生送礼物呢,那种明信片!” 记忆这么好也没见你用在学习上,默写课文每次都不及格。 “中学姑姑和老师他们都管得严嘛,嘿嘿可是快到高考那会大家集体告白,我哥不仅有女同学还有男同学的告白,我还看到过他的情书,啧啧,那写的。” 我丢掉的情书你居然捡起来看,有没有出息? “快高考的时候那个男同学还追到家里来过呢,我见到的,好帅啊,拉着我哥说了好多话,藏在巷子里嘀嘀咕咕。” 说话的时候躲在巷口的是你这小子,我以为是野猫! 耳听着乔奇没个完,卫予实在捱不住了,走到门口对乔奇进行眼神凌迟:“乔奇,孙阿姨喊你过去。” “我哥那个时候……”乔奇今天“我哥”的嘴皮子快破了,猛的被卫予打断还不乐意,“喊我去做啥?” “不知道,就是喊你去,你快点。”孙阿姨十分喜欢嘴甜勤快的乔奇,连说一开始看走了眼,两人在店里唠嗑能唠一天。 乔奇只得意犹未尽的松开邱行之,拿上外套和手机走人:“邱大哥,下次继续和你说啊。” 邱行之:“好。” 卫予:“……” 客厅门关闭,卫予假装没注意两道嗖嗖射来的变幻莫测的深邃眼神:“吃饭了吗?” “没,和你一起。”邱行之以移形换影般速度出现在门口,顺势抓住卫予的手腕,“我刚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卫予微惊,忙问:“怎么了?” 邱行之双眼微微眯起,将卫予整个拢进自己的瞳仁里使劲看:“乔奇说的是不是真的?” 卫予莫名其妙的:“什么事?”乔奇可说了一箩筐话。 “高中同学。”乔奇哔哩吧啦说了一大堆,他只记得高中帅哥同学拉卫予在巷子里说话这一件,画面感太强,眼前仿佛就有穿着宽大运动服、青涩的卫予和另一个男生在昏暗巷子里相对而站的情形,“说了好久的话?” 卫予差点翻出去一个白眼:“乔奇有说书天赋,你听他胡扯。” 顿了顿,卫予也半眯眼:“怎么,你在追溯过往?” 邱行之喘了口气:“不是,我忽然发现,我下手还是晚了。” “……”卫予无语的看他,这什么脑回路,“所以呢?” “所以……”邱行之手腕用力,卫予被他拽的整个身体朝前扑,恰好撞进邱行之的臂弯里,邱行之一只胳膊圈住他,另一只放在他脖子后面,嘴唇轻轻擦过卫予的耳朵,“我后悔。” 卫予呆了两秒,反应过来时邱行之已经堵住了他说话的途径,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傻不傻? 两人去店里喊乔奇一块吃饭,卫予本以为乔奇还会絮叨,结果他全程低头吃饭,只偶尔搭几句话,几次抬头看他和邱行之又欲言又止,给卫予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送走邱行之后两人步行回去,卫予询问缘由,乔奇偏头垂眼看卫予,结结巴巴的一个一个往外吐字:“哥,那个,你,那个……” 卫予像听天书一样:“我什么?你舌头不是最利索么?” 想了想,又问:“你对行之有意见还是什么?”吃饭的时候一直瞄邱行之,接收到邱行之的疑惑眼神后又立马缩回,跟猫一样反复横跳,搞得他们如堕浓雾摸不着门儿。 走到小区门口时,乔奇终于是忍不住了,小声问:“哥,你是不是和邱大哥……” 卫予恍惚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乔奇的意思,震惊之余倒是没否认:“怎么?” 这就是承认了,乔奇差点一口气没接上,吸气声引来门卫大叔好奇的瞩目:“我去我就觉得不对劲……早知道我就不跟邱大哥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卫予:“怎么忽然看出来的?” 乔奇缩脖子,高大的身躯像块软海绵蜷着:“咳咳,就你们两个的……反正就相处模式不一样嘛。” 卫予还震惊了一下乔奇杰出的观察力,直到洗完澡用刮胡刀,从镜子看到自己下巴上的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印子,他才明白过来乔奇吞吞吐吐的原因,他离开屋子时这地儿还是干净的,吃饭时忽然冒出一个小印子,那么大人能猜不到吗? 邱行之亲吻的时候特别像小狗,总是咬的他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冬天还好有衣服挡,天气暖和衣服减少,他就没法出去见人了。 回头一定要跟他说说,啧。 洗完澡进厨房准备明天要用的菜,卫予想着春节后雇一个人专门烧菜,他搬回家住,年后事情太多经常跑来跑去,一个人没法兼顾那么多。 乔奇忽然冲来:“哥,COSPALY男又来了。” COSPLAY? 卫予转头问:“在哪?” “敲门呢,我没应声。”乔奇比划了一下身高,“好像不是上次那个,比那个要矮一点。” 敲门声持续响着,对方没有离开的打算,这么晚找上门的自然不可能是真的搞什么COSPLAY,卫予从猫眼看了一眼打开门:“请问找谁?” 外面人一身纯黑,西服皮鞋和墨镜,乍一看会想起电影里的某些不法分子:“请问是卫予先生吗?” “是。” “卫先生您好,请随我出去一趟。” 卫予没动,把着门看人。 黑衣男又补充了一句:“邱先生在外面等您,麻烦您过去一趟。” 他认识的姓邱的就邱行之,而他是不可能搞这种阵仗的。 “是邱行之的父亲么?” 对方点头:“是的,请。” 卫予略略思考片刻,叮嘱乔奇记得烧菜就跟着走了,层层寒风夹着细雨肆虐在头上和脸上,他想知道为什么总是夜晚来找人,大冬天的外面很冷。 黑色加长轿车,卫予被暖气呼一身,脸庞和呼吸同步发热:“邱先生您好。” 车里只有邱晨光一个人,他先看了卫予两秒,点头:“卫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在作话感谢一下给我留言以及营养液和投雷的读者,作者不是全职作者,每一句话都是鼓励和莫大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大家,大家都是天使,向大家笔芯! 第48章 (二更) 24小时之内碰两次面, 卫予这次才看清邱晨光的模样。 眉目是周正的英俊, 属于在电视里看到, 爷爷奶奶会说一句“这人长得精神”范畴, 人到中年,身上自是没有邱行之的年轻意气,多的是沉稳气场, 不同年龄段的不同特质。 相比邱行之天生自带的一点不羁和清淡, 邱晨光更加严肃, 端坐在那摆着一张目不斜视的脸,给卫予的第一感觉是——不好相处。 脸和邱行之六七分相似,给人的感觉则大相径庭。 这么晚找他绝不是为了互相打量,卫予主动开口:“邱先生有什么话请直说。” 邱晨光:“你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 卫予没加思索的答:“恋人。”邱晨光能找上门来, 必定已有答案。 只是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从邱晨光若有似无聚来的审视目光判断,他和楚成玉和邱行之都是两种性格。 邱晨光大约没料到卫予会这般直白的回答他, 早就准备要问的其他问题被堵在喉咙口。 车里暖气很厚实, 呆久了略略头晕, 卫予稍稍拨开一点领口透气, 良久, 听到邱晨光缓缓开口,语气有些沉:“卫先生很出色,不过我想卫先生应该知道行之的情况。” 卫予:“请说。” “我们这种家庭,婚姻是无法自由做主的。”邱晨光维持沉沉的语气,一字一句斟酌表达自己的意思, 卫予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不自然,“恋爱玩耍随意,可婚姻,必须由长辈做主。” 终于说到正事了,卫予了然,这才是邱晨光深夜叨扰的关键理由吧,他点点头没作回复,等他继续说。 “你和行之交往我不反对,卫先生这么出色。” 卫予继续等待。 “但是请卫先生谅解,我们这种家庭,无法接纳子孙带着同性恋人到亲朋好友跟前。”邱晨光语气透着遗憾,和他深沉面容上的坚硬并不搭,“不好意思卫先生我是擅自来找你的,行之不知情,他还年轻,许多事情没经历过,不懂,我身为他的父亲,有这个责任。” 又等了好一会,确定邱晨光不会再继续说,卫予才扭头看向邱晨光:“我明白。” 邱晨光又是一愣,设想过的多种对峙画面一个都没到来,卫予承认的痛快,答应的也痛快,这些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邱晨光心头一松,这么好说话的性子还真是和他那个不气死他不偿命的儿子没两样:“请稍等。”顺手递过一样东西示意卫予拿着。 某银行的卡,从规格来看,里面的数额不会少。 邱晨光的语气软了许多:“小小意思不算什么,算是对卫先生的一点补偿。” 这些有钱人经过同一家机构培训的吧,电影里拿支票扔脸和邱晨光递过来的银行卡,怎么能如此的千篇一律,连台词都不分伯仲的那么搞笑。 邱晨光直接把卡塞到卫予外套口袋,不容拒绝的强硬。 卫予点点头,下车关门走人一气呵成,没道别没扔回卡,走的理直气壮义无反顾,又一次大大挣脱邱晨光的预想,野马脱缰般乱跳乱蹦。 知道儿子喜欢这个姓卫的男人后,他揣测,能让儿子那种性格的人喜欢的,应该是相当难搞的性格,他为此准备了多套计划,A计划不成就上B计划,总有法子对付他们,给卡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他真没想过能瞬间起效。 思及此邱晨光不免生出鄙视之意,那种家庭的人,怎么可能不图他儿子的家庭身世呢,什么喜欢不喜欢,他们这种根本门不当户不对的,不懂事的时候觉得一切都不是事儿,真要一辈子,苦日子都在后头。 感情情感卿卿我我,抵不过一张银行卡,那是实实在在能抓在手里的东西,别人拿不走,姓卫的在这点上倒更像他,识时务。 只有邱行之那小子像牛,一头钻进自己角尖出不来,瞧瞧人家多现实聪明,这一点上来看,姓卫的比他儿子聪明,估计能做一番事业。 手机蹦着跳着提示来电,名字印入眼帘,邱晨光一笑,接起来:“我正好想找你。” 邱行之在那头微顿:“什么事?” “你先说找我什么事?” “我之前提的事您考虑好了么?” 邱晨光示意司机开车,自己稳稳的靠着座椅,儿子再次提起这事,他破天荒的没有发火,反而笑了好几下:“谈这个之前,我先跟你说下我的事吧。” ///////// 卫予回到家把卡扔抽屉里替换乔奇煮菜,没几分钟乔奇拿着手机出来:“哥,邱大哥电话。” 这么巧来电话,卫予拿着到阳台接:“行之。” 这一句“行之”把邱行之给喊的呆了足有五秒。 刚认识的时候卫予喊他“邱行之”,熟悉之后喊“行之”,一晃五年,卫予一直“行之”称呼他,他早习惯了,前段时间卫予要远离,两次脱口而出“邱行之”,就一个称呼,邱行之焦虑了好几天。 都说名字只是个代指,卫予喊“行之”喊“邱行之”都不改变喊的是他这个人的事实,可他特别执拗于那个姓,非常不喜欢从卫予口中听到。 “你争取来争取去有没有想过人家根本不在意呢?一百万就打发了,你弄那些事情有什么作用?” “你以为的深情在别人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别傻了。” “你提的条件我先不说,儿子,你再想想,别做些一定会后悔的事。” 电话里,邱晨光洋洋得意的描绘卫予的应答、态度,语气尖锐的像对准邱行之那么辛苦才抱到怀里的气球的一根细针,针尖碰上球面,气球瞬间炸成碎片。 他们才刚刚开始,他还在忐忑不安着两人好似并不牢固的感情,他爸伸手一挥,将卫予推离他身边,嘴上说着为他好,老子比儿子果敢的多。 第N次从和邱晨光争执的盛怒中冷静下来后,邱行之的心脏已经悬在喉咙口,组织好的语言没能第一时间说出来,卫予一句“行之”,轻描淡写的夹在模糊不清的风声里,隔着电波砸进耳朵,他的心跟着朝下坠了几公分,砰砰然的落回肚子。 卫予往阳台外探头看下面马路上稀疏的车流,邱行之一直没应声,他奇怪的又喊了一遍,这才听到邱行之似乎舒了口气的声音,低低的,又很清晰,刮的他耳朵痒痒:“还没睡觉?” “还没,准备明天要用的菜。”邱行之的呼吸稍微凌乱,卫予转身靠在窗台上,“有话就说吧。” 邱行之忽然冷静了许多,跟平时一样的问:“我爸找你了吧?” 果然是为了这个事,卫予不意外邱行之会这么快得知,谈的那么“顺利”,邱晨光应该会立即知会儿子:“找了,说了些话,还给了银行卡。” 真的好土,这么多年都不带换套路的,邱行之厌恶的腹诽:“他说你拿了。” 邱晨光说“他拿了我给的一百万”,邱行之愣了两秒后意想不到的轻松了好几分,卫予如果真的因为这个要跟他断,一定不会拿那一百万,这一点他非常确定,反常的行为之下应该是别的考量。 他爸不了解卫予,他了解。 卫予:“我要是不拿,你爸爸不会那么快放过我的。” 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改变策略威逼利诱,他都不想奉陪了——改天把卡还给邱行之,他不欠邱晨光什么,无需按照他的想法生活。 邱行之搭着方向盘弯眼而笑:“他知道后会气的砸东西。” “那怎么办呢?”卫予也无奈,“总不能吵架,毕竟是你爸。” “不用理,你做得很好。” “真的?” “嗯,我爸和我妈不一样,他……”邱行之一时搜刮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自己父亲,索性岔开这个扫兴的话题,“对了,妈一直说要和你见见,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 “过几天吧,春节前几天都可以。” 随意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两人互道晚安。 想着邱晨光知道自己计划落空的震惊模样,邱行之决定加快跟他谈判的速度,他受够了,一点不想卫予掺和进他们父子间的破事。 /////// 日子平淡的往前流动,临近春节,两个店越发忙碌,卫予和乔奇分别在两边帮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回家倒头就睡。 年底也是各大公司最为繁忙的时刻,总结这年规划明年,邱行之虽说打算离开日升,可在其位一日就要站好一天岗,忙着到各地分公司巡视。 这天晚上回完邱行之的“晚安”信息后,卫予没有立刻入睡,莫名而来的烦躁在心里发酵,漫着苦味,他大力翻身,狠狠握拳捶了下枕头,感觉呼吸不畅,满心满脑的困惑缠的他郁闷难受。 他说着喜欢邱行之,邱行之说着同样的话,两个人走到一起,水到渠成。 恋人需要做些什么呢?吃饭、说话、拥抱、亲吻,这些他们都做过,两人都有事情忙,见面频率不太多,但卫予能感觉到邱行之对他是真的很好,言听计从无微不至,再忙也记得叮嘱他注意身体道早安晚安,在一起十多天时间,他没从邱行之口中听到反对之言。 他本以为,两个成年人,又经过那么多年的了解相处,这种相处方式也很好,成天黏在一起不现实也容易疲劳,事实证明他对自己可能都不够了解。 他们互相爱慕,能为对方做很多事,卫予确定邱行之是真的喜欢他,可他现在的感觉—— 邱行之似乎怕他,戒慎的说话做事,除了每次亲吻时候会显露他占有欲和霸道的一面,其他时候,他真的过于小心翼翼,小心的让卫予疑惑、惊讶,还有些无奈,每次见完面都有顾虚脱的无力。 他现在有种感觉,他和邱行之根本不是恋人,而是一对拿着剧本扮演情侣的演员。 时间越久,这种感觉越强烈,可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烦的紧,又翻了个身,乔奇忽然蹦起来:“邱大哥!” 按亮台灯爬起身,乔奇吞了吞口水,把手机递给卫予:“那个哥,你别发火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恢复每天一更哈,还是中午十二点,我会尽量多写点的! 第49章 手机屏幕显示的是名字为“xx娱乐头条”博主的微博界面, 卫予向来不关注这些, 好奇的下滑。 【知名演员、歌手瑾宁近日被记者目睹与一神秘男子连续两日共同进出某高级公寓, 据知情人透露, 瑾宁和这名男子相识不久,恋情是否为真,记者正在联系瑾宁经济公司】 配图有好几张, 面容清晰的女子应该就是女主角瑾宁, 偷拍照辣眼睛的像素难挡其美艳面容, 卫予略感眼熟,可能在什么广告或者电影里见过。 除瑾宁外的另一个是男性,有两张走在瑾宁前面双手插兜背对镜头,另外两张里两个主角的衣服都换了, 瑾宁依旧走在后面, 男方则一手贴耳微微偏头,应该是在打电话。 光线很暗, 摄像头很糊, 可那个侧面卫予实在太熟悉, 连乔奇都能认出, 何况是他。 深隽如刻骨的面容, 只一眼就可分辨。 卫予脑袋的空白持续数秒,乔奇的声音断断续续穿耳而过,依稀听到几个字。 “这个……假的……记者……” “邱大……你快……我觉得……” 许久没人滑动屏幕,手机自动黑屏,卫予看到自己木然的脸, 意识才慢慢回到脑袋里,床头旁边依然有乔奇焦急的声音:“哥,你没事吧?问问邱大哥,他不是这种人的。” “太晚了。”卫予把手机还给乔奇躺回被窝,“睡吧。” 乔奇张了张嘴:“哥……” 卫予蒙进被子,声音沉闷的传出:“不要跟他说什么,我自己会处理的,早点睡。” “可是……” “听话。” 他们两个就差几岁,卫予从没这样跟他说过话,乔奇只得关掉台灯躺下,缩进被子后又把新闻刷了刷。 瑾宁不算特别红,却是微博热搜的常客,有人调侃过她就住在热搜上,这种艺人的模糊恋情通常最能引发讨论,就他对网民的了解,一定会对照片里的神秘男身份进行大肆的猜测。 果然点进搜索,#瑾宁 恋情##瑾宁 神秘男##瑾宁 公寓#等一串换汤不换药的话题多胞胎一样挂在热搜榜上,乔奇忍不住翻看起来。 【瑾宁怎么又传恋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得有三百天在传恋爱的事】 【跟她合作过的就没有不暗恋她的,甭管有没有老婆恋人,通通都是她裙下臣,嘻嘻,真有魅力】 【整天不好好拍戏就搞这个,谁合作谁倒霉】 这是不喜欢瑾宁的,自然也有许多喜欢瑾宁的对那些冷嘲热讽一一反驳,除却别有用心的粉黑战斗,不少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照片中的神秘男身上。 尽管只有个背影侧脸,也是毋庸置疑的引人注意,身高体型和脸蛋,放在帅哥满地走的娱乐圈也是能打的,其中一张照片还拍到了男子下车的座驾,昭显丰厚身家。 艺人、富家公子,帅哥、美女,吃瓜看热闹网民最喜闻乐见的名头,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加一篇语焉不详的报道,足以成为各种版本桃色绯闻的组织要素。 不是每个人都关心事实真相,需要的只是茶余饭后谈资。 乔奇又翻了翻,竟然已有网友在花痴邱行之,连呼“好帅”,搞得乔奇相当无言,庆幸邱行之不是娱乐圈的人,应该不会被人肉出什么信息来。 他知道邱行之最近在外地出差,会连续两天被拍到和瑾宁进出同一个公寓,还都是在深夜这种惹人遐想的时间段,要不是有点了解邱行之的为人,他第一反应估计是借着出差名义私会瑾宁。 想到这乔奇转头看不远处的床,卫予躺在上面没有一点动静,呼吸都轻的听不到。 乔奇平时调皮惯了,正事还是靠谱的,卫予不肯跟他多说就是不让他管,缩进被窝睡觉,反正他一定站在他哥这边,邱行之如果真的做那种事惹他哥伤心,他不介意用三脚猫的格斗给邱行之来几下,打不赢没关系,气势要做足,让渣男知道别人不能欺负他哥。 切。 卫予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和乔奇说完话后闭眼不久竟然奇异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色还是暗的,才五点多,没到他起床的时间。 地上乔奇打着轻微的鼾,卫予以极慢的速度下床换衣服,随后到洗手间洗漱。 窗外墨蓝色的空中飘着小雨,连续晴好一个多月,刮了整晚的风,躲藏多日的雨水终于舍得降临人间了,冬雨大多伴着风,呼呼的,传进耳朵,皮肤都犯凉。 厨房锅子里,煨了一夜的卤味散发令人难耐的香气和热气,汩汩热气轻慢悠闲的萦在小小的厨房里,只是看着也能感觉到暖意。 屋外和屋里还真是两番天地啊。 离春节就几天了,舒晨的公司放假早,昨天开始就停了卤味供应,卫予轻松许多,计算着时间把卤味装好拖走,天气不好,他不让孙阿姨来回折腾。 冬天,又是下雨,天亮的格外迟缓,卫予无事可做,靠在厨房的桌子上翻手机,企图翻出一点能做的事,能聊天的人。 廖然零点后给他发过来一张统计好分量的春节菜品预定表格,定金也转来了,朋友们一直帮他宣传春节可以全城配送新鲜卤味的消息,给了他不少单子。 妈昨天说他爸的木雕很受顾客好评,老板打算跟他签个长期合约,提成给高点,被他爸推了,说儿子不许我正式工作,有单子就做着,不给自己压力,对身体不好。 表妹告诉他舅舅舅妈彻底分开了,房子挂中介卖,分的钱一人一半,其他存款等给他们姐弟俩平分,还说她也想通了,她和乔奇都已成年,父母感情不和离了也好。 一店二店结束营业后分别给他发的当天营业额,两个数字是他刚刚开始做味卤时不敢想的金额。 一切都很好,卫予所关心、在意的那些人很好的生活、进行着,一条条信息读完,心都热乎了。 微信聊天界面最上方“行之”显示对方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来自凌晨一点零三分。 【睡了吧?我刚回公寓,再有几天回庆城,一起去见妈妈】 还有一条【想你了】 巡视分公司就是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高管,那个时间点回公寓,睡不了多久又要起床,卫予在外企工作的时候见识过部门总监年底同样疯狂的工作状态,他想随意说点话,比如不要太累、放松一点之类,就像他们每天聊的那样。 卫予滑到最下方的回复处,指腹顿在输入框里久久没动。 昨天之前,他没想过有一天会在娱乐新闻版块见到邱行之,还是以八卦绯闻的形式,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女明星,模糊的堵在页面上。 秦融向他科普过,他们圈子的人很喜欢跟明星逢场作戏,人家长得好带出去有面子,是一种炫耀的资本,谁不喜欢美色呢,更关键的是那个圈子敢玩的都聪明识趣,不会惹麻烦,他们有的是钱,一个图色一个图钱各取所需,不要给他们惹一身腥。 不过秦融不爱那一套,说他们几个玩的好的都不喜欢,其中自然包括邱行之。 卫予从心底里相信邱行之不会背着他跟女明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那些照片那个报道都是可以制作出来的,但他透过那些照片看到另一个问题,一个被邱行之的喜欢冲昏头脑,以至于没有刻意去思考的问题。 他和邱行之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他的出身、邱行之的出身,早就注定他们两个人不会有太多交集,至多是大学校园里关系较好的同学、朋友,日常见面点头招呼,毕业后偶遇聊几句近况,而后分道扬镳,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继续既定的生活。 他们的轨道平行于空间里,有几处蜿蜒折绕的重合很小很小的一段,很快两条道又岔开,马不停蹄的奔走向各自的人生尽处。 可他们在重合的那段里把对方放在了心里,这一放就是五年多,他和邱行之都舍不得分道扬镳,就那么纠纠缠缠的继续在同一条路上前行,直到互通心意,直到第一次真正的携手。 卫予想过邱家和自己父母的难以接受,在跨过心里那点障碍的时候他想,他们足够相爱和坚定,这些都能渡过去的,邱行之说不用担心邱家,会和他一起面对卫家的压力,所以他面对邱晨光甩来的卡那么有底气,他并不自卑,一段感情里,他们是平等的。 可他忽视了一个问题,如果某一天,他和邱行之中间自己出现了问题,又该怎么处理?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他,或者邱行之看到对方的脸不再悸动只剩厌倦,厌倦平淡的日子,厌倦多年在眼前不停晃动的人,年轻时轰轰烈烈的挣脱家庭枷锁一定要在一起,到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可笑?海誓战盟抵不过家长里短里磨散的心,到时候他们两个该何去何从? 卫予知道他的毛病又犯了,近来神思难安的挂在他和邱行之貌似并不稳固的感情之上,昨天那张绯闻照片像个钩子,钓起他的不安和踌躇,引诱他陷进挣扎不开的两难境地。 也许他不该想,却无法真的不想,照片事实为假,他们今后要走的路是真实存在的。 放弃,他不舍,可他真的难以说服自己不那么担忧两人的未来。 额头贴着手背,卫予思绪万千重重靠上椅背,如同外头纠缠着飘散在风里的细雨,冰凉凌乱。 /////// 闹钟响过一次后邱行之就醒了,又没睡好,每天陀螺似的抽着打转,夜里时常醒来,心隐隐发慌。 手机里没有卫予回复的信息,这么早他应该刚起床,忙着厨房里的东西顾不上,邱行之盯着卫予的头像,飞快键入几个字。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顿两秒,删除,邱行之自嘲的一笑,卫予什么都没说过,每天的微信往来和偶尔电话和以往一样,说想他,他会回复他也是。 他们在彼此身边快六年,却从来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好笑又可悲,缺少沟通的结果就是邱行之时时刻刻发愁他们会不会又因为缺乏交流生出心病,生怕自己做错什么不自知惹卫予生气。 可卫予很正常,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正常的恋人相处下像是涌动着某种等待喷薄的浪花,矛盾复杂的情绪里,邱行之反复游列于安心和彷徨之间,每次和卫予联系都有点忐忑,说每句话、打每个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触雷。 他爱卫予,毋庸置疑,可长此以往,两人都会很辛苦。 他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烦躁的起身洗漱,用工作麻痹自己暂时忽视这个无解的问题。 零点左右,邱行之的车子拐到停车场,一天两场高管会议,每场四个多小时,晚上应酬喝了些酒越发疲困,更让他郁燥的是一整天了,卫予只发来一条让他好好注意身体的信息,心头那点不安再次窜上脑袋,闹的他鸡犬不宁。 这一点不像恋爱,邱行之快受不了,恨不得立刻回庆城找卫予谈话。 司机熄火后问:“邱先生,明天还是七点来接您吗?” “嗯,谢谢。” 关车门往公寓楼走,身后另一辆车也有人下车,离得挺近:“先生。” 邱行之继续走,那人追上前:“先生你好,请问你是这幢楼的住户吗?” “是。”邱行之撇头看,是个年轻女孩,“怎么了?” 对方穿着烟粉色长裙,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后,妆容完美精致,像是刚参加完什么宴会:“我好像见过你。” 邱行之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他平时生活在庆城,是第一次住这间在楚成玉名下的公寓,不可能见过这里的住户。 成年人的试探和暧昧,邱行之懒得搭理,快步走进楼道按电梯按钮:“没见过,我平时不住这。” 女孩没再跟随,到对面的电梯口等,梯门开,邱行之正待迈脚,忽然从梯厢壁上瞥见一个光点。 那是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消失,跨进电梯转面按楼层的时候,又闪了一下。 那个好像是…… 邱行之垂眼,按了2楼,三秒后停在二楼,邱行之走出去,推开一旁安全通道的门,悄无声息的走了下去。 公寓楼外面是平整宽阔的街道,深夜车子稀少,人站在那里格外显眼。 “这次拍的不错,有正面,聊天的样子也拍出来了。” “嘿嘿,这次酬劳应该不少。” “咳,那肯定的,别说,这男的确实很帅,比我拍过的许多明星还有型。” “别八卦了,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不是我们该说的。” 两个头戴檐帽的男人围着单反小声嘀咕,时不时发出猥琐的笑,浑然不觉逐渐靠近的阴影,直到一只手横|插|过来抓走单反,他们才发现身后有人。 邱行之点开存储,入目的照片里,自己正往电梯里跨。 第50章 上一张里, 他偏头正和主动搭腔的女生说话, 再往前翻, 他下车、走动直到电梯门关闭的, 每个动作都有对应的照片。 只是不知道有意无意,像素并不太清晰,那个女孩的面庞大致能看清, 他在其中则是朦胧的存在, 但熟人见到应该很容易辨认出。 两个男的呆滞片刻才反应过来, 颤巍巍的低喊:“那个,请把东西还给我们,这是私人物品。” 邱行之继续抓着单反,抬眼望过去:“谁让你们干的?” “我, 我们不知道你说什么, 我们只是随便拍。”两个人十分理直气壮,说着就要去夺相机, “拍到你不好意思, 我们会立即删除。” 邱行之不是傻子, 公寓楼、主动搭讪的女孩、突然出现的相机, 一切都透着不寻常和鬼祟, 他不爱废话,反手将相机藏到身后:“到底说不说?” 两人坚持只是失误,嚷着邱行之抢夺私人物品。 邱行之失去耐心,抓着相机坐进车子调转车头扬长而去,留给两个目瞪口呆的男人一个圆润的车屁股。 良久, 其中一个跳了起来:“卧槽,东西拿走了,怎么办?” “快通知老大啊!” 还有五天就是春节,人们一茬接一茬的进入假期,卤味生意一年中最忙的就是这段时间,卫予找了几个临时工在店里帮忙,他则忙着接待统计不断增加的春节订单。 每天都有一张长长的表格,顾客表示春节买卤味很麻烦,卫予这一招算是正好使到他们心上去了。 异常的忙碌让他没心思顾忌别的,因此这天晚上打烊在小区门口见到邱行之时,卫予好几秒没反应过来,只是问了句:“你回来了?” “刚回来。”邱行之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指了指一边的车子,“带你去个地方。” 乔奇小心瞥卫予,几天之前和瑾宁的绯闻传起来之后他就没在卫予跟前提起邱行之,这几天照常早出晚归的忙,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他看不出来这个表哥真实的想法。 现在邱行之过来找,他松了口气。 卫予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乔奇,和邱行之上车。 上车后邱行之亲了卫予一口才把车子开走,算起来两人已有十一天没见,本该有一肚子话说,可车子驶入街道后谁也没先开口,各自寡言的坐着,一个开车,一个看窗外倒退如梭的街景。 邱行之来的突然,卫予没有准备,一肚子的话被掩埋到最底部,找不出合适的开端,只能沉默。 许久,车子渐渐加速,卫予转头问:“去哪里?” “我那。”邱行之对他笑了一下,“明城公寓。” 庆城所有归属在邱行之名下的房子卫予都去过,那个公寓就在日升附近,地段装饰都是绝佳,邱行之平时工作晚了会住在那。 开了头接下去就容易一些了,两人聊最近忙碌的工作聊春节的安排,邱行之早说过春节要帮他一起送货,春节在他们家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只有除夕那天到邱国泰那吃年夜饭,其他时候各回各家互不干涉。 晚上车子少,卫予很快就看到前方高耸的日升大厦,邱行之随口问:“一会儿想吃什么?” “我吃过饭了。”卫予皱眉看邱行之,“你又没按时吃饭?” 邱行之尴尬的笑:“飞机上东西不好吃,没吃。” 卫予:“你的胃一直不好,还不按时吃饭。” “我知道,已经尽量注意了。”车子停下,邱行之趁卫予解安全带不防备捏过他的下巴亲上去。 他是真的很想他。 公寓占据一整层,足够大,巨大的弧形落地窗把半个庆城收进房间,卫予每次来都会站在窗前看一会城市风景。 邱行之不常来,除去公寓配套的装修,他只买了酒柜和日用品,什么装饰品都没有,很空很冷清,一切都淡淡的。 屋内一尘不染,每两天有公寓专属管家来打扫清洁,需要什么也会帮忙及时添置,确保业主回来第一时间就能进入居家状态。 卫予把羽绒服挂在衣架上,冷不丁邱行之从身后揽着他的腰将他转了个身,轻轻一推压到玄关墙上,再次不由分说的堵住他的唇。 邱行之不喷香水,身上却总有股清冽的味道,细嗅什么都闻不到,只在无意间窜进卫予鼻子,让他想到庆城冬天很少见到的雪花。 洁白、清冷,握在手心会很快生热、融化。 眼前的邱行之热烈过度,几乎亲的他喘不了气,他两次意图推他的脸避开都被邱行之发现阻止,将他腹腔的氧气渡给他,就是不肯松口,还把手伸进他衣服,略用力的抚摸他的后背。 要不是回来路上邱行之很正常,卫予几乎要疑心他是不是吃了某种药。 这一场粗暴的亲吻结束时卫予怀疑自己可能会成为因为接吻窒息而上新闻的奇葩,嘴唇发麻,不用说,又肿了。 卫予拽他的头发:“跟你说别咬人,你又来。” 邱行之仔细端详卫予的下巴,明显的印子,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一时忘了,下次一定注意。” 亲吻是最能调动氛围的亲密接触,两个年轻男人,在独立的空间里,面对的又是自己喜欢的人,说什么只是亲一口、只是抱抱之类的鬼话,他们自己都不信。 卫予扑在沙发上,额头抵着柔软的抱枕,脖子紧绷出优美的线条,肩胛骨高高耸起,穿衣不显,裸|露出显得格外瘦,这样趴着高耸肩部,骨头隔着薄薄的皮肤挺立起来,单薄的有些可怜。 邱行之凑过去亲吻他的肩胛骨和脖子,引起卫予更加激烈的颤抖。 冬夜寒冷,恒温的公寓里如温暖如春,绽放一室桃花。 结束的时候卫予想要起身去洗手间,腹部和大腿那块酸胀泛着疼痛,邱行之太凶残,整个身体都透着不对劲,他没忍住低哼了一声。 邱行之从房间出来,手里攥着一条大毛巾:“我抱你进去。” 卫予一僵,忙摇头:“不用,我自己……” “只是抱你过去,没别的意思。”邱行之不由分说横抱起他,他只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卫予抬头就能看到他脖颈连接位置的刮痕,是他留下的,细看也十分惨不忍睹。 邱行之忽然低头说:“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 卫予坚持不用邱行之帮忙,邱行之只得回自己房间洗澡,出来的时候卫予还没好,客厅一片狼藉到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战斗,他和卫予的衣服堆在沙发下,纸巾和那玩意随手扔了一地,还有湿湿的液体流在地板上。 沙发前的地毯上有卫予的汗液和其他液体,邱行之朝洗手间方向看了看,赶忙把所有垃圾扔到垃圾桶,衣服送进洗衣机,拿湿纸巾擦地,他可不想卫予出来看到又害羞。 卫予在这件事上相当矛盾,当初第一次分明是他主动的,这次进行的时候他都不敢看邱行之,出声也是断断续续,实在忍不住才会哼几声。 邱行之想到刚才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感觉,一股热流嗖的窜上头顶,正巧手机在茶几上弹跳,邱行之赶忙接起来转移注意力。 那头是秦融:“邱行之,没睡吧?”背景一片混乱的笑声,对秦融这种夜猫子来说,夜晚才是生活主旋律。 “没。” 秦融一顿:“你嗓子咋了?” 邱行之瞄一眼墙上的钟:“大半夜的找我闲聊?” “啊呸我才没闲工夫跟你闲聊。”秦融那头的嘈杂声消失,进入单独的安静空间,“袁家老三弄了个娱乐公司你知道吗?” “不知道。”邱行之顿了顿,“哪个袁家?” “就七彩旗帜那家呗,你之前还跟他大哥见过。” 七彩旗帜…… 如此具有记忆点的称呼邱行之自然记得。 此称呼由来已久,袁家这一代的掌舵者忠诚奉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准则,除去家里头的正式夫人,外头情人多如过江之卿,虽然人到中年可丝毫不影响在外迎风招展,圈子里一些年轻人私下给他起名七彩旗帜。 邱行之:“记得,他怎么了?” “老三娱乐公司下面有个女明星,说是惹事惹你头上了,公司一直联络你可你不理,他家老三就托人找到了我,让我给他搭个桥,要正式向你道歉。” 卫予还在洗手间没出来,邱行之担心刚才是不是动作太大把他给弄伤了:“不用,你别管这事。” 秦融诧异的声音顺着手机传出来:“真惹你了啊?我找了找,网上已经没那新闻了啊,你真不见,当然他家老三是外面旗帜生的,公司没他多少事儿,不过你真不给面子啊?” “还轮不到他跟我要面子。”轻描淡写说出的话渗着寒意,“我心里有数。” 秦融是相当了解他的,本也是随意给袁家个面子才问,他懒得理这种破事,啧啧两声:“行吧,谁让他们不长眼呢,那行吧,这事我不管了,你随意吧。” “好。” 在他第12次看向卫生间的门时,门终于是开了,恰好卫予的手机弹了条微信,邱行之说:“有微信。” 屏幕亮屏时间较长,把手机递过去的时候无意扫了一下。 【乔奇:哥,你和邱大哥还好吧?需不需要我去帮忙?】 邱行之一头雾水,乔奇又发来一条。 【你们好好说,我觉得邱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说不定都不认识女明星】 起身的动作顿在那,卫予没察觉异样,拿过手机看。 女明星…… 卫予安静的回复,他穿着邱行之的黑色T恤,略微宽松,衬的刚仔细洗过的肌肤格外光洁,长腿光|裸笔直的站在那,细看,大腿处零落深浅不一的印子,是不久前他留下的,整个人都是邱行之喜欢的模样。 回完信息转身发现邱行之站在那发呆,笑了笑问:“干什么?” 邱行之现在有八分肯定卫予早就知道他和那个记不住名字的女艺人被拍照放上网的事,他一回来赶着找卫予也是为了说清楚那事,免得日后卫予知道或者被有心人利用说不清,澄清完原委之后再跟卫予好好聊聊。 最亲密的事做了,卫予就在眼前,邱行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卫予又低头去回信息,嘴角扯着似乎心情不错,邱行之意识到,卫予没打算主动问自己那件事。 是因为很信任自己所以觉得不值一问吗?可乔奇发来的信息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至少卫予有在乔奇面前表现出什么,他才会那么说。 况且,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照片,虽然是经过设计,他也查清楚了,卫予对娱乐圈的肮脏套路应该没那么了解,那他,至少应该疑惑,然后质问他才对。 真心相爱的人之间,哪能容忍那种事的存在?倘若把照片里的人换成卫予,他再能隐忍也会爆发的吧。 为什么不问?看到他还像以前对他笑,接受他的拥抱和亲吻,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邱行之忽然想起某天秦融喝酒时跟别人说笑的话:“这人呢,有些东西得不到,那就拿一天是一天嘛对不对,总比永远都得不到要好呀。” 当时随意听见的话,忽然触目惊心的翻上脑袋。 卫予回好信息觉得口渴,到中岛台倒水,还问邱行之喝不喝,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 找出两个杯子冲洗,卫予继续问邱行之:“出差很忙吧,每天那么晚发信息来。” 转身,发现邱行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中岛台另一侧,无声无息的吓人一跳:“你……要喝水?” “卫予。”邱行之压制着油然而生不安失落和薄薄戾气,将卫予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和不解统统收进眸子里,冷静的问,“你明明早就知道女明星的事,为什么不问我?” 卫予想过邱行之那么忙,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被偷拍的事,当即呆若木鸡的反问:“你怎么知道?” “偷拍被我抓到,我查清楚了。”卫予间接承认的态度唤醒邱行之体内的翻涌的风暴,“如果是问我知道你其实早已知道这事,对不起,无意中看到乔奇发的信息。” 卫予紧紧抿起嘴唇,掌心圈着刚刚洗好还往下滴水的杯子,手指被润成潮湿状态,滑腻腻的像一条蛇,不断挣扎要从他的手指下滑出去。 邱行之双眼泛红,睫毛剧烈的颤抖:“卫予。” “我……” 我怎么样呢? 因为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背着我和别人有瓜葛的不会是邱行之,我信任你,所以我不问,卫予想这么说。 邱行之没动,就隔着中岛台面看他,卫予的手越收越紧,杯壁冰凉的水承应他掌心的热度,也开始变热,最终和卫予的手心同步了温度。 中岛台上方的灯带随意抛洒着暖黄带一点银白的柔和光亮,邱行之看上去像一尊雕塑,立体如刀削斧刻的五官,半湿未干没有梳理随意抓过的短发濡出银白色,不多久前抱着他、用低哑的声音喊他名字的嘴唇此刻冷硬如刀子,和他的眼睛一起,闪着卫予不熟悉的光。 卫予这几天很忙,每天只有很短的时间休息,邱行之的问题他没有时间去想,他觉得既然自己相信他,没必要把去在意,他们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最不能缺的就是信任。 扪心自问,他是真的信任邱行之吗?卫予可以回答是的,他是真的信任他。 可他不去问那个问题,并不是因为信任,起码不完全是。 他没料到邱行之会从乔奇发来关心的一个问题猜到他其实早就知道了瑾宁和他绯闻的事,然后反过来问他为什么不发出质问。 邱行之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许多:“卫予,你对我有心结,为什么不说?” 一股愕然震的卫予轻轻晃了一下,下意识反驳;“我没对你心结,我只是……” 邱行之等着他说完,可卫予“只是”了好半天,都没“只是”出一个完整的所以然来,只是徒劳的重复这个词。 他想说他只是信任他,可迟迟说不出口,那样,似乎连自己都骗了。 他们两个认识快六年了,该有的了解其实都有,彼此的性格、为人处世、喜好厌恶的东西,他们都能说出来,可重生以来,卫予逐渐发现,他对邱行之的了解只是虚有其表。 总是清淡的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的他有其他许多面,告白时的慌张、被他发现大学时对付田怡的傻气、得知秦易所作所为的阴翳,包括他在床上和日常温和平淡模样截然相反的占有欲霸道,都是他这么多年未曾了解的邱行之。 卫予想,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在普通朋友和恋人面前的样子一定是不一样的,他喜欢、眷慕邱行之的一切,那种感觉就像发现一个宝藏,起初看到露出地面的那一片,待到走近才发现那只是很少一部分,下面还有许多许多宝贵的东西,足够他挖掘一生。 新奇、兴奋,带着对未知的憧憬去靠近、观察。 可忽然出了一件事,卫予猛然发现,那些他没看到过的多面并不都是他想象中的好,杂乱无章的糅进他所喜欢所钟爱的那些特质里,有天袒露在他眼前甚至露出最内层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戒慎不安和担忧,他茫然了。 也是那一刻,卫予发现自己并不如原先想象的那么牛逼,他可以无视部分人异样的目光、不在意难缠的邱晨光,可他不知道怎么去应付那个和以前有些不一样的邱行之以及随之而来的局促不安。 他们的恋爱是多年相处的瓜熟蒂落,曾经那么想要在一起,真正在一起,以恋人身份相对的时候,卫予看到了隐蔽在双方身后的以前从未在意的东西。 和瑾宁的合照偷拍像点燃他掩埋在爱情之下的阴霾的一根导|火|索,在他已经渐渐发现两个人之间还有问题之后,这件事像一块砸进冰冻湖面的石头,没有砸破,但小小的裂缝卡拉卡拉的扩展延伸,布满整个冰面,底下隐约的轰隆,预示十有八|九会崩塌的湖面,只是时间的迟早而已。 等了许久都没得到回答,邱行之忽然绕过中岛台一把抓住卫予的手腕,眼角泛着潮润的红,把人压在台沿上亲了上去。 不加节制的力道撞的卫予牙齿发酸,他伸手推邱行之胸口,却被压的更紧,邱行之一手反扣住他双手,另一只手压住他的脑袋,强迫他接纳自己的霸道的亲昵,卫予使不上力,手腕一松。 “噼里”的玻璃碎裂声响,邱行之怔忪两秒,卫予趁机用力推开他,伸手擦嘴唇,邱行之也轻轻抹掉下嘴唇上的血渍。 卫予垂眼不看他,绕过中岛台和邱行之:“我先回去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邱行之的声音追在后面,幽深绵长:“我送你。” “不用了。” 卫予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想清楚邱行之问的问题,厘清乱成一锅粥的千头万绪,面对邱行之的质问,他回答不出来,看着他略失望的双眼,他没法静下心来。 到客厅没看到自己衣服,卫予想着应该是被邱行之扔洗衣机了:“你的衣服给我一套,改天还你。” 邱行之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裤和短袖T,头发已经自然风干了,显得越发凌乱,他伸手顺了一下,摇头:“你别走。” 卫予皱眉:“太晚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乔奇能帮你做那些事,你分明可以不走。”邱行之顺手关掉中岛台的灯带,只留客厅吊灯,“为什么不愿意谈?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你都可以问我,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我现在不想谈。”自己都没理清,能谈出什么,卫予呼了口气,语气疲劳,“我先回去,下次再说好不好?” 邱行之这会已经走到他跟前,长长的睫毛阴影让他的眼神覆上阴沉:“我可以出去,你一个人在这里,随你想到什么时候,想好了通知我,我们再谈。” 今天的邱行之太反常,一步又一步的逼过来,说话的语气、看他的眼神都让卫予觉得陌生,他也有些怒了:“我说不想谈,你能不能别再逼我了?” 说着就要冲向门口,也不管身上只穿了短裤短袖,反正冻不死,他现在真的不想跟邱行之对峙,脑袋越来越混乱,怕失去理智的时候会把事情推向无可挽回的局面。 他对自己的问题是有所了然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场合和一点时间而已。 门拉开一条缝,一只大手拍过来,“咚”的一声,门又被关上,挤出一条极冷的风,掀的卫予身上的T恤下摆。 邱行之推着门,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留在这。” 第51章 邱行之堵在门口:“你留在这。” 卫予没想过有一天邱行之会强迫他做什么事, 压抑的怒火像潮水般翻上心湖,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谈话, 僵持下去一定会爆发矛盾, 他现在只想离开,就伸手去推他:“我要回去了!” 邱行之微微偏头躲开卫予的力道,反抓住他的手腕往客厅拽, 卫予力气没他大, 加上之前剧烈的运动身体还处在极端的酸疼里, 被这股力道拽的往前一晃差点摔倒。 他彻底怒了,抬脚踹向邱行之的膝盖:“滚开!”同时去掰邱行之的手。 邱行之对施加过来的手脚力道来者不拒,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回头看了满脸怒容的卫予几秒, 忽然转身走到卫予身前, 一手托住卫予的背,一手架起膝盖, 大步如流星的拐到另一个方向。 卫予被邱行之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给弄得呆了好一会, 直到自己腾空而起被放到卧室床上他才醒过来神, 耳后生风的朝床下跳, 可邱行之已经先他一步后退到门外, 向床上投来两道幽深的目光:“我就在客厅,你随时可以喊我。” “邱行之!” “咚”的巨大声响,卫予眼睁睁看着卧室门在他门前关闭,他条件反射的拧把手,纹丝不动。 从外面锁住了。 卫予呆了两秒, 大力捶打木门并大吼:“邱行之!” 公寓所有独立空间都做了最好的隔音,卫予的敲打和喊声客厅听不到——就算听到,邱行之这个时候也不会给他开门。 卫予喘着气站在门后,要是现在邱行之出现在门口,他一定给他两脚。 意识到邱行之真的打算留他在卧室单独静静,卫予放弃了用椅子砸门的念头——看木门的质地,椅子是起不到破门这种作用的。 一张大床,一个占据整面墙的嵌入式衣柜和窗户边的一组沙发,配套的独立洗手间,此外什么都没有,宽阔的房间显得有丝寂寥,倒很符合邱行之的习惯,他不喜欢繁复的东西,这些应该都是公寓原本的配置。 半夜,窗外的车水马龙冷却了许多,这里楼层高,刮风的动静成指数型增强,窗户推出一半,外风声成群结队的寻找温暖的空隙,呼啸着卷进来,卫予觉得有些凉,伸手关窗时被冷风扑了一脸。 凉意一过,脑子里有些东西似乎也跟着不见了,卫予顺势在沙发上坐下,两腿交叠搁在地上,这才发现大腿根部到膝盖上有很多印子,洗澡的时候没看到,这会在灯光的照射下,分外明显。 脑子里闪过邱行之压在他身上小声喊他名字的痴迷模样,卫予的呼吸顿了两秒才恢复。 记忆里,邱行之对他连疾言厉色的时候都没有,总是温和、耐心的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他情人眼里出潘安,觉得喜欢之人什么都好,什么都是对的,奉行无底线无原则不计后果的“两无一不”原则,对方的一切落在眼里都是最好的模样。 刚才的邱行之,又是他从未见识过的邱行之,他神情木然眸色暗沉,望向自己的时候明显压抑着某种情绪,几个瞬间,他真的觉得眼前之人是陌生的,但他并不害怕,只是生气,想暂时避免和他接触。 其实大部分人并没有那么大气性,气极时恨不能杀人,不久前卫予还想在邱行之那张好看的脸上打出几个坑,包括刚被扔进来的时候,他想过砸门,冲出去和邱行之决一死战,短短几分钟,那些沸反盈天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大半,剩一点缥缈的火气在心里打转。 卫予是气邱行之不管不顾的非要强留自己在这里,可随着怒气渐散,他开始回想这一晚上发生的事。 最近他很忙,没有时间去思考,或者说他刻意避开了去思考,和邱行之的感情才刚刚开始,按理说正是感情最热烈、最浓厚的时候,可他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烦恼,甚至于得知邱行之去外地巡视公司,他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 每次见面,不是不开心的,可每次的相处里,卫予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中间,看不见摸不着,就一味的挡在两人中间,即使拥抱也觉得隔着东西,不能全身心投入,释放全部的爱慕和热情给对方。 这一切都和卫予幻想过的和邱行之在一起的模样不一样,像他自己做的评价,他们是一对拿着恋人剧本在生活的演员。 烦恼于怎么解决的当口,那段绯闻横空出世来到卫予眼前,看清乔奇手机屏幕上那张熟悉的侧脸的一瞬间,卫予竟然一点也不难过。 他是信任邱行之的,一场玩弄春秋笔法的绯闻不至于让他做什么幼稚的吃醋行为,但是他从绯闻里感受到了另一份不安。 心脏微微的酸楚,只持续了三秒就归于平寂,卫予也茫然于自己的缄默,任何一个恋人看到那种东西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他那么爱邱行之,为什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信任,是对那种低级绯闻的不屑,都有,但更多的似乎是——从照片里,卫予仿佛看到将来的某一天,他和邱行之走过最开始激情燃烧的岁月,对彼此非常熟悉,日子归于平淡,不会再为对方的一个笑容而开心,不会因对方的愁容而焦急难安,没有现在拥抱时的悸动和痴迷,他们只是用恋人的身份继续在一起,壳子里早已像冬天的螃蟹,空的只剩个外壳。 到那个时候,邱行之会不会还爱他,会不会厌倦过了多年的生活和面对多年的这张脸,想去寻求更加刺激新鲜的生活,而他,到时候会处在一个什么尴尬的位置? 年轻时候轰轰烈烈的暗恋、风风火火的相爱,临了却是一个难堪的结局,卫予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还能不能像重生后远离邱行之一样的洒脱。 也是这个时候,卫予终于顿悟了横在他和邱行之之间的是什么。 是自卑,是不信任,是——他对这段贸然开始的感情的猜疑,让他不敢全身心的付出全部的自己去给邱行之,他怕以后真的发生无法挽回的事,他收不回自己,会彻底沦落成一个怨夫。 卫予知道自己的念头很可笑,矫情又事逼,可他无法阻止自己思维的发散,每次面对邱行之的笑脸和贴近的吻,他都有些惭愧和不宁,遮掩躲藏不让邱行之发现,瑾宁的事只是让他彻底发现承认了自己的恐惧而已。 想到这卫予自嘲的撇了撇嘴,父母对孩子是长忧九十九,他对这份感情的忧思已经到了百年之后,人生在世该及时行乐,他就是想的太多才会错过,可他改变不了自己,深入骨髓的性格,哪是随便说说就能改的? 他担忧的是未来之事,说到底也只是担忧而已,邱行之让他好好想想,他想了,可他该怎么跟邱行之说清楚? 坐久了腿发麻,卫予起身舒缓筋骨,晃悠到衣柜跟前,很大的衣柜,衣服只有几件,大多是衬衫西装和风衣大衣之类偏正式的,灰白蓝黑的主色调挂在一起很是单调,卫予随意扫过一眼,瞄到一处红色,似乎是搭在一件风衣里面。 他脑子一抽,鬼使神差的伸手拿过风衣,里头真的套着一件红色T恤,正红色,是某知名快销品牌出的纯色T,大街上随处可见,卫予却紧盯着看了起来。 一年多前邱行之过生日,是本命年生日,卫予买了一件大红色T恤给他,送的时候玩笑说是随意买的,不喜欢就放在衣柜里,可以保平安。 当天生日邱行之就把T恤穿在了外套里头,然后卫予再没见过这件衣服,他以为邱行之早忘了。 这种衣服掉色有些严重,不如刚买时候鲜艳,熨烫的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 卫予眉头微锁,慢慢把衣服挂回去,到床头,掀开被子,安静的躺了进去。 被褥枕头都沾染着邱行之身上清冽的气味,卫予伸手关灯,窗帘大敞,模模糊糊能看到吊灯的轮廓。 不知道躺了多久,还是半点睡意也无,卫予翻身,动作很大,身体在床垫上颠了两下。 今天闹了一点矛盾,邱行之把他关在房间里,细算起来,自己也有不妥的地方,也许是该趁这个机会解开心结,他们要在一起,不能对那些会影响相处的阻碍视而不见,逃避久了成习惯,他会越来越累。 “咔”的一声响,卫予立马睁开眼,门被人轻轻推开来,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逆光勾勒出他高大匀称的线条和头上乱七八糟堆积的头发,瞧着有点傻乎乎。 邱行之大概没料到卫予会这么心大的睡着,在门口的愣了好几秒,借从窗外勉强投射的一点光亮轻着手脚走到床边,见卫予侧脸朝门,他弯腰下蹲和卫予脸对脸,不错眼的看着。 离得很近,清浅的呼吸像软羽毛松软的刮在卫予鼻子上,很痒,可他现在不想睁眼,只能强忍着装睡。 邱行之开口:“你居然睡着了,我以为开门后你会拿椅子砸我。” “……”意识到被他关起来的瞬间,卫予确实有这个念头。 “我不是有意对你动手。”邱行之没忍住,又怕弄醒卫予,极轻的在他额头上碰了碰,“我是怕你有事憋在心里不说,只靠自己消化,我想你有什么都能和我沟通,不管什么,我们两个人一起解决。” 卫予的眉毛动了动。 “我怕你回去之后还是不想沟通,怕你会逃避我躲我,我宁愿你拿着八卦媒体新闻砸我的脸质问为什么会有那个东西……” 说到这里邱行之语气重了一点,补充,“是那个明星和八卦记者联手搞得把戏,我都查清楚了,我不认识她,名字也不知道。” “……”戏还挺多,可是他现在都睡着了。 “你都答应在一起了,就应该把我当成你的另一半,不要什么都不说,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如果有问题不解决,会越积越多的卫予。” “你记得大四的时候有次和秦融他们去唱歌吗,你喝了酒在会所睡着,我也是这样看着你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平时不敢和你说的话我都和你说了。” “??”卫予记得那次,他喝多了在会所过夜,和邱行之一间房,那天夜里他依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晃来晃去,睁眼又什么都看不到,脑袋晕乎的厉害,他以为是喝多产生的幻觉。 原来都是这个人干的。 “这么多年,我每天都想能光明正大的拥抱你,和你说所有我想说的话。” 卫予的血液沸腾了两秒,皮肤汩汩发麻。 “每次有人向你表白我都着急,怕你会答应他们。” “……” “我这么久才能真正和你在一起,真的不想因为其他人或者其他事影响到我们,所以,有什么都可以解决。” 邱行之的手覆上卫予的额头,冰冰的,很干燥,“但是你不能离开我。” 卫予有些不想听下去,侧躺不懂久了身体发麻,另一个是他怕邱行之再说下去他装睡不下去,就动了动肩膀,嘴里发出一声吱唔,很自然的翻了个身。 邱行之俯身在他嘴角碰了碰:“我爱你。” 悄悄的、无声无息的退出房间,和来时一样,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段自言自语。 卫予缓缓睁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夜,起床时发现卧室门开着,走到客厅,邱行之不在,沙发上整齐叠放着他的衣服,上面还有一张便签纸。 【厨房有早饭,吃完再走,对不起,昨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不该逼你 行之】 卫予把便签纸放进外套口袋,乔奇一早发来信息说店里的东西他会弄好开他车送过去,让他不用操心,后头附了个贱兮兮的表情包,估计以为他在此乐不思蜀才没回去。 要是知道他被邱行之关了一夜,不知道会不会跳脚骂人,昨天之前,卫予也不知道邱行之有这一面,玩这种Play。 厨房锅里保温着鸡丝粥,看成色是邱行之买来的,卫予很快解决掉早饭又给乔奇发了条微信表示迟点回去,踌躇片刻,下楼,他没立刻去地铁站,而是走向两条马路之隔的高大写字楼。 法定假期从除夕开始,不过许多公司并不会真的拖到那天,年底员工们大多无心工作只想安心过节,效率低下的令人发指,加之忙碌一年,该做的工作也差不多了,提前两三天给假期,多少算个福利。 瞅着红灯跳绿,卫予夹在人群里移动,商场超市外立面满是春节元素的装饰,火红热闹的看一眼就觉得心里暖烘烘,耳朵里一会儿是“恭喜你发财恭喜你进财”,一忽儿变成“财神来到我家门”,多年不变的传统,听到这些歌就闻到了春节的气息。 忙碌不至时日过,转眼又春节了。 年纪越大越觉得时光飞逝,站在日升写字楼外抬头看去,楼层极高,仰着脖子有些晕,他想了想,直接走进大楼。 “您好,我想找一下邱先生。” 前台女孩礼貌的微笑:“请问您找哪位邱先生?” 卫予失笑,差点忘了这楼里姓邱的一大堆:“邱行之邱先生,我姓卫。” 按照日升的规矩,见经理级别以上的管理层要事先预约,前台女孩刚想告诉卫予,旁边走来一个人:“我来吧。” 卫予转脸,眸色一淡,看着向他走近的女孩。 一身干练的职业装,上次见面时候的长卷发挽成发髻,薄施粉黛也是精致美丽的脸,很眼熟,见过。 胡蕴调出一个职业的微笑给卫予:“你好,还记得吗?我们见过的。” 卫予点头,虽然就一面,不过印象深刻,那时候他,包括秦融几个都以为邱行之请胡蕴吃饭,在包厢里好一番调笑议论:“你好。” 胡蕴朝大厅一角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你在会客区稍等一下,我正好上楼去,帮你告诉行之。” 卫予瞧了面带笑容的胡蕴两秒:“谢谢你。”他的手机一夜没充电,过来路上关机了。 胡蕴转身走向电梯间,这天下午开始日升也进入春节假期时间,不少拾掇完毕的员工提着包抓着手机,兴冲冲的从各个楼层下来,大厅的人来来去去十分热闹,哒哒的脚步声穿插在人们有意压低却也克制不住的笑声中,久违的场景。 卫予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切,他在外面上班的时间一共就两年,很短,身在其中的时候很烦很想解脱,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不是为了钱,他才不会上班,事实却是,无论做什么事,创业、自由职业什么,各有各的烦恼,没有什么事是真正轻松、不需要操劳的,这几个月,他越发懂得了这一点。 如今看着兴奋沉浸在假期光明中的人,卫予莫名有些怀念当工作族的日子。 人是一波一波下来的,待到第五波人离开,大厅恢复短暂的宁静,卫予扫到墙上钟表,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邱行之到现在还没下来,是不是很忙,员工们放假,他们管理层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估计太忙了吧。 卫予走到前台询问能不能跟邱行之说一声,女孩表示如果没有预约的话他们是不能随意通告这种事的,神色语气都是为难,卫予无奈,也不想为难人家,只得先离开。 手机这样东西似乎就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或者没电或者关机或者坏掉,让你无法联系别人就对了,卫予到底有些小小的不开心,他理解邱行之忙碌,起码找人下楼告诉他一声,不至于白等这么久。 ////// 邱行之开完一个小小的会议回办公室,门口,胡蕴一手抱着文件夹一手拿着咖啡:“邱总监,有几个文件需要您签字。” 胡蕴是来日升历练的,在公司都是规规矩矩喊总监、老总,和普通员工没两样。 邱行之进门,胡蕴跟过去,先把咖啡放到桌上,再摊开文件夹:“这些数据我们组核对过了,经理也签过字。” 都是之前讨论过确定下来的内容,邱行之粗粗扫上一眼就签了字,这件事算是本年工作的收尾,他的工作告一段落,即将迎接极其珍贵的假期。 邱行之以前对假期没什么概念,放假在家也是呆着,特别是春节,秦融等几个要好的兄弟都要在家做足孝子模样,没空搭理他这个孤家寡人,于他而言,只是需不需要到公司的区别。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和楚成玉说了春节要到卫予那儿帮忙,虽然是干活,可他能和卫予一起过年,成年后他第一次如此憧憬假期和春节的到来,关电脑拿衣服速度很快,转身要走才发现胡蕴还没走,站在办公桌前面望着他。 邱行之:“怎么?还有事?” “嗯,今天晚上爷爷办一个宴会,我还缺少一个男伴。”胡蕴撩了下特意打下来的碎发,“都是认识的人,年底了,大家聚一聚。” 邱行之穿好大衣:“不好意思我有事,恐怕去不了,抱歉。”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胡蕴仍然不死心:“邱总说你春节通常没什么事,正好我想去米兰……” 邱行之这个人还是挺矛盾的,他用最周全的礼貌表达最冷漠的拒绝,那张仿佛从漫画上拓印下来的脸只是象征性的笑了两秒,拿上车钥匙和手机:“我春节有安排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胡蕴再有心,面对这样冷淡的邱行之也施展不开了,只得悻悻离开办公室,邱行之边下楼边不安,不知道卫予怎么样,好端端被他关一夜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先回去认错道歉,然后两人好好聊聊,他不想再逃避两人之间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也不允许卫予逃避。 电梯滑到一层,穿过大厅前台往外走的时候被前台女孩叫住:“邱总监,有一张您的卡片。” 邱行之莫名:“什么卡片?” “一位姓卫的先生早上来找您,走的时候给您留了卡片。”女孩递了过来。 邱行之嘴角剧烈的动了两下,卫予来找过他:“他没说什么吗?”他知道公司规矩,没有预约是不能上楼的。 女孩惊讶:“胡小姐好像认识那位先生,说会帮他转达给您的。” 第52章 胡不是什么少见的姓氏, 但日升下午正式放假, 员工走了不少, 而且能直接向他传话的人并不多, 邱行之立刻想到了一个人,眸子暗了两分,问:“那位先生还说什么了吗?” 前台女孩脸微微有些热, 在邱行之锐利的视线里一下卡了壳:“呃。” “嗯?”邱行之眉头拢了一下, 他皱眉的看时候看着特别严肃, 女孩赶忙收敛心神。 “卫先生来的时候是九点半多一点,等了您大约半个小时,临走的时候从那抽了张卡片写了字让我转交给邱总监,其他并没有说什么。” 卫予会找来公司, 邱行之非常意外的同时也有些激动, 可想到他一个人在楼下等待半小时,他又笑不出来了。 这事不仅在于等待的时间长短, 而是他以为胡蕴帮忙通传, 在楼下等了半小时却没等到自己, 连个信儿都没有, 就那么一个人走了, 很可能以为自己闹别扭不下来见他,一定是带着情绪走的。 卡片是日升的宣传卡,大厅进门处有许多,上头写着一行字。 【我先回去了】 短短五个字,遒劲有力, 卫予的字一直写的很好看。 女孩站在办公台后面偷眼瞧邱行之,他的睫毛好长啊,又密又卷翘,有些像洋娃娃,这样微微垂目的模样真的无比赏心悦目。 邱行之在日升的风头比现任总裁还盛,进公司那段时间引发一波又一波高|潮,九成九的女员工参与过对邱行之的讨论,原因很简单,帅啊。 不管他家多有钱工作能力多么强,相貌平平是无法引起人们讨论的,人生来就是视觉动物。 那脸、那身材,扔到大街上都能一眼看到,而他本人除了工作以外几乎没有别的交际,偶然碰面也是不咸不淡的,没怎么见他笑过,不过邱行之其实跟公司里的谁都不太近,父亲、叔叔伯伯姑姑和一群兄弟姐妹他也不怎么来往,做自己该做的事,拿自己该拿的东西,上班来,下班走,跟谁都这样,按理说应该给人很强的疏离感,但落在议论他的人眼里,那是禁|欲是清冷,总之怎么好听怎么说。 邱行之忽然抬头:“谢谢。” 女孩:“……不客气邱总监。” 邱行之把卡片收进大衣口袋,转头坐电梯再次上楼,不过他不是回自己办公室。 公关部所在楼层,员工都走了,只有身为特助的胡蕴还在单独隔间里敲敲打打,邱行之站到门口的第一时间她就感觉到了,抬头,先是怔愣两秒,随后绽放如花笑靥,还有些不敢相信:“行之?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进公司好几天了,时不时就能见到邱行之,可他待她和以前没半点区别,聊公事的时候还算有点情绪,公事结束一个字都不多说,她费尽心思想找话题,都在邱行之的漠然和无视中宣告流产。 冰块是可以融化,可前提是她得有接近冰块的机会。 今天邱行之来找她,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胡蕴难掩激动,起身招呼:“行之,你进来坐吧,我马上下班了,你要不要……” “不用了,我有几句话问你。”邱行之站在门里,视线凌厉的落在胡蕴脸上,审视她每个表情,“是你让卫予在公司楼下等,说要帮他告诉我,是不是?” 明媚的笑容霎时褪去。 胡蕴嘴角抖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否认,可邱行之既然过来质问她,一定是知道了,大厅布满监控,卫予和前台都是人证,否认只是狡辩而已。 她迅速找到对策,调度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啊是那位先生,上次在餐厅见过的,和秦融在一起,我记得他。” 邱行之盯着她,等待她的说辞。 “我不知道名字,见他过来找你,觉得是你朋友,前台又不方便通传,就想帮个忙。”胡蕴捋了下头发,“对不起,我上去的时候你在开会,我也忙着工作,把这事忘了,真的对不起,改天见到那位先生我当面向他道歉。” 一番说辞很合情理,卫予来的时间段他确实在开会,胡蕴也确实挺忙的,忙中出错可以理解,卫予白白等他半小时是没错,可如果胡蕴是工作忙碌产生的疏忽,他不好说什么。 不过邱行之不是容易糊弄的:“我查过那段时间的监控,没看错的话,你上楼十八分钟之后又下来了一次,就从卫予身前走过的,还看了他一眼。” 满是真诚歉意的笑凝固了,胡蕴双眼微微睁大,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邱行之:“你,你去查监控?”就为了这么点事?他事先并不知道自己有意无意,怎么就会想到查监控? 邱行之当然不会告诉她是为了确定卫予来的时间,无意中发现的这个,胡蕴在监控里的表现让他很难相信是无意“忘记”了来告诉他卫予过来的事:“你故意让他在那等。” 证据面前胡蕴还能说什么呢,那只是她忽然心血来潮的一个小小恶意,她都计划好了,估摸着邱行之离开日升了她再打电话过去,假装忽然想起来这事,陈述原因并道歉,获取邱行之谅解的同时说不定还能博取一些勇于承担错误的好感。 他没料到邱行之的质问会被她的道歉先到来,被人抓现行,任何时间场合都是不体面的,她略失方寸的站在那里,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其实邱行之和胡蕴不熟,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哪来莫名其妙的好感,邱晨光、胡老包括秦融他们几个都知道,他没那个时间心思琢磨这些,但他向来厌恶这种把戏,一点小手段,自以为耍的密不透风,在他看来这就是自作聪明。 他烦透了这些,一个大男人说话威胁女孩不得劲,他再没说一个字,留给胡蕴两个凌冽的眼神就走了,比起在这对峙,他现在更希望去找卫予说清楚。 邱行之离开好一会,胡蕴才呼出一口长气,邱行之没说什么重话,可这么快找上来对峙就是严重的警告了,邱行之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把他惹恼,她就真的没机会了。 摸到手机拨出一个电话,讲完事情经过后胡蕴略小心的问:“怎么办啊?那个姓卫的会不会跟行之说我的坏话?” 那头沉默两秒:“不会。” “那我……” “照常上班,做都做了。”那头叹气,“胡小姐,你这么做可真不聪明,太容易留把柄了。” 胡蕴:“我没想那么多,哪里知道……” “我会想办法的。” ///////// 年底是卤味销售高峰,二店的菜品到中午就宣布告罄关门了,一店维持到下午也就剩一点东西,卫予索性不卖,将东西分给几个店员,早早打烊,也让大家休息一下。 乔奇还埋怨:“我还想自己留点鸭爪啃一啃的,早上就卖光了。” “明天多弄点你随便吃。” 卫予想了想,问道:“你春节打算怎么过?” 放假后乔奇一直住在他这边,虽说多个人作伴很好,可快过年了,总还是应该回去和家人团聚,尤其卫予知道乔奇心里其实很想回去。 乔奇漫不经心的边走边踢一颗小石子,声音闷闷的:“再说吧,回头和姐姐商量一下,妈希望我去姐姐那和她们俩一起过年,爸爸希望我能劝姐姐,也去他那待两天。” 离婚了也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从小疼他们爱他们,这是湮灭不了的,做父亲的有不对的点,可骨血在那里,哪能轻易舍弃掉? 卫予没再问:“随你吧。” “年后和姑姑姑父去旅游的事确定了吗?” “弄好了,去安城,气候合适,初六去初十回。”卫予捶打了两下酸疼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最近特别容易疲劳,“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好好休息一下,回来有许多事忙。” 在小区门口再次见到邱行之从车里出来的时候都很淡定了,乔奇还朝卫予暧昧的挤了挤眼睛:“我先回去了,哥,不用管我,晚上不回来也没关系的哈。” 卫予还挺意外邱行之过来的这么早,昨天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矛盾,他以为至少会等一两天才会再次见到他。 邱行之走过来:“今天没吃晚饭吧?” “……”这个开场白让卫予噎了一下,无语,“才几点,午饭还没消化。” 邱行之其实有点憔悴,眼珠的白色部分有明显的血丝,可他看着心情很不错,直接拽过卫予的手往车里塞:“带你去吃饭。” 卫予没反对,他有些话也想跟他说清楚,本想找个时间,既然来了就一次性说完吧,他实在拖拉的够久了。 多数时候卫予都很果断,工作事业和其他大部分事情上都是如此,做好规划就能动手去做,他会尽量让自己成功,可是也会想,失败也没关系,失败就有了经验,再去做就不会失败了,一次一次尝试,总会成功的。 唯独在对待和邱行之的感情上,从头到尾的犹豫迟疑,以前怕他不喜欢自己,后来怕他们之间的客观差距,现在他怕日后不能长久。 人在悲观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能想到,想了这个顾那个,一座山爬完还有更高的一座,似乎离最美丽的那个终点永远那么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会不会没走到之前就力竭而亡。 他总是害怕,总是蹉跎,在他们分明已经用全新的身份走到一起之后,他还是如此。 邱行之昨天问的对,他人就在那里,有什么不能好好谈好好解决,他为什么要试图自己消化,有些东西并不会自主化开,而是会烂在心里,最终腐蚀所有的美好。 卫予叹了口气,那场暗恋拉锯太久,以至于自卑和忐忑深埋于骨子里挖不出来,他以为只要喜欢就够了,其实那只是开始。 要做的、要学的,还有很多。 “昨天的事……”邱行之无意识的拉长尾音,寻找合适的说法,“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就知道他会道歉,卫予转脸看他,没说话。 邱行之:“那时候我太着急太害怕了,怕你一走了之以后都不理我。” 怒气最盛的那个片刻,卫予真的想过,他想咆哮着问邱行之为什么要逼他,给他一点时间一点空间不好吗?他只需要一点点而已。 “昨天我本想告诉你那个明星绯闻的事,可是……” 哦,对了这事,卫予打断他的叙说:“你认识瑾宁?” 邱行之不解:“谁?” “……”绯闻男主角不知道女主角名字,卫予哭笑不得,就这都能传绯闻,那些媒体还有没有点底线了。 邱行之顿悟:“不认识,在那边巡视分公司住在我妈名下的公寓,那个明星也住那儿。” 卫予更加糊涂了,那又是怎么和邱行之扯上关系的? 邱行之提到这事则只想冷笑,他在这件事里就他妈是个炮灰,还是最恶心的那种。 瑾宁的男朋友即她的金主,就是七彩旗帜那家的老三,那段时间瑾宁有戏要上,找了几个娱记来偷拍他们俩的照片搞噱头,结果无意中拍到了跟瑾宁同时间进楼的邱行之,正常人旁边走几个邻居都是不会在意的,所以邱行之压根没发现不对劲。 袁家老三认识邱行之,拿到照片后立马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宣传手段,授意娱记把那些有意拍糊的照片放上网,配上惹人遐想的文字,到时候热度炒起来公司再出个声明澄清,紧跟着再拍他和瑾宁,热度一波接着一波,能持续到电视剧结局。 邱行之并不是圈里人,即使发现被偷拍也有办法狡辩,二来邱行之的模样气质着实适合炒作这种东西,瑾宁还特意设计了跟邱行之说话的场景增加讨论度。 娱乐圈的人玩这一套玩的很溜,他们想的也很美,可他们没料到邱行之会先抓住拍照的人并派人查清楚,一点面子都不给的把麻烦找到袁家老三身上。 他一个私生子的身份,老头子是不会出头帮忙的,邱行之给了他们一个很大的教训又送了律师函过去,心里那口气才算顺下去。 卫予听的简直无言以对,他听说过娱乐圈里挺乱,没想到连陌生人都不放过,他没问邱行之怎么打击那家娱乐经纪公司,邱行之不喜欢惹事,但事情主动惹到他身上,他是绝对不会轻轻放过的。 邱行之还在那解释:“我和那个明星不认识的。” 卫予:“哦。” 车子堵在春节购物的巨大车流中,邱行之干脆收回方向盘上的一只手,偷眼去看卫予。 绯闻很容易解释清楚,看卫予的表情也没有太在意,大概他还挺了解自己,不至于做那种事,可他的心跳处在一个奇怪的节奏上,蹦着蹦着要蹦出抑扬顿挫的力道。 他心里还是想卫予问一句,他想知道卫予在乎他。 大街上车水马龙,邱行之的车就是这片海洋里的一滴水,这滴水里又坐了两个更加渺小的人,目睹车来车往,无数和他们一样的人,共同组成这繁华熙攘的城市风景。 车窗沉下一条缝,各种分贝声响你争我夺的窜进来,低的气流,高的喇叭,不高不低的笑,卫予合上这个豁口,车厢内恢复平静。 卫予的心也跟着平静。 豁然开朗以前于他只是个占据中国浩如烟海词语大全中小小一个角落的普通成语,刚刚他第一有了那个感觉,仿佛堵塞已久的经脉疏通,思维和呼吸都顺畅了,余温悠长,迅速蔓延全身。 以一个暗恋者的身份走了太久,猛的拐上大路,他不适应,他以为自己需要时间。 可很多时候时间并不能解决一切。 这次他想尽量去做到,即使有点困难。 卫予忽然转过脸看他:“我那天是想问问你的。” “为什么不问?”邱行之脑袋扭的太快差点抽筋,被车顶遮住大半光线的脸上难掩焦灼,“你问啊。” “我想。” 邱行之驱使汽车在车海中移动,速度还不如蜗牛,闻言立刻转头盯过来。 胳膊肘拄着车窗,手掌支撑脑袋,卫予缓慢的说道:“这件事我是相信你的,我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 邱行之转回脑袋注意车框,耳朵竖的比兔子还长,很不得凑到卫予脑袋旁边来听。 “我可能……太在乎一些东西了。” 爬过名为暗恋的高山,挡在卫予前面的山更高更陡,山上刻着自卑、惶恐和许许多多清晰不清晰的词语,他知道自己应该和邱行之手拉手共同攀爬、征服,可临到山脚,他退缩了,害怕的背着手,犹豫该不该爬上去。 会不会在爬到半路的时候,邱行之忽然放手,到时候留他一个人会怎么样,卫予一直避免去想,这让他连拉住邱行之伸过来的手都不敢。 他怕走的举步维艰,最后什么都没有。 总是觉得爱情很纯粹,真正经历了才发现需要太多东西去濡沫,抛开所有外在要素,两个人的内心世界才是最重要的,而他,被一些东西束缚了太久,已经习惯成本能。 卫予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笑,出来的效果却像是苦笑:“我可能在怨自己也怨你……可能我还不太会和你以这种身份相处。” 这会车子正好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直行通过后又是一大波拥挤到流血的车流,照这个堵法,没有两个小时是到不了餐厅的。 而他们现在急需沟通,卫予愿意谈是邱行之梦寐以求的,他不想卫予过后又把手缩回去,说还需要时间,他可以给时间,但他想有个截止日期,能让他看到曙光。 绿灯后一大波车流穿过,邱行之瞅着一个空当将车子拐到附近商场,卫予还挺好奇:“就在这吃饭吗?” “不是。”邱行之主动凑来伸手解开他的安全带,“坐地铁好不好?我好久没坐过地铁了。” 这话听着很有何不食肉糜的意思,卫予推上车门:“大学的时候你还经常坐。” “因为和你一起我才坐。”邱行之过来,“大学之前我没坐过公共交通。” “……” 邱行之摸了摸口袋:“没有零钱。”当然也不可能有交通卡。 卫予:“可以刷手机。” “哦。”邱行之转脸对他龇牙笑,“先回我那儿一趟,我换个衣服。” 卫予立马离他半米远:“我在楼下等你就行。” 邱行之打出个问号,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旖旎画面让他止不住的手心发烫心跳加速。 他想和卫予回去先谈清楚再出门,真没往那方面想,但看卫予警惕的小模样,他故意不接茬,淡笑不语的转移开话题。 地铁人不太多,还能有位置,邱行之挺失望,低声说:“我以为会很挤的。” 卫予:“许多人放假了,没什么晚高峰,现在饭点。” 邱行之撇嘴,他希望能挤点,最好像他们大四时某次进城区买东西,地铁车厢摩肩接踵的,他有一条腿没法落地,轻轻悬在中央,下车的时候腿都麻了。 也是那次,一个个的身躯环绕在他们四周,卫予的脸就在他眼前,浓密的黑发,光洁的皮肤,俊朗的五官,两三次急着下地铁的乘客在人堆里挤过去,卫予被推的朝他扑过去,额头堪堪擦过他的鼻尖,零距离的接触烫的邱行之差点当场腿软。 那时候,一点小小的接触能开心半天,哪怕是无意中的。 傻乎乎的岁月。 到公寓楼下卫予执意不肯上楼,他俩做那个事儿一共两次,第一次他不适了三四天,昨天的那一次没那么严重,但到现在也还是有点酸,邱行之在那个上面太疯了,昨天有几个瞬间他觉得会被邱行之弄死。 瞧着清清冷冷,连笑起来仿佛都挂着霜的人,到床上简直像点了火,恨不得一起同归于尽,卫予不抗拒,但他现在有点腿发软。 “我就在这等你。”卫予坚持,“你洗澡换衣服不用急。” 邱行之捏了捏眉心:“我有话跟你说,一起上去吧?” 昨天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卫予决定这次不信他,摇头:“你快去吧。” “你跟我一起去。”邱行之的眉头挤出两条细细的褶子,眼神透着委屈,“你是不是还怪我昨天把你关起来?” 卫予忙道:“要是怪你我就不和你来了。” 邱行之继续委屈,褶子变成三条:“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上楼去?不就是不想看到进那个房子,害怕那个房间?” ??卫予被这个从天而降的逻辑链给感动到了,他有露出过一丝那种意思吗?平心而论邱行之虽然锁了门,没打他没干嘛,他也只是睡了一觉,哪至于来这种心理阴影? 邱行之满眼失望:“那算了,我自己上楼去吧。” 卫予看了看他,想喊住他,邱行之已经转身了,他无语的上前两步,打算和他一起上楼,却看到邱行之忽然转身盯着他看:“不行,你跟我一起上去。” 还没闹明白什么情况,邱行之抓住他的手,强硬的拖着人进楼。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卫予站在弧形落地窗前朝外张望,邱行之知道他很喜欢这处风景,每次来都会看好一会,这个高度,白天城市的景色其实如同大一号的集成电路,并不太能看清什么,反而夜晚灯光万处闪烁不息,别有风情。 走过去很自然的揽上卫予后腰,卫予开口道:“我其实有些怨你。” 邱行之一惊,探长脖子从前面看卫予,要从卫予的眼神里寻找到一点“怨”,卫予被他的动作逗笑了,伸手捏他鼻子:“不是这个意思,是说我……嗯,其实我也挺怨自己的。” “为什么?”搂的更紧些,卫予身体很好,但总是瘦,抱在怀里过于单薄,让邱行之不太敢使劲。 “我一向觉得自己够成熟,做什么都很认真,走一步看三步。”卫予开始自我总结,这些话在心里翻腾了数遍,他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切入摊开给邱行之看,“对你也是,以前觉得你太好,我高攀不上你,那我宁愿什么都不说。” 邱行之急促的打断:“胡说什么?” 卫予嘴角扬出一个弯曲的弧度:“不止我,大家都这么想。” 见邱行之想插话,卫予摇头示意让他继续说完,“你的那些心思我都有过,可以当朋友就很满足,或许有一天我们有各自的生活了,那份感情会自动变淡。” 那曾经是卫予很长一段时间的执念,他和邱行之能一直当朋友,等到他有真正喜欢的人,自然而然的疏远,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没有怨怼,没有互相的折磨,给他的暗恋画一个可能不怎么好,但也是圆形的句号。 若不是那场车祸后重生,他也许真的会一直那么下去,那次死亡是个转折,他想做个更好的自己,结果事情完全朝相反方向发展:“可能因为我在你面前谨慎太久,什么话都放在心里已经是本能了,暂时改不掉。” 他抓了把邱行之的手背:“怨自己自以为是,也怨你怎么不早点说。” 这个怨不是真的愤怒,而是——五年多的暗恋消耗了他许多本该对爱情投入的热情和一往无前,让他不敢迈出太大步子,怕走得太快,一切也会加速消失。 年纪渐大,再没了以前拥有过的勇气,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怅然若失的惆怅,他面对邱行之不敢彻底打开心扉,但他知道,其实两个人都没错。 邱行之沉默的听完,顺势在卫予鬓角上亲了一下:“卫予,其实你的心态,还是不信任的。” 卫予一愣。 “五年里,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他不住的亲卫予的耳朵、侧脸和头发,一下一下,蜻蜓点水般,“怕说完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宁愿一直那样相处,等到以后实在忍不住说出来或者感情变淡,这些我都清楚。” 同样的暗恋,心境大约也是差不多的吧。 邱行之把脸埋在卫予脖子上:“可是从参加陈飞婚礼那天起,我做好了一切面对问题的准备,客观的主观的,所有可能遇到的困难我都想过,我爸的反对、你家人可能的反对,还有其他许多事,我都在想。” 卫予心头微震。 “什么都不能阻挡我们,这就是我的信念。”邱行之轻轻笑了一下,柔和的语气里隐隐含有霸道,“对我来说,唯一能让我放手的只有一样。” 卫予下意识问:“什么?” “你不喜欢我。”邱行之的睫毛蹭的卫予脖子发痒,“只有这一样,除了这个,其他都不是问题。” 卫予迷惑:“可是,你不觉得有很多东西……” “我在乎妈妈,在乎你的家人,我们一起面对,其他的都是狗屁,未来是什么样的谁都不知道,也许我哪天出意外没了,可在我活着的此时此刻,这个想法是不会变的。” 邱行之转到卫予身前,改用两只手抱他,方便他看清卫予的神情,“你心里不信我,没有信心能和我并肩向前,所以你选择把心里话藏起来。” 卫予想反驳这个说法,嘴巴张了好几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否认不了。 “女明星的事,你分明有立场有原因质疑,向我发脾气大喊大叫也没关系,你不说,除了一点信任,就是你不在意,或者,不敢在意,所以你把自己藏起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卫予继续张嘴。 邱行之今天的倾诉欲特强烈:“前几天我也和你一样,害怕担心,不敢全然按照自己的想法对待你,怕你生气,有不安的情绪统统藏起来,自以为能消化的很好。” 事实证明除了发酵成垃圾,憋着不沟通根本什么用都没。 “现在我想通了,那也是一种不信任,总是害怕这个害怕那个。”邱行之看着卫予眼睛里异常认真的自己,“我不想这样下去,我们刚刚开始就这么不信任,以后怎么办?我把所有的话都告诉你,也希望你把所有事情告诉我。” 邱行之背对窗户,阑珊夜色是他的背景,衬的他格外好看通透。 卫予忽然发现,邱行之比他想象以为的要勇敢的多,同样是五年的暗恋,他表白、追随,意识到问题后想的是解决而不是逃避,像他自己所说,即使现在没那么好,以后也要重建信任,敞开心扉接纳两人之间的一切。 邱行之又说了一句:“是我先喜欢、先表白,所以害怕也应该是我害怕,你什么都不需要怕。” “你不想动也没关系,什么都让我来。” 第53章 五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 人生的长河里, 五年岁月转瞬即过, 回头看, 那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可说短也不短,他们现在二十五岁,五年已经占据了五分之一。 活到现在五分之一的时光里, 都有这个人的参与, 而看情况, 以后还会继续参与下去。 邱行之一直在他心里,而这个人,现在就在他面前,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相比, 除了稳重和眼睛内多出的一些情绪, 和当年并没有什么改变。 卫予的视线从邱行之肩膀上方往外投递,安静的注视, 邱行之环着他, 一下一下轻抚后背, 不疾不徐, 不紧不慢, 耐心的等待。 卫予在想,在思考,他可以等他慢慢拎清楚心中所想,他不怕他生气、发火,不敢奢望釜底抽薪的达到最好的效果, 只要他愿意剖开心扉。 落地窗后面的墨蓝色天空中掠过一个小小的飞行物,嗖的一下如离弦的箭,贴着落地窗一下就失去了踪迹,恰好被卫予捕捉到全程。 卫予忽然觉得自己这五年里有时候就像这只鸟儿,飞的太快,不抬头不转身只顾着朝前,错过了美丽的夜景,但相比来说他要更加幸运,前面还有更加好的景色等待他,是他渴盼、憧憬已久的。 在邱行之说出那番话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信任邱行之的,可邱行之所说的每个字他都没法反驳——他就是在逃避,他就是不敢在意,怕自己投入的太多最后一无所有。 他的信任是表面的,没有到达自己、也没到达邱行之心里。 对啊,他为什么当时不问瑾宁的事,即使知道那是假的,作为恋人,他应该是想知道原委的,搞清楚一切后,给他一句“没有下次”作为警告,心里清楚他不会做这种事,只是以此作为玩笑的调剂后彻底无视此事,那才是真正的信任吧。 卫予忽然抬眼直视邱行之轻微泛红的双眼眸子:“如果新闻里的人换成我,你会怎么做?” 邱行之思考都不需要:“打电话问你那个人是谁,新闻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卫予有点烦自己的纠结和牛角尖,“你不怕我觉得你不信任我吗?” 这句话拗口,邱行之却理解的很顺畅:“我在意你,在这个基础上信任你,问你,不是不信任,而是在意。” 这话就更像顺口溜了,可卫予也理解的很丝滑,往里细想,收到邱行之询问的时候,他的确会觉得自己是被重视,被信任的,有些话就是得放到太阳底下,才会真正看清原貌。 他们还处于感情初始阶段,什么都需要新建,秘而不宣的所谓默契其实并不存在,尤其在他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里,现阶段这样东西还太奢侈,他用不上。 不急不躁循序渐进是对的,可需要一个起点。 脑袋里某根弦被一根手指轻轻拨动,弹的卫予晃了下脑袋,所有乱糟糟的猜测不安仿佛都散了开去,片刻之间肩膀都轻松了。 他单手搂住邱行之,深深吐了口气。 邱行之看着他,略略有些紧张。 “读大学的时候我想过以后和你疏远了该找个什么样的恋人。”卫予浅笑着开口。 邱行之温柔的脸瞬间黑了一半:“结果呢?” “结果我没想到。”卫予觉得那会儿自己的也挺好笑的,和邱行之没有在一起的希望,他该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呢,“不知不觉就会想到你,后来放弃了。” 黑下去的脸又瞬间被光芒覆盖,卫予说起情话来比谁都动听:“你不用想,那件事是不会发生的。” 卫予一边眉毛竖起:“说不定。” “我既然抓住,就不会再放你了。”邱行之两手使劲,把人压到胸前,两人贴在一起,近到能感觉呼出的气从彼此脸上滑过的细微温热,“我以前以为你只把我当校友,毕业后以为你把我当朋友,如果知道你和我一样,我早就出手了。” 谁说不是呢,虽然现在很好,可好歹是五年的岁月呢,这场暗恋的拉锯战里,两个人其实都不好过。 卫予歪过脑袋:“我也以为你只把我当校友当朋友。” 想想也蛮好笑的,竟然同时在对方面前掩饰的□□无缝,如果不是邱行之表白,卫予从没往那方面想,真是——太搞笑了。 邱行之:“大四的时候有次我生病了,你记得吗?” “印象深刻。”为了邱行之读书方便邱家专门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请阿姨照顾,那次邱行之骨折,偏偏阿姨有事请假,卫予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正巧大四第一学期基本没课,他的实习协议也签好了,就每天跑过去照顾人,那次邱行之的手臂挂了半个多月,他就去了半个多月。 邱行之眼内溢满狡黠和得意的光:“其实我伤的很轻,五六天后就可以拆掉石膏了。” 卫予没明白含义,不解的看他。 “我想每天能和你单独相处几小时,故意把阿姨支走,拖延拆石膏的时间。” “……” “认识你之前,我没去过食堂吃饭。”他怕吵怕挤,每天回自己那吃阿姨做的菜,“是为了去‘偶遇’你,我才重新冲的饭卡。” 卫予脑海里砰的冒出许多事,他眯了眯眼,问:“回到庆城后你送我电影票,说是秦融的他没时间没法去,让我们两个去,也是你故意的?” 邱行之眼内的笑意满的溢出:“是我。” 卫予真的有些愕然了,他没想到邱行之还有充当影帝的潜质,当年举着打石膏的手可怜兮兮的说“不能动”,每次在食堂碰到说的“好巧”,给他电影票时候“他都买了不去浪费”,竟然全是阴谋! 亏得他一直以为邱行之是个直肠子的云淡风轻人设,全看走眼了。 卫予忍不住瞪过去,邱行之一抿嘴:“没办法,只能创造一切条件接近你,能看看也好啊。” 不止这些,五年多的时间里,这样的巧合、偶然还有许许多多,卫予从未往其他方面想过,他曾经欣喜于和邱行之的“缘分”,现在想想可能大部分都有人为因素在作祟,还做的不动声色,邱行之演技比他可好多了。 “你还设计过哪些,跟我说说。” 邱行之:“很多,以后慢慢说给你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在邱行之掠夺的霸道亲吻里渐渐失去清醒意识的卫予迷迷糊糊的想着,他是不是该从头开始认识这个人,一桩又一桩,太突破他的认知了。 算了,以后再慢慢问,现在气氛挺好的,还是不要扫兴了。 两人吃饭聊天,解释到胡蕴耍的花招时,卫予并不意外:“你来找我我就猜到了。” 见卫予没怪他的意思,邱行之松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过去,让你等那么久,不过你怎么会知道她搞鬼?” “她看着是喜欢你的。” 邱行之:“……” “那种家庭的女孩子,不会任由别人传她的闲话。”那天在餐厅里,胡蕴看邱行之的眼神,他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也能看出来,“传你和她相亲,她要是不喜欢你,一定会生气。” 提起这事邱行之还火大,他和胡蕴总共见过两三面,都是在商务人士聚集的宴会上,两人就打个招呼互相认识了一下,相亲这么无稽的说法不知道从哪传出的:“我和她真的没事。” 卫予顿了顿,神色微变:“从遂城回来的路上我说的话你记得吗?” “记得,我找了人去查。”邱行之最近也越来越觉得奇怪,大学的时候他关系最好的几个朋友都看不出来卫予喜欢他,还是从别人那听说的,其他人又是从哪知道的? 和胡蕴的事也是如此,捕风捉影起码得有影,没影的事传的绘声绘色,只是纯粹的巧合吗? 两人对视,从各自眼中看到相同的疑惑。 有些事不想则以,稍一思考,漏洞和破绽真的很多,需要跳出特定的思维才能发现。 邱行之面色冷了两分:“我会找人查。” 卫予刚想说话,桌上手机弹出他妈的号码,他妈通常这个时间点不会找他的,赶忙划开:“妈。” 手机里起先没声音,随后是他妈压下嗓子的低沉声音:“儿子。” “妈?”卫予一下慌了,“是不是爸爸……” 邱行之伸手握了下卫予的手示意他冷静点,随后招来服务员结账。 “你爸爸没事……儿子,你现在能回来吗?” 旁边猛的响起他爸中气十足的吼声:“他敢回来我打断他的腿!” 卫予迷惑了:“妈,怎么了?” “你,你先回来再说吧。”他妈抽搭了一下,“快点啊。” 掐断。 卫予着急忙慌拿上自己的外套,他们是在公寓附近吃饭,离家不远,很快就赶了回去。 邱行之:“我在这里等你。”他现在的身份,还不适合上楼。 目送卫予在视线内消失,邱行之开始打电话。 ///// 卫予没带家里钥匙,他妈开门的时候双眼还是红的,卫予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妈瞅着客厅上抱着胳膊一脸怒气的老头子,低声说:“今天有个人找来家里。” “什么人?”让他向来平和的爸妈这么生气,还这么晚叫他回来。 卫妈看着儿子,有些支吾:“那个人,是那个……” “在那干什么?”卫爸吼了一嗓子,“滚来!” 这么大火气,卫予欣慰于他爸身体安好的同时越发好奇:“爸……” 记忆里他很小的时候调皮他爸才会骂人,长大后大声说话都没有,他爸妈的脾气都很好,孩子大了,正常沟通更加有效。 卫爸一拍茶几从沙发上蹦起来:“你说,你是不是和一个男的在……在那个什么……” 这个年纪,要说出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谈恋爱,还是在全无准备的前提下,何止千难万险,卫爸“那个”半天后来干脆不说,就瞪着惊耳骇目的儿子:“你说,是不是?” 这一质问像个晴天霹雳,破开卫予身上的血管,他感觉汩汩的热血流出,淌到皮肤上却是冰凉的。 谁来告诉他爸妈的?他和邱行之的关系开始没几天,他这边除了乔奇无一人知道,就算有人收到风,谁会做这种事? 卫予想着找合适的时机向父母和盘托出,他什么都没准备好,父母就这么突兀的得知了? 卫爸见儿子没反应,以为他默认,气的伸出右手食指点着儿子:“你你你,你可真要气死我们,你,你怎么能,你是不是气死我啊?” 老头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好,可见气的够呛。 卫予不觉得自己喜欢人有罪,那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可让父母亲这么伤心发怒,他是有错的,当即走到他爸跟前,深深低头:“爸,对不起。” 深刻反省的模样在老头子的怒火上又加了一把柴:“谁让你……啊,你你你大了翅膀硬了是吧?觉得什么都可以瞒着我们了对吧?” “爸……”卫予有口难言,他是想过说的,没到时机,他想再等等。 卫爸近来身体好了很多,大喊大叫这么久也没不适,两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我是你老子,你有什么不能说啊?还要外人特意上门来说?你把我们老两口当成什么人了?要不是这次,你想瞒我们一辈子吗?啊?” 卫予头埋的越发低。 卫爸拿起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润嗓后大大喘上一口气就要继续骂,在旁围观多时默默无言的卫妈终于受不了插话了:“老头子你别这么大声,又叫又跳的,邻居们该提意见了。” “……”卫爸梗了一下,气势弱下去几分,“被这混小子气的。” 卫妈翻了个白眼,伸手抓儿子的胳膊:“儿子,别怕,你爸他喊你回来不是为了这个。” 卫予摇头:“妈,您别安慰我,我知道……” “哎呀真不是。”卫妈擦了擦因为看电视剧哭而发红的眼睛,给老伴和儿子一人一个大白眼,“你爸气的是你没先告诉我们,那个找过来的人明里暗里说你图人家的钱,你爸气的差点跟人打起来,最后是被我赶走的。” 卫父又火了:“我们家的事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还教我们管教儿子,你说你要是早点跟我们说,会这样吗?啊?” 客厅的灯是新换的,亮白光均匀的洒在每个人身上,一个带问号的“啊?”冲击的卫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他盯着灯下父亲明亮有神的双眼:“爸,你不是骂我……” 骂我和男人在一起,而是我没早告诉你们吗?是这意思吗?卫予的心跳的很快,难以置信的剖析父母话中深意。 洗衣机在阳台作业的声响作为这次争执的背景音有条不紊,冰箱有些年头了,隔一段时间就会轰隆作响,骄傲展现它依然强大的制冷能力,混合卫予这个冬天新添置的取暖器迸发的热气,屋子里其实有些吵,可这是家的声音家的味道。 卫父叉腰:“当然啊,怎么着,我儿子的事轮得到他们管吗?要不是你妈拦着,看我不给他一个耳刮子,嘿!” 这个“嘿”就很有气势,和卫予印象里的父亲很不一样,霸道大气。 “行了还吹,人家那么高,你能打得过人家?”卫妈揉了揉眼睛,去厨房给老子儿子倒水,吼了这么久他们不渴她都听渴了。 卫父还不服气,冷哼着:“打不过我就用扫帚赶人,这是我家,难不成我还怕他?” 卫予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他需要消化一下,可他爸显然还没说够:“那王八蛋呢?” “什么?”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眼瞅他父亲的火气又要炸起来,“人呢?” 卫予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爸说的是邱行之,人就在楼下,可卫予没做好让他上来面对家人的准备,半点也没有,儿子喜欢男人这个事实老两口刚刚知道就要见那个“王八蛋”,这刺激有点大:“爸,他人……” “把他喊来!”卫父一屁股坐回沙发,力道大的沙发塌下去一大块,“就现在!” “这么晚了……” “嫌晚不来你就别再见他!”卫父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现在在气性之上,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卫母端着两个杯子对儿子使眼色,卫予无奈:“我出去一下。” 邱行之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车门被拉开的时候他立刻睁眼:“好了?” “暂时没有。”卫予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跟邱行之解释眼下状况,“出了点事,我爸非要见你,你愿不愿意……” 话都没能说完,邱行之抓着他推门的手下车,“砰”甩上车门:“我等这一天五年了。” 卫予没料到邱行之是这么个急不可耐的态度,示意邱行之等一下再走:“我爸现在有点火大,你确定……” “迟早会有这一天。”邱行之抓着卫予的手往里走,语气竟然透着笑意,“大不了被你爸妈打一顿。” “我爸可能真的会打人。” “打就打,我这么年轻,打一顿不会怎么样的。”邱行之笑的露出一整排整齐的牙齿,“你要是心疼我,打也值了。” 卫予推他的肩膀,他以前真没看出来邱行之这么会撒娇弄痴的:“鬼才心疼你。”心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缓缓放了下去。 上楼过程卫予说了有人找上门的事,邱行之几乎是立刻想到一个人,和卫予想的不谋而合:“他知道你没拿他的钱气的发疯,加上最近我催的紧,他急了。” 卫予皱眉:“你们家的事还没解决么?” “快了。”邱行之嘴角勉强扯出一个不明意味的弧度,“我的筹码足够他答应我的条件,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邱晨光是把他当儿子的,这一点邱行之不至于不清楚,可他绝对不会冒失去现在已有的一切选择日常挂在嘴上“为儿子好”的那个选项,这点邱行之和楚成玉同样明了,所以他敢谈条件,是因为知道邱晨光一定会答应。 天平两边的砝码由他来放置,孰轻孰重摆在邱晨光眼前,那么精明的一个商人是不会选错的。 邱行之自嘲的笑了一下,亲生父子之间算计到这种程度他竟然觉得挺有意思。 电梯门开,卫予扣了一下邱行之的手腕:“我爸有点凶,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邱行之顺了一下头发,趁机亲了一口卫予的额头,“来吧。” 瞧着他视死如归的劲头,卫予有些想笑,抬手敲门。 ///////// 楚成玉在家门口看到邱晨光的第一反应是转头就走,他俩没办手续,但在楚成玉心里早就离过了,搬离邱家的时候她就做好和“前夫”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因为她觉得恶心。 邱晨光等了许久当然不会让她逃掉,立刻跨过去拦挡住路:“成玉,跟我聊几句,就几句。” “如果来谈行之,那你找我没有用。”楚成玉连个正视的眼神都不给他,“行之大了,有自己的规划和想法,我不会干涉他。” 邱晨光牙齿咬的咯咯响:“要不是你和你父亲做的那些事,行之会来跟我拱火做那些事吗?” “他是我儿子,我父亲的外孙,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行之好。”楚成玉傲睨的样子像极了冬天的一株梅花,清冷美丽却孤高的紧,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我从来没逼他,是他自己选的。” 邱晨光拳头捏的死紧,背脊紧绷的线条笔直僵硬,连带脖颈下巴都锐利如刀:“他还年轻不懂事,你怎么能任由他胡来?” 楚成玉好笑:“是吗?在我看来行之可比他父亲懂事的多,懂得用手头的东西换取他最珍贵的,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并且努力,我为什么要干涉?” 说这么多话已经是楚成玉忍耐的极限,每多看这张脸两分钟就多几分厌恶:“有什么事你自己找行之去谈,我没空奉陪。” 要是能跟儿子谈拢他会来这自讨没趣吗?这对母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发疯和偏执,邱晨光怒气冲天的甩上车门:“去公司。” ///////// 从卫家离开的时候是深夜,卫予神色复杂的扭头:“我爸妈他们……” 邱行之发动车子,印在黯淡光线里的脸上隐约可见丰盛笑意:“叔叔阿姨人很好。” 确实很好,好到卫予都搞不清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进去后邱行之主动做自我介绍,他在商场上游历了几年,待人接物没得挑,恰到好处的挑明他和卫予认识已久的事实,礼貌周到又不显谄媚,最后还加上一句:“我喜欢卫予好久了。” 卫予在一旁冷汗直冒,一上来就这么说真的好吗?他爸妈看起来虽然没有反对的意思,可这也太快了点。 他爸将邱行之上上打量好几轮,脸颊绷的那些细纹褶子都看不见了,双眼闪着寒光恨不得化为X光线将人内部仔细检查一遍,挖出来看看有没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邱行之站在那任由打量,浅浅的笑意始终挂着。 卫予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他爸套着白围裙,一手摁住案板上的羊羔一手高举大刀,观察从哪个部位下手最合适。 卫母则最淡定,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织毛衣,时不时看一眼,发现对峙没结束,继续织。 就在卫予感觉呼吸困难想要出声打破僵局的当口,他爸开口了。 “你家很有钱?” 卫予紧张的看邱行之。 邱行之点头:“还行。” “我儿子和你在一起是图你的钱吗?”正襟危坐疾言厉色,卫予都有些害怕自己父亲了。 “我希望他图。”邱行之转头看了一眼卫予,“这样我很久前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 卫母抬眼,难得的发表意见:“小伙子挺会说话的。” 卫父冷哼:“你是这么说,你的家人呢?也这么想?” 邱行之:“我妈很喜欢他,我有自己的事业能独立,能保证我在乎的都喜欢他。”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说话了? 邱行之高大的身躯伫立在客厅中央,说话时并没有太多的神情动作辅助,可莫名就是让人觉得可信,想要去相信他说的每句话,觉得这个人不会撒谎,他真的会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做到,他没有虚意的奉承,他就是这么想,也会这么去做。 卫父后来悄悄告诉老伴,当时为什么信了呢,大概是邱行之的眼神,那么诚恳真挚,随意瞥向儿子的每一眼都盛满温柔,有些东西能作假,有些则是说不了谎的。 又对望了片刻,卫父朝沙发另一侧扬下巴:“坐吧。” 邱行之又看了卫予一眼:“是,谢谢叔叔。” 卫母去厨房泡茶,剩下卫予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站在旁边呆呆的看他爸和邱行之聊天,聊他和自己认识的事,聊家里的一些情况,不算热烈但也大大超出卫予的设想了,后来他妈加入,现场简直演变成家常唠嗑现场。 卫予没怎么插话,他爸妈忙着跟邱行之说话顾不上他,邱行之仿佛什么都懂,卫父说的钓鱼打拳木雕他都能扯上几句,卫母说的电视剧家长里短他也能接,走的时候卫母笑眯眯的跟两人道别:“小邱下次再来家里玩啊。” 邱行之:“谢谢阿姨,我会的。” 卫予继续:“……” 车子驶上马路,卫予不解的看他:“那些东西你都懂吗?” “不太懂,不过大多数东西的原理都差不多。”邱行之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瞅着欠揍,“顺着长辈的话说,加几句不太影响思路的东西,他们是会很开心的。” 卫予沉默须臾:“你现在还挺能讲。” “我什么都会说,以后你就知道了。”邱行之仰头笑。 卫予莫名的脸发烫。 “送你回去太远了,住我那儿吧,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走。” 卫予想了想,没拒绝。 两人折腾一天一夜都累了,卫予洗完澡躺进被窝,闻着被子里略熟悉的清冽气息很快沉入梦乡,迷糊里他感觉有个温暖的东西横过他的腹部,那股清冽气息更重,似乎也更暖和,卫予忍不住朝那个方向拱了两下,彻底失去意识。 ////// 春节乔奇回到父母身边过年,卫予和邱行之开车兵分两路送顾客节前预定的菜品,每天晚上到邱行之那过夜,初五乔奇回来,初六员工正式开工,卫予脱开手带爸妈旅游,初十回到庆城,忙碌的生活轰然围了过来。 邱行之也很忙,两人的见面次数急剧下滑,邱行之很不满的提出让卫予搬到他那去住,去哪都方便,两人起码每天能见一面。 烧菜的员工入职上手了,乔奇即将开学走人,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两个刚刚开始,长时间不见面卫予也不舍得,就同意了。 这下邱行之可放飞起来了,每天忙到吐血都笑眯眯的,卫予一周则至少有四天腰酸背痛,邱行之其实不粗暴,床上对他很温柔,该做的防护准备一样不少,可他就是有股很疯的劲头,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不到最后卫予投降不罢休。 和餐饮公司谈的不错,对方派人跟踪制作过程并提了新的品种让卫予尝试制作;卫予又参加了两个食品展会,第三家味卤进入装修阶段;春节的配送过后不少原先并不知道这个店的顾客在城市配送平台下单;加上舒晨公司的合作顺利,卫予跑去注册了“味卤”商标,正式把这当成大事业来做。 卫予起先的想法很简单,为了赚取父亲手术急需的费用,半年不到这个目标早已超过,父亲的身体多次复查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卫予踌躇满志,已经不满足于此。 这么多条路摆在眼前,每一条都能让他走向更为宽广的未来,他绝对不会放弃。 他是个俗人,就喜欢钱,有这个东西傍身能做很多事,能少很多烦恼,上一世他亲身经历过缺钱的绝望,这一世他只想钱越多越好。 开春后卫予招的员工翻了一倍,他自己也越来越忙,很少在店里呆着,这天接到员工电话说有朋友来找他的时候,卫予正好准备到一店看看。 “卫予。”休闲夹克搭配牛仔裤和马丁靴的男人和以前一样,笑的人畜无害,“好久不见。” 卫予顿了顿,脸色漠然:“秦易,你来干什么?” 第54章 卫予一直很忙, 和邱行之的事, 家里的事、味卤的事, 桩桩件件要花心思时间, 要不是秦易忽然出现,他都快不记得曾经对这个人有过一段感恩戴德的日子了。 人是很简单的动物,积攒许多年的好感欣赏会因为某件事而全然坍塌, 演变成截然相反的情感, 卫予曾经有多感激秦易那件事后就有多憎恶他。 掐着自己下巴居高临下俯视, 一字一句问“你是不是和邱行之上|床了”的冰冷语气,落入眼内的阴毒神情、伸进自己衣服里的潮湿的手、被他狠命踢中后撞上柜子后呵呵而笑的诡异笑声,和他认识的秦易判若两人,每每想到就不寒而栗。 卫予不相信一个人能在几秒之间变成那样, 是骨子里的某些东西一直蛰伏着, 只是那个时刻爆发了。 秦易牵着嘴角笑:“特地来找你的,想和你说几句话。” 卫予挺佩服他, 明明做过那种事还能没事人一样的微笑说话, 这得多厉害的心理素质:“我没什么跟你说, 也没什么想听你说, 包括道歉。” “是吗?”秦易朝他走了两步, 直视卫予冷漠的眸子,笑意浅淡,“你的性格,为什么会喜欢邱行之呢?你们两个本质其实是一种人啊,冷漠、疏离, 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从来不会想着接近,哪怕一点点机会,人要互补才会开心。” 快二十六岁了,卫予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用上“冷漠”这个评价,不过:“跟你没关系。” “和他在一起不累吗?他那个人……”秦易朝后仰了下脖子,眼珠子短暂的错开卫予的脸,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没什么意思的。” 卫予转身就走,他没那么大雅兴跟人谈论自己的感情,何况秦易,两人没有半点可说的。 春节过完大街上冷清许多,中午饭点后的时间段难得有人来溜达,秦易两手揣在夹克口袋里,坐在味卤外面的长椅上,春日的阳光有股特殊的香味,照在脸上暖烘烘香喷喷,让人只想沉溺于无限春光之中,骨头都透着酥软。 卫予和店员讲话,他穿着一件藏青色棒球服配牛仔裤,头发短而清爽,露出额头和耳朵,讲话的时候偶尔做两个动作,两个多月没见,他似乎有些不同,秦易细细观察,发现是他的神情,很有神采,讲话时有些眉飞色舞,笑容几乎一直挂着,整个人看上去都晴朗了。 以前卫予也经常笑,淡淡的,不怎么明显,认真周到的对待每件事,看不出特别的开心难过,好像就是那样随意的生活,好的日子是一天,坏的也是一天,他不在意太多,只是那样活着。 而现在谁都能看出来他开朗意气,整个气质在潜移默化中有了很大变化,见到这个人会说一句“瞧,这个人肯定很幸福”,一种本质的、由内抵外的改变。 是邱行之给了他这样的改变,他们两个人……应该都很爱对方的。 秦易在店外看了一会,起身离开。 孙阿姨:“老板,秦先生在外面。” 卫予:“不用理他。” 他还是很忙,最近考察了一些资料,将电子商务销售也纳入了这一年的计划,当今时代离不开互联网,那是一盘巨大的蛋糕,经过多年发展壮大,营销物流配送等已经相对成熟,虽说竞争着实激烈,想要脱颖而出难度很高,可卫予想要与时俱进,多做一些尝试。 离开店铺后回公寓洗澡换衣服,晚上约了楚成玉吃饭,春节的时候楚成玉去西北看老朋友前两天才回来,说来好笑,他们约了无数次,今天才能真正见上面。 他和楚成玉很熟悉了,可这次情况不同,是他和邱行之确定关系后首次见楚成玉,他没有邱行之的淡定,那天晚上去过他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讨他爸妈喜欢,三天两头让回去吃饭,邱行之在他家如鱼得水的游的很欢,他不行,各种紧张。 约在楚成玉的别墅里,卫予和从客户处赶回去的邱行之前后脚把车开进车库,他买了几样礼物提着,邱行之:“妈那么喜欢你,不要紧张。” “我知道。”卫予胡乱回答,手里的盒子却剧烈的晃了一下差点掀断绳子。 邱行之失笑,还说不紧张。 楚成玉手艺很好,通常卫予过来都是亲自下厨,三个人在一块说说笑笑的气氛融洽,卫予慢慢镇定下来。 邱行之:“再有一个月我就离开日升去外公公司了。” 卫予听他提过一点,之前一直拖着是他和邱晨光一直谈不拢条件,邱行之其实老早就想脱离那个泥潭。 楚成玉给他们两个盛汤:“吃饭不要提公事,小予啊,今天别回去了,就在这住吧,阿姨明天早上给你们做早点。” 卫予不好推辞:“谢谢阿姨。” 吃完饭楚成玉说约老朋友打牌就走了,邱行之和卫予在后花园散步消食。 楚成玉很喜欢摆弄花草树木,一园子草植鲜花,春季正是绽放热烈的季节,步行其中仿佛被花海萦绕,清新怡人,带着丝丝甜味。 卫予想了想,还是决定问:“真的决定从邱家分割出去吗?”他原本觉得这种属于各自家庭的事不好追问,可他答应了邱行之最大程度让双方介入彼此生活,既然他关心,就想着问问。 理智的不干涉对方半点是另一个维度的游离和不关心,卫予想试着改一改,他也很想了解邱行之的一切。 邱行之:“是啊,邱家的人很多很多,多一个我少一个我都不会有损失。” “可你跟你父亲谈条件了。” “他们这一辈里我爸不是最突出的,如果我手头的东西给别人拿走,他在集团里会更受制约,这是他绝对不会允许的。” 花园的灯光布置的很有意境,纷纷隐在花草之中,照明之余不会让过度灯光夺走花儿们原有的光彩,卫予看的惊奇,蹲在一丛花跟前探头看灯光设计。 邱行之顺手掐下一朵塞到卫予手里,牵着他继续散步:“这个家族里就是一团糟乱,我从小看到大其实也习惯了。”但是有个极好的机会能摆脱,他求之不得。 楚家的集团内部同样少不了权力倾轧,邱行之清楚以后的日子不会轻松,可感觉是不一样的。 卫予不在意那么多,邱行之自己愿意就好,他的外公、母亲和他自己都选择这条路,一定是相对来说最好的:“对了我一直好奇你跟你父亲谈什么条件?” 邱行之叹气,终于问了,他以为卫予一辈子都不会感兴趣了:“你猜呢?” 还卖起关子来了,卫予眉头微掀,将手里还沾着水珠的花朵塞回邱行之手里:“送你,可以了吧?” “卖乖。”邱行之偷了个卫予的吻,摆正神色认真道,“我和他谈判,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涉我的私人感情,不管我将来和谁在一起,会不会结婚会不会有孩子,他都不得以父亲生活参与干涉。” 卫予瞠目结舌忘了接下去要问什么,呆呆的看着他,眼内的男人神色异常严肃,绝对不是开玩笑——他用日升那么大的利益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他的设想里,至少是和邱家或者他日后的事业有关的条件。 邱行之:“我太了解我爸了,和他谈过吵过没有用,只有用这个他才会服软,这两天他给我打电话,已经松口了。” 邱晨光当然不会明着操持儿子的感情生活来获取利益,但他身为邱行之的亲身父亲,在许多事情上拥有天生的立场,比如婚姻,他可以帮儿子选择能助儿子一臂之力的女方,他是父亲,能打出很多光明正大的正义旗帜,胡蕴就是他在这件事上的最优选,知道儿子实在不喜欢人家,邱晨光也不会放弃寻找新的优质资源。 “我们这样的人家娶妻就是门当户对,其他要怎么样随便你。” 邱行之烦透了这些,一开始邱晨光明着干涉,吵过几次之后就不再明说,可他没放弃过运作此事,对邱行之某些方面的掌控从未退出他的计划,但忽然楚成玉提出让儿子接管自己家族企业,让这一切美梦戛然而止。 对邱行之来说,要不要日升的东西无关紧要,但能利用那些交换父亲的一个承诺,他也不会放弃。 口头承诺自是没有白纸黑字效力高,但只要邱晨光松口,邱行之自有办法让其成为现实。 父子中间互相算计亦非邱行之乐见,但他们已经无法回归单纯的父子关系。 见卫予震惊的看着他十足呆萌,邱行之凑过去双唇轻碰他的鼻子:“怎么?很意外?” 不止意外,而是—— “这项条件里我的感情就是指你,除了你没有别人。”邱行之哼哼的笑像棉签刮在卫予耳廓上,凉凉的,“你放心,他一定会答应的。” 答应不答应卫予不太关心,只是:“那时候我们并没有……” 面对根本未知的感情,邱行之怎么敢提那样的交换条件?他没想过他们之间永远没可能吗? 邱行之:“除了你没别人,没有你更不会有别人,就这样。” 春日夜晚还有些凉意,邱行之的话从耳朵输送到脑部,再由脑部传达给心,忽然有一股热流窜过四肢百骸,如烟花绽放的效果,星星点点火树银花的占满卫予所有脏器、骨头、血液和皮肤,暖意中仿佛都带着邱行之手里花朵的香气。 他喜欢这个人,也知道这个人喜欢自己,相处中他能感受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温柔和好,他从不怀疑,刚才那一瞬间,他深刻地感觉到自己被爱、被珍视,他是这个人心里最重要的人,这份感觉随着方才的热流送给身体的每一处细胞。 如冬日连续阴雨后某天清晨赫然升空的太阳,亦如在泥泞小路之上蹒跚而行忽然伸过来的一只手。 他爱眼前的人,亦信任这个人的感情,却从不像此刻这般坚定而温暖。 邱行之显然看不到卫予心里百转千回的想法,感到夜风有渐大的趋势,两人都穿的不多:“我们回屋去吧,房间里有很多妈以前买的小工艺品,我拿给你看看。” 往屋子里走的路上,卫予慢慢把手放到邱行之手掌心,立刻被紧紧包裹住,他抬头,邱行之垂目,两人短暂对望。 卫予轻轻眨眼:“我今天睡哪?” “我房间。” “阿姨说客房收拾好了。” “那我和你睡客房。” 邱行之的卧室也是楚成玉布置的,各种搭配的软装和小饰品,连床品都是楚成玉特意挑选,灰绿色棉麻,朴素淡雅,躺上去触感轻柔贴肤还有淡淡的香气,是晒过之后独有的阳光味道。 抽屉床头窗台上许多小工艺品,都是楚成玉到世界各地旅游带回来的,给房间增添许多活泼的乐趣。 邱行之去洗澡,卫予趴在床头随手拉开抽屉,里头放着一排小人玩偶,似乎是一家人,骑着同款不同色的自行车,小而精致十分可爱,卫予有些爱不释手,一个个拿出来观赏。 关抽屉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抽屉里某样东西,拉开一些拿出来,是一张A4大小的纸,上面写了许多字。 【西南地区卤味品种连锁品牌特色】 【北方地区卤味品种连锁品牌特色】 中华大地每个以作区分的地域都有写到,还有【制作方法过程 最常见品类】等,列了满满一张纸,邱行之的字很开阔,卫予一眼就能分辨。 以楚成玉之名送给他的卤味图册终于有了来源,卫予摸了摸纸张上的字,又放回抽屉,继续观赏工艺品。 “你喜欢的话带一些到那边公寓。” “好。” 当天晚上邱行之觉得卫予特别热情,以往在床上卫予总是低声求他早点结束,这天却破天荒的主动搂着他脖子咬他的喉结和锁骨,撩的邱行之当场爆|炸,足足折腾了半夜。 ///////////// 邱行之把手头最后一份工作交接出去的时候邱晨光恨得牙痒痒,他不得已答应儿子的条件,可没到这最后一刻总还是有点希望:“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就是不懂,事业是事业,婚姻是婚姻,感情是感情,三样东西并不冲突,只要手段高懂得调和,完全能兼顾每一样,半到手的东西为什么,又凭什么要放弃? 邱行之把私人物品收到一个纸袋子里,他清楚记得自己把那张存了一百万的卡还给邱晨光时候他父亲目瞪口呆的模样,仿佛见到地面驰骋的火车忽然直立起来,邱行之不禁想象卫予当时的表现,莫名觉得好笑。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邱晨光做着最后的努力。 手机和钥匙统统放进纸袋:“我不会后悔。” 那次之后他警告邱晨光,如果再去找卫予麻烦,连谈都不用谈,他会把手头所有东西交给大伯,就他对邱晨光的了解,应当不会在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派人骚扰卫予,私自找上卫家门的事不一定就是他父亲所为。 调查的人还在找线索,一切悄然进行中。 瞧邱晨光生气乱喘的模样,邱行之走到门口又转身:“爸,不管怎么说,希望你以后过的好,能拥有你想拥有的一切。” 邱晨光狠狠瞪他。 “我走了。” 关门时听到他爸踹办公桌的动静,这么多年了,他爸的脾气不见沉稳反而越发暴躁,私下的时候很难控制住自己,一言不合就发火,他对楚成玉说的邱晨光年轻时候很儒雅相当存疑。 人大概真的是变的,岁月就是最好的杀猪刀,一下一下,再钝的刀子都能在人心上磨出痕迹来。 “行之。” 邱行之抬头,胡蕴站在前面一点的位置看他,面色有些白:“听邱总说你要离开这里了。” 这种事没人主动去提,邱行之的动作公司高层有些耳闻可没人会拿到明面上说,胡蕴是这几天隐约收到风的,今天没忍住向邱晨光求证,得到的是沉默,胡蕴就明白了。 这消息对胡蕴来说不喾于一个打击,邱晨光和邱爷爷分明都知道她来日升的目的,她胡家家大业大,什么性质的锻炼不能提供,何苦跑到这里来,还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每□□九晚五打卡加班,她想让邱行之看到她将来能给他的助力,所以拼命的学习工作,邱行之对她一直淡淡的,她也不在意,只要时间久点,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拉近两人机会。 可邱行之忽然之间要离开日升,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胡蕴不清楚内在原因,没忍住直接跑来找他。 邱行之点头,语气平淡的白开水:“现在开始就和日升没关系了。” 胡蕴的脑袋嗡了一下,双眼压抑的不可思议滋溜跑了出来:“为什么?这是你家的公司。” “抱歉,私人的事,没什么好说。” 邱行之按下电梯,最后同胡蕴点点头以示道别,电梯门缓缓合拢,剩胡蕴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艰难消化方才接受到的信息。 //////// 楚成玉让邱行之好好休息两天多陪陪卫予,可卫予最近忙着考察新店门址,还有找专业的设计师重新设计门店形象,把味卤当成连锁品牌来运营,两人依然只有早晚能见上面。 秦融来电话说是从国外带回来一些好东西,让他抽空去拿,邱行之想了想,也好,他和卫予在一起的事秦融还不知道,趁这个机会告知一声,免得日后见面一惊一乍。 秦融这家伙对生活的品质要求很高,住所捯饬的极为舒适有意思,邱行之经常来,从没什么感觉,最近两次忍不住和自己的房子对比,越看越觉得自己住的太简陋,以前他一个人,上班下班就回去睡个觉,厨房客厅都用不上,现在不一样了,卫予和他一起,两个人的“家”似乎显得过于寒碜了些,邱行之打算找人把房子好好装修一番。 进屋聊了两句,楼梯上走下一个人,只一眼邱行之就冷了脸。 秦易对秦融轻轻点头,邱行之冷冷的问:“你骗我来拿东西?” “咳,咳,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秦融也挺尴尬,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两个人究竟有什么龃龉能导致邱行之对秦易横眉冷目到这个程度,问秦易也不肯说,跑出国几个月回来不出去见人每天闷着,昨天突然说要好好找邱行之道歉,让他这个哥帮忙:“你俩认识这么多年,有事好好说啊,闹成这样干什么?” 秦易看他哥:“我想和行之单独聊聊。” 秦融跳起来:“行行行,我去游戏室,你们随意哈,好好说,别吵架。” “知道了。” 邱行之拳头发痒,用力捏住:“我没话跟你聊。” 秦易盯了他两秒,忽然笑:“你们俩是真的很像,连说话都一样。” 邱行之的视线沉重的压过去,声音掺着冰渣子:“你去找卫予了?” “别紧张,我是去找他道歉。” “他不需要你的道歉。”邱行之拿上秦融给的东西就要走,不能打死这个人就没有理会的必要了。 秦易顿了两秒,忽然弹跳起来朝门口冲过去,他没想着掩饰动静,风声脚步声凌乱的呼呼而去,邱行之偏头躲开他拳头的同时转身,毫不留情的反击,正愁找不到揍他的机会。 格开秦易的拳头抬腿踢他腹部,被秦易躲了过去,邱行之扔掉手里东西上前一步扣住秦易的一只胳膊用力一扳,准确的将人转了个方向,但秦易反应也很快,脚朝后踢击中邱行之小腿,借着回弹力挣开钳制,转身又朝邱行之扑了过来。 两人同样面无表情,不说话不发声,沉默在大门位置打成一团,你来我往的发着狠,但秦易平日练习不多,很快就被邱行之拽住脖子,施加全力狠命一扔,秦易砰一下撞上墙,坚硬的墙体没有给他半点缓冲,秦易眼前一黑,挨着墙坐了下去。 邱行之大口喘气,他的衣服被扯了好几下,歪歪斜斜的挂在身上,下巴处挨了一拳由红转青,麻麻的胀疼。 秦易倚墙闭眼,胸腔剧烈起伏汲取氧气,最后那一撞差点导致昏迷,现在头晕的厉害。 邱行之随意理了理衣服,走过去提起地上的袋子就要走,擦过秦易身边时,秦易忽然笑了起来:“你们两个人还真像。” “以后别出现。”邱行之看都不看他,“看到一次打你一次,而且不会手软。” 秦易哼哼的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一句疑问:“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换个人不行吗?” 第55章 邱行之把着门:“我绝对不会把卫予让给任何人。” 秦易坐在地上仰头, 这个角落灯光稀疏, 邱行之高大的身形印在眸子里, 熟悉又陌生, 模糊又清晰,若隐若现的不甚分明:“是吗?” 门开门关,邱行之头也不回的离开, 秦易想要爬起来, 脑袋后面疼的厉害, 邱行之那一掼没留余地,差点砸的他昏迷过去。 重重的喘上两口气,秦易掏出手机发信息,随后扬声喊:“哥!” 秦融从游戏室探头:“什么事……喂, 你在那里搞什么?” “送我去医院。” 秦融被吓到了, 找出车钥匙去扶表弟:“你和行之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一点误会。” 秦融却不太信, 邱行之什么性格他能不清楚吗, 他们几个从小就认识关系一向亲近:“你们两个都瞒着不肯说, 气死我了。” “哥, 真没事。” 车子开出去一会, 秦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秦易:“对了,你先前说有喜欢的人,是谁啊?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找了那么多男朋友也没见你真正安定下来,这次不会又是随便玩玩吧?” 秦易仰靠着座椅, 脸隐在车顶阴影里,良久才道:“不是。” “那就好,虽然你年纪不大,总这样也不好。” 这一点上秦融算是圈子里的奇葩,他什么都玩,酒庄赛车极限运动,什么都能试试,但他不玩弄别人感情,男的女的都一样,到外面逢场作戏从来都点到即止,不会随便带人过夜,和一些见个面连名字都没搞清楚就能滚床单的少爷们很不一样。 问他,很简单,嫌脏,谁知道都是些什么人,之前跟哪些人睡过,他有洁癖,接受不了那些假设,从来不玩,因此野归野,秦家长辈对他很放心,因为他做事有度。 秦易则和他相反,条件好,不谈钱也多的是人投怀送抱,最开始秦融怕他闹出事来提醒过几次,但秦易也挺有原则,不同时期招惹两个人,一个散了才会去找下一个,开始之前说好条件,聚的欢欢乐乐,散的皆大欢喜,从来没出过岔子,时间一久秦融也懒得说他。 秦易的声音轻如飘絮,不留心几乎听不到:“他不喜欢我。” “……”秦融“啊”了一声,心想这是踢到铁板了,“那你怎么办?继续追还是什么?” 又是半晌缄默:“不知道,我再想想。” 秦融本想嘲笑表弟两句,情场无往不利的公子哥终于也碰到钉子了,但秦易在后座默不作声似乎不乐意多说话,心情不太好的既视感,秦融仁慈的收回了嘲笑的话语,转而提到另一件事:“哎提到这个我突然想到个事儿,邱行之是不是喜欢卫予啊,我老觉得他不太对劲。” 秦易没作声。 “他从小到大那么多同学,没见他带别人介绍给我们,平时有什么活动都让我喊上卫予一起。” 大学时邱行之就把卫予介绍给他们几个兄弟认识了,秦融秉持“朋友的朋友就是好朋友”原则,平时有什么好玩的活动都会喊上卫予一起,日子一久成习惯,邱行之和卫予看着没什么不对劲,他又粗心,从没往那方面想。 但他最近和邱行之联络,大部分是晚上,十次有九次“和卫予吃饭/看电影/跑步”,还有一次是加班,秦融越想越觉得蹊跷,有一次都零点了两人还在一起,他这个24K纯直男猛然意识到,不对啊,这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很多事是不能深想的,秦融从脑海记忆里将过往跟他们的相处挖了个底掉儿,越挖越震惊,最明显的是邱行之的一些微妙表现。 “卫予在的时候邱行之喝酒必醉,基本都是卫予送他走。”秦融打心底鄙视邱行之,“其他时候要么不喝要么喝一口当意思,他酒量不差,不是故意的才有鬼。” 心机好深沉一男的,合着一直把他们兄弟当接近卫予的踏板呢。 秦易弱弱的开口:“哥,我头好晕。” 车子疾驰在灯光辉煌的城市街道之上,秦融随意从后视镜朝后看,秦易恰好扭头看车前方,眸子寒凉的闪了一下,秦融微怔,想看仔细点,可秦易已经别开脸,一手搭着车窗一手摸额头,似乎很不舒服,他不敢多啰嗦,加速朝医院赶。 //////// 晚上卫予见到邱行之的时候扎实的吓了一跳:“你这是从哪来的?” 衣服皱的一大片褶,邱行之有轻微强迫症,衣服必须烫的一丝不苟才会上身,皱成这样只会被他当垃圾,更让他心惊的是邱行之下巴和脸颊上的几处伤,有的发红有的泛青,看着挺新鲜,应该刚刚出现不久。 邱行之没到处跟人单挑的习惯,而且他今天去日升做最后一轮交接,在日升能发生这种冲突? 该不会:“是不是你爸……” “不是。”邱行之本不想告诉卫予,不过负了伤回来被看到,若是不说,卫予不会善罢甘休,“和秦易打了一架。” 卫予一愣:“他找你?” “到秦融拿东西碰到的。”邱行之总觉得衣服上有股异味,呛的他喉咙难受,“我去洗个澡,这是秦融送的。” 邱行之顶着乱发出来,卫予只开了床头的阅读灯,橘黄色的光线垂直洒在卫予身上,将他乌黑的头发染出淡淡的黄,修长的手指捏在文件边沿,垂落的睫毛覆上眼睑,纯白短袖T伸出的胳膊弯成一道褶儿,怀里拥着店员姑娘送的卡通抱枕。 真真哪哪都好看,顺眼的不得了。 卫予坐在床头看一份合同,和餐饮公司的合作谈的顺利,对方发来合同让他过目,卫予准备自己看看再请律师,对方对他的东西口味很满意,要的量很大,但有一点要求,卫予必须提供和味卤不同的菜品以保证他们的竞争力,谁都知道同一样东西,卤味店会比餐厅便宜,要区分开保证供应菜品的唯一性。 菜场、卤味店、超市,咨询身边的人,上网查资料,卫予以最快的时间提供选择给对方,待签好合同,他前几天看好的厂房也能确定下来了,出货量大增,那间小小的出租屋已经无法满足需求。 还有互联网销售,他不太懂这块,最近也在查资料请教专业人士,忙的脚不沾地,越忙越想忙,停下来就像断气似的哪哪都不舒服。 黑影遮挡文件上方光线,卫予抬头,正巧接住落下的吻,邱行之晚上用的薄荷味牙膏,夹着洗发水的香气和邱行之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同邱行之的吻一起,给他来了个内外夹击。 行吧,本想谈正事的,看来得推迟到半夜了。 文件被扔到地上,雪花状洒落一地。 许久,卧室恢复宁静,只时而响两声来不及平复的粗重喘息,旖旎的特殊味道散布整间屋子,邱行之轻轻移开一定免得压着卫予,脸埋进卫予脖子,轻轻咬他,每次两人亲密接触,他就忍不住在他身上留痕的冲动,咬一口一个小印子,看着挺满足。 卫予半横躺在床上,好容易喘匀气,声音略微有些哑:“又来了,你又不属狗怎么老咬人?” 邱行之闷在他身上哼哼的笑,温热的呼吸辗转环绕耳朵,激起人的轻轻战栗:“忍不住。”他现在尽量不咬下巴脖子明显的位置免得卫予没法见人。 得,刚洗完澡,还得洗一次,这是今天第三次洗澡了。 掀开被子卫予艰难起身,低头看,除了咬出来的,胳膊上半段和腰侧两三道青色泛紫的粗印子,是邱行之掐出来的指痕,不疼,但落在白皙的肌肤上看着总是惊心。 邱行之蹲在床边轻轻摸他的腰:“还好吗?” 每次做完他都会问一句“还好吗”,卫予每次都以白眼回答,能怎么说,除了一点点酸疼其实很爽?邱行之床上的模样跟床下完全两样,一开始觉得他太疯,习惯后觉得挺好,两人这方面无比的契合。 卫予进去洗澡,邱行之把文件整理好放床头,前天刚换的床单被褥拆下来丢进洗衣机,自从卫予住进来,他洗床单被褥的频率由一周一次进化成一周至少三次,眼看着布料褪色,他干脆买了十几套回来备着。 这一折腾完确实就到半夜了,邱行之边给卫予按摩后背和腰边把和秦易打架的事说了一遍,他受的都是小伤,秦易最后被他掼到墙上的那一下不轻,估计轻微脑震荡。 卫予趴着听完,没对打架事件发表意见:“其实我一直觉得秦易并不喜欢我。” “喜欢”两个字让邱行之没把控好力道,按的卫予闷哼一声,他赶忙放松力道,不乐意的撇嘴:“这种事怎么说得准?” 就像他认识秦易这么多年,从来没看出他是个禽兽。 卫予始终对这点存疑:“他虽然说过喜欢我,但他的样子真不像。” 邱行之不高兴了,松开卫予的腰趴到卫予旁边:“那你觉得什么样子才像喜欢?” 卫予撇头和他面对面,眼角流出笑意:“你这是吃醋了?” 邱行之理直气壮:“我吃你的醋有什么不对?”这是他天经地义的资格! 曾经他也吃醋,但不敢流露,现在有了权利,他要好好行使。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做过最亲密的事,邱行之的眼神软的像一汪水,床头灯的色泽给他眼睛镀上水波纹,在卫予的视线里波光潋滟,似要把人拉进潺潺小溪之中,心底某处被清水冲涤一般的触感搓揉,卫予整个人也柔软起来。 他忍不住朝邱行之怀里凑,邱行之抱住他,嗅到他发丝的香气:“你继续说。” 被熟悉的心动气息包围,卫予眼皮发力沉沉下压:“说不好,就是感觉。” 他喜欢人,被人喜欢,他觉得喜欢不是那种样子的,他嘴上说着喜欢,送花,送西餐制造浪漫,得不到回应不要紧,被拒绝也不要紧,他还是在站在那里,嘴上说着爱,说着等待,说让卫予给机会,但他感觉不到爱,从始至终都没有。 以爱为名行错误之事的人车载斗量,可他始终感觉秦易不在此列。 那是个太复杂的人。 “别说了。”邱行之轻轻抚摸他发酸的后腰,“不重要。” 卫予像沉溺于最美好梦境的孩子,意识不太清晰,鼻腔是他最喜欢的清冽,身前是柔软温暖的怀抱,手心里是坚实有力的另一只手,构造出一整个催眠机制,殚精竭力的把他拖向沉睡的海洋,比婴儿时期听摇篮曲还催眠:“嗯。” 不重要,那就不要继续想。 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个人,拍熄房间唯一光源,邱行之没有立刻闭眼,透过黑暗描绘卫予的面部轮廓,这张脸早就铭刻在他的心里、脑海里,无需目光触及就能随时刻画。。 头发、额头、眉毛、睫毛、双眼、鼻子、嘴巴、耳朵,甚至于右眼下方那颗极小,凑近才能看清的淡黄色痣,都比他自己的模样更加清晰。 卫予睡得很沉,呼吸声略微有点重,很累的样子。 能不累吗,起早贪黑的忙,回来还要做剧烈运动,邱行之扯起嘴角无声的笑,又把人朝怀里捞了捞,卫予轻轻哼了一句,搭在邱行之腰上的手上下一顿乱摸,不动了。 邱行之屏息不敢动,生怕憋不住把卫予闹醒,任由气血翻涌上脑。 这人就是为了他意志力薄弱的证明,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在撩他,睡觉也不忘记。 //////// 楚成玉以楚氏集团名义筹备大型酒会,就在今天晚上。 商场就是另一个维度的战场,各种资讯、小道消息满天飞,有的是无意产生,有的则是别有用心,这次酒会的主要目的就是给别有用心那部分人一记不轻不重的敲打,减少邱行之接管楚家产业的麻烦,早早做好准备。 卫予自然也跟着去。 在他们闹矛盾之前,卫予是绝对不会同意参加这类交际活动的,在他看来,和邱行之在一起是一回事,他不会去沾染他的事业,这两样东西是分开的,不冲突。 但他后来渐渐想明白了,事业是各自生活的很重要一部分,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和工作是没法做到全然分割的,太冷漠太疏远,于是他学着接纳了解邱行之的一切,比如这种酒会,比如他和邱行之去楚家的公司参观过,邱行之陪他爸妈去菜场买菜,给他爸妈送过东西,和他探讨过味卤的发展道路等。 不会横加干涉,只为了更了解彼此生活里的一切,第一次的时候卫予感觉有些奇怪,第二次就坦然了。 他发现,很多事并不是他做不到,只是需要一个开始而已。 酒会邀请人数众多,邱行之作为主角之一忙的不可开交,不断在人群里穿梭忙碌着,卫予站在墙角的餐桌边喝水,不时朝邱行之方向张望。 他见过很多面的邱行之,认真的、开心的、无奈的、发怒的、惊讶的、疯狂的、痴迷的,在交际场上的邱行之,他见的很少,这种以他为主角的是第一次。 他跟人握手、微笑,被些许发胶打理的头发后仰,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锐利的双眼,合体的西装像他的铠甲,衬的整个人威风凛凛气场强大,他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的习惯、接纳、学习着一切,每个动作、眼神都那么自信沉稳,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笃定果决。 现场众多商业人士,邱行之是最年轻的,可没人怀疑他日后的出类拔萃,猛虎的幼年已有利爪,他日必可拥有自己一席之地。 卫予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满足感,不自觉的朝邱行之抛了个笑脸。 奇异的,邱行之在此时扭头,仿佛掐着时间来接这个笑容,嘴角高高一扬,嘴巴轻轻动了两下——爱你。 卫予耳朵有些烫,朝他举了举杯子,邱行之转头钻进人群继续忙碌。 楚成玉走来:“小予啊,是不是觉得无聊?” “没有,挺好的。”卫予没撒谎,在这里吃喝顺便看看邱行之很惬意,没有负担,“阿姨您不用管我的。” 今天楚家的人都很忙,楚成玉不在商场走动,平时极少参与此类正式场合,这次是为儿子以后铺路:“那你随意,结束后再找阿姨说话。” 卫予目送她离开,楚成玉是个真实温柔的人,骨子里每一处都散发着令人舒服的气息,他以前觉得邱行之一点不像母亲,其实是错误的。 骨子里的东西,需要长久的深入相处才会发现。 “卫先生。” 这个声音就不那么和善了,卫予放下圆滚滚的杯子,改拿饮料喝,他最近嗓子有点疼不能喝酒:“邱先生。” 邱晨光打量卫予,距离上次正式见面有三个多月,这个男人好像不太一样了,笑容、说话的语气跟那时候一样平静,多了些沉稳和自信感。 卫予坦然的任他打量,黑卡事件后他没再见过邱晨光,猜测是邱行之跟他父亲说过什么:“邱先生有什么话想说?” 邱晨光收回视线,变得有些不自然:“你和行之真的在一起?” “是啊。”卫予礼貌的点头,样子还是要做足的,邱晨光面色僵硬,跟他讲话的时候眼神闪烁,分明瞧不起他还要强迫自己过来,估计是什么重要事,卫予不躲不闪,边喝饮料边等,手里的不知道是什么饮料,罐子上一堆法文,甜甜的,可口又不发腻。 邱晨光努力撑出微笑:“你们既然在一起,肯定希望行之过得好。” “当然。”这些成功人士深谙聊天心理学,普遍喜欢先扬后抑,先用一个枷锁扣住你,再抛出真正的目的。 “他接管他外公的产业我不说什么,可他在日升的东西也是他多年努力应得的。”邱晨光废了老大劲都没能让邱行之改变心意,眼看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他竟然想到找这个男人,如果这个男人对儿子真的那么重要,他说的话,行之应该会听的吧? 卫予放下喝空的饮料瓶,垂眼片刻,在邱晨光焦急的等待里,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邱晨光本能皱眉。 “邱先生,您还是觉得我是因为他的背景和身家才和他在一起的对吗?” 邱晨光脸皮子抽搐,咬牙:“我没有这么说。”这已经是他能伏小做低的极限了,谁让他此刻他妈的有求于他。 卫予双眼微微阖起,浅浅的笑意里夹着了然和一丝好笑:“那您为什么认为我会干涉他的事业选择?我不图他的钱、不图他的公司,他的事业发展到何种地步我都无所谓,没有干涉的理由,不是吗?”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邱晨光沉声解释:“你既然和行之在一起,难道不希望他更加好?” “希望,但不包括干涉他的自由。”卫予又拿起一罐饮料准备去旁边喝,“为他好的方法有很多,我不会选择您想的那种。” “抱歉,失陪邱先生。” 背后的犀利视线如芒在刺,卫予不在意的穿进人群,他和邱晨光的思维模式中间隔了一片雅鲁藏布大峡谷,沟通交流等于互相对牛弹琴,他也不擅长讲什么大道理,邱晨光要儿子按照他想法生活的前提不是平等交流而是命令,尊重这种东西是刻在骨子里,而不是通过嘴巴讲的。 找了个人更少的角落,肚子有点饿,吃东西比较好。 他爱邱行之爱的、尊重的,其他的,他是真的不在意,以前就是在意的太多才会那么辛苦,人有时候要自私点才能过的幸福。 这里没几个认识卫予的,人多的聚会就这点好处,悄悄的吃喝不会被人打扰。 咬下一口小点心,旁边又过来一个人:“卫先生。” 卫予眉头直跳,今天是什么水逆吗,为什么一个个和他不对付的都在这里? 胡蕴今天打扮的格外隆重,定制的流苏半长裙,限量款首饰包包,头发妆容无不妥帖精致,既是礼仪,也想最后争取在邱行之跟前拉一点好感,她始终不信邱行之会真的和一个男的在一起,邱晨光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可邱行之把卫予也带来了,虽然他只是一个人呆在角落吃东西,看起来挺欢乐的,胡蕴的心到底是沉到最底部,不祥的预感灵验原来这么扎心。 卫予刚点头,旁边又移过来一个人,是来拿饮品的,眼睛瞥到卫予后退好几步,朝旁边看了几眼发现邱行之不在附近,才慢慢移过来:“哟,又见面了。” 是陈苏,卫予黑名单前三的灵魂人物。 他转身放盘子顺便压制窜上心口的怒气,今天铁定水逆,冤家路窄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一定的! 陈苏看到胡蕴先愣了两秒,随后笑:“哎哟胡小姐,你是陪邱行之来的吧?咋着,两人发展怎么样?” 胡蕴脸色刷的转红,又蹭的转白,暗暗咬牙,放弃和卫予说话的念头蹬着高跟鞋离开,陈苏还在那一脸莫名,这是搞什么,他得罪她了? “陈先生。” 陈苏吓了一跳,立马退出去一米远:“你,你干什么?” 卫予盯着他:“谁告诉你邱行之和胡小姐的事?” 陈苏懵逼状:“哈?” “还有。”卫予问出他这半年来最大的疑惑,“从哪里知道我和邱行之关系的?” 第56章 陈苏不太明白卫予的意思, 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的站着。 卫予:“我和邱行之的关系、邱行之和胡小姐的关系, 你是如何得知的?来源、途径, 谁告诉你的?” 邱行之和陈苏作为塑料的不能再塑料的朋友, 是怎么发现的?秦融那么好的朋友都从未察觉异样,不是他掩藏的不够好。 陈苏还是有点怕卫予,倒不是纯粹惧怕这个人, 不知道有多少把柄在邱行之那个家伙手里, 万一给他捅出来, 不给他爸打死也会给家族里各位亲眷唾沫星子淹死。 想来就愤怒,这得被压制一辈子啊,像个定时炸|弹似的,邱行之说什么就是什么, 为了反击他也试着搜邱行之的“罪行”反要挟, 下面人呈上来的结果是他除了上班没其他爱好,恨得牙痒痒又毫无办法。 卫予朝他走了一步, 陈苏惊的一蹦:“我, 我不知道啊, 你们的事我怎么知道?” “谁告诉你, 或者听谁无意中说的。”卫予耐心引导, 这是条线索,千万不要因为生气而放跑,他看起来有些害怕自己,逼一逼能有收获。 陈苏拔腿就想跑,卫予凉凉的声音像细蛇一般环绕过来:“你不好好想想, 我一会告诉行之你想对我动手。” “!”陈苏蹭的转身,怨恨的瞪他,“你是个男人,怎么这样?” “随你怎么说,想清楚再说。”陈苏明显怕的是邱行之,吓唬人自然要用最有效的手段。 卫予继续吃东西,今天的点心不错,清甜不腻味,果腹挺好,慢悠悠的等着。 陈苏憋了一肚子气,真的站在那回想,这种事并不难挖,只看当事人愿不愿意,卫予一盘子点心还没吃完,陈苏就开口了:“喂,我想起来了。” “嗯?” 陈苏第一次见到卫予是在一家庆城很有名的海鲜餐厅,他和狐朋狗友吃饭,恰好邱行之卫予和秦融表兄弟也在,彼时大家还处在见面亲切招呼的友好阶段,卫予自我介绍后陈苏跟他聊了好几句还想交换手机号。 陈苏是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少爷,据八卦,他和陌生人从见面到上床的间隔时间能低于一小时,这么一个全用下|半身思考的人看到卫予时候的笑,都是成年男人谁能看不出来,被邱行之挡了回去。 临出门前陈苏到洗手间解决生理需求,偶然听到某蹲间有人打电话:“没什么,他和邱行之也是玩玩而已……对,行之心里有数的……呵,谁会认真啊,行之傻吗?” 陈书莫名听了一耳朵,提上裤子要走,蹲间里的人笑了起来:“他今天和行之一起吃海鲜的,我见到了……还不是那个样子……” “就是这样。”陈苏不会说他当时没想太多,是那天在会所展览会见到卫予忽然想起这茬的,几乎是两秒间就起了歹念,在他的想法里,既然能和邱行之“玩玩”,也能和他,不就是钱嘛,他有的是,对待情人他向来大方。 陈苏咽了下口水:“就这个,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啊,反,反正邱行之把我揍的躺了好多天也够了,以后我不会再骚扰你的。” 卫予淡淡的瞥他,陈苏泥鳅似的冲进人群堆不见了身影,一点也不顾及形象,像被恶鬼追赶。 陈苏听到那个电话,以为他和邱行之是随便“玩玩”的关系,就和他跟那些人一样,这样的人很容易勾搭上手,当初的拒绝在他看来可能是一种欲拒还迎的姿态。 谁在洗手间打那种电话,别说他那时候就只是邱行之的一个普通朋友,日常吃顿饭,谁有那个火眼金睛看出来被他压的滴水不漏的心思?还那么巧被陈苏听到?那次吃海鲜的四个人,会让陈苏第一时间联想到跟邱行之有那种关系的确实只有卫予。 那个打电话的人…… 卫予的面上渐渐结起一层霜,他突然想通了某个关窍。 卫予抓着饮料一仰头,易拉罐液体滑进食道。 临近半夜,热闹渐散,来宾陆续离开,邱行之蹲在椅子跟前捧着卫予的脸:“你喝酒了?” 卫予竭力睁大眼睛:“没啊,我,就喝了点饮料。” 不久前脑袋开始犯晕迷糊,看东西看人都晃得厉害,鼻腔充斥着酒精味,他懵了,今晚一直喝饮料,分明没碰酒。 在旁边收拾桌子的服务员小声提醒:“这位先生喝的是法国进口的一种酒,像果汁,度数很高的。” 这个酒店隶属楚氏旗下某高端酒店连锁,今天楚老先生的女儿宣布了集团内部一些人事变动,工作人员们都清楚眼前这位年纪轻轻但气场不俗的男人将会是集团老总,讲话格外谨慎。 邱行之哭笑不得,轻轻拍卫予的脸:“你能走吗?我们要回家了。” 两个服务员小小对视又飞快分开,一般利落的干活一边留心这边动静。 卫予想说他可以,他还有话跟邱行之说呢,可脑袋和身体不配合,动一动就天旋地转的,喝这玩意跟喝饮料似的,后劲来得迟而急,他差不多快晕了。 楚成玉走过来:“你们都喝了酒,别回去了,在酒店住着明天再走,我看小予很需要休息,你让人给他弄点解酒的东西。” “好。”邱行之让人给他们准备换洗衣服和醒酒药物,卫予半进入梦乡,他干脆将人抱起来上楼。 几个服务员凑在一起小声嘀咕:“新老总好帅啊,太帅了吧,又年轻。” “纯正高富帅,哎,有的人就是会投胎。” “另外那位先生也好帅的,很禁欲的感觉,不过和老总怎么关系啊?他晚上一直在这里吃东西喝饮料。” “还能什么关系?看不出来?老总抱他走的!” “上次也在这里办酒会,新老总的朋友喝多了,他喊服务员把人抬走的。” “老总对那位先生可真好,啊我磕到了!” 几个男服务生在旁边莫名其妙的看几个姑娘家喊什么“磕到了”“啊我死了”“比磕明星CP牛逼多了”,一串他们听不懂的词语句子,眼冒星星,兴奋的像起飞。 按理说他们都是同龄人,为什么也会有代沟,解不开的那种?! 卫予确实喝高了,被邱行之抱进房间后就躺在床上不动了,喊他喝醒酒药也没反应,他酒品很好,醉了就睡觉,不闹事不唠叨,只是这样睡一觉起来估计会头疼。 邱行之给他脱掉西服鞋子盖被子,卫予被摆弄的不太舒服,不满的嘀咕了两个音节,用力朝被窝钻,邱行之抚摸他发红的脸,将被角掖到下巴处。 手机弹出来电,显示的名字让邱行之精神一凛,迅速到洗手间,关上门接听。 那头是个很年轻的男声:“邱先生,您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这么晚打来,很紧急么?”邱行之对着镜子松领带,转了一夜很累,他想和卫予好好睡一觉,什么都留到明天再说。 对方有些迟疑,顿了顿才继续说,只两句,镜子里困顿的双眼倏的收紧,凌冽的目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你现在到xx路上的xx酒店,到大厅给我打电话……今天就要……所有查到的东西都要……对,尽快。” 挂了电话,邱行之走到床边,卫予已经睡熟了,脑袋全部缩进被窝,只留几搓头发露外面,邱行之怕他呼吸不畅,将被子朝下拽,卫予还不乐意,跟着被子朝下拱脑袋,嘴唇轻轻嘟起小小弧度表达不满,邱行之盯着看了两秒,凑上去贴住。 确实是果味,细细品尝貌似还是橙子味的,卫予一定喝了许多。 “啪”的一下,邱行之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扇的后仰,手疾眼快拽住床沿才没摔跤,抬眼看,卫予又在翻身,背朝他继续往被窝里缩,应该是刚才被亲的透不过气下意识的反应。 邱行之只得动作轻一些弄被子,想了想,拿过一瓶纯净水放床头,醉酒夜里醒来会特别渴,伸手就能捞着水。 随后他洗了个澡,整理好不久手机收到信息,对方到了,按照卫予沉睡的程度一时半会不会醒,邱行之放心的下楼。 这个点酒店大堂只有值班工作人员,入口处有一道人工喷泉,细细的水流悦耳动听,让深夜的大堂不至于太过寂寥,邱行之绕过喷泉,站在沙发边的男人立马迎上来。 “邱先生,这是您需要的东西,交给您的都是经过证实的。” 邱先生低头,瞳孔里映出纸张哗哗翻动的快速:“你通过什么渠道找到这些信息?” 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不和邱行之做正面对视:“邱先生,我们这行的规矩,一手交货一手付钱,我保证绝对没有做违法的事。” “不是干涉你的工作。”邱行之示意他落座,“我要确认消息来源的可靠性。” “邱先生,你要求我查的事情其实很容易查,因为不涉及到个人隐私和机密,有过接触的人大部分只是缺少一些提示或者好处。”对方压了压帽檐,“其他的不方便说,邱先生您尽管放心,我们不做违法的事,现在国家打|黑|除|恶,我们靠正当手段赚钱。” 邱行之翻了翻纸张:“三分钟后我会把钱转给你。” “谢谢邱先生。”对方鞠躬后溜溜达达的跑了,这个人是秦融很久前介绍给他的,国内没有私家侦探这个职业,他们对外以中介自称,但能做的事很多,秦融找过他们帮忙,说是很可靠。 邱行之当时嘲笑秦融鬼祟,没料到自己也有用上的一天,回到房间门口他愣了一下,房间门开着,里头黑漆漆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卫予醒酒了,邱行之伸手开灯,这是顶层的套房,一层就一套,玄关、客厅、洗手间的灯光刷刷刷亮起来,和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 卧房的灯倒是亮着,邱行之的视线停在床上,被子掀开一半,卫予原先躺的位置空空如也,他脸色一变,喊:“卫予。” 没人回答他,他一眼看到卫予的手机还在床头,是他亲手放的。 卫予醒来也不会连手机都不带的走人,邱行之站在床边呆了两秒,猛的踢翻他放在床头的垃圾桶。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 卫予酒量挺好,平时也很注意,喝醉后被酒精控制神经的感觉很不舒服,这次却因为将酒当果汁喝大醉一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脑袋疼的像被针扎,他不敢随意睁眼,躺在那醒神。 人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卫予深以为然,别的不提,就这像被紧箍咒箍起来的脑袋,能不发愁吗?喝酒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旁边没动静,卫予想邱行之可能还没醒或者在客厅处理公务,昨天他肯定醉成一摊泥,邱行之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弄回来的,谁能想到那甜甜的果味饮料是烈酒呢?天才发明。 躺了一阵觉得没那么晕,卫予缓缓睁眼,又缓缓转头看旁边,这一看,他愣住了,呆滞三秒给自己回笼意识,这一刻像网络不佳电影忽然卡壳,时间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随后蹭的弹跳起身,用力太猛,一阵激烈的眩晕袭向脑袋,他强忍着呕吐感跳下床,一手扶额头一手背在身后:“你怎么在这?” 他睡过去前分明闻到邱行之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醒来怎么会跟秦易在一个房间里?这地方他从未见过。 秦易也从床上爬坐起来冲他笑:“你真能睡。” 这人又他妈在装无辜,卫予摸着额头不去看他:“这是哪里?” “别急,我给你看个东西。” 卫予径直到门边一拧,把手转不动,他转身逼视秦易:“你什么意思?” 秦易起身朝他走过去,一手抓着手机:“都说别急,你先看看这个。” 屏幕显示某个画面,卫予随意扫了一眼,瞳孔剧烈收缩,两秒就恢复正常,抬头冷漠的看着秦易:“然后呢?” 秦易摸了摸屏幕:“把这个照片发给他,你说他会怎么样?” “会杀了你。”卫予松开门把手,语气和神色如出一辙的冷漠,“你把我抓来干什么?” 秦易丝毫不慌,虚虚的抱着胳膊,像以前跟他相处说话一样的闲适,仿佛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卫予,你喜欢行之那么久都能忍着,为什么不能再忍忍?为什么不?” 卫予的眸子终于染上了一点有温度的颜色:“果然是你。” “对啊是我,我特意暗示陈苏行之只是和你玩玩,那个蠢货看到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秦易的笑声卡在喉咙口,像从胸腔里硬挤出来,“他还是太蠢了,会所里直接对你下手,一点规划都没有,我放弃自己进行‘英雄救美’的桥段改而告诉邱行之,我不用出手,还能承你一个人情。” 卫予见出不去,索性到墙边的椅子上坐,房间很大布置的很豪华,唯一的窗户全部封起来,显而易见就是拿来关他的,这个人,不知道计划多久了。 秦易转身开冰箱拿东西,卫予瞧着他,抿紧了嘴唇,他面上装的冷静,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秦易发起疯来他是见过,那是真的发疯,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只随时可以掐死的虫子。 邱行之应该很快能发现他不见,会想办法找他,以秦易的心机,一定会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找过来需要时间,他不能坐以待毙。 该怎么办呢…… “想什么?”秦易抓着两瓶水坐到他对面,盯着他笑,“你在想逃跑的事?” 卫予拧水瓶盖子,有些紧,盖子旋开的瞬间溢出一些水,顺着瓶身滴上手指,凉凉的,带着刚从冰箱的冷意,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企图心平气和的和秦易谈一下:“秦易,虽然你一直说喜欢我,可我觉得并不是,把我弄这来没有意义。” 秦易仰头灌下半瓶水,天气还有些冷,喝冰水并不舒服,但他喝的极快,像是很渴:“你说这话,说明你从不在意我,认识这么久,你从来没有关注过我,是不是?” 卫予哑口,无言以对。 每次有秦易在的地方邱行之必定在,他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别人,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秦易不再笑,他的容貌俊美到有几分邪气,平日里被惯有的笑容稀释掉大半,当他严肃认真起来,那双稍显细长的眸子如钩子一般勾住某人某物时,会显得异常专注,又夹杂丝丝邪恶。 他现在就这么盯着卫予,似乎想要将他拆骨入腹,直接又贪婪,而这是卫予第一次看到,或者注意到他这样的神色,心头微惊,不自然的朝后仰去,尽可能寻找依靠。 秦易察觉到他躲避的姿态,稍稍移开眼睛:“你喜欢行之,行之也喜欢你,可是你们都不说,这算什么呢,浪费时间吗?” 卫予继续沉默着,这句话没说错,的确就是浪费时间,整整五年,两个人加起来就是十年。 “好,原本我想你们两个一直这样下去也好,日子久了,你不喜欢他了,我再表白,那时候也许能成功,可自从他生日那天你没来,他就越来越不对劲,好多次一起玩,他总是心不在焉,呵,因为你不再主动找他,他联系你你也很冷淡对吧,他像丢了魂一样,我以为你想通了,可能不喜欢他了,开心的想好好接近你,我不着急,都能等那么久,多等等也没关系。” 那时候他刚刚重生,以为邱行之从来只当他是朋友,悲观的觉得两个人永远不可能在一起,而他有太多需要做的事,再不想、不敢把自己拖进名为暗恋的泥坑,只要和邱行之接近一日,就一日不可能放弃那点卑微的执念,他是很清醒的做出远离邱行之的决定的。 秦易轻哂:“我看邱行之那个样子,知道他快熬不住了,你知道,世界上有些人就是那么贱,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觉得时间很多很长,可以随意挥霍,失去了立马寻死觅活,呵,可笑。” 他不是这样子的,卫予很想激烈的反驳一句,最终也没能说出口,他不想刺激秦易,靠着椅子继续“倾听”。 “某一天他悄悄问我,怎么向一个人表白会不突兀,做了很久的朋友,怕惊吓到对方,我知道他真的忍不住了。” 秦易嗤笑了,嘲讽十足,“眼看着你离他越来越远,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过后来想想,其实我和他也没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就这样等等等的,把时间都给等没了。” 他灌掉剩下的半瓶冰水,喝的快而急,凉水自嘴角流下,沿下巴颌骨滑进衣领,卫予瞧着都觉得凉,忍不住自己缩了缩脖子。 “赶在他前面表白是想他能知难而退,我自认条件不差,只要再给你一点时间,就一点点,就算他再表白,我也不怕了。” 卫予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和他没可能不代表和你有。” 秦易飞快的撩过来一个好笑的眼神:“我无所谓,只要他出局,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一个月不行就半年,半年不行就一年。” 卫予微愣,他没料到秦易有这种打算,哪怕到现在为止,他都觉得秦易并不是真的喜欢他。 “谁知道他会那么着急,也许我的表白反而刺激到他了。”秦易又笑了,他一直在笑,一会是嘲讽邱行之,这会是嘲讽自己,共同点是笑意都只在嘴角,从未到达眼底,望向卫予的眸子深不见底令人心惊,“真他妈的有意思,这么多年装的跟真的似的,就这么一下就熬不住了,他妈的是个神经病。” “好,告白就告白了,我以为你会坚持着不答应,他迟早会和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胡蕴就是那个可能,以你的性格,怎么放不下他也会强迫自己放下,当然,相亲这种谣言是胡蕴自己传的,我只是暗示了一下她就真的去做,很迫不及待。” 卫予皱眉,这事原来也是秦易的手笔,胡蕴算被他利用? 秦易忽然用力,噼哩噼哩的一串声响后,矿泉水瓶子被他捏成扁平状,手指紧紧扣在瓶身之上,每个骨节都异常凸出:“你从遂城回来的那天,知道你们上|床,就明白我再也没希望了,和你耗半辈子也没可能,你接受他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你那时候想弄死我。”卫予很久都忘不了那个画面,秦易自上而下俯视他的时候,像杀红眼的修|罗。 秦易盯着他:“我想强|了你。” 放在腿上的手指用力扣住裤腿,心脏砰砰狂跳,打乱了卫予的呼吸节奏。 “我把你们的事告诉邱叔叔,找人假扮邱叔叔的保镖找你、找你家人,我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们走近。” 秦易的视线扫到吊顶,“可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这话说完就再没半点动静,像进入深夜熟睡模式般万籁俱寂,两人的呼吸都很轻,只偶尔有冰箱发出的很轻的制冷声响。 卫予此时才知道秦易在他和邱行之中间做了这么多事,奇怪的他似乎并没有那么生气,如秦易所说,他和邱行之折腾了五年都没在一起,反而在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夹击下一步步走到一起,秦易想不通,他也不太明白,仿佛人生来就是为了折腾。 如果大学的时候邱行之勇敢的问他是不是真如传言里所说喜欢他,他那时候能有勇气承认吗?邱行之那个时候告白,他又会接受吗? 大学…… 卫予心头一动,沉声问:“我和行之在大学里的时候你是不是……” “对啊,是我干的。”秦易承认的没半点障碍,“你们两个认识没多久,他就带你见我哥这些朋友,我回国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你们一起,就知道你们互相喜欢,而我不想你们在一起,所以我想办法阻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的,为什么能做的这么悄无声息又自然,每次和他相处的时候,这个人都在想着算计他和邱行之吗?那时候秦易还在国外读书,见面次数少到可怜,居然能暗中操持这么多事,若不是他们回想察觉蹊跷,恐怕到死都不会怀疑到秦易身上。 真的……可怕。 秦易将捏扁的瓶子扔到地上:“知道怎么做吗?太简单了,不断的暗示邱行之,你只把他当朋友,无法接受朋友变成恋人,他本来就害怕,自然不敢表现出来,你对他越像普通朋友,他就越害怕。” 视线重新停到卫予脸上:“至于卫予你,更简单,只要学校里有人传你们的事,一定会有不好听的话,那些人是真心觉得你高攀不上他的,或者说,他们不在意事实,只要有闲话可谈就行,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觉得你们就是不适合,你们在一起后会有更加难听的话,你的自尊不会允许。” “你是心理学家吗?”卫予问,秦易说的话他一点也反驳不了,他第一次听到室友议论他和邱行之就是那般轻佻的语气,说他想一步登天,说他高攀不上。 他觉得那样的议论玷|污了自己的感情,仿佛为了不让别人,更不让邱行之有此误解,他在面对邱行之的时候越发谨慎。 他也和邱行之一样,怕说破后做不成朋友,自此形同陌路。 秦易像个下棋高手,看透他们相似又不同的自卑心理并加以利用,将两人隔定在普通朋友的距离。 但卫予清楚这只是客观阻碍,最最耽误他们那么久的,是他和邱行之自己的问题,从未想过哪怕沟通一次,时间越久,捂的越厉害,就这么捂到他出车祸死去。 假如他没复生,邱行之会变成什么样? 秦易又开始笑:“那种理论有什么用?因为我了解你们,这叫对症下药。” “当时你只见过我几次。”何谈了解? “我看你的时候你从没注意过,所以你觉得我不了解你。”秦易耸肩,“只是不在意罢了,有时候了解一个人很容易的,看你想不想。” 卫予再次无言以对,秦易能用最轻描淡写的语句表达最激烈的意思,比如他和邱行之的愚蠢,比如暗恋的心酸。 他以前觉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错的,现在觉得是箴言。 秦易站起身走到卫予旁边蹲下来,仰头看他的脸:“你知道吗,每次和你相处,看你对我笑,我都想把你压在身下狠狠|艹|你。” 卫予的睫毛剧烈颤抖。 “男人都这样,你不要以为邱行之没这么想过。”秦易缓缓起身,待双眼和卫予眼睛平视时,他停了下来,“我以前甚至想过,要不然追邱行之算了,你要是知道他和别人在一起,也能死心的吧?” “……” 卫予说不出话来,一个是被秦易眼睛里的一半温柔一半痴狂震的,一半则是被他异于常人的奇葩脑回路而不知所措。 秦易:“上次在你家我本来有机会的,可我没舍得,我真傻,真的。” 卫予的手背在椅子后,强作镇定:“你其实不喜欢我,只是自己这么认为,我没感觉到……” “那是因为我不想吓到你。”秦易只穿了一件蓝色的宽松毛衣,卫予隐约看到他蓬勃而起的肩颈线条和汩汩滑动的喉结,心知不妙,越发用力的朝后仰。 地方就这么大,他往后仰,秦易也跟着倾近,很快他的脑袋碰到墙壁,已经无处可逃了。 秦易半俯身虚虚的压在他上方:“早知道结果还是如此,我不应该等这么久,花这么多心思,我觉得你不会喜欢热烈疯狂的追求,才浪费这么多时间。” 卫予抓紧手里的东西。 “早在发现对你动心的第一时刻就上|你,我看你们怎么在一起?” 秦易猛的伸手捏住他下巴,“我他妈居然妄想用时间打动你,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我就是个傻逼!” “我也想默默的守着你,可你为什么只喜欢他?” “你觉得我不是真的喜欢你,没关系,你很快会见识到我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他凑上去舔卫予的嘴唇,手上使劲,卫予吃痛,下意识张嘴,秦易直接将舌头伸了进去,他太用力太凶,堵的卫予一口气上不来,拼命摆动脖子,自己,连带着椅子齐齐朝后倒。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完结啦~ 第57章 房间里上演激烈的角斗。 宿醉的后遗症尚未完全消融, 卫予的脑袋一阵阵发晕, 椅子被墙体抵住没能倒下, 他借着半仰的姿势抬脚踢秦易, 秦易不得不放弃亲吻他的动作低头闪避,瞅着这个空当卫予抡起右手,目标是秦易的脑袋。 谈话的时候他趁秦易注意力不集中, 悄悄将桌上的一个瓷杯藏到了身后, 如果这一下能击中, 他就能获取逃出的时间。 卫予十分紧张,长这么大他还没砸过人,可他现在没有其他办法。 简单的动作在他眼里像电影慢镜头回放一般,眼看要接触到秦易, 卫予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加大力度,力求一击即中。 如果失败, 秦易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真的害怕、恐惧这个人, 有生以来第一次, 他知道一个人真的会因为某些不可能实现的执念入魔。 近了近了, 瓷杯接触到头发了, 卫予下意识稍稍别开眼睛。 “咚”的闷响,右手被一个东西反弹开,卫予微愣,一股释然自心底漫开,随即去看秦易伤的怎么样。 空气再次凝固, 仿若深秋的某个夜里气温急转直下,从五度降为零下十五度,冰雪纷飞湖面结冰,每个空气分子都散发着寒气。 秦易的左手抓着瓷杯,连带控制住了卫予高举过头顶的右手,双目微红嘴角带笑,似乎觉得卫予很好玩:“原来还藏了这么一手。” 卫予整个人如坠冰窟,他和秦易搏斗过,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自己还是个脑袋昏沉的症状,占尽劣势,真如案板上的羊,等待他的只有任人宰割。 恐惧感翻江倒海涌上心头,他从没像此时一般害怕过什么东西。 秦易的头发略微有些长,在刚才的剧烈动作里变得凌乱,他盯着卫予看,卫予虽然装的镇定,但眼睛里时不时翻上来的不安实在太清楚了,分明是在恐惧。 他怕他。 秦易很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卫予的场景。 他一直在国外读书,那次放假回国,秦融办了个局迎接他,人不多,只有平日关系极好的接兄弟,对他那个表哥来说,无事不可办局,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吃喝玩,狐朋狗友一大堆,真正重视的却只会邀那固定的几个,到他们那个年龄,朋友圈子其实已经固定下来了,外面场上认识的那是另一个圈子,大家玩归玩,客套归客套,心里界限分明的很。 所以那次在秦融家里见到卫予,他十分诧异。 “这是邱行之的大学同学,也是庆城人,和老邱关系好,经常一起玩。”秦融这么介绍,当时邱行之大三,和卫予认识才半年。 当时卫予坐在沙发上和邱行之讨论一本杂志上的东西,背脊挺拔毫无委顿之感,和周围横七竖八躺成烂泥的兄弟大相径庭。 相比邱行之英俊到有些失语的面容,卫予的容貌却并不逊色,他的眼睛略微有些圆,瞳仁黝黑无比,眸中缀着一个光点,微笑时眼角下弯笑意盈盈,认真时双唇并列拢出的线条锋利凌冽,几乎能在瞬间改变整个人的气质。 不同的环境造就人不同的气质,卫予和他们这些兄弟都不一样,也不像秦易以前认识的所有人,秦易对他有些好奇,上前查看。 他走到客厅里主动对卫予说:“你好,我叫秦易。” 卫予从杂志里抬头,黑色的短发下露着干净的额头再下面是微微疑惑的双眼,邱行之在旁边补充:“是秦融的表弟。” 卫予站了起来,礼貌的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卫予。” 随后他一笑,因为疑惑而略显锐利的目光立时被温和代替,秦易在他的笑眼里看到自己怔愣的两秒和嘴角的笑:“很高兴认识你。” 秦易后来想了很久,终于在某天明白,卫予身上有一种名为“矛盾”的东西,这一刻你觉得他友善清淡,很可能下一秒你就能感受到他锐利强烈,他表面上总是平静温和,内在其实有许多东西,让人想要凑近了去看、去观察、去发掘。 其实卫予说的有一定道理,秦易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包括跟卫予表白的时候,他都想不通为什么会对那个男人产生疯狂的占有欲,成年以来他见过那么多人,哪怕是“感情”最好的,和他在床上最为契合的,说离开他也都能立马放手第二天醒来不再想起,他不故作潇洒,是真的潇洒,或者说,冷情冷性,他觉得这样挺好,至少不用烦恼哪一天面临感情的烦恼,该玩的时候玩该散的时候散,来去自由,很适合他。 但任何事都有例外,卫予就是他的例外。 感情来的很急很快却了无痕迹,秦易意识到自己念头的时候没有犹豫,当即决定采取手段。 他没骗卫予,回国后见的次数增多,每次和他说话,对他笑,秦易脑袋就会想,把他压在身下,看他黝黑却略显清淡的眸子印出自己的模样,因为自己而泛红而流泪,那模样一定极美。 卫予说他不喜欢,秦易想告诉他,那是他竭力压制的结果,一切都没结果,他不想那么快让自己疯狂的模样吓跑卫予,这种压抑在年久日深的黑夜里发酵,膨胀成一个巨大的气球充溢在身体和脑袋里,他计划、行动,悄悄的用尽各种方法试图离间卫予和邱行之,只要他们再无可能,他就有了机会。 当他看到卫予脖子肩膀下巴满布的痕迹,以及尽管竭力忍耐依然僵硬的走路姿势,秦易脑海里的某根弦断了。 他没机会了,他知道。 而今天,面对即使恐惧害怕,也难掩憎恶的眼神,秦易听到自己心里的巨大炸|裂声,濒临爆|炸的气球也失去了支撑的气体,散成无数碎片,连带着他的血肉,落在了跟前。 他的双眼渐渐充斥血色。 卫予警惕的观察秦易,放下瓷杯后他一直垂目看着地面,抓他的手劲也松了些,他本想趁此机会推开他,可房间门上了锁,他逃不掉,可能还会因此激怒秦易招来更疯狂的压制。 这会秦易看着冷静了些,卫予尝试跟他好好说几句话:“秦易,你先松开我。” 秦易立在他身前一动不动,依然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没给他回应。 “秦易,你和我……” 秦易猛的抬眼,一下攫住了卫予的视线,双眼泛红头发凌乱:“松开你可以,你答应我和邱行之分手,我带你去国外。” 卫予一愣。 “他邱家楚家在国内有那么点影响力,你和我去国外,我能把你藏的他永远找不到。”秦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警告他不可能成功,可他不甘心,力竭了也要抓住最后的可能,“现在就走。” 那还不如杀了我,卫予闭眼不看他,一个大活人,没犯法没做错事,凭什么要躲到异国他乡一辈子不见家人朋友爱人,他不是亡命徒不是罪|犯:“你疯了。” 秦易盯着他看:“你不愿意。” “不愿意。”卫予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松开,“不可能。” 死也不要。 卫予坐秦易站,两个人都低着头,一个看另一个,另一个看自己的光着的脚,房间的气氛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到令人窒息,似乎缓和了些,卫予想,失望之后会放过自己的吧,又不可能关他一辈子,邱行之、家人、警察随时可能找过来,他心底冒出一点希望。 希望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被人打破的,卫予升起这种想法没两秒,忽然感觉自己整个腾起,接着在空中转了个方向,身体被绵软的东西承接,秦易在同时俯下身压住他。 两人离的太近了,节奏不一而同样急促的呼吸交缠环绕,卫予闻到酒气,不知道是自己还是秦易的,他想要偏头避开秦易深入马里亚纳海沟的目光,秦易及时伸手捏过他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 狭长的眸子是秦易脸上最有标志性的器官,一笑如桃花盛开,不少和秦易有过亲密接触的人说最喜欢他的眼睛,随时盛满情感,此时紧盯着被他半控制住的人,假装的笑意温和早已消弭殆尽。 装下去也不会被接纳,他装够了。 卫予被他压的喘不上气,只能冷冷的看他:“听你哥说,你睡过很多人。” 秦易“嗯”,开始打量卫予的嘴唇,酒醉口渴睡了一夜,卫予嘴唇有些干燥,也许他能让它们重新丰盈红润起来。 “我有洁癖。”卫予不遗余力的讽刺道,“太脏了。” “我说过,以后只有你。”秦易视线下移,卫予的脖子线条很漂亮,干净利落,喉结随着说话的共振一鼓一鼓,要命的性感,“你嫌我脏,可以随便处置我,骂我揍我都行。” 卫予:“先放开我。” 秦易的视线重新移到卫予脸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卫予严肃的样子,怒意掺在清冷的面容之下,简直像给他下|药:“你以为我是笨蛋么?放了你,邱行之会弄死我,以后很难再有这种机会。” “我一直好奇,你和邱行之分明是一种人,你为什么会被他吸引?” 卫予没答,眼睛越过秦易的脑袋看天花板,秦易其实也没指望得到他的回答,也无所谓,反正他已经等不及了:“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 他用力扳着卫予竭力想挣脱开的脸,没头没脑的去亲他,嘴唇、脖子、肩颈、身体其他部位,他都要:“后悔在你跟前演戏,你看到没,这才是真实的我。” 他的力道实在太大,卫予被他捏的下巴酸疼,有前面的教训,他忍着疼死命咬牙,再疼也不肯张嘴,可他很快察觉到更不妙的事。 秦易将手伸进他衣摆下方,哼哼轻笑:“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害怕我?” 秦易的触碰和邱行之是天壤之别的两个极端,卫予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秦易亲吻他的动作开始朝嘶咬发展,卫予闭上眼睛使劲从胸腔抽出一大口气屏住,在秦易伸手解他衬衫扣子的瞬间,浑身涌现巨大的力量,他抓住秦易的衣领,同时脚下发力朝外推秦易。 秦易愣了两秒,身体抬起一点居高临下看卫予:“你就这么厌恶我?” 卫予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 秦融被巨响惊的迷糊睁眼,用力的手揪住他衣领:“秦易的所有住所和常去地方告诉我。” “?”秦融辨认了好一会才看出眼前满面寒意的人是自己兄弟,“邱行之你大晚上的踢我房间门……喂喂喂干什么?” 邱行之将秦融提起来:“秦易把卫予弄走了!” 秦融呆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略忙,今天更新少一些,明天会多更一些的哈,尾声啦~~ 第58章 卫予失踪到现在五个多小时, 酒应该早醒了, 音讯全无。 邱行之没有立刻报警, 没搞清楚大致情况前他不敢冒险, 万一对方要钱要什么东西,报警可能会激怒他们,但他没办法坐着等待, 查了当天酒店的所有监控, 一切正常, 只有顶楼他们住的那层,一个戴帽子口罩的人强行改变摄像头方位,全程对着墙角,一毛钱线索都没拍到, 出口处没有可疑人员, 邱行之怀疑对方给卫予换了行头从楼梯间走,酒店人来人往, 乔装打扮混出去很容易, 尤其卫予意识不清。 有预谋有组织的行动, 不会是临时起意, 对方必定很熟悉他和卫予的行程。 天空如一幅包着多层伪装的的名画, 在时间的指引下一层一层揭下裹在身上的各色布料,夜色由浓黑转墨蓝又转浅蓝,浅蓝色开始褪去的时候,邱行之想到一个人。 六点零八分,那个人应该还在休息, 第一轮电话没人接,他继续拨,响到第三轮的时候,对方终于接起来:“干什么一大早的?” “你把卫予弄哪去了?”邱行之开门见山,“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不要打扰他,我跟你说过很多遍。” 邱晨光浓浓的困意立马消散无踪:“卫予失踪了?” 邱行之微顿。 “你的意思是我把他弄走了?”邱晨光嗤笑,傲慢中带着点嘲笑,“如果是我干的,能让你发现吗?我要绑也绑你这个不孝子,绑他有什么用?” 邱行之这会没心思和他翻旧账:“你派保镖找过他和他的家人,我很难不怀疑你。” “我不知道你在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共就找过他一次。”计划给卡给钱让那个男人远离自己儿子,卫予收是收了,过后却让儿子给还了回来,当时儿子似笑非笑的神情和扔过来的银行卡像两个大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我不喜欢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但我没必要把他弄走。” 要不是儿子拿日升的股份利益说事,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毕竟是邱晨光,邱行之的父亲,在他看来,儿子如此算计他就是不孝,偏偏楚成玉不管不顾的就是要让儿子自由发展,怎么说都说不通,他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儿子以后是楚氏的掌舵者,邱晨光不大敢和楚家人撕破脸的原因也在此,他很清楚他儿子能做出六亲不认的事来,和他那个母亲如出一辙的狠,万一商场相逢,好歹多条门路。 “你得罪过人,他肯定也有,自己想去吧。” 结束这轮通话,天色又揭开一层露出鱼肚白,春季日出的早,已能瞧见东边隐隐发黄的地平线。 邱行之很了解自己父亲,也知道自己父亲了解他,绑走卫予只会招来他更深的反感,日后他接管楚氏,和邱晨光碰面的机会很多,他不会犯利益受损的风险做无用的事。 应该是他想错了,但邱晨光的话给了一个提醒。 邱行之得罪过不少人,加起来能说一两个小时,学校的、公司的、商场上的,他立刻就能数出好几个,比如陈苏,比如去年在陈飞婚礼上见过的田怡,但他们都不具备做这种事的勇气,陈苏一堆把柄在他手里,田怡没那个条件。 至于卫予,没听他提起过得罪什么人,去年他派人搜集的证据足够把周福来送进牢里,卫予平时待人温和,合作方和店员们都很喜欢他,更不可能。 不是因为利益的话——就是因为情感。 太阳露出大半个脑袋,鲜黄色的光进不到邱行之眼里,他沉着脸拨另一个手机号,这次只响了两下就被人接起:“你居然还会找我?” 邱行之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点你没睡觉?” 秦易的笑声微微有点喘:“有许多事可以做,为什么一定要睡觉?怎么,你找我就为了讨论我睡觉的事?还是想问我什么?” “昨天见过卫予么?” “怎么,他不见了吗?” 话音伴着两声明显不是来自秦易的粗喘飘进邱行之耳朵,他直接挂了电话。 遮盖天空的最后一层布料扯开,露出本来面目,春暖天阔,湛蓝中带点白,昭示着这一天的好天气,邱行之心头微微刺痛,以往的这个时候卫予该起床了,而他会拖着人再睡一会,到被卫予喊醒,两人一起吃早饭,各自去工作。 邱晨光为利,秦易为情,却似乎都不是他们,邱晨光忌惮他身后的楚家,秦易似乎在忙别的事,如果是他带走卫予,他不会那么淡定才对。 淡定,忙别的事,喘息,笑声,邱行之脑海回放方才和秦易的对话,尖锐的发现一点蹊跷。 人失踪的事他没告诉任何一个人,不知情者面对这个问题,答案应该多为“他怎么了”或者“没有”,秦易回答的是“他不见了吗”,突兀的让人起疑。 邱行之想到那两声喘息,压抑的,短促的,似乎被捂在什么东西里头,秦易讲话时语气漂浮不稳,有点咬牙切齿,似乎在竭力忍耐什么。 假如他真的带走了卫予…… 邱行之猛然捏紧拳头,拿上车钥匙直奔秦融的住处。 秦融睡下的时候已经半夜,窗帘全部拉起,他睡得昏天黑地,太阳什么时候升起、天什么时候亮统统不知道,以为还在夜里,邱行之的话砸的他一脸懵逼:“秦易把卫予带走了?带哪去了?” 邱行之现在哪有心思跟他解释那么多:“地址,位置,快点!” 秦融只得洗脸清醒脑子给他整理信息,瞧着被直接踹坏的门锁,他缩了缩脖子,好恐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也不傻,把整理好的信息给邱行之时意识到不对劲。 作为关系亲近的表兄弟,秦融很了解秦易,游戏花丛这么多年从没见他为感情伤心过,去年回国说喜欢一个人正在想办法追求,不久和邱行之打了一架出国,再回来就是年后,说还是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只是那个人不喜欢他,没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加上他越来越确定邱行之和卫予的关系不同一般,前后稍加联系,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妈的这是八点档狗血连续剧吗,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好友喜欢同一个人还搞得反目成仇,瞧邱行之的意思是秦易带走了卫予,要不是邱行之面上的风雨欲来,秦融几乎要会怀疑是不是提前准备好的愚人节整蛊节目。 “我走了。” 秦融拦住:“我和你一起去。” 邱行之没反对。 秦易的房子有好几处,别墅公寓商品楼还有几处物业,秦融思考着:“别墅我阿姨姨夫住着,应该不是,商品楼人多眼杂,我觉得也不会,先去公寓。” //////// 秦易半靠床头柜,双眼有些涣散。 十来分钟之前他企图压制住卫予,被卫予的剧烈挣扎刺激的愣了两秒,就是那两秒,卫予用力滚向床沿挣脱他一只手的桎梏的同时伸手拿到床头的垃圾桶,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反手砸在秦易脑袋上,一气呵成没半点犹豫。 垃圾桶是别人送的艺术工艺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坚硬而沉重,卫予动作连贯快速到秦易来不及反应。 “咚”的闷响后,秦易身体侧歪,从床上滚了下去。 卫予生平第一次“行凶”,成功后反而愣住了,趴在床沿上眼睁睁目睹秦易从床尾滚落,似乎是后脑勺着地,地板也是硬的,又是一声闷响,秦易软软的趴在地上,只有胳膊和手指在动。 他伤人了。 是的,伤人了,卫予手脚有些软,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光脚跑到门边使劲拧门把手,纹丝不动,他没有邱行之那般恐怖的脚力,除非有钥匙,否则是出不去的。 卫予回身,发现秦易居然没晕,胳膊腿并用的爬到床头柜处靠着,随后睁眼看向他,他双眼无神脸色发白,分明伤的不轻,却还在笑:“这楼里就我们两个,门锁我换了最新密码锁,密码只有我知道。” 卫予气的想踹死他:“手机给我。” 秦易哼笑:“冰箱里有很多吃的,够我们生活很久,休想,卫予,你在这陪我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这个人的思维已经钻进一条死胡同,里头全是他自己认可的东西,别人的思维半点进不去影响不到他,他想让卫予陪他,这就是他唯一的要点,其他的一切都为这个点服务,他什么都不在意,包括他自己的安全。 秦易靠在床头眼神发软,讲话的时候抖得厉害,显然被那一下敲得不轻,开始出现症状。 卫予不后悔自己下手狠,可:“你受伤了,不看医生会死。” “嗯?”秦易竭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卫予的模样,“你这是关心我?” 卫予冷漠的走过来打算自己找手机:“我只想出去。”他厌恶秦易,但不想为他背上杀人罪名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秦易仰头盯着卫予走近,视线模糊只有个影子,脑袋疼的像要炸开,卫予那一下没留手劲,是奔着砸死他来的。 他大概真的很怨恨自己吧,虽然他并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卫予桌子沙发翻了一圈都没找着秦易手机,此时秦易从背后伸出手来:“在这。” “……” 卫予还是有些胆怯,不敢直接靠近,站在远处犹豫。 秦易忽然笑了一声:“我是毒|蛇吗,你离我这么远?” 卫予不言,对他来说,秦易的确就是毒蛇,抓着他下巴非要亲吻他的时候,他真的有种被毒蛇缠身的冰凉和战栗。 除了不爱,还因为这个人的疯狂,他真的害怕。 “还有5%电量,这里没有充电器。”秦易晃了晃手里目前唯一的救星,“真的不要?” 托马的连手机电量都在跟他作对,卫予抿了抿嘴唇,慢吞吞的移动,估摸伸手能摸到手机立马停下,秦易歪着脑袋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胳膊上下起伏,快没力气了。 手机拿过来给邱行之发个信息,打电话万一等不到接通就没电关机就惨了。 边想着,卫予小心翼翼去够手机,碰到壳子的瞬间,秦易忽然睁眼,借着卫予俯身的动作,用力拽着手腕卫予整个人往前扑,秦易伸手往下压他的脖子,强迫他迎接自己的吻,拿手机的手腕扬起,弯曲。 “噼里”的碎裂声在房间小小回荡了 他妈的,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卫予抵住秦易的脸一推,直接将人推倒在地,这次秦易彻底如耗尽电量的手机,再也爬不起来。 可手机被他摔碎,唯一的求助希望没了,卫予简直不懂秦易脑回路,愤恨的寻找其他出路。 窗户被封出不去,门锁坚固无比,手机坏了,真的叫天天不应,卫予来回走动,踱过开放式厨房料理台的时候,烧水壶引起了他的注意。 抬头,烟雾报警器,厨房,燃气灶光可鉴人。 ///////// “这是我姨家公司开发的精装公寓,还没对外售卖,秦易留了一层。” 秦融不敢看邱行之,秦易以往常在的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人,打电话也显示已关机,一切的一切指向他表弟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他作为秦易表哥邱行之发小,觉得没脸面对兄弟,况且他和卫予关系也很不错,这要是出点事,他这辈子良心不安。 邱行之面色早已恢复平静,意识到真的是秦易后,他想的只有怎么把卫予找到,算账什么那是之后的安排。 公寓楼寂静无声,两个人稍显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邱行之木然道:“你负责按门铃。” 秦融点头,如果真是秦易干的,发现邱行之过来是有可能不开门的。 邱行之站在旁边猫眼看不到的位置,秦融伸手按门铃,他心里隐隐的发慌,不断祈祷不要有事。 手触到门铃,“叮铃”的连续声响,极大极清晰,秦融愣在那儿,门铃怎么这么响? “让开。”邱行之脸色沉到最底,瞳孔里的眼白似乎不见了只剩黑瞳,异常吓人,“烟雾报警器。” 秦融这会也反应过来了,跳脚:“这门肯定踹不开,我他妈的……” “咚”的一下,力道被黑洞吸进,门一动未动,邱行之咬牙站定,右腿传递给脑袋的麻木疼痛都感觉不到,抬脚又要踹,被秦融拉住:“物业来了!” 这个楼盘正在准备对外销售前期工作,但烟雾报警器是连接到物业安保处的,立刻赶了过来。 秦融拉着又要上前去的邱行之:“你别耽误人家了!” 这个公寓提供全面的管家服务,物业有所有房子的门卡,门开后邱行之推开人一个箭步冲进去,房间烟雾缭绕,邱行之顾不上发痒的喉管鼻子,喊了一声:“卫予!” 安静,邱行之捂住鼻子往里走,物业和秦融着急忙慌的跟进来,似乎没有明火,门开后烟雾争先恐后往外钻,视线逐渐清晰。 房间很大,邱行之没看到人,心再次沉了下去,不在这里,秦易到底把卫予弄哪去了? “行之?” 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熟悉的抓住邱行之耳朵,猛的转身,卫予用湿毛巾捂着口鼻,在洗手间门口,透过渐散的烟雾看他。 这一眼,邱行之觉得自己等了好多年,时间空间在此刻变形扭曲,被命运的大手揉搓成最狭窄逼仄的模样,什么东西、什么人都进不来,只有他和卫予,隔着两米、几个步子的距离相望。 烟雾散去——他没事,自己找到他了。 邱行之依然绷紧着神经和肌肉,两步冲过去抓住卫予的肩膀,也不管旁人有别人在,低头亲住人,不带任何情|欲的轻轻摩挲卫予嘴唇,通过这种方式确定他的平安无虞,卫予一手轻抚邱行之后背回应邱行之,安抚他 ,也安抚自己。 唇齿相依的感觉像极了彷徨时抓住的一根藤蔓,坚实有力,两人从各自的惊慌之中慢慢镇定。 “……” 物业的人没料到有生之年会见识这一幕,愣了两秒脸刷一下通红,赶忙到走廊站着。 秦融在靠窗的床头下方找到昏迷的秦易,脸色比床头柜上的日历本还白,惊的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卫予看过来:“送他去医院吧,磕到头了。” “怎,好端端的怎么……” “我用垃圾桶打的。”卫予语气平淡的指了指“凶器”,“最好快点。” 秦融张了张嘴,这要是换成别人把弟弟打成这样,他现在就跟人拼了,但看卫予的模样也不太好,衣服皱的不像话,细看,脖子上似乎还有红色指痕,只有被人掐脖子才会形成,昏迷的秦易嘴角破了好几块,两人的异常状况结合起来,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 让物业帮忙把秦易抬下去的过程中,秦融一言不发。 秦易一直很喜欢笑很开朗,用游戏人间的态度生活,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这个弟弟,所以没有发现他体内这么偏执疯狂的一面,还是他……平时藏的太好?卫予是他们的朋友,现在是兄弟的恋人,秦易是怎么做出这种事的?就因为喜欢得不到回应,他不顾朋友、兄弟情分试图对卫予不利还付诸行动? 秦融很迷惑,他真的不懂,望着昏迷不醒的秦易,千百个问题在脑袋里打转。 邱行之要带卫予先回家:“他醒了通知我。” 秦融扶着秦易,没应声。 “偷偷放他走,以后不用再联系了。”邱行之开走车子,他了解秦融,“随时等你的电话。” 秦融又急又愤恨,他真的有想过至少暂时别让两人碰上,邱行之明显憋着气不好发作,再见面就不一定了,他急秦易的安全,愤恨秦易的不计后果:“开车。”物业送他们去医院。 //////// 时间刚过九点,早高峰的余韵未消,车子依然拥挤,春天的这个时辰还有些凉,卫予只穿一件衬衫,空调的暖气一片一片从出风口流出,包裹着他疲惫的身躯。 宿醉睡得并不好,醒来后和秦易周旋好久,他越发困顿,靠着车窗浅笑:“昨天喝的那玩意儿后劲真大。” 邱行之不说话,专心盯着前面开车,只是细看,能发现他眼内的黑色阴影,抓方向盘的手背上,骨节凸的分外清晰。 眼内布满红血丝,分明也是一夜没睡。 卫予在心底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别想太多。” 邱行之依然不说话。 好吧,这人很生气,气秦易不择手段,更气他自己的疏忽,卫予也不说了,半阖眼养精神。 到地方后卫予第一时间洗澡,邱行之去厨房熬粥,他的厨艺为零,和卫予两个人平时都忙,几乎不在家里吃饭,这点手艺是有时候半夜剧烈运动后卫予会说饿,他不想卫予爬起来弄吃的,就学着熬粥煮面条,都是最简单的果腹之物,很容易上手。 卫予的衬衫和长裤丢在洗手间外面地上,邱行之盯了两秒,抓起来塞到垃圾桶。 洗手间门半掩,哗啦啦流水声忽然停了:“行之。” “嗯?我在。”走到门口。 “浴巾忘记拿。” 邱行之扫了一眼,在椅背上搭着:“好。” 洗手间很大,他和卫予都不喜欢泡澡,超大浴缸像个摆设,但今天破天荒的,卫予弄了一浴缸泡泡浸在里面,只露出脖子和脑袋:“你洗澡了吗?” 他们习惯早晚各洗一次澡,邱行之摇头,浴室的灯是橘黄色,和弥漫的水汽混合起来,莫名多了许多暧昧感,卫予抬头看他:“一起?” 邱行之平静的看着他,头发上的水细线状滑动,沿着卫予的分明的脸部线条、高挺的鼻梁、微微扬起的嘴唇,一部分到下巴上,啪嗒的滑进泡泡,无声无息消失;一部分另辟蹊径的淌过他的脖子、喉结、肩膀,蜿蜒崎岖的继续往下,同样是入水消失,令人想一睹这些水珠最后的去处,无限遐想。 以前邱行之想一起洗澡都被卫予踹出洗手间,指责他脑子里装着很多黄色废料,今天居然破天荒的主动邀请,还用上浴缸:“你不累?” “还行。”卫予镇定的笑,可发红的耳朵和鼻子出卖了他,“你累?” 累个屁,邱行之转身努力遏止自己吞喉结的冲动,他在家向来只着T恤和家居裤,脱去只需两秒。 浴缸非常大,邱行之曾经怀疑过搞这么大浴缸是不是让人游泳的,跨进去后才意识到其实根本不大。 水微微有些烫,他摸到卫予的腿,下意识抬头,和卫予对上眼。 仿佛有电流噼里啪啦的来回窜,两人的心跳不约而同加剧、混乱,渐渐融合上粗喘和水流的晃荡声响。 卫予搂着邱行之的脖子,咬牙低声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忘记之前我们说好的?有什么要说,不能放心里憋着。” 邱行之掐着卫予的肩膀,用力抽了口气来勉强镇定:“是我疏忽了,让你受罪。” 他忍着不敢问秦易对卫予做了什么,怕挑起卫予的不安记忆,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冲到医院打死秦易。 有第一次,他居然会让第二次发生。 卫予:“如果他上|了我,你介意么?” 邱行之停下动作顿了两秒:“我更在意你的安全。”没有什么比这个人平安健康更重要,错的不是他,是做这一切的人。 “那你还担心什么?”卫予推了推邱行之示意他轻点,喘了两口,压着邱行之的脖子,让他直视自己开始迷惘涣散失去焦距的双眼,说话断断续续不成整句,“我,我很安全,除了酒醉的后遗症什么都没有。” 邱行之埋头在他脖子处。 卫予顺了顺他湿润的头发,他能感觉到邱行之的不安,在秦易的公寓拥抱瞬间,邱行之在发抖。 他们最开始在一起的几天,邱行之偶尔说那几年怪他没有更加大胆,没有想过和卫予沟通,没有留心去寻找一些他以为的“谣言”来源,云云总总,他都说是自己的错,后来两人更加亲密,经常聊一些以前的事,邱行之已经许久没再提起,昨天的事再次让他陷入那种彷徨无措之中,是长久以来的各种忐忑共同作祟。 他担心很多,但最担心会失去卫予,这成了他本能的焦虑,任何会让这个担心成真的可能性都在他的自责范围内。 邱行之总是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哪怕他们都清楚,没有昨夜也会有以后的某一天,只要秦易想,迟早能找到时机,这不是邱行之如何谨慎小心就能避免的。 邱行之重重留了一口气,背脊绷的紧紧的,笑唇终于有了原有的弧度:“如果我要弄死他,你答应么?” 卫予差点在迷离的神思中呛到水:“你,随便你……你慢点……” 邱行之抛开所有的杂念,耳朵里是卫予近似呜咽的低哼和自己压抑的闷喘,混合着水打浴缸的哗哗声,不断有纯净的水和可爱泡泡溢出浴缸,奇异的旖旎迷乱氛围。 搅乱一池春水。 卫予本就困,被邱行之抱出浴缸擦干净的时候差不多已经睡着了,躺在被窝里呼吸绵长均匀,安静的睡着。 换气风口一直开着,特殊的气味随着水和水汽渐渐消散,邱行之清理浴室,白天会有管家来整理,但卫予对这些事的隐私很重视,每次事后邱行之会自己打扫整理。 邱行之套上干净T恤也钻进被窝,他虽然熬了一夜可现在不困,坐在床头摸了摸卫予的头发,这个人总是这么温柔,润物细无声的对他好,没有人比他更好了,随后拿过手机发信息。 【他醒了么?】 秦易喜欢卫予,邱行之虽然不爽,但他没法阻止,只能想办法对卫予更好,把人看紧,秦易之前对卫予施|暴的事,他不能杀人,就当二十多年的朋友情谊喂了狗,中间还有个秦融,他不想最好的兄弟难做。 但这次秦易敢绑人,从卫予的衣服和下巴指痕看,必定再次遭遇了秦易的某些粗暴行为,邱行之已经顾不上秦融了。 秦融过了好一会才回复。 【刚醒】 【没死?】 【……】 邱行之牵了牵嘴角,没死就好。 ////// 医院里,秦易白着脸坐在床头,他的报告显示脑袋遭遇重击,过后要做一次全面检查,两人默契的都没通知秦家人,默契的想好在路上被人打|劫的借口,这事要是闹大,没法收场。 卫予砸的那一下用了全力,秦易忍着呕吐和脑部钝痛感慨,他认为卫予的狠是表面的,原来心是真的狠。 秦融淡淡开口:“你怎么想的?” 秦易睁眼:“我想要他。” “……”秦融没料到他表弟嘴皮子这么溜的就说了,嘴角剧烈抽搐,“你他妈知不知道他和邱行之……” “知道。”秦易捂着腹部,这位置被卫予踢了一脚,有些酸痛,“那又怎么样?” 秦融震惊的睁大眼:“邱行之是什么人?他妈的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两从小一块长大的!你他妈不知道?” 秦易:“可我喜欢他,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放你妈的屁!”秦融气的不轻,“抢兄弟的人,你他妈说这跟别人没关系?谁他妈教你的!” 每句话带一个“他妈”,秦融这辈子没这么频繁的说脏话,要不是秦易身体不适,他现在就能扑上去揍人。 “这种事情不讲兄弟情,我只知道我喜欢他。”秦易漠然的不看自己大哥,像在自言自语,“我不会善罢甘休,不会把他让给邱行之。” 一股凉意猛的袭上秦融脑袋,他不敢置信的看这个从小活泼轻松的表弟:“你说的这是人话?” 秦易别开脸:“你走吧,我没什么好说。” 秦融:“你再这种事,邱行之会杀了你。”抬秦易下楼的电梯里,邱行之看他的眼神,让他这个多年兄弟不寒而栗,庆幸自己跟去了。 “无所谓。”秦易不明意味的擦了擦嘴角,“我也不会放过他。” 单人套房弥漫着淡淡的清香,细嗅,还有一点点医院特有消毒水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闻久了,秦融有些晕乎。 他看着从小熟悉的弟弟,苍白面色难掩俊美,医生说他受伤不轻,眼角肿了一块,嘴角破皮,不用说都是卫予做的,秦易练过两年拳击,能被卫予袭击到这个程度,能想见当时的激烈程度。 分明知道卫予不爱他甚至厌恶他,分明知道邱行之是多年的兄弟朋友,分明看到他这个当大哥的怒意,这么多的东西阻止,他竟然还在说着不后悔,说以后还会继续。 秦融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太陌生了。 秦易:“你先回吧,我没事,一个人可以。” 顿了顿,秦融恢复平淡的语气:“你知道卫予不喜欢你对吧?” 秦易微微一抖。 “你先告诉……” “咔擦”声,是门把手拧开的动静,秦融抬头,看到邱行之站在外面,黑色的T恤,黑色的风衣裤子鞋子。 一身黑比不上他眼内的暗黑阴森,邱行之直接走进来,带着股沉重的肃杀之气。 秦融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比我自己想象的要长一点,可能还有几天才能完结,然后才是番外…… 第59章 秦融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成为一出狗血闹剧中的角色, 还他妈的摆明是炮灰的那种。 发小满面寒气, 表弟一脸冷漠, 他像一只夹在中间的二哈, 不得其法的来回蹦跳寻找稳住两个人的法子。 “喂喂喂,邱行之,你, 你冷静点……” 邱行之径直走到床边单刀直入:“你没死?” “……”秦融一万句卧槽说不出口。 秦易抬头虚弱的笑:“卫予还活着呢, 我怎么舍得死?” 秦融:“……” 我艹, 这话听着想和卫予一起去死,他是真不怕邱行之弄死他,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邱行之弄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邱行之也笑:“你死了化成骨灰卫予都会好好活着。” “是吗?我看你们……” 秦融实在憋不住了, 站到两人中间挡住一个比一个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的眼刀子:“老邱, 看在我面子上,你先回去好不好?秦易他伤的挺重, 一会得去做检查, 有什么事等他好了再说。” 邱行之不为所动, 秦易还在后头拽表哥的衣摆:“哥。” “干什么?”恶狠狠转头, “你给我闭嘴!” “你先出去吧。”秦易诚恳的要求, “我和他聊聊。” 秦融觉得秦易确实疯了,邱行之的模样哪里是像来跟他聊聊的,他怀疑自己前脚离开病房,邱行之后脚就能把人甩出窗户:“放你的屁!” 邱行之稍作停顿,忽然伸手掐住秦融的胳膊, 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拉到病房门口,丢过来一句“你在外面等”,门在眼前关上了。 伸手去拧,锁住了。 这番令人发指的行为大大惹恼了秦融,他脾气好在圈子里在朋友之间是出了名的,自小到大哪怕因为抢玩具和人干架也能在半小时内和好勾肩搭背并从此兄弟相称,要说他生活顺遂,家庭幸福不愁生活,似乎也不全是,圈子里谁都不缺钱,可没几个人活的像他这般自在,有的人就是有把生活过成小说的技能,大概也是天赋技能点的一种。 和房间里那两个打出娘胎就认识,能歪歪扭扭走路就一起横行霸道,能识字就会写他们的名字,在秦融眼里,除了父母至亲,最重要的就是那三两发小和秦易这个表弟,他的大原则是一切为了生活,小原则是几乎没有原则,很少在意什么,很少真的发火生气,还是生兄弟发小的气。 今天这两人是真的把他给弄火了,他知道秦易做了对不住邱行之和卫予的事,也知道邱行之不会善罢甘休,可两人想着用不知道什么手段解决,完全把他摒除在外的认知让秦融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狠狠踢门:“他妈的给老子开门!” 负责这一层的护士和护工吓到了,打着颤围过来:“秦先生,请问……” 秦融眼睛都红了,四下扫了一圈,冲过去扛起椅子又冲回来,咬紧牙关,将椅子朝门上砸了过去。 “轰”的巨大响声,椅子在木门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刮痕。 护士惊呼:“秦先生,您……” “赔钱!”秦融故技重施,高端私人医院极重视病人隐私,门锁坚固无比,连砸三下木门岿然不动,良好的隔音效果将里头动静遮的一干二净,邱行之就是把秦易打死在里面也没人会知道。 秦融快急疯了,现在喊开锁的也来不及啊,盯着门两秒,忽然想到一个地方,能看到房间里的状况,扔下椅子就跑。 他妈的这两个王八蛋,他和他们两个没完! 房间里,秦易看着邱行之走向他,没有丝毫惶恐惊慌,反而掀开被子下到地上,身上的白色病号服随着他的动作皱起又舒缓,黝黑的眸子嵌在惨白的脸上,细看挺瘆人:“卫予呢?” 邱行之眉头微抽,从这个人嘴里听到卫予的名字他就想杀人。 秦易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你要是来警告我以后不要接近他什么的就免了,我什么道理都懂,但我什么都无所谓。” 邱行之现在的想法和秦融很相似,好像第一次这个相识二十多年的人,他讲话的神态、语气都那么陌生,眼神分明是漠然的,嘴里说出的话却传达着最强烈的情感,昭告别人不在意任何事情,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他喜欢着卫予,还没放弃。 不过:“你看起来很自信。” “嗯?”秦易摸了摸发烫的额头,“邱行之,我问过卫予,你们两个分明能忍五年多,为什么不能再忍忍呢?只要再给卫予一些时间他就能彻底放下你,你他妈的为什么就不能再忍下去?你们分明……” “放你的屁!”邱行之不想再听他瞎逼逼,抬脚扫向秦易,竟然被躲开了,他紧跟着挥过去一拳,同样被轻松格开。 邱行之眯眼一笑,将风衣脱下来扔一边,“果然是装的,我猜你想利用这个身体受伤的机会博取卫予同情和原谅。” 秦易面色微变:“卫予用垃圾桶砸我脑袋。” “受伤是真的,做戏也是真的。”邱行之想到前一天晚上拿到手的调查报告,佩服的五体投地,“难为这么多年你在我们中间搞得那些把戏,怎么不去演戏?比现在不少演员演技好多了。” 不仅是他,这件事之前卫予也从未怀疑到这个人身上,读大学的时候秦易在国外,只偶尔见过卫予几次,居然能遥控布置这么多事,这份心机谋略邱行之自愧不如。 他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和秦易聊天,继二十多年的友情喂狗之后,他又要打破自己的一个原则。 秦易右脚后退侧过身子:“你瞧着像要杀了我。” “不是像,我就是要杀了你。”邱行之从腰后掏出一样东西,在手里转了几下后对准秦易,观察两秒后直接朝秦易扑过去。 秦易顺手抽起枕头抵挡兼还击,他早就知道邱行之不会这么放过他,但他真的没料到会亮刀子,若他得手,邱家秦家的良好关系分崩离析,杀人偿命,他的后半生不可能和卫予在一起,即使卫予愿意等待,邱行之会忍心吗? 寒意逼人的眸子射出阵阵杀意,邱行之的每一招都直奔秦易脖子和脑袋等要害部位,房间里须臾不停的闪着寒光,邱行之一言不发,只知道攻击秦易,很快就占据上风。 秦易在这方面本不是他对手,加上脑袋有伤多少影响反应速度,第二个枕头被邱行之踢开后腹部挨了一脚,整个人朝后飞去,恰好撞上床,利索的要爬起身,一个巨大的阴影罩下,邱行之单膝跪上床,另一只膝盖压在他胸口,右手横在他脖子处,尖锐的刀锋冰凉凉的贴着肌肤。 秦易不再笑了。 邱行之却笑了起来:“你一直说不在意这个那个,其实你很心虚,明知道卫予不可能原谅你,你假装什么都无所谓,说给别人听,也说给自己听,不是么?” “你,放屁!”三个字从牙缝挤出来,秦易去推邱行之的手,“你知道个屁?” 邱行之当然知道,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一段日子,去年过完生日后,卫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联系他,打电话发信息十足冷淡,面对他的时候眼内再无笑意,有的只是客套疏离。 事实告诉他卫予好像在远离他,可他不想信不敢信,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反复不断告诉自己,卫予只是忙,他忙着家里忙着事业,不是故意不搭理他的,一遍又一遍,仿佛说的多了就成了真的。 心里其实无比清楚,那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可太慌太害怕了,几句谎言能让他不那么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那是唯一的选择。 事实证明自欺欺人百无一用,他最终还是要去面对卫予的逐渐远离,流沙逝于掌心,再如何紧握也抓不住,最终什么都不会给他留下。 以己度人,邱行之如何不明白秦易强作镇定面下的恐惧,如果他真的无所畏惧,压根不用装可怜,那一句句的“我无所谓”恰恰就是最有所谓的代名词。 秦易被邱行之眼内的嘲讽和鄙夷给刺激到了,他可以在卫予面前服软认输,可以在秦融跟前卖乖求饶,但他绝对不能在邱行之这个情敌面前露出半点软弱。 他已经拥有了卫予,凭什么看不起他,心底涌出勃然而起的力气,秦易轻而易举的推开邱行之胳膊,将人掀下身体,双眼赤红抬脚踹人:“你他妈的胡说不道,滚开!” 两人再次打了起来,杯子、药品、椅子、床头柜扔了一地,两人相同赤红的眸子内刷刷闪过刀子的寒光。 ///// 幸亏秦易的病房就在二楼,秦融借了梯子,边骂骂咧咧边往上爬,果然,窗户开着,足够成年人爬过去,他堂堂秦家少爷成年这么久还爬窗户,都拜这两个混蛋所赐。 “哐当”“咚”“啪”奇形怪状的动静、各种声响听的秦融心惊胆战,秦易还有伤呢,可千万别出事啊。 攀上窗台往里跃的瞬间,邱行之在秦融跟前倒地,秦易面朝下轻轻蠕动,右手,刀锋钝钝,一片鲜红液体封住锐利寒光,阴森可怖。 他妈的,这下真的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所有逝去同胞和烈士英雄默哀 作者太蠢,本想今天不更新挪到明天一起,可是忘了改存稿定时发布时间,发现的时候已经发出来了……只能这样了,本来晚上还有一更,就不放了,明天会一起放个大肥章,唉,被自己蠢哭了 第60章 秦融差点攀不住窗台, 连滚带爬的冲过去开门, 这两个人无论哪个出事他都不乐见, 护士和护工还呆在门口, 猛然被秦融的大吼声惊醒:“快救人!” 越过他的肩膀,隐约可见地面上红红的一片,人家哪见过这种阵势, 目瞪口呆腿发软, 这是杀人了! “他妈的还不去!” “哦哦哦哦哦哦, 马上,马上去!” 秦易倒在房间中央,手里握着凶器——一把水果刀,没记错的话原本放在病房入口处的桌子上, 刀把刻有医院名称。 他膝盖和胳膊遭受多番重击, 动弹的幅度小到蚂蚁都压不死,却还是竭力捏着刀把, 缓缓看向正面朝上侧脸对他的邱行之:“你, 你故意的是不是?” 邱行之大口喘气, 揍人、被人揍、心口位置被刀捅了一下, 他连呼吸都艰难, 但他还是转脸面向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的秦易,嘴角带笑双眼寒凉:“对啊,你放心,死不了,我还要和卫予白头到老呢。” 刀子剧烈的颤抖, 刀锋沾染的血液似乎开始凝固。 秦融的脚步声从门口快速靠近,邱行之抬手捂着心口方向,虚弱无力的说:“帮我通知卫予,现在就……告诉他。” 这一句话耗尽邱行之最后气力,人陷入昏厥,秦融暴跳如雷大惊失色:“邱行之你他妈别晕啊……我靠秦易你给老子死回来!” 没人听他的,两个人头一歪先后晕了过去。 很快来人把两个重伤病人抬去抢救,秦融抖得厉害,想抽根烟,地上一滩一滩的血迹冲击着他的瞳孔,打火机弹了好几次,没蹦出半个火星子。 “他妈的什么破玩意?”秦融火大的将烟扔掉。 工作人员进来收拾,虽是医院,一地血迹瞧着到底惊心,秦融转了两个圈,到走廊打电话,把人带走前医生表示两个人应该没生命危险,当时他恨不得扑上前亲手弄死他们。 卫予跟餐饮公司的人通过手机商量供货事宜,秦融的名字探出来的时候想着可能是说秦易的事,跟以往一样接听:“秦融吗?” “嗯,是我。”以往,电话也好面对面交谈也好,秦融都活蹦乱跳开朗有加,卫予头一次听他如此,短短的气音,听清很艰难。 表弟做那样的事,他大概不好启齿吧,夹在邱行之和秦融之间不会好受的,等了片刻秦融没说话,卫予便调整了一下情绪,主动开口:“秦易的事和你没关系,不用说什么的。” 长长的走廊,一侧是墙和病房,另一侧则全部是落地加厚玻璃,窗外春色一览无余,初显茂密的树、郁葱的草坪、五彩斑斓的花朵,相得益彰,独属于春天的美景,本该是最温暖最适合休闲的日子,秦融只觉得乌云罩顶,卫予的话让他无所适从,下意识的张了张嘴。 卫予:“下个月我生日,你到时候一定来。” 邱行之说过,邱家一团污秽没一个省油灯,他是绝对不会让卫予接触的,亲妈楚成玉对卫予喜欢的不得了,外公带着外婆回年轻时上山下乡地方长住去了,见过卫予几次,只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别瞎折腾,年纪大了不想多管。 朋友圈里,邱行之真正的朋友其实不多,秦融和另外两三个老早就跟卫予认识,卫予没打算断,也打算过段时间把邱行之介绍给廖然等几个最好的朋友见见,两个人走到一起,无法避免的总要接触对方生活圈子。 这不是妥协,而是一种踊跃和积极,从不同侧面了解接触恋人的好时机。 有的事情想通了就一通百通,缺的只是个契机。 秦融头沉的抬不起来,他要怎么开口说秦易把邱行之捅伤,转身靠在玻璃墙上,深吸一口气:“你来医院吧。” 卫予顿住:“什么?” “邱行之受了点伤,医生说没生命危险,但是……”秦融艰涩的挤出最后几个字,“你来一趟吧,地址我发你手机,就这样。” 电话挂的迫不及待,秦融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和卫予对话,一会人来了面对面,应该更好开口吧。 年轻的小护士从电梯出来:“秦先生您好,秦先生和邱先生已经从急救室出来,医生请您过去。” 这么快出来,那两个傻逼估计真没事,秦融点头道谢,也不进电梯,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没事就好,他妈的他就是祈祷他们没事,再来好好挨自己的揍,秦融这辈子没这么生气过,要是杀人不犯法,他立马弄死两个傻逼! ///// 秦融挂掉电话后卫予维持了好几分钟的茫然状态,通话中断徒留忙音他也没听到,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言不发。 邱行之受伤了在医院,他出去的时候分明说是去日升拿点东西,怎么会受伤进医院?又为什么告诉秦融而不是通知他? 别看邱行之走在外面人模人样的唬人,平时在家还挺娇气,手划破流血了眼睛进沙子流泪了走路太快崴脚了都一定会告诉卫予并趁机求一点福利,当然他不会像小孩子似的撒娇弄痴,就是一直看着卫予也不说话,手指破了就举着手指,眼睛发红就一直眨那只眼睛,脚疼就故意走路给卫予瞧,软绳子也是绳子,非得默不作声的把人捆住,拿到他想要的福利才满足。 在一起没到半年,邱行之高大英俊威武的形象已经坍塌的只剩渣子了,卫予日常是享受的,他自认是个无趣的人,邱行之的行为是很好的调节剂,在生活这杯温水里投进糖块,慢慢将两人都融进去。 受伤却通过秦融告知,除了伤的很重之外,卫予想不到别的理由,一下子乱了章法,起身的时候膝盖弯顶到椅子,“呼啦啦”在地板上滑出去老远,左手碰到文件,文件带动压在上面的笔记本电脑,殃及池鱼的无一幸免。 卫予找了车钥匙就走,顾不上那一地狼藉,试着拨邱行之电话,关机了,这让他无法不往坏的方面想。 医院离的不远,扣安全带的时候卫予双手发抖,错开好几次好容易才扣上,这个样子开车不安全,卫予靠仅有的清醒意识爬出车门去拦车。 下楼过程他反复想,如果邱行之真的出事,他该怎么办?骨子里的冷静和多年修炼的沉着在真正的残酷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出电梯门时一个趔趄差点撞门。 秦融说没事,应该是真的没事,他和邱行之关系那么好,有事的话不会是那么镇定的语气,卫予刻意忽略秦融手机里的欲言又止,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定没事。 /////// 医生告诉秦融两个人都没大碍,邱行之的伤在胸口,流血有点多看着吓人但没有伤及要害,好好休养就行,就是会有点疼。 秦易的伤则在手背上,长长一道,即便好了也会留疤,脑袋后包括其他部位下午做个完整检查。 秦融默默听完,抽出一根烟,没点,虚虚的夹着:“他们两个现在状况挨揍的话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打出问号,“痊愈之前不能再打架,伤口会开裂。” 真是可惜,秦融是奔着揍死他们的目的问的:“哦,谢谢您,我能去看他们吗?” “可以的。”让护士带秦融过去。 秦易还送回原来房间,秦融瞧了一眼,没醒,正好接到卫予电话询问楼层,秦融索性到一楼大门口接卫予。 卫予一脸慌张,穿着一件卫衣额头还有汗,和往日沉稳模样迥异,忙说道:“邱行之没大碍,只是轻伤,医生刚跟我说完。” “真的?”卫予站在电梯里还能感觉到自己混乱的心跳,“他遇到什么事?怎么受的伤?” 电梯升上三楼,看卫予着急不已的样子,秦融别开眼不看他:“秦易……动手的。” 卫予忽然意识到这里是高端私人医院,秦融貌似并不是为了邱行之而来——秦易也在医院,而邱行之绝对不是来探病的。 秦融被卫予沉沉的视线压的喘不上气,挡着电梯门让卫予走:“邱行之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好好聊聊。” 卫予点头道谢,拐了个弯,消失在电梯门口。 秦融压了压眉心,这辈子没这么心烦意乱过,邱行之和秦易的关系是彻底崩了,自己作为夹板气中的夹板,以后怎么和他们相处?尤其自己表弟作为做错的一方,他连调和的脸面都没有,用情谊绑架着谅解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喜欢归喜欢,不是绑人囚|禁、动刀子捅人的借口,以爱为名做错事,那也是错啊。 狗日的,早知有今天他就该躲到北极去看极光,眼不见为净。 ////// 邱行之泄气的靠坐床头,和秦易打架的时候手机飞出去坏了,也不知道卫予会不会来。 麻药开始失效,胸部处伤口钝钝的痛,护士提醒有止疼药服用,但吃完会嗜睡,被邱行之拒绝了,他讨厌昏昏沉沉不受控制的感觉,痛归痛,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一会卫予来了还得跟他说好多话。 有人敲门,邱行之挪了下坐的发麻的身躯:“进来。” 门缓缓推开,邱行之随意扫了一眼,看清来人时,条件反射的要下床去迎,一下牵动伤口,那个位置扯开一条缝,一股热流缓缓的渗出,被贴住伤口的纱布吸收,黏糊的疼,不由自主的闷哼一声,卫予已经到了床边。 邱行之不敢去按伤口,怕被卫予看出异样,抬头对他笑:“你终于来了,我手机摔坏了打不了电话。” 卫予俊逸的脸板出晚娘的冷漠,木然的看他,一言不发。 “是不是秦融……”邱行之后知后觉的拎住话末,堪堪转了个弯,“你不高兴?” 边伸手去抓卫予的手,这一动作,伤口又涌出一阵热流,他咬牙憋着,不管不顾的包住卫予手手掌:“这次是意外,我没注意才被他得逞,下次……” 卫予眉毛轻轻动了一下,邱行之忙闭嘴,拖人到床前,伸手揽腰,卫予看他的样子让他有点心慌:“我知道错了。” 冷静,别发火,卫予推开他,把椅子拖过来坐着,继续冷漠脸:“错哪了?” 终于说话了,邱行之忙坐直身体:“我应该跟你说一声再过来找他。” 卫予沉默。 “应该和你商量一下怎么做。”邱行之着急忙慌找自己的错漏之处,他接到秦融短信后直接来的医院,没跟卫予说,“不应该这么鲁莽。” 卫予的脸忽然沉了下去:“你刚才说这次没注意,意思是你下次会好好留神是吧?” 邱行之想点头,但卫予的脸色让他害怕,扣了扣腮帮子:“尽量注意。” “放屁!”卫予伸手指着他的胸口,“你这疼不疼?” 邱行之点头,是真的疼,这会还在渗血。 卫予到底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今天在家里你和我说什么的?” 早上回去后他们一起洗澡卫予就睡着了,洗澡时候说的话…… 卫予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耳朵蹭的一下红透,提亮的嗓门也没那么大气势了:“你在意秦易吗?” 摇头,不在意他本人,在意的是他对卫予做的事:“我在意你的安全。” “你就知道说,可你怎么做的?”究竟是心疼占据上风,端不住好容易凝聚出的气势,卫予天生不适合脸红脖子粗的大声骂人,只得沉下声音来表达不满,“你就没想过我和你一样吗?什么报仇之类的要紧吗?这次是捅了一下没大碍,万一再狠点,你他妈让我见谁去?” 短暂的无所适从后是心惊肉跳,随即豁然开朗兼惊喜交加,邱行之脖子仰的笔直,呆呆的看他。 这方面两人其实有很多相似处,但邱行之在遇到卫予的事时,他的平静会在瞬间摔个粉身碎骨,卫予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时刻牵动他的思绪,辗转之间全是他。 除去那次在他公寓吵架,卫予从买这么疾言厉色过,日常方寸不乱,偶尔拌嘴也不疾不徐,反而挠的他心痒痒,只在床上有时实在憋不住了才会出现狂乱的一面,他的情绪像一条手作直线,横轴坐标是卫予的情绪值,纵轴则是邱行之,即使曲折,弧度也很小。 邱行之偶尔会有些失落,卫予从来没有因为他失态过,虽然那样也很好,可他想看到卫予把他揣在心里的样子。 他是卫予的男朋友、恋人、另一半,他应该是不一样的,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今天,这条手作直线遭遇刺激,高高向上扬起,猛然呈现指数型增长。 强烈的情绪激荡出心口,重重撞击邱行之的每个细胞,他眨了眨眼,感觉暖意漫开,游走全身,连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卫予,你……” 卫予胡乱抓了把头发,坐在床沿示意邱行之把病号服拉开:“我看看伤口。” “包起来了。” 卫予眼神一凛,邱行之只得照办,果不其然,能瞧见隐约的粉色,细看,邱行之脸上、肩膀和手背有多处伤口,有的青有的红,还有一些刮痕,都不重,东一个西一个的分布,卫予瞧着碍眼不已,忍不住碰了碰纱布:“疼不疼?” 疼,但邱行之这次不打算用这个来讨要好处:“不疼,医生说好好养着没几天就能好了。” 卫予不敢乱碰,小心翼翼凑到脖子下帮他扣病号服:“你给我安分点。” 额头对着邱行之的下巴,呼吸的暖热气体刮着邱行之脖子,撩的他皮肤痒心更痒。 卫予边扣边说:“我是说随便你怎么对付他,但必须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否则的话你不要再找他。”他想报仇想打人,怎么都行,但如果建立在伤害到邱行之的基础上,卫予情愿当一切没发生过。 他说不上自己是无所谓还是什么,下午醒来缩在熟悉的被窝里,忽然就不想报复什么,秦易的思维模式和他和邱行之都不在一条线上,在秦易的公寓里他踢他揍他,秦易非但不恼怒,还笑的很开心,抓着他的手执意要亲他,说什么给他下|药等莫名其妙的话,听的卫予鸡皮疙瘩直冒。 除非真的将人弄死,否则谈不上报复,他和邱行之还有长长的日子要过,报仇什么的不能成为他们生活的主旋律。 不原谅,无视,和邱行之一样,当作以前的情分喂狗。 生命何其精彩,他有许多事要去做,许多人去爱,没有多余的心思花费在无谓的人身上。 卫予想清楚了,打算跟邱行之说清楚:“以后我们……” 窗帘半掩半遮,只有稀疏的几缕夕阳光斜斜照在窗台上,粗壮的大树正在抽芽,一不小心落下几枚在光圈里,靠窗的病床上影影绰绰的两个身影,很快落到床上,窗帘被风掀开一角轻轻飘扬,两只来此休憩的鸟儿撇头看房间内。 卫予推着邱行之的脑袋:“你他妈吃药了啊?” “嗯。”邱行之忍着胸口的撕扯感执意不肯放开,“你就是药,看到你就想。” “……”卫予把他掀翻在地,“这是医院。” 这下伤口彻底裂开,汹涌而出的血液循着纱布和肌肤间的缝隙你争我夺的朝外流,唯恐落了下风,邱行之躺在地上“嘶”了一声。 他瞅准秦易抓住刀子还不稳的瞬间扑过去的,力道控制的很好没伤及脏器,可真他娘腿的疼啊! 卫予吓的脸发白,不断的问有没有事,医生护士再次将邱行之带到诊疗室处理伤口,还问怎么会撕扯到伤口的。 邱行之扭头瞧着卫予笑,卫予红着耳朵狠狠剜他,跟在医生后头,边走边擦发麻的嘴唇。 ///////// 邱行之执意不肯住院,楚家就有最好的家庭医生,办好手续,卫予和邱行之下到二楼。 “一会儿我进去,你在外面等。” 邱行之不太乐意,拖着卫予的手。 “秦融也在不会有事。” 卫予决定还是下来一趟,老死不相往来之前有几句话说,邱行之的伤口又缝了一遍,医生多番叮嘱不能再撕开,要是一起进去,很难不发生冲突。 为了让邱行之放心,卫予没有把门关严实,留了一条缝,秦融正在骂人,秦易面色恹恹靠在床头一言不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秦融蹭的跳起来:“卫,卫予……” 秦易倏的抬头,双眼发亮:“你来看我吗?” 邱行之在门口按着伤口位置告诫自己要冷静。 卫予看了秦融一眼,秦融很懂眼色,快速移到门口,看到邱行之还愣了一下,稍稍将门缝掩起:“你出院了?” “嗯,这点伤没必要在医院住着。” 邱行之皱着眉看了一眼房间,秦融抵住门摇头:“不会有事,让他们说几句吧。” 顿了顿,秦融迟疑的再次开口:“这次的事是秦易不对,我没脸代替他道歉……” 秦易受伤昏过去之前把手机摔碎,似乎没想过放卫予走,有丝玉石俱焚的偏执,秦融从不知道自己表弟会如此,觊觎的还他妈的是从小一起长大兄弟的男朋友。 秦融没脸说下去,话头卡在那里。 邱行之看了他一眼:“和你没关系,他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考行为能力,所有一切出于自我意识,他心思缜密,比谁都清楚自己做的是什么。 他和卫予一样,没有迁怒的习惯,易地而处他是秦融只会更加难做。 道理秦融都明白,也清楚邱行之和卫予不会把怒火转移到他身上,但不代表他就真能无动于衷,可这会对着多年的发小,他也着实无话可说。 门被拉开,卫予走了出来,面色如常朝秦融点头:“你进去吧。” 秦融:“卫予,真的对不住,他康复后我会想办法让他去国外,你……” “没关系。”卫予平静的摇头,“这是他自己的事,我不在意,该说的我刚才都说了,和行之先走了,下次再聚。” 秦融无言以对:“路上当心。” 这一层是二楼,卫予和邱行之没乘电梯,朝安全门位置走,邱行之摆了几下胳膊,自然而然的抓住卫予的手,卫予扭头,略略抬头看他,似乎还说了句什么,邱行之先是点头随后摇头,拽着人推开门,消失在秦融视线之内。 私家医院病房区无比静谧,安全门开关声响在走廊散开,持续了好几秒。 秦融站了好一会才找回视线焦点,他们是真的不在意秦易啊…… “哥。” 秦融关门到床边坐下:“你这个样子怎么瞒得过小姨他们?” “你帮我想。”秦易咽了咽嗓子,生疼,像有刀子在刮,“他们走了。” “走了。”其实秦融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会忍不住,看刚才邱行之和卫予的样子,他觉得可以问了,“我问你,把卫予关起来的时候,你对他做了什么?” 秦易摸了摸破损一块的唇角:“亲他,和他聊天。” 秦融耳后的神经突突直跳,他咬了咬牙:“你有没有……” 没问下去。 秦易却懂了,盯着秦融气红的眼睛看了两秒,忽然又笑了,睫毛剧烈的颤抖像是承受不住那点分量:“有没有睡他?” 秦融死死盯着他:“回答。” “我很想。”秦易抓了抓被子,“你觉得我不想吗?” 很想,意味着只是想而没有成功,突突作响的神经慢慢抻直,他最最害怕的事没发生,这是他的底线,卫予是兄弟的恋人,要是被自己表弟给强|上了,他今后再没脸见邱行之卫予:“身体好了之后你去国外,别在他们跟前出现了。” 秦易朝床头靠:“你先出去吧。” 怒火中烧的阶段过去后,秦融更多的是无力感,暂时也没什么好跟这个表弟说的,倒了杯水放床头就走了。 秦易捂着腹部,这个位置被卫予踹过,打架的时候又被邱行之踢中两次疼的厉害,但比不上此刻心里的锐疼。 “你是来看我的吗?” 他想下床,卫予立马后退一大步,像见到世界上最厌恶的东西:“我说几句话就走。” 秦易半僵在病床上。 卫予就站在离他两米多的位置,依然是他平常的冷淡模样,他和卫予的接触里,除了在出租屋和他公寓两次,卫予暴露出的激烈一面,其他时候永远都这样,笑是清淡的,说话是清淡的,连他那么突兀的表白,卫予也只是短短的震惊片刻,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依然那么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的卫予是秦易最不想看到的。 他说,我们不适合,只把他当朋友,却会在餐厅面对邱行之和胡蕴“携手”的场面反应强烈,装作没看到,转身的时候悄悄红了眼眶。 他的强烈情绪总是在那个人身上,没给过自己半点。 热情和冷淡都是暗含情绪的,无动于衷才是真正的不在意,这一刻秦易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觉得卫予怒火中烧的模样像极了催|情|剂,因为只有那个时刻,他看到卫予因为他而展现出的另一面,不再那么心如止水,对他和对待其他任何一个普通的朋友没半点区别,起码那一刻,他在卫予眼里是特别的。 卫予没理会秦易压抑着复杂情绪的面容:“行之的伤口好了之后我会让他教我格斗。” 秦易捂着腹部勉强笑:“你害怕我再绑你?” “你用刀子刺伤行之,我怕再有下次。”卫予语气没什么起伏,讲出的话却像裹着冰渣子,“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方法报复你。” 秦易:“我说不是我先亮刀子的你信吗?” “无所谓。”结果是你捅伤了他,“行之不想秦融为难,我也不想,这次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你别再出现。” 秦易脸色发白,腹部的酸疼透过骨血蔓延到心头,绞的心肝脾肺肾都拧着疼:“卫予,我其实……” 其实什么呢,其实并没有想过真正的伤害你,大学里的谋划、暗示胡蕴、想法设法告诉邱晨光你和邱行之的关系,都只是想拥有一个机会,没想过让你难过。 真的,从没有,那么喜欢,怎么会想让你不开心? 卫予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两秒转身就走。 秦易清楚,即使说了,卫予也不会原谅,做过的事如何能当成没发生过,以“爱”为出发点不是肆无忌惮伤害的借口。 也许对卫予来说,根本谈不上原不原谅,他愤怒他的伤害,却也只是愤怒而已,他不恨自己,从没有爱,何来的恨呢? 卫予就是如此,所有的强烈情绪都给邱行之,半点也分不到给自己,不像邱行之那样会真的亮刀子,简单的几句话却比他脑袋上、手上、腹部的所有伤处加起来都要疼。 秦易这一会终于明白邱行之在察觉卫予渐行渐远时的恐惧惊惶来自何处,他比自己了解卫予,真的到彻底远离那一天,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卫予比邱行之还要狠的多,杀人以无形。 不同的是,邱行之当时不知道卫予爱他,而秦易很清楚,卫予永远也不可能爱他。 秦易喉咙发干,抿嘴的时候尝到一丝血腥味,随意拿手背擦掉血渍,伸手拿过手机发出信息。 【那件事不用做了】 【明白】 一天二十四小时,春日的白昼其实很长,秦易觉得,天怎么一下就黑了,分明前一刻还有夕阳落地的。 ///////// 邱行之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卫予:“没什么。” “不可能!”邱行之笃定的扳过卫予脑袋,“秦融刚刚打电话说他明天去国外。” 卫予还愣了一下:“真的?” 邱行之凑过去亲卫予的脖子,被卫予一把推开,低头看手机里店员们发来的一天销售额:“伤口还没好,别想歪心思。” 邱行之立马垂头丧气,他倒是不在意大不了的多撕开一回,但卫予是认真的,他只得忍着,强行转移话题:“味卤发展的好快。” 第三第四家门店已经在装修中,舒晨前几天亲自联系他说要去遂城开分公司,希望卫予考虑能跨城供货,合作一段时间彼此有信任基础,最重要的是卫予人实在,从不搞乱七八糟的事,让人省心,于是卫予的心思活泛,又想着把店扩展到遂城。 餐饮公司的合同签下来了,他新招聘了一批人专门负责烧制卤味和包装。 乔奇下半年大四即将开始实习,跟卫予提过回来帮忙,卫予自然是开心,乔奇别看平时唠叨,做事很认真,年前住在他那儿帮了许多忙,还从消费者角度向他提过不少建议。 邱行之又道:“你很厉害。” 这话小半是情人眼里出潘安,大半是真心夸奖,大半年的时间能有这种发展,真的是不简单,他在商场上晃荡两年多,知道要把一门生意做好有多难,谈一笔卤味合作并不比制定一个房地产开发容易多少,尤其,卫予几乎是自己做到的。 卫予也挺满意,笑完了眼:“运气好吧。”东西好吃是一方面,运气也占大部分,这是一种玄学,只能说他没浪费那部分机会。 笑了两秒,卫予又道:“你的钱……” 邱行之的脸立刻黑成锅底,也不管伤口了,硬是要凑过去亲人阻止接下来的话:“你非要跟我分这么清楚吗?” 卫予不敢碰他伤口,只得推他的脑袋:“我不想让人觉得高攀你。” “他们知道个屁!”邱行之撇嘴,改而用力把卫予抱到自己腿上,两人面对面眼对眼坐在床上,暖融的灯光带铺洒着淡淡光晕,无端就有一种亲密感,自己呼吸,也能感觉到对方呼吸起伏的心跳,砰砰砰,是温热的,“谁说过这种话,我去告诉他们,高攀的人是我。” 卫予被他的话给都笑:“胡说什么?” 邱行之还着他的腰异常认真:“我说真的,任何人,我都愿意告诉他们,从头到尾,由始至终,都是我在想着高攀你。” 从来都是。 “不是这个意思。”胳膊松松的绕在邱行之肩膀上,“你看,你买的东西我没有不要,房子也是你的,我不是在意那些,只想做自己的事业,你给我投的钱我想回报给你,在商言商,这是正常的。” 说是不在意,卫予到底还是存了份不服气,现在味卤扩展阶段需要大量资金,邱行之像模像样的让人做了投资计划书给他,说是当成正当投资,十分的正规,卫予起先不想接受,邱行之不高兴了好几天,磨着他接受,道理说了一箩筐。 “你就当成是正常投资入股,正常商业行为。” “你这么见外,分明想跟我划清界限。” 颠来倒去就那么几个意思,卫予听着好笑,思考了一番觉得未尝不可,味卤发展势头很好,投资的钱迟早能还,他没必要辛苦去找银行贷款,如邱行之所说,那确实太见外了。 邱行之的手鬼鬼祟祟滑进卫予衣摆下方:“合同你都签了,投资回报比都有。” 卫予:“到期一定能给你该有的回报。”这点自信他是有的。 “你人都在这,我不急。”你就是最大的回报。 “别乱动,伤口又要裂开了。” “你都爬上来了。” “……你要脸吗?” “哪天带我去见你朋友?” “过两天……啊手机响了,是乔奇……” “一会再回给他。” 最终还是没真的做成,因为邱行之的伤口又裂开了。 卫予收拾了几件衣服:“我回家住几天,等你伤口好了再回来,三天到阿姨那吃饭,三天回我爸妈那,一周后你再不好,晚饭你就一个人吃。” 邱行之大惊失色:“为什么?” 住一起,你的伤口猴年马月能好?禽兽而不自知。 卫予弯腰拍了拍邱行之的脸:“在公司吃清淡点,晚上见。” 艹。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算是完结啦,明天是邱行之的梦境,他在梦里得知卫予车子落水死亡,然后会有些日常相处的番外,以及一个邱行之视角的番外,感谢大家~~ 第61章 邱行之的梦境(一) 深秋季节, 邱行之的生日到了。 他其实不想花心思筹备生日会, 近来公司的事很多忙的头昏脑胀, 邱晨光日常逼他见胡老的孙女, 每天在公司碰头必有一番争执,他厌烦的不行,休息日只想好好歇着。。 但每年生日会卫予必到, 邱行之不愿错失机会, 还是决定在家里办个聚会。 【生日会是傍晚六点, 在我家里】 卫予很快回复。 【我知道,会准时去的】 邱行之笑了一下,开心之情油然而生,办生日聚会有九成是为着能明目张胆的和卫予见面吃饭, 最近卫予很忙, 他都不好意思打扰。 秦易推门而入:“这么神秘找我什么事?” 邱行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有个事请教。” “请教?”秦易眉毛一挑,似乎觉得好玩, “洗耳恭听。” 邱行之两手相合十指互|插, 下巴线条有丝硬, 脖颈和后背绷的笔直, 几乎要把脑袋仰到天上去, 整个状态紧张又带点期待:“假如你喜欢一个人,但一直只是用朋友的名义相处,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才能更进一步?” 秦易架着二郎腿轻轻晃动,抓杯子的手指骨节动了两下,微微垂目看着杯子里的湛清的水:“你想从朋友进一步发展成恋人?” “……”虽然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邱行之的脸还是热了一下,“差不多。” 对方早就熟悉了这个身份,铁定从没往这方面想,邱行之思虑再三,认为直接表白太过突兀会吓到人,秦易作为大手子懂得多,今天特意前来虚心讨教。 这是秦融的住处,喊邱行之和秦易吃饭,自己跑去买东西了,阿姨在厨房做菜,隐约有香味飘来,秦易吸了吸鼻子,拿着杯子凑到嘴边:“有的人是不能接受这种关系转变的,他只想和你做朋友,没想过发展其他,你确定那个人能接受朋友到恋人?如果不行的话,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邱行之眸色一暗,这几年他问过秦易几次相关问题,得到的答案差不多:“我不知道他怎么想。” 秦易轻轻咂摸清水的甜味:“那我劝你最好不要贸然行动,至少确定人不会讨厌你再说。” 等来等去已经五年,他可以无期限的等,那个人不会,也许忽然某天就宣布结束单身生活,到时候怎么办,去当小三去抢?还是就那样远远看着他就好?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是日子越久,他的自制力越差,好几次邱行之差点不管不顾的冲过去告诉卫予,他喜欢他好久了,从来没把他的当兄弟,他爱他。 邱行之面色凝重眉头紧皱,长长的睫毛轻颤不歇:“是吗?” “嗯哼,我个人觉得是这样,以前遇到过,我觉得可以试试,人家觉得我恶心。”秦易惋惜的叹上一口长气,十足十的感慨,“你说的那个是谁?我认识吗?”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邱行之,眸子里浅浅的笑意,细看,却只是溢在眼眶内,锋利的虚情假意。 邱行之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我再想想吧。” “哦,你要是想不通,我随时为你提供帮助。” 很快秦融回来,三个人在餐桌旁坐下。 秦融:“邱行之,胡老孙女对你很有好感,你怎么想啊?” 邱行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菜:“没怎么想。” “你不喜欢人家?上次不说相亲么?” “酒会偶遇,谁说的相亲?”邱行之不爽的瞥发小,他正烦恼卫予的事,没心思理有的没的,“后天生日会,吃完饭你们就走。” 秦融不解:“啥?” 邱行之:“我有点事,你们和老莫他们先走。” 秦易的筷子在半空之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在邱行之跟前的盘子里,不慌不忙夹起一筷子菜,飞快扫过邱行之的脸:“你这是决定好了?” “嗯。”邱行之没胃口,索性不吃了,“我拖的太久了。” “哦。”继续吃饭。 两个人打哑谜的说话方式让秦融好奇,但邱行之起身走了,问秦易只说不方便说,搞得秦融相当郁闷。 邱行之点开微信找到卫予的头像摩挲着,五年了,再拖下去也只是一辈子的朋友,秦易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他真的忍不住了。 就这样吧,是死是活,他该有所行动了。 他没请太多人,这几个都是和卫予熟的,大家自在些。 秦融取笑邱行之:“今天你不会又喝醉了让人家卫予送吧?干脆住这里算了。”这里的房子严格来说是邱晨光和楚成玉以前住的,分居后归了楚成玉,邱行之经常来,但晚上一般住公寓,上班方便。 秦易慢吞吞脱外套:“卫予还没到么?” “没。” 这两天邱行之抓心挠肝彷徨不安,在脑袋里将可能发生的场景演练一遍又一遍,每次觉得万事俱备,可过一会再想又能找出不合适的细节,持续修改持续演练,过了提心吊胆的几十个小时,几次想放弃,被他色厉内荏的给压了下去。 这天终于到了,邱行之如坐针毡的不断看时间,他想快点看到卫予,又想他来晚一点,给他时间准备的更加充分,一整个白天反反复复来回横跳,终于来到暮色降临的傍晚时分。 邱行之告诫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你他妈都准备了五年了,再不开口黄花菜凉了找谁哭去,今天一定要说出口。 你就是爱他,说,告诉他,其他情况是明天的事了。 人陆续了,就剩卫予,邱行之忍不住拨电话,竟然提示关机,等了片刻再拨,还是如此。 微信短信连番发问,都没回复。 秦易:“可能有事来不了了,或者路上堵车,手机丢了什么的,我们喝着酒等他吧。” “对啊边喝酒边等嘛,我特意带了好酒。” 几个人把邱行之拉到桌边坐,秦易推过一个酒杯:“你今天寿星,多喝点。” 卫予若是真有事不过来其实没关系,告白的事可以挪到明天,可邱行之端着酒杯总感觉心神不宁,隐隐约约瘆得慌,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暗之气,和屋里此刻氛围格格不入,神思连续恍惚,差点把酒杯给扔了。 再拨电话,仍然连接不通,邱行之死活坐不住了,推开椅子:“你们吃,我出去一下。” 秦融扯住他:“不是吧?我们可是给你过生日的,你这就走了?” “去去就来。”确保卫予没事他才安心。 秦易跟着走:“我跟他一起去吧。” 剩下三个朋友面面相觑,来给人过生日,寿星先跑了,这找谁说理去? 邱行之皱眉看自己爬上副驾驶的秦易:“你不用跟我一起。” “我知道你去找卫予。”秦易低着头扣安全带,嘴角浅浅的笑意,“我和你一起去,我也关心他。” 邱行之只得把车子开走,卫予从不是没交待的人,这么久连个回话都没有,他越来越不安。 “他这么大人,应该没事的。”秦易放松的靠着车窗,“你去哪找他?” “他家里。” “你知道他家地址?” 不仅知道,卫予的家庭、以前上班公司、现在工作咖啡店的地址他统统记得一清二楚。 秦易给车窗留了一条缝,深秋的风到底也是有些凉,邱行之用力抹了把脸拢好衣领,加速朝卫家赶,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差点跟人追尾,最后秦易和他交换位置,让他坐在旁边好好冷静下。 一路两人没怎么说话,到卫家小区门口后邱行之直接冲了出去,秦易慢慢解安全带,低低一笑,邱行之这个人,不该着急的时候急什么,卫予能有什么事?最多今天没法参加他的生日会,没法听到他的告白而已。 按了许久门铃没人应,倒把邻居阿姨给吵出来了,邱行之忙问:“请问您知道这家人去哪了吗?” 阿姨头发花白,闻言长叹了一口气:“小卫出车祸没了,警察打电话来,他爸妈去警局了。” 空气凝固,提供呼吸来源的氧气消失,邱行之呼吸不了,他觉得的耳朵一定出问题了:“您,您说谁出车祸?” “这家的儿子小卫呀,车子冲到水里,人死了,警察让家人过去认尸。”阿姨摇着头关门,“多好一孩子,唉。” 邱行之脑袋嗡嗡作响,盯着邻居阿姨家门上破损到只剩一个边角的福娃年画,视线却失去了焦距和图像合成能力,耳朵被某种不明物质塞的严严实实,眼内、耳朵内什么都接收不到。 嘴巴条件反射张了两下想说话,莫名吸进一口冷空气,剧烈的咳嗽起来,铁锈的气息在口腔食管里翻涌。 卫家的小卫只可能是卫予,那个阿姨的意思是——卫予死了? 是死亡的意思吗?人躺在那里,呼吸脉搏心跳全无,全身脏器停止运行,脑死亡什么都反应不了,俗称的“去世”? 下午和卫予通电话,最后说的一句是“再见”,和以往每次通话结束没什么不同,邱行之从没想过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了。 这个认识让邱行之猛然惊醒,疯狂捶打隔壁门,阿姨开门,他艰难的扶着门大口喘气:“您,您说……的是谁,谁死了?” “就是卫予呀,隔壁的小卫,你们要是他的朋友,就趁现在去看看吧。” 邱行之清晰的感觉自己从高楼跌落,过程很缓慢,慢到能看清每个漂浮的灰尘和越来越近的地面,随后“砰”的,砸在地上。 曾经只是写在字典里的一个名词,这一瞬间,他猛然明白了死亡的含义。 他忽而懂得,卫予再也不会睁眼看他,和他一起吃饭,和他一起讨论财经时政,分享日常生活工作中的趣事,也不会在电话那头轻轻的喊“行之”,挂电话前说“明天见”,没有每天的“晚安”。 他再也没有机会趁他睡着,悄悄看他,跟他说心里话,明知道他听不到;看电影的时候他一直悄悄看他,屏幕上放映什么,他都不记得,眼内只有他笑弯的眉眼。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五感尽失只剩躯体,不管他想对卫予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听得到了。 以后,他浅笑的样子、微微皱眉的样子、饮酒后耳朵泛红的样子、冲他挥手道别的样子,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藏在心里五年之久的爱恋和忐忑,卫予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因为卫予死了。 脑袋的轰隆倏然隐去,眼前黑暗消散,邱行之试着挪脚,膝盖一软,竟然跪了下去,头磕在卫予家的防盗门,“咚”的声响在楼道回荡,沉闷的令人难以喘息。 秦易这会才慢悠悠上楼来,没听到对话,就问:“怎么?没人在家?” 邱行之扶住门起身,没成功,被秦易扶住,他不解:“你到底怎么了?卫予不在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又不是人没了。 卫予不在这里,不在任何一个地方,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卫予了,那个人黝黑的瞳孔永远失去了神采,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认知让邱行之忽然勃发出无尽的力量,一把推开秦易,跌跌撞撞的冲到电梯前死命按键,秦易皱眉,邱行之的模样不对劲,他也跟了过去。 “到底怎么了?卫予在哪啊?” 邱行之扶着电梯门踉跄着往外扑,突兀的吼了一嗓子:“他没死,我去找他!” 秦易愣了一下,没来得及上车,车子歪歪扭扭的拐上马路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谁死了?秦易问。 脑袋一个声音回答:“你难道不知道吗?” 秦易剧烈的晃了一下,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来找某个号码,怎么不是怎么不是,昨天明明刚联系过的,好一会,终于找到,他直接拨了过去。 那头接的极快:“先生,你别找我了,我他妈现在在机场,出国躲躲!” 这是一个极不祥的信号:“躲什么?” “你让我弄坏的那辆车,不知道那位先生怎么回事,竟然把车子开到河里去了。”对方讲话直抽气,吓得不轻,“现在人死了,我还不跑啊?” 无形的力道掐住了秦易的脖子,每个字都是从嗓子眼抽出来:“你害死了他?” “先生,我都是照您的吩咐……” “我让你想办法拦住他的车子,将人带起来明天放走。”秦易慢慢蹲下去,“我让你不要伤害他,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 对方急着说话,秦易的语气里寒气四溢:“我不会放过你。”随后就掐了电话。 【先生,何必如此?我都是按照您的指示行事,我有您的转账记录,如果您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秦易蹲在地上,落进瞳孔里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成句子,他又看不明白具体意思。 他指示了什么?他只是让那个人挡住卫予,在邱行之的生日这天不要出现,他不想邱行之跟他告白,他知道卫予一定会答应。 那样……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没想卫予死,从来没有想过,他那么喜欢卫予,怎么会希望他死? 为什么就死了呢?是……他的原因吗? 不是他吧?他什么都没做。 ////// 邱行之魂游天外的开车,没赶到警局就出了事,五辆车连环追尾,车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始终作者的邱行之相对严重,昏迷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秦融和楚成玉在旁边。 他下意识的抓住楚成玉胳膊,视线四处扫,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眼内的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虚虚无无的像是梦里的假象,什么都不真实。 楚成玉双眼红肿显然哭过好久:“你总算醒了,行之,妈妈吓死了。” 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压在混沌不明的意识里,可想不起来。 他妈、秦融,他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邱行之猛的弹跳下床,一语不发鞋子也没穿,拉开门冲了出去。 对了,对了,卫予不在,卫予呢,他当时是去找卫予的! 秦融跑得快,很快赶上邱行之,一把扯住邱行之的胳膊,其实没用什么力气,邱行之却被他拽的整个后仰,要不是秦融眼疾手快的扶住人,难逃后脑勺着地命运。 秦融脸色不好,抓着人往回拖:“邱行之你冷静点行不行,要做什么去啊?” 邱行之的伤集中在腿和胳膊上,都不致命,但都影响人的行动,躺了十几个小时动作也僵硬,挥手的动作晦涩无比,但他竭力挥着:“松,松开我,我去找他……” 他不断重复“找他”,秦融说什么都不答,只一味的说那两句话。 楚成玉赶过来,儿子成年之前身高就超过她了,必须很大幅度仰头才能看清儿子的脸:“儿子,行之,冷静一些,有什么事告诉妈妈,别害怕,儿子。” 邱行之的情况很不对劲,目光无焦距的凝在远处,不断碎碎念着“找”“快点”之类的话,身体大半力道靠秦融支撑自己站不稳,被楚成玉握住的手战栗不停,根本缺少独立外出的身体素质,可他就是一直嘀咕要走。 很快赶来一堆人,医生观察了一下说道:“邱少爷情绪不稳定,打一针能让他安定下来。” 楚成玉拍着儿子的后背:“想办法让他能听到我说话,可以做到吗?” 片刻后又来了一名白大褂,详细询问情况后她走到邱行之面前,示意楚成玉松开他,轻声说:“邱行之,你要去哪里?地址在哪里?我送你去吧?” 邱行之的视线瞬间移到她脸上:“真的?” “是啊,地址在哪里呀,你说一下,我们马上送你过去。” 邱行之毫不迟疑的报出一串地址,显然熟稔于心,和抱自己家的地址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女医生:“现在就走。” 楚成玉:“现在怎么做?” “他特别想去那里,就带他去吧。”女医生冲助理点头示意去安排一下,“邱少爷非常非常想去这个地方,就带他去,不然他是无法安静下来的,多带几个人,应该不会有事。” 楚成玉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打镇静剂只能管一时,邱行之醒来再闹怎么办。 秦融在一边皱眉:“这好像是卫予家的地址。”他记不太清,听卫予提过几次。 “小卫?”楚成玉跟进病房让护工给换衣服,“他怎么了?” 秦融摇头示意不清楚,昨天傍晚邱行之说去找卫予,然后就发生了车祸,他联系当时同去的秦易,手机关机,到现在都联系不到,人间蒸发一样。 邱行之坐进车里,他觉得自己异常清醒,很快就要见到卫予了。 第62章 邱行之的梦境(二) 楚成玉双眼布满血丝, 整个眼圈浮肿着大了一圈, 她向来注重保养, 得知邱晨光在外养人的时候也只是难过两天, 过后又是精致的楚成玉,五十多年来从未如此憔悴,头发简单梳理挽起, 走到房间门口时, 家里阿姨正好端着托盘从里头出来。 瞧着, 盘子是空的。 阿姨却摇头:“每顿都把东西吃完,可行之看着越来越瘦,这可怎么办啊?”阿姨从小看着邱行之长大,对他是真的关心。 楚成玉只能沉默, 她作为邱行之的母亲, 何尝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阿姨叹着气离开, 楚成玉放轻落脚动静, 卧室门没关, 邱行之的身影印入眼帘。 大大的阳台, 大大的落地窗, 已是深秋天气,邱行之只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和运动裤,虽然家里恒温,楚成玉瞧着总是难受。 别墅外马路两旁满植梧桐,秋季, 暖黄色的树叶在树梢摇摇欲坠,走在其中,时不时飘几片到头发上、身上和衣服上,铺天盖地密密砸下的斑驳树影如同一个个小精灵,随着风动欢快跳跃、耸动,是独属于这一处的秋日风景。 邱行之看着窗外纷飞的树叶,是不是想到一个多星期之前他们三个人在树下散步的情形,那天她烤了个很好的蛋糕请卫予过来,下午秋光正当时,邱行之提出去外面走走。 当时卫予捡了几片梧桐树叶说回去做书签,还说送给楚成玉,他知道楚成玉喜欢看图册喜欢看纸质书,那是个很细心、很温柔的孩子。 儿子从医院醒来后念叨着找人,到卫予家后楚成玉才明白他要找谁,如果不是她亲眼见到卫予的墓碑,很难相信一周前见到还活蹦乱跳说要下次再见的男孩已经变成了一捧骨灰,放在漆黑的小小坑洞里,以水泥封口,也封住了这一生。 车子缘何会冲进湖里,警察正在调查,可人到底是没了。 卫予死了,那天是邱行之的生日。 蹊跷的是,邱行之见到墓碑上卫予的照片时竟然出奇的冷静,还跟卫予一夜之间白头的父母说了好几句话,随后就听话的回到医院,医生诊疗、问话都很配合,在医院住了五天,没提过一次卫予。 楚成玉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找了好几个人日夜轮替看着儿子。 昨天出院回家后,邱行之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送的饭菜一口不剩吃完,没事就站在阳台上往外看,楚成玉试探着和他说话,邱行之只说他无聊,就随便看看,没什么。 楚成玉跟他说话,他会答,但不会主动开口,一天二十四小时,总有十几个小时是或坐或站在阳台上,总是看着外头的梧桐大道,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问。 三餐一顿不落,人却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瘦了,两只漂亮的眼睛深深凹进去,肌肤里泛出青绿,胡茬凌乱的分布在下巴上,细看,有两处小小的伤口,是剃须刀操作不当带出的。 早上阿姨着急忙慌的告诉她,行之昨天夜里到客厅喝水,打翻了中岛台上的杯盏,负责盯着的护工赶过去收拾的时候他抓着手指进房间,什么都没说,可地面的玻璃碎片上分明沾有血渍,她送早饭进房的时候悄悄留意,行之的手指裹着创可贴。 邱行之好像很正常,渴了知道喝水,手划破了知道处理,可他越是如此,楚成玉越难以安宁,宁愿儿子大哭大骂大喊大叫摔东西,怎么都行,可他什么都没做。 海啸来临前,水天共一色,美丽迷人,可掀起惊天巨浪,只需要短短的两秒。 阿姨悄悄走来:“这可怎么办啊?吃完饭就站在那里看个不停。” 楚成玉:“晚上给他做个酿苦瓜。” “啊?行之最讨厌这个菜的。” “我知道,照做吧。” 晚饭时,楚成玉亲眼看着儿子坐在阳台的桌前,一口一口把酿苦瓜吃了个干干净净,这道菜是他最厌恶的,放在身边两米都忍受不了。 不怕歇斯底里的痛哭流涕,最害怕反常,而邱行之,是真的太反常了。 楚成玉一直靠在门边,邱行之由始至终没发现,吃完饭就进了洗手间。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回到自己房间,哭了好久之后拨通楚氏医院的院长电话:“国内最好的心理学专家,多找几个……嗯,是……” 他还是邱行之,英俊无俦,上天的宠儿,只是被抽干一半灵魂,从他身上看到的是灰败和死寂。 痛哭流涕需要力气,连这个力气都失去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绝望。 夜深如水,白天时徐徐缓缓的风气势大增,平地刮出风卷残涌的力量,脆弱的梧桐树叶纷纷掉落,静谧的深夜不断有沙沙声交错响起,树身摇摇晃晃的摆动,这一阵风过后叶子都不剩什么了,它们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等待来年的春天生机再次勃发。 楚成玉也睡不好,迷糊中听到手机急促的响着,慌忙拿起来接:“邱先生下楼去了,似乎是想出门。” “别打扰他,我马上来。” “好的。” 邱行之的车子驶出车库、大门,楚成玉吩咐司机跟上,后头又跟上第三辆车,坐着在家里随时待命的医生护工和保镖。 开离别墅区进出主干道,半小时后拐上一条名为“安西路”的道,楚成玉的心直颤。 邱行之自小懂事,没怎么让他操过心,生平第一次,楚成玉面对儿子有种深深的苍白的精疲力尽感,越靠近目的地,连手脚都开始发抖。 后面的车里,护工小声嘀咕:“大晚上的来公墓干什么啊,好可怕。” 楚家的家庭医生皱眉扫她示意不要多言,在这种家庭工作,闭嘴是首要任务,他服务过很多有钱人家,什么腌臜事都听过见识过,早已见多识广,可深更半夜来墓地却还是第一次,他是学医的,不信鬼神,只是难以理解这些有钱人,白天来不行么? 保镖们都受过严格训练,一语不发如全身漆黑的塑像。 前方,楚成玉从车里下来:“我自己进去看看,有需要会打电话,你们再进去。” 邱行之没关车门,这个时间这个位置,能有小偷来才是见鬼了。 从门口到真正的墓园还有一条挺长的路,邱行之慢慢走着,公墓环境一般,路灯的光线惨淡到吓人,洒落下来将邱行之孤单的影子拉成细长的一条,在地面之上轻轻跃动。 月亮早就躲了起来,风似乎更大了,卷起各种已知未知的落叶、枯草飞快掠地而过。 道路不太平整的蜿蜒朝前,直到隐入瞧不见的前方,邱行之的身影越来越远,快要看不清楚。 太过寂寥的地方,城市里很难听到的风声显出鹤唳的质感,如呜咽的哭泣之声,伴着邱行之一路走到尽头。 墓园、小路、背影,楚成玉忽然有种感觉,她儿子走到尽头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猛然一颤,着急忙慌的跟了过去。 她知道儿子来这里见谁,这么深的夜晚,没人打扰。 邱行之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黑色呢子外套,什么都没带,来到他此次的目的地,卫予的墓碑是新立的,昨天刚下过雨,理应很干净,他还是掏出一块帕子从上到下擦拭一番,弯着腰,很慢很仔细的擦着。 公墓占地面积很大,可留给每个人的位置很小,如一个个的鸽子笼,整齐的排列起来,每一排之间只能容一个人站立,邱行之个子很高,擦完墓碑后艰难的在墓前盘腿而坐,侧过头盯着照片看了许久,颤巍巍的伸手去摸。 楚成玉站在后面的一棵大树旁边,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儿子没哭,就是坐在那,一手环着膝盖一手摸照片里年轻的卫予。 上次来这里,卫予刚刚下葬,邱行之红着眼睛不停喘气,也没哭,呆了一下午后才回医院,当天夜里高烧送进抢救室,护工整理病房的时候告诉楚成玉,病床的枕头、床单全部湿透,可能是高烧出汗,尤其是枕头,液体浸透棉质枕套,枕芯都湿了大半。 是汗,还是眼泪,楚成玉不敢肯定。 邱行之抓了把被风吹的无比凌乱的头发,喉结连续滚动数下,收回摸墓碑的手,和另一只手一起抱住曲起的双腿,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 压抑的、沉闷的哭泣之声被风带到楚成玉耳朵里,她下意识想过去陪着儿子,走了一步又退回。 有些痛苦是任何安慰都没法安抚的,他不需要,至少这个时刻不需要,他只想陪着卫予,痛痛快快哭一场。 心痛那么极端浓稠,以至于无法通过泪腺排解出去,它封闭人的五感,堵塞人情绪的出口,什么都出不来也进不去,直至窒息。 然后他下意识的排斥,想要做些什么来化解这种无法呼吸极痛,最近几天的平静,是他在接收,酝酿,发酵,现在,他可以排出少量的痛苦,他哭,他把心里的东西发酵成可以通过大哭释放的介质,他原来还有痛哭的力气,只是需要一个积蓄的过程。 他会活下去的。 楚成玉在树旁站了很久。 邱行之起身的时候俯身亲了亲墓碑,楚成玉想,她儿子自此大概能“正常”生活、工作,但他很难走出照片里的人带给他的回忆,也许就是一辈子。 卫予有次跟她聊天的时候说,一辈子太长,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生活不会为谁而停留,不断向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的东西真的可能会是一辈子,真正一辈子结束的时候,会觉得一生不过如此,如此简单匆忙的就过了。 邱行之踩着晨曦走出墓园的时候外头有人来扫墓,望着大清晨从墓园走出的男人纷纷侧目,满眼好奇,他坐进车子,双手搭着方向盘。 副驾驶座位上手机弹出一条来自他们朋友微信群的消息:秦易这个傻逼去国外了,说去找人。 邱行之在后视镜看到自己的脸,胡子拉碴双目比核桃肿的还厉害,嘴唇干裂的直往外渗血,陌生的脸,陌生的神情。 惨淡、灰败,蒙着一层雾气,远处冉冉升起的阳光只在瞳孔中间印出一个小小的光点。 卫予笑着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邱行之摸了摸眼皮,这个样子哪里好看,他要回去好好洗个澡把自己拾掇干净。 “你哭什么?”还是卫予的声音。 邱行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他出现幻觉了,卫予以后都不会再跟他说话,而且,他现在没有哭。 “哭什么呢?” 邱行之闭上眼睛,很轻很轻的气音:“我想你。” “我在啊。” 邱行之一顿,是的,卫予一直在,只要他不忘记他,他就永远在,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哪部电影说过,遗忘才是真正的逝去,从这个维度看,卫予是不会消失的。 他不会忘记他,一生太短,短到他来不及去忘记,这辈子就过去了。 “行之,行之,你怎么了?” 好久没睡,好困。 有个人轻轻拍着他的脸,声音耳熟无比:“行之,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快醒醒。” 这个声音…… 邱行之蓦的鼻子发酸,下意识伸手捞过那只手:“卫予。” “嗯?”卫予似乎就在眼前,熟悉的暖意,“怎么了?我在。” “你能不能别走?”他不敢睁开眼,怕一场空,睁眼后什么都没有。 卫予:“我不走啊,你怎么了?是不是昨天喝多做噩梦了?” 顺着这只手摸到身体,邱行之紧紧将人揽进怀里:“你还在。” 哪怕是梦,他也愿意。 空气静止片刻,邱行之忽然感觉呼吸困难,只得睁开眼睛,酸涩的眼睛视线不甚分明,一个模糊的影子覆在身前,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的鼻子:“这下醒了没?” 邱行之盯着这个影子,视线渐次明朗,对方的脸开始清晰,20%,50%,70%,越来越明了,随后就停住了,像加载到99%进度的程序,只剩最后一点空白等待脑袋的反馈。 百分之百。 意识完全回笼,填充视线的这张脸,正是他在梦里哭着想要拥抱的那个人。 卫予松开捏他鼻子的手指:“做噩梦了吧,流了好多眼泪。” 邱行之盯着卫予。 温热的体感,毫发无伤的脸,略带嘲笑的眼神,分明是鲜活的,是他的卫予。 卫予从他旁边爬下床:“你昨天喝多了,先去洗澡吧,这一脸眼泪摩挲的,别人瞧见以为我欺负你呢。” 眼珠缓缓转向光线来源的那侧,窗帘大开,阳光灿烂的过分,透过玻璃洒进阳台,有一小片见缝插针的悄悄爬上房间地板,已是盛夏,阳光自带火气,隔着好几米都能感觉到热度。 冷气制造出适宜的温度,邱行之全身如浸润在冷的浆糊之中,冰凉粘稠,他顿了好几秒,知道是汗,他全身都是冰凉凉的,脸上有些黏糊的紧绷感,摸上去干干的发硬——哭过的后遗症。 扭头,靠墙的小型书桌旁,卫予对着电脑凝神,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搭着鼠标飞快滑动,他身上穿着最简单不过的浅灰色T恤和运动短裤,头发是刚刚修剪过的清爽,嘴角噙着浅到难以察觉的笑意,和眼角的绽放的满足一起搭配的恰到好处。 昨天卫予告诉他,遂城的分店销售很好,有当地餐饮公司主动找上来要求合作,邱行之本想给他庆祝一下,结果晚上应酬喝多了,一下睡到现在日上三竿。 还做了噩梦。 是的,邱行之现在知道,他做梦了,梦到卫予…… “卫予。” 卫予眸中飞快滑过一排排数据:“什么?头疼?” 邱行之闭眼,梦里几乎要置人于死地的痛彻心扉余韵还在,那么清晰,他努力从噩梦的虚脱无力中抽离,顿了好一会才哑然开口:“早上好。” 早上好,新的一天,你还在。 那只是个噩梦,醒了,太阳还在,他爱的人就在不远的位置对他笑。 真好,他无比感恩,感谢所有的一切,感谢卫予,感谢命运和上天。 卫予盯着邱行之看,总觉得他今天有点古怪:“你去洗个澡吧,床单枕头都湿了,厨房有早饭。” 邱行之又闭了会眼,从床上一跃而起,熟练的拆床单枕套送洗衣机,又将汗湿的枕头搬到阳台晒太阳:“我很快就好。” 卫予好笑的看他,几分钟前还精疲力尽仿佛透支全副精神力的模样,这会又抖起来了。 洗手间,邱行之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双眼浮肿如馒头,头发乱七八糟顶在脑袋上,一看就很憔悴疲倦。 他第一次知道,做梦也会透支这么多心力,现在还心有余悸,忍不住移开洗手间门:“卫予。” “在。”卫予朝他看过来,“忘记拿东西?” 什么都不重要,没有忘了你就好:“没,我洗澡。” “……”这人是不是被酒喝坏了脑袋? 快速打理好自己,邱行之携着水汽走到书桌边,卫予抬头看他,邱行之眼内一热,伸手拽住人轻轻推到墙上,用不要命的姿态亲他。 卫予被他亲的脱力,一早就这么有精神,虽然也不是没有过,不过今天好像格外凶狠。 恍惚间他被邱行之抱着放到书桌上,邱行之喘着粗气低喊:“卫予。” “呃……嗯。” “卫予。” “在……在啊。”卫予的手指插|进邱行之的头发,“艹,你能不能轻点……” 虽说早已习惯这种事,可邱行之今天像真的疯了一般,不管卫予说什么他就是不停,期间还不断喊他的名字,他不答应就继续喊个不停,直到他应声。 美好的周末又没了,卫予拖着酸疼的身体昏昏欲睡,邱行之紧紧抱着他,又喊:“卫予。” 卫予想骂喊屁啊你,又觉得不太合适,他又不是屁,只得潦草应了一声,钻进邱行之怀里睡觉。 邱行之稍稍挪开一些,盯着这张早就镌刻在心里的眉眼看了好久,看到眼睛里这个人的面容似乎都变了样,才再次抱住。 “卫予。” 他妈的怎么还在喊,卫予下意识的“嗯”了一句:“在呢。” 人在,和他在一起。 在呢。 不会分开。 永远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梦境到此结束,接下来番外是甜甜日常,一个一个的小故事~~ 第63章 繁忙的年底(一) 日子一天天流逝, 转眼又到年底。 这一年味卤规模有序扩大, 邱行之在新公司适应良好, 各有各的事业, 共同点就是忙,非常非常忙,几乎没有过完整的休假, 因此两人打算春节好好放松一番, 为更为忙碌的来年充一点电。 午休时间邱行之给卫予打电话:“叔叔没事吧?” “没有, 复查结果很好。”卫予坐进车里,“医生也说很神奇。” 根据医生的说法,他爸的病超过一年半不复发就真的安全了,这次是例行复查, 一如既往的好结果, 卫予提了一年多的心彻底落回肚子。 他不知道那个小小的木雕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他爸胖了不少, 面色红润, 比手术之前还要健朗, 每天做手工, 外出下棋, 和老伴逛菜场逛超市,整日笑呵呵的。 相比于事业的发展,这是卫予真正开心、知足的。 邱行之:“我下午还有个会,你有什么打算?” 卫予:“和廖然约了吃饭。” “……”邱行之面色一紧,“他回来了?” “是啊, 出差这么久没见。”卫予准备出发了,“我得走了,记得晚上去阿姨那吃饭。” “好,你开车当心。” 挂了电话,邱行之在办公室踱步,一圈又一圈,像个刚被辫子抽打过的陀螺,滋溜滋溜转不停。 半年多前卫予带着他和朋友见了一面,廖然被公司外派驻地恰好不在,严格来说他还没跟廖然真正见过。 嗯…… 卫予和廖然约在以前常去的餐厅,大半年没见,廖然胖了那么一点,卫予笑着问是不是在外地应酬交际胡吃海塞,有发福那味儿了。 廖然无语:“应酬是有,发福不至于,回来锻炼两个月就恢复了。” 卫予低着头直笑。 “你看起来很好。”廖然打量着他,一个人真幸福假轻松瞒不过至交好友的,眼内有光,嘴角带笑,每说一句话都泛着心满意足的意味,他们认识十几年,此时此刻的卫予,和以往任何一个时候的卫予都不一样。 卫予:“我爸过了观察期,以后不会再有复发的风险。” 廖然也笑了:“真的?” “嗯,他现在身体很好,比我还有精神。”不知道心境对于养病是不是真的有奇效,从病恹恹的精神不振到现在神采奕奕,跟上一世相比,家人并没有多做什么,结果却截然不同,运气是一份玄学,没道理可讲。 两人许久未见,能聊的话题许多,一顿饭吃到近一点半还意犹未尽,卫予提出找茶馆坐下继续聊,廖然没点头,先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卫予扭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内,走路速度很快,有那么点着急忙乎的意思。 廖然抬眼审视渐渐靠近的邱行之:“喝不成茶了。” 邱行之自觉的拉开卫予旁边椅子落座,还朝卫予笑:“是不是吃完了?” “刚吃完。”卫予跟邱行之说过来这里吃饭的事,不过,“你不是开会吗?” “结束的早,顺便来找你。” 楚氏公司到楚成玉那确实路过此地,解释完,邱行之又转向廖然:“你好,邱行之。” 廖然看他:“廖然。” 两人之前见过几次,也打过招呼,但这会的意味不同,邱行之打量廖然,廖然也看着他,卫予不疑有他,就道:“我和廖然一会去别的地方,要晚点才过去。” 邱行之眉头一秒打出褶子,半秒恢复原样:“我等你一起。” “不用,我们可能会聊很久,你先去陪陪阿姨。”这一年邱行之着实忙,管理一个集团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外公再如何帮教导,公司管理人员再如何能干,作为核心人物是没有资格放松的,“我开车来的,没喝酒。” 廖然拿勺子舀光碗里最后一口鸡汤,没说话。 邱行之目露委屈,但还是点头,卫予和朋友见面他杵在那确实不像样,廖然是卫予最好的朋友,他胡搅蛮缠的不合适。 卫予:“你们坐一下,我去柜台结账。” 邱行之顺手拿过卫予喝水的玻璃杯,匆匆结束会议匆匆赶过来嗓子快冒烟了。 廖然瞧了他两秒,忽然低声说:“邱总……” “请别这样称呼。”邱行之递了个视线到收银台位置,无意识的一眼,“喊名字就可以。” “也行。”廖然朝椅背上靠了一下,“你是不是怕我对卫予有非分之想?” 邱行之正在喝第二杯水,冷不丁听到这话,微酸的柠檬水一下卡在了喉咙里,脑袋阻止他做吞咽动作,他半斜身体僵在那里,随即产生连锁反应,剧烈的咳嗽起来。 廖然对邱行之的强烈反应熟视无睹,继续低声说:“如果真的这样,那你是想多了,我和卫予认识这么多年,要下手早就下了,不会等到现在。” 那么多年单身,反而在他有恋人之后打主意,他脑子抽了才会做这种事。 邱行之拿纸巾捂着嘴巴竭力压制呛意,满脸满头的赤红,不知道是咳的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一时半会没法说话,就只是看着廖然。 “不过作为卫予的兄弟,我还是想说,他很好,你若是不好好珍惜,有的是人等着。”廖然推了推镜架,视线停留在镜片之后看不太清楚,“其他的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是我兄弟,永远都是。” 兄弟、朋友,这是曾经邱行之对卫予的称呼,他曾经以为永远都只能朋友相称。 他和廖然第一次见面是大学刚毕业回庆城,某天他约好和卫予碰头,到地方的时候卫予和廖然站在那聊天,邱行之早就从卫予口中听说过廖然的名字,看了他好几眼。 卫予简单介绍两人认识,过后和邱行之一起走,那是首次见面。 那天他们走出好一段路,邱行之忽然心头一动,拐弯的时候悄悄朝后头看,廖然站在原地,距离有些远,辨不清神情,可邱行之下意识觉得他在看他们,下意识抿紧了嘴唇,不明意味的警惕。 之后他们就见过两三次,连上这次,打交道次数不超过一只手掌,但每次见面,那股警惕就油然而生,仿佛形成条件反射一般。 邱行之自嘲的想,是因为他和卫予从同学、朋友发展走到今天的身份,所以下意识把关系最好的朋友放在跟自己同样的地位,以为别人和他有同样的觊觎心思。 实在是——打脸。 廖然先起身理衣服:“你既然是卫予的男朋友,以后也是我们的朋友,就这么简单。” 邱行之喝下最后一口水冲淡咳出的躁意,卫予过来微微俯身看他:“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 “随便聊聊。” 两人飞快看对方一眼,又飞快撇眼,卫予打趣他俩有默契。 又到春节,街上路上满满的欢天喜地之感,拎着大包小包年货的人们不断从人行道穿梭而过,光秃的树下悬挂出电灯笼,给冬日里寂寞的它们传递一份喜气,邱行之独自开车塞在连绵不绝的车流之中,坦然而放松。 卫予说的很对,在某些事情上,他和廖然确实是有默契的。 比如他现在其实仍然觉得廖然对卫予有超出友情的感情,但他能主动剖开心意说出那样的话,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些不可见人的小小心思只要放到太阳底下,见了光见了人,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廖然那么坦诚,邱行之自然懂得,所以他放心。 /////// 卫予是夕阳留下最后一抹光晕时赶到楚成玉住处的,菜还没弄好,两人到花园闲逛。 熟悉的花园,楚成玉又换了些品种,多放了许多绿植,冬天寥落,碧绿的颜色让人心旷神怡:“阿姨真厉害。” 邱行之:“你要是喜欢,我们就住过来,妈妈过完年就去西北陪外公外婆,可能要到年底才能回来。” 卫予蹲下来查看一盆绿植,浅淡的绿色中间一朵黄色小花竭力仰头朝上拔起,众星拱月的孤傲感:“行啊。” 顿了顿,他起身,重新继续之前的话题:“你爷爷会认同那个男孩吗?” “绝对不可能。”邱行之语气冷冽,到底还是有些痛快的,“他这个时候把人带回去,谁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爷爷不会容忍自己被人当傻子,还有邱家其他人,更加不会同意。” 邱行之现在名义上已经跟日升脱离关系,但身体内留着邱晨光的骨血,有些东西没那么快分割清晰,千丝万缕的藕断丝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这一年,邱晨光从外头带了个孩子回去,说很快会让那孩子认祖归宗。 可笑的是,那孩子只比邱行之小五岁,早已成年,这意味着只要拥有法律上的父子关系,那个男孩就具有了以前邱行之所能争取资源的条件。 这种事在那个圈子里屡见不鲜,小三小四私生子女闹的鸡飞狗跳权当作茶余饭后谈资,楚成玉和邱行之老早就知道邱晨光在外头有孩子,但他如此迫不及待的丑恶姿态大大恶心了母子俩。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番外也分两部分哈~ 第64章 繁忙的年底(二) 楚成玉当年严肃的质问企图劝她慎重考虑分居事宜的邱家人, 包养这种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邱晨光不乐意的话, 那些女人能强迫他吗?始作俑者清清白白岂不可笑, 所以她从来没想过找那些女人的麻烦,极其干脆利落的搬出邱家并坚称以后就当离婚了,等儿子成年, 该分割的割清楚, 立马办手续。 其实邱行之知道, 当年若他父亲坚持离婚,楚成玉是一定会同意的,到时候他娶谁都行,但他偏偏没有, 用已婚的身份在外头继续“委屈”那些女人, 若不是这次的事着实已没有回旋余地,他唯一的私生子, 大概就一辈子以私生子的身份生活了。 有最好的物质生活, 豪车宝马别墅游艇, 不缺钱不缺伴侣, 唯独没有可以名正言顺称之为“爸爸”的人。 对外头的女人孩子他拨不出同情, 都是自己选的,图什么要什么,自己能不清楚?二十多年的情妇身份不过是这种图谋的附加项罢了,于此并驾齐驱的是他顶瞧不上父亲,伴侣和父亲这两个身份里, 他的表现连零分都不够。 邱晨光想顺利让那对母子登堂入室,难题还多的是,邱家没一个好相与的,这点邱行之太清楚不过了,他们和自己父亲一样,冷情冷性,什么都比不上股份、利益重要。 花园是个浪漫的地方,鲜花绿植,眼睛、鼻子得到充足的舒展按摩,人不自觉的就放松下来,邱行之揽过卫予的腰:“你知道吗,其实当年我妈和我爸是自由恋爱的。” 卫予一愣,这点他是真没想过,下意识以为是家族联姻,才会闹的那么难看。 “就是因为自由恋爱、结婚,所以我妈非常不能接受她以前爱的人会变成那样。” 其实邱行之以前也不太懂,直到他有了卫予,才慢慢明白,有些东西是炸|药,一旦触碰引燃,以往再多的情意绵绵倒戈成助燃剂,加速燃烧堙灭那些美好的东西,如一把大火而过,什么都不剩,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 卫予有丝了然,如果楚成玉和邱晨光和其他夫妻一样是简单的联姻关系,反而就不会那么在意了,因为以前真的爱过,遭遇背叛的绝望才会让人永不回头。 当初有多爱,后面才会有多强硬。 楚成玉瞧着温柔如水,骨子里坚如磐石,温柔是给在意之人,至于狗男人,连个眼神都懒怠给。 卫予很佩服楚成玉,想的通透,也做的果断,给自己最好的交待。 餐桌上就三个人,楚成玉自小家境优越,但她喜欢厨房,结婚后几乎都是自己下厨给丈夫和孩子准备餐食,练就一手好厨艺,在庆城住的时候想方设法做好吃的给两个孩子。 邱行之:“年中不太忙的时候我们去西北看外公外婆。” “好啊,你外公昨天还提起呢,问你们好不好?”楚成玉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一只虾,“平时工作忙 归忙,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当父母的要的就这么多,不要求公司扶摇直上业绩惊人,就是简单的一句“身体健康”,每次回卫予家吃饭,两个长辈也是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知道。” 春节来了。 邱行之话说的挺好听,春节好好休息,事实是卫予几乎每天被他折腾的起不来,两人平时都忙,真要说起来邱行之还能比他忙一截,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精力。 以前还能说工作忙,现在两人都在家歇着,邱行之骨子里那点霸气和掠夺意味都出来了,前一秒温柔似水的说话,后一秒化身成雄狮攻城略地。 公寓楼层足够高,在客厅中间远眺,颇有一览众山小的开阔,大白天的没拉窗帘,太阳仿佛就在窗外,热度和光亮使足了劲的朝屋子里挤,这种在光明敞亮地方做亲密事的感觉像偷着来,感觉格外刺激。 卫予趴在邱行之肩膀上气喘吁吁的像个树袋熊,邱行之轻轻抚摸卫予后背,好多汗,大冬天的能出这么多汗估计累够呛。 无疑很享受,但卫予觉得不能这么下去,那两人成啥了,饱暖思|yin|欲,过完年人都该废了:“行之,还有几天假,我想出去旅游。” “嗯?好啊,你想去哪?”春节人很多,只是换个地方拥挤。 哪里都无所谓,卫予随便报了个名字:“那里暖和,我想带爸妈一起去。” 邱行之亲他发红的耳朵:“没问题,我订机票,那里有妈的房子,就在海边。” 卫予点头,出去走走,又有长辈在,这下应该会收敛着点。 结果卫予低估了我国人民春节出游热情,司机接他们到房子的一路上,两侧繁密茂盛的亚热带树木大张怀抱热情欢迎,比树木还密集的满大街游人吓了卫予一个倒栽葱。 这下可怎么玩,比庆城可怕多了。 房子极大,四个人分别住上下层,整理完行李卫予到外头透气,阳台的不远处就是碧蓝大海,蓝天、蓝色海面共同向远处扩展,到视线最远处相互衔接,覆为一体继续往前,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真正的海天一色,象征忧郁的蓝色在这个时候拥有抚慰人心的功能,卫予站在阳台远眺,郁闷的心情被一片一片划来的浪花荡平,慢慢舒缓开阔。 就在这里度假也不错,不出门就能看海景。 “叔叔阿姨去外头买菜了。”邱行之上楼,这里温度高,两人都换上了短袖T和短裤,“说晚上烧海鲜,让钟点工回家去了。” 卫予哭笑不得,他妈到任何地方最喜欢的就是逛菜场超市,景点可以不逛,菜场不能不去,有条件自己动手做饭那简直太完美了。 邱行之递过来一罐冰啤酒,冰凉的液体入喉,躁郁之气浇了个干干净净。 第一天坐飞机大家都累了,吃了顿美味海鲜后早早入睡,次日精神抖擞的在游客堆里挤了一天,晚上跑去参加篝火晚会,闹到半夜才回别墅。 卫父卫母买菜时结识了几个同样从庆城过来度假的老年人,约好第二天下午去沙滩玩,加上年纪大了,玩一天确实累,洗完澡一秒入睡。 生物钟被打破很难入睡的卫予死活进不了梦乡,肚子咕咕叫,小心翼翼拉开邱行之搭在他小腹上的胳膊,到厨房弄吃的。 这里是度假所用,物资没家里那么齐,卫予只摸出两枚鸡蛋丢进锅子里煮,其他三个睡着,卫予只开了厨房的灯,轻手轻脚尽量不制造动静,明天怎么说都不出去了,比上班还累。 锅子里的水冒泡翻滚,带着里头可爱小巧的白皮鸡蛋一起旋转滚动,卫予算了算时间,应该快好了。 “我也饿了。” 卫予后背一凉,邱行之打开冰箱去拿鸡蛋:“早知道你睡不着,我就不装睡了,怕打扰你。” “……” 瞧见锅子里两个转熟的蛋,邱行之关上冰箱门:“一人一个吧,吃太多不好。” 过了这么点时间好像也不怎么饿了,吃完鸡蛋卫予还是没有睡意,靠着餐桌揉眼睛:“过时间点睡不着。” 睡太迟他还会做梦,一夜睡不好,起来非常疲劳,一整天思维迟钝,生物钟被打乱的后果很严重。 邱行之洗净杯子甩干手,回身压过来,两人贴在一起,鼻尖抵着鼻尖:“我有办法能让你觉得困。” 卫予盯着他:“什么办法?” “嗯,你通常在那个之后就很困。”邱行之的手滑到卫予腰后,慢慢伸进衣服下摆,“是不是?” 到这个地步了卫予也没矫情的拒绝,餐桌很大,他怕二楼熟睡的爸妈听到动静,忍着不敢出声,邱行之缓缓捂住他的嘴,嗓子哑的听不清说什么:“你喊出来,他们听不到。” “滚蛋!”卫予推他的胳膊,可力气软的跟棉花一样,反被邱行之抓住压在身侧,“你哪来这么多花样?” “无师自通。”邱行之凑上去亲他,“真的,他们听不到。” “……” 卫予没力气和他喊,反而因为邱行之一再的“提示”格外紧张,体温迅速身高,一边紧张担心他爸妈会忽然出现一边还要抵御熟悉的迷乱感,矛盾感互相交织呼啸袭来。 那之后的确是很快就有了睡意,只不过次日中午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特别是小腹处,抽筋一样的发胀。 一直觉得邱行之聪明,真他妈的聪明,都聪明到头了。 卫予忍着酸疼翻身,邱行之还没醒,肩膀和胳膊搭在被子外面,嘴角莫名其妙的带着笑,真正符合了“笑唇”的含义,盯着这张脸两秒,卫予重新缩进被窝,慢慢抓住邱行之的手腕,嘀咕:“不要脸。” 几天旅游结束,回程飞机睡了一路的卫予忽然想到,到底来度什么假的,除了地点不一样,日子和在家里又有什么不同? 倒是他爸妈玩的很开心,不停的和邱行之聊天。 恍惚中,他听到邱行之说:“那个碗是我打碎的。” 碗? 好像是那天夜里他扫到地上摔碎的,两人差点英勇负伤,第二天醒来他就忘了这事。 他妈:“啊我们以为是小予呢,他以前经常打碎碗。” “……”有这事吗? 不过这次的确是他打碎的,虽然理由并不是他妈想的那样。 真的是……没脸听。 睡觉算了。 还是早些回复工作忙碌吧,过个春节真累。 第65章 秦易 味卤发展的很好, 卫予半年前在这间写字楼租了个办公室, 员工十来个, 大小也算个老板了, 和事业飞升相配套的自然就是一日比一日更甚的忙碌,这一年卫予在家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就在办公室吃, 有时候楼下餐厅, 他对吃的要求不高, 味道尚可就行。 邱行之也忙,但楚氏是根植市场多年的大企业,有成熟的管理体制,他的忙碌和卫予不太一样, 很多时候能挤出时间, 有时会在下班后过来和卫予吃饭,偶尔回卫家拿烧好的送来办公室, 有时突发奇想也会让钟点工做菜, 送到办公室跟卫予一起吃。 卫予调侃:“小说里的总裁都日理万机, 你三天两头跑这来送饭。” “总裁也要吃饭。”邱行之和卫予隔着办公桌而坐, “相对于小说里完全恋爱脑的总裁, 我已经很理智了。” 卫予笑的吃不了饭:“不理智的总裁是什么样?” 邱行之:“比如让你不工作专心在家呆着,我养你。” “是吗?”卫予想象邱行之捏着卡跟他说“别工作我养你”的模样,腹部隐隐抽痛,“那你还是当个不理智的总裁吧。”太雷人了。 邱行之很知道在事业上有所成就是怎么样的一种满足,又怎么会剥夺卫予获取同样满足的权利?他是很想和卫予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 可一天忙碌下来回到家见到这个人的笑,听他说说最近的发展,时不时给点建议参考,是另一个维度的心满意足,邱行之同样享受。 全身如被清水洗涤,什么疲惫都感觉不到了。 最近卫予忙着布置参与一个超大型食品展,和同事们连轴转多天,邱行之到日本出差,今天正好回国,卫予的事情也告一段落,约好一起出去吃饭,秦易出现在味卤办公室所在写字楼外的时候,卫予正在跟邱行之打电话商量晚上吃什么。 邱行之的声音其实很清明,但他习惯略压住嗓门讲话,透过电波传入耳朵格外抓耳:“我飞机六点落地,七点左右才能到,你要是饿就先吃点别的,不要饿着。” “我不会,倒是你,登机前吃东西。”邱行之的胃一直不好,工作后经常三餐不定时,住一起后卫予很注意,肠胃的问题没什么特效药,只能慢慢养,“买了吃的给我拍照。” 这是卫予要求的,怕邱行之敷衍了事。 邱行之低低的笑,很满意被这样管:“我知道,快到机场了,我会买的。” 讲电话讲的太过关注,以至于旁边那人站了许久卫予都没发现,手拉车门准备上车,那个人走了两步:“卫予。” 抓车门的手猛然收紧,卫予抬头。 人的躯体是有记忆功能的,有人曾经对它做过什么特殊的事,哪怕过了很久很久,生活里全是欢声笑语,充实幸福的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去回忆那些不好的事,以为自己遗忘了,罪魁祸首出现的瞬间,那些不好的记忆,那低沉的笑声、分明在笑却满满凉意的双眼以及那一句句吓人的话,几乎在一秒之内打开了卫予记忆的闸门,无数不堪和惶惶不安的东西齐齐涌出,片刻之间将人淹没。 天色光亮,阳光还没有收回最后的余晖,撕扯如不均匀的棉絮,各式人马川流不息,理智告诉卫予秦易没办法再对他做什么,但他还是退了。 是本能,是条件反射,卫予紧紧盯住车身相隔的秦易,眸色幽暗满是戒备。 无力感遍布每个细胞:“你这么怕我吗?” 怕,怎么能不怕,秦易出身优越,个人条件出色,在世界的善意中长大,可卫予好几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完全不应属于他的气息。 一种似乎可以称之为“亡命之徒”的内涵气质,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无所谓,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那天在公寓,如果不是他利用烟雾报警器,如果不是邱行之和秦融赶去,秦易得不到及时救治,一定有生命危险。 人最最重要的生命,于他而言似乎一文不值,这样的人,卫予不应该害怕吗? “我不会做什么。”秦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贪婪的描绘卫予的容貌,深深印入脑海之中,“只是来看看你。” 卫予默不作声的跨进驾驶座,半分钟内扣安全带踩油门,车子颠簸着驶离。 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秦易仰脸看了眼天空,夕阳铺了一大片,像上好的丝绸被拉伸开展览,异常的缤纷夺目。 人们赞扬日出的生机勃勃,其实夕阳更有质感,垂暮的景色像极了油画,秦易看了两秒,转身离开。 /////// 两人约在一家淮扬菜餐厅,是卫予第一家味卤所在商业街的一位老板开的,做餐饮很有一套,这些年大大小小高中低端餐厅捣鼓了不少,定位不同,但有一个核心要素从来不变,那就是口味。 那位老板说,甭管你装修的多么小资,一天有多少人来店里拍照,网红到什么地步,餐饮餐饮,最重要的还是在食物本身口味上,闹的再好看,东西不好吃,迟早被淘汰,没那么多人有那么多闲情逸见天的来支撑一家虚有其表的餐馆,中华美食眼花缭乱的多,没点真本事没用,热闹劲一过就没人搭理了,现在人们肯花钱,只要东西好吃,不愁赚不到钱。 他很喜欢味卤的东西,经常去店里买,一来二去的熟了,卫予做大之后偶尔会到他餐厅吃饭,不为别的,就是好吃。 卫予到的早,挑了个靠角落的双人卡座,邱行之很快赶来,坐下和卫予相对而望。 对热恋的人来说,八天时间足够漫长,两人忙着打量对方,看对方和自己走之前有没有不一样,有没有瘦,待打量够饱足眼福才开始聊天,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菜也很好吃,言笑晏晏氛围正佳——如果旁边没有走来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秦融也是快走到座位时也发现角落坐着的两人,第一反应是转身:“走,换地方吃。” 庆城的餐厅千千万,他们在全无准备的前提下偶遇了。 秦易不露声色的看了看前一秒笑眼弯弯这会冷若冰霜的两张脸,他两年没回国,秦融特意带他来吃饭,死也没料到会遇到他们。 邱行之抽纸擦嘴,对秦融说:“我们吃完了。” 言外之意是他和卫予要走,卫予朝秦融点头示意,他们确实已经吃完了在喝茶说话。 这两年秦融和他们相处的仍然很好,跟邱行之二十几年交情,做兄弟没半点可指摘的,不至于把对秦易的责难迁怒到秦融身上。 但今天情况不同。 邱行之勾了勾卫予的手指:“喝了酒坐我的车。” 两人目不斜视的往门口走,秦融尴尬的挠头,这家店还是卫予介绍的,他怎么能料到偏偏今天这俩也在,真他妈见鬼的凑巧。 卫予落后邱行之后面一步,自身前擦身而过的瞬间,进来后一直站立没动的秦易忽然转身,似乎是试图去抓卫予的手。 碰面后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秦融吓一跳,下意识的喊:“喂!” 他是真不怕被打死! 有秦易在的场合,邱行之全程目不斜视,可就在秦易的手要碰到卫予手腕,走在前头背朝秦易的邱行之忽然使了一招移形换影,双腿极为速度的一分一迈,同时右手挥出又轻轻推开卫予,接住秦易的手一掐,使劲扭住,唇线干硬的阖在一起,面色平静到像面对陌生人。 卫予皱眉,秦融看呆了——完了。 秦易忍着不出声,额头上的青筋暴露了一些东西,他低头看了眼被邱行之扔开的手腕,一圈发红,使尽全力抓扣的一下,他的手腕现在是麻的。 邱行之抓起卫予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全程没说一句话,连个正儿八经的眼神都没给。 这会恰好是饭点上人高峰期,虽然座位在角落,可四位身高相貌瞩目的男的杵在这里,吸引了不少偷偷的注目,卫予和邱行之走后还是有几个投来关注的视线,秦融难堪的恨不得钻进地洞,连忙推秦易入座。 秦易摸了摸酸胀的手腕,没说话。 两年没回国,秦易剪短了头发,干脆利落的造型,一如既往的俊美,只是话少了许多,和以前相比,他像是成熟了。 秦融到底没忍住:“你答应过我什么?刚才要是真抓着卫予,邱行之会打死你。” 邱行之和卫予不主动提起那次的事不意味着忘记,再见到秦易这个人的时候,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秦易抬眼看他:“哥,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对卫予做什么,只是想跟他道个歉。” 两年里他给卫予发过几次信息,无一不是石沉大海,秦易始终想当面跟卫予说句抱歉,虽然他并不需要。 他一直告诉自己,对那时候做的事不后悔,可日子久了,发生了许多事,心里头隐约冒出复杂情绪,让他坐立不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相对于以前的温和以待,他是真的不后悔吗? 假如邱行之和卫予没有在一起,他的手段是有效手段,他也许能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未雨绸缪,及时阻止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事,简直太聪明了。 现在呢,结果还是那个结果,而他成了卫予看一眼都嫌弃的垃圾。 他后悔吗?应该后悔吗? 他说不清。 或许人不说后悔是因为知道后悔无用,那就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后悔好了。 骗人,也骗自己,俗称自欺欺人。 秦融:“这次打算待多久?” 秦易摇头:“不走了。” 见秦融的面色大变,秦易静默片刻又苦笑起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了。” 除非和卫予一起去死,他以秦易身份活着的这辈子,他不会再有靠近的机会,他明白。 两年前他在医院醒来,暴戾的想要做些什么事来分开邱行之和卫予,他知道自己没有和卫予在一起的机会了,他不甘心,找了人准备做点什么。 他没有给那个人具体指示,只是恶意的想,谁都别想好过吧,卫予既然不会属于他,也不应该属于其他人。 卫予到病房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想,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呢,卫予和邱行之认识那么多年,说不定很快就相看两厌,他会不会还有机会呢?只要他愿意等。 可他不愿意等,一分钟都不想。 他不是吓唬卫予,以前每次见他,最想的都是将人压在身下,目睹他清淡的眸子转红转深,意乱情迷,所以后来他想,在那个简陋至极的出租屋里,他分明能得逞,为什么最后反而没有动手,卫予晕过去后他抱他上|床,心里演练无数遍的旖旎场景即将实现,他却迟疑了,再后来,邱行之踹门进来了。 他大概还是害怕的。 秦易深知自己的性子,邱行之的狡猾恶毒、秦融的苦口婆心都不足以让他改变心意,卫予的木然冷漠也不行,他一直想,绝对不会放弃,死也不。 卫予进病房讲完几句话就走了,全程没怎么正眼瞧他,瞳孔里映着病房铺天盖地的白,秦易从那一片苍白中看到里同样苍白的自己,汹涌而来的疲惫感,他恍惚的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做的事情能有什么用,两次对峙告诉他,卫予是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他得逞的,他那么温和平淡的人砸下垃圾桶的时候戾气满溢,明明白白的下狠手。 他想,自己真的是踩到卫予最后一丝底线了吧。 卫予走后他忽然想,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他叫停那人的行动出了国。 再回来,一切还如从前。 曾经的发小好友恨不得置他于死地,默默喜欢的人视他于无物。 他曾经最讨厌卫予的无动于衷,却是在那之后明白真正的无动于衷是什么样子。 他之前觉得一切还没结束,现在看,其实他第一次悄悄找人在卫予身边同学里传闲话,一切都注定好了。 秦易依然不甘心,但他没什么能做的。 ////////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卫予早就做好和邱行之折腾的准备,晚上特意多吃了一碗饭,但他没料到会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沙发垫子、床单统统换了一遍,客厅卧室的地板上满满的干湿巾和粘稠液体,新风系统来不及作业,偌大的公寓里萦满特殊气味,耳鬓厮磨的黏糊气氛令制造出这一切的主角也面红耳赤。 邱行之把人从浴缸捞出来:“去客房睡。”主卧室太乱没法睡人。 卫予连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全身的骨头经络器官无一不疲劳至极,小腹处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大腿和腰腹更是如同被人狠狠踢了几小时又酸又痛,嘴巴轻微发麻肿胀感明显,让他想到某部搞笑电影里被毒|粉弄成香肠嘴的形象。 幸亏是周末不用上班,卫予想翻个身,牵动腰部肌肉和大腿,他“嘶”了一声,赶紧扶住腰,半掩半开的窗帘外,天色开始隐隐发白。 邱行之真的是个禽兽。 禽兽收拾好残局躺下,被卫予幽怨的眼神给吓一跳:“还没睡?” 卫予掀了掀嘴皮:“我说要睡,是谁一直不肯放的?” “……”邱行之挺害羞,凑过去搂腰,“我帮你揉揉吧。” “算了。”以前也揉过,揉着揉着就变味了,邱行之平时瞧着特别禁欲正经,在家里像头时时发|情的禽兽,“我有个事想问你。” 邱行之轻轻按卫予的腰:“嗯?” 这个问题一直在卫予心里头放着,今天偶遇秦易,他忽然想知道邱行之的答案:“以前和我相处的时候,你一般都在想什么?” 邱行之不解:“什么?” “没在一起之前。”卫予捏了捏邱行之的脖子,他的情况不比自己好多少,领口下密集的痕迹,“看到我的时候。” 秦易说,邱行之一定对他有绮念,卫予想知道是真是假。 邱行之睁开半眯的眼睛盯住人:“你真的想知道?” 卫予回望他——当然。 被窝里很暖和,像点了一把火,邱行之又天生体热,长腿夹着卫予的脚,手搭在卫予腰上,一点点将自己的热度传给对方,隔着布料和薄薄的肌肤,卫予感觉周遭温度蹭的又升高了几度。 然后邱行之凑上来以额头蹭他的下巴,闷闷的笑:“每次见面都会硬。” “……” “我还梦到过你。”邱行之适时抓住卫予蠢蠢欲动要掐他肚子的手,“你不准生气,没办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正常生理反应。” 卫予自己也是男人,这种感觉还挺懂,他和邱行之相处的时候也有过冲动,尤其是某些特定场合。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有次楚成玉回国请他去做客,聊到很晚就没回去睡在客房,半夜里邱行之来敲门说阿姨煮了宵夜,喊他去吃,那时候邱行之刚洗完澡,整个人似乎都被水汽笼罩,卫予起身的时候邱行之无意抓了把他的手腕,两人靠的很近很近,熟悉的清冽气息和洗发水香味混合着直窜卫予脑袋。 有一秒的时间,卫予没敢呼吸,低头掩饰略凌乱的呼吸和口干舌燥,喉结上下鼓动的几乎要迸列肌肤。 卫予感受了一下全身的酸痛,深深感觉以后这样的日子不会少。 其实邱行之很温柔,很注意不伤到他,但过后的身体反应是免不了的。 邱行之:“你再碰那里我又要硬了。” 卫予一惊,后知后觉到自己迷糊犯困的时候把手放到了邱行之小腹下方,无意识的摩挲,赶忙收回:“不行。” 眼看人想翻身,邱行之忙捞住:“我开玩笑的,天快亮了,你睡吧。” 卫予昏沉的戳他下巴:“不许再来了。” “嗯,我知道。” 他又不是真的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个邱行之视角的番外~~ 第66章 邱行之视角(一) 傍晚五点零三分, 距离下课还有七分钟, 手机屏幕亮了暗暗了亮, 在精疲力尽中失去赖以生存的电量, “滴”的一声,电池标识变红。 熟睡半节课的同学准时在下课铃响前两分钱清醒,比闹钟还准时, 邱行之下意识再次摁亮手机屏幕, 一分钟。 “是不是快下课啦?” “是的。” 真的是人才。 下课铃声对学生来说无异于解放的号角, 尤其这节课之后是大家翘首以盼的晚餐时间,老师一挥手“下课”,早已准备妥当的饿|鬼们瞬如过江之卿般密集的冲向同一个方位,去迟了就吃不到自己喜欢的了! 邱行之走的也很快, 但他不是去食堂。 - 冬天的五点十五已是夜色斑驳, 学校对过商场外立面播放着广告,一个明星在屏幕上蹦跳欢笑, 屏幕巨大明亮, 给两幢建筑之间的空地铺上银白色地毯。 他要见的人就站在“地毯”一角, 脖子曲起小小的弧度垂下, 一手飞快滑动手机屏幕一手提着袋子, 巨幅外立面的光随着广告画面闪烁不止,剪的此人的侧面影子也忽明忽暗。 邱行之就感觉心跳加速,花三秒时间恢复镇定,随后跑过去:“卫予。” 对方立刻扭头,视线相交的刹那, 邱行之见到灿烂如春花盛开的笑脸:“行之。” 要命了,他腿软:“等很久了吗?” “没有。”卫予认真看了眼手机,“六分钟左右,我回宿舍拿了两件衣服。”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学校的事,穿过人声鼎沸的学生流和一条商业小吃街到某小区,邱行之熟练的刷卡进入:“阿姨下个星期请假,我得去食堂吃饭。” “哦。”卫予不疑有他,只觉得邱行之真好说话,钟点工阿姨三天两头请假做不了饭,“今天晚上出去吃还是喊外卖?” 这会儿正好到电梯间,邱行之继续刷卡:“都可以,多吃点,我找了好几部电影,好几个小时。” 邱行之不知道从哪找到几张古老的碟片,传说是碟片时代的小众恐怖电影,口碑一流,网络上找不到资源,卫予知道后心痒的不行,当即表示要借来看。 “周末去我那看吧。”邱行之装着漫不经心,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不断移动,“投影幕布效果好。” 卫予一想,正好啊,看恐怖片要的就是氛围,当即就答应了。 房子装修的极为简洁,除了必备家具电器几乎看不到多余的,卫予随口说:“墙上很空,你可以买些画。” 邱行之立刻看过来:“你喜欢什么样的?” 卫予摆手:“我就随便说说的。” 哦,好吧,邱行之抿了口纯净水,视线不自觉的追上往洗手间而去的背影。 卫予穿衣服很简单,冬天总是黑色米色的羽绒服,里头一件纯色卫衣,下搭牛仔裤,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的男生打扮,并没有什么特别,邱行之却看着看着逐渐进入发呆状态,直到人洗完手返回:“什么时候开始看?” 邱行之着急忙慌的回神:“吃完饭吧,快到了。” 卫予在一边脱羽绒服,动作幅度有些大,卫衣微微朝上爬了几公分,邱行之眼内忽然出现一截白皙的腰线肌肤,卫予浑然不觉,弯腰翻牛仔裤裤管,腰线更大更宽的露在邱行之瞳孔中。 有什么东西抽干了嗓子眼和心口的氧气,半瓶水刚下肚的邱行之立时口干舌燥起来,理智勒令他转移视线,可他就是鬼使神差的盯着看。 卫予忽然过来碰了碰他的手背:“你发什么呆?” 凉而干燥的手像抽气筒,进一步加速邱行之口渴难耐程度。 别,别碰我,我就要忍不住了…… 猛然间大作的门铃声给邱行之狠狠来了一锤子,他找回视线焦点的时候卫予已经把外卖取了回来:“来吃饭吧。” 艹,没脸见人了,就看那一截皮肤邱行之就要炸了,他深深吸了两口气,感觉心跳平复回原有节奏才起身:“好。” 吃饭过程卫予接到电话,是班级一个男同学,邱行之见过几次他上课和卫予坐一起,关系很好。 那头笑眯眯的:“你在哪呢?” 卫予:“朋友家里,之前跟你们说过的,今天晚上不回学校。” “明天我生日你可一定要来啊。” “我哪里敢忘记?上次说好不醉不归的,我可记着。” “哎呦卫予你也有这一面啊,我以为你随便说说的。” “怎么,怕了?” 对方轻啐一口:“屁咧,谁怕谁?我等着你!” “那就明天见分晓。” “不见不散!” 邱行之筷子尖上的饭粒有点发干,见卫予笑的开心,忍不住问:“明天同学生日?” “是啊,上次我生日被他灌醉了。”卫予想到往事笑的双眼亮晶晶,“他家在市区,明天到他家里喝酒。” 哦。 邱行之抖了抖筷子,无意识的重新挖出一口米饭:“你们关系很好。” 这似乎是个陈述句,用来陈述事实,卫予不加犹豫的点头:“是啊。” “……” 外卖盒里泛着诱人色泽的菜品忽然不香了,邱行之潦草的吃了几口,结束时卫予还问他胃口是不是不佳。 邱行之默默收拾垃圾,胃口没问题,心情不好:“下午课间吃了东西。” 卫予点头。 东西收拾到一半,卫予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个女孩子,邱行之蹲在旁边龟速收拾垃圾袋,注意力全在旁边的人身上。 “对不起我没时间……真的不好意思……现在有事……嗯你们玩的开心。” 邱行之仰头瞧他:“有事么?” “高中同学在隔壁大学读书,办了个晚会让我去玩。” “你不去么?” 这下把卫予问愣了:“不是说看恐怖电影吗?” 邱行之低头将垃圾袋换好,嘴角高高翘起:“嗯,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卫予到沙发上坐好,邱行之趁去洗手间的时机快速摸出手机发了个信息。 【秦易,问你个问题】 对方回的很快。 【问呗】 邱行之飞快输入一行字,看了看用词不太妥当,逐字删除重新打腹稿。 【?】附加一个满是问号的黑人小哥表情包。 邱行之艰难的抓了把头发,最终发过去一句。 【没什么】 【……】 秦易感情经验丰富,邱行之有心请教一二,可不知道如何开口,卫予有自己的交际圈子,和谁要好跟谁走的近都是应当的,他能做些什么? 他想让卫予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可他办不到,一想到这个就灰心丧气,坐在马桶上沮丧半晌,忽然想到什么,飞快点开浏览器。 【如何让一个人只关注自己?】 邱行之自知这个问题十分不靠谱,没想到搜出的答案更不靠谱。 【关着他】 【洗|脑,让他只记得自己】 【吃药,然后悄悄接近,让他只认识你】 “……” 这都什么东西…… “行之。”卫予在客厅喊。 再不出去大概会以为他掉马桶了:“来了。” 虽说是正版碟,到底年代久远,色彩和清晰度十分感人,让习惯了现在高清超清蓝光画质的两人十分不习惯,恐怖效果大打折扣,强撑看完一部,卫予先受不了的开口:“还是算了吧,眼睛疼。” 邱行之忙点头:“好,找到高清资源再看。”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看通宵,这会才刚刚九点多,卫予思忖着说:“宿舍还没关门,要不然……” “啊我们到楼下散步吧?”邱行之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看着挺急,“你上次不是说小区绿化很好吗?晚上很好看的。” 西北风呼啸着撞击阳台玻璃,卫予有丝犹豫。 邱行之忙又开口:“对了我这里有几本漫画,上次朋友从日本带来的,我还没看。” 卫予果然来了兴致:“好啊,那我……” “一会就要下雨了。”邱行之搓了搓鼻子,不敢直视卫予的眼睛,“来都来了,就在这里住吧。” 卫予最终还是没走,外头的风越来越大,他也懒得折腾,洗完澡半靠着沙发看漫画,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学画,家里为了这一项爱好没少花钱,虽说大学并没有读相关专业,但他平时酌情接一些稿子挣外快,收入挺可观。 邱行之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卫予歪着脑袋斜躺在沙发上,一条腿搁在沙发旁的羊毛毯上,竟然睡着了,手里还抓着漫画,不禁失笑,进洗手间前卫予还说等他出来两人一起看,这么快入睡,应该是累了。 卫予的皮肤是暖暖的白皙,平日里落在眼内不会感觉特别白,比他白的人多的是,可此时此刻灯带的白光拂面笼罩,白皙之中泛着柔软的银色,看不到一个毛孔,通透的令人心痒难耐。 邱行之就是那个难耐的对象。 卫予很爱干净,衣服鞋子哪怕旧了也整齐清洁,头发黑而短,他的额头很好看,露在外面格外饱满精神,五官是恰到好处的俊逸,放在卫予的脸上堪称天作之合,多一分过度,少一分遗憾,每个部位都让邱行之移不开眼。 卫予身上很香,邱行之形容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味道,浓浓的香气,不是香水或者任何东西人为制造出的,是一种天然、并不太浓烈,但窜进鼻腔后能瞬间酥麻全身的暖暖的香味。 问卫予用户什么牌子的洗衣液,卫予回答说大多数时候用洗衣皂,还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的确是有点问题,但邱行之不敢说。 邱行之后来买了那个牌子的洗衣皂,生平第一次洗衣服,烘干后却发现并没有卫予身上那种香气,他困惑不已,连着尝试了好几种同牌子其他洗衣皂,除了照旧的人工香气,什么都闻不到。 后来十一国庆假期两人一起回庆城,期间见了一面,卫予穿一件新的卫衣说是新买的,邱行之心头一动,问衣服用什么洗过吗? 卫予回答:“洗衣液,在家用洗衣机。” 并不是那个牌子的洗衣皂,可两人一起挤在人群里进动物园的时候,邱行之还是能闻到卫予身上那股熟悉的暖香。 像冬日添加了某种特殊香料的炉火涌进鼻腔,火热馥郁的味道窜入五脏六腑充当干涸剂抽干了邱行之身体的水分,鼻子脑海里只有那股味道,口干舌燥的嗓子冒烟。 有几个瞬间,邱行之只想扑进那团温热之中什么都不干,紧紧拥抱就足够了。 卫予动了动,漫画书滑到地上,呼吸绵长均匀。 邱行之从胡思乱想中挣脱开来,伸手搭着卫予的膝盖和脖子微微使劲将人抱起,皱眉,分明个子很高,怎么会这么轻? 他不敢走快把人给弄醒,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地上要是有蚂蚁能踩死一群,微微垂目瞧着缩在自己怀里的人,恨不得这段路走到天亮。 可被抱着总有些不适,卫予皱起眉头哼了一声,睫毛迅疾颤动,看着想要醒过来。 邱行之一慌,下意识加快脚步冲到客房将人放床上。 在朋友家里睡过去没什么,可睡着了不是喊醒而是用横抱的方式,卫予万一忽然醒来,他就说不清了。 有这样的兄弟吗?。 内心有个声音问:“假如睡着的是秦融,你会怎么做?” 邱行之默默的想象,嗯…… 一脚踹过去:“起来,到房间里睡去。” 秦融:“扶我一下。” “滚!” “……” 邱行之眉头狂跳,走到门口又回头,卫予半歪在床上,给他盖好的被子被踹掉一半,屋里地暖效果很强,大概是热了。 卫予平时斯斯文文的,睡姿不怎么美好,脑袋半边枕枕头半边搁在床单上,身体呈现十五度幅度弯曲,一只手拽被子一只搭心口,睡得很沉。 盯着床上的人犹豫了两秒,到底没忍住返回了床前,客厅灯光从半开的门里铺洒过来,得以看清卫予的脸。 邱行之蹲在旁边不敢动。 他不知道自己蹲在这里想做什么,就是不愿意就此出去,难得有这么一个如今近距离看人的机会,不用害怕被卫予发现,没有别人在,他像个卑劣的偷窥狂,任由心里压抑已久的欲望升腾而起,如大地春雷后一场雨,所有欲|念破土而出拔地而起。 鼻子里是卫予身上熟悉的暖香,眼内是卫予熟睡的失去意识的脸,脑海里忽然冒出鬼祟念头,这个时候亲一下他,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念头起来就很难压制了,邱行之捏紧拳头,手心潮湿的像刚刚洗过手,呼吸沉沉,喷出的气发热发烫,慢慢凑了过去。 如果被发现,卫予会不会揍死他,或者觉得他有病从此之后远离他? 不管了,时不可待,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邱行之屏住呼吸,轻轻贴上卫予的嘴唇。 室内温度很高,卫予不肯盖被子,可他的嘴唇是凉的,软软的、清凉的,和邱行之的燥热激烈对冲,他几乎憋不住直接扑上去,不是这样浅尝辄止的碰一碰,他想狠狠亲吻这个人,直到他喘不过气半窒息的醒来,邱行之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痴迷的模样。 因为他而痴迷。 可他还是不敢,他不敢冒被卫予冷漠以待自此连朋友都做不了的风险,他胆小又怂,极快极轻的碰了碰,压在胸口的氧气快用光了,邱行之胡乱拉好被子,逃一般的退出客房,还不忘顺手关门。 那是邱行之第一次知道,光是这样轻微的触碰也能引起如此大的悸动,心跳紊乱呼吸加重,像个见|色|起意的变|态。 万幸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失控。 邱行之坐在沙发上抓头,视线不敢朝下瞥——还是可耻的硬了。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啊? 他还能忍多久? 邱行之快郁闷而死了。 第67章 邱行之视角(二) 参加生日聚会的朋友们在楼下餐厅喝酒, 邱行之趴在阳台上, 他吃了几口菜尝不出味道, 客厅闷的人喘不过气, 借口上楼换衣服来透气。 今天是他的生日,卫予答应来,可他失约了。 两个多小时前卫予发来信息说去拿完东西就过来, 到现在也没现身, 电话微信统统没有, 他发了两条信息过去也没得到回复。 这让邱行之觉得奇怪,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卫予和以往一样笑着和他聊天,他不是无缘无故没交待的性格,有事不来应该也会说一声的。 点开微信, 朋友圈有卫予两分钟前发的一张图, 是一大包卤味,没有配文字, 光溜溜的堵在他朋友圈最上方。 卫予可能没看到微信消息的侥幸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看到了, 但是不想回复。 为什会这样?邱行之的鼻腔被什么堵住, 呼吸有些困难。 秦融在楼下吼:“邱行之, 你在楼上打扮啊?还不下来!” 揣着手机下楼, 秦融一把扯住:“你今天可是寿星啊,快喝!” 生日聚会其实就是喝酒,这帮人平时也没少吃喝玩乐,但其中一个兄弟的生日意义不同,每个人卯足了劲的要灌醉人。 秦易无意说:“今天卫予不来么?” 在场几位都认识卫予, 纷纷看邱行之。 邱行之忽然烦躁:“他有事。” 一顿狂喝后邱行之第一个倒下,其实按照他的酒量不至于如此,但他不想继续了,秦融只得架着他到客厅休息。 邱行之低声说:“我想回公寓。” 秦融:“没问题啊,让你家司机送你过去。” “……”邱行之恼怒的拨开秦融的手,“司机有事。” “哦,我们都喝了酒,司机让回去了,要不然喊来送你?” 邱行之咬了咬后槽牙,模糊不清的说了句:“你给卫予打电话。” 秦融一愣。 “他有东西落在我那儿,送我过去正好拿给他。” 秦融这下可算懂了,以往邱行之喝多,十次有九次都是卫予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凡卫予在,他这个其实很能控制酒量的发小就容易喝多。 拨电话前秦融不解的问:“你是不是不对劲?没什么精神。” 邱行之不理他,装着睡觉。 秦融撇嘴,拨通了卫予的电话,邱行之呼吸放轻,恨不得贴过去听卫予的声音。 对方接的很快:“喂?” “卫予,行之喝醉了。” 那头静默,似乎有风声,卫予的声音跟着飘忽起来:“哦。” 秦融噎了一下:“你今天怎么没来?他喝醉了……” 卫予平静无比;“我有事,喝醉了请司机送吧,我很忙,挂了吧。” 不待秦融应答,手机里就只剩忙音了,秦融茫然的盯了手机好几秒,发现邱行之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无奈的摇头,发挥兄友弟恭良好品德给邱行之盖毯子,确保他不会着凉才回餐厅。 邱行之徐徐睁眼。 刚才那通电话秦融按了免提,卫予说的话一字不落飘进他耳朵。 他忙,有事不来,都没关系,只是个生日而已,让邱行之在意的是卫予的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他从来没听卫予这样说话。 以及——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 邱行之原本装着头疼,大概报应他撒谎,现在脑袋是真的痛了起来,太阳穴汩汩直蹦。 但邱行之没料到,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生日那天失约后,卫予从他生活里消失了,没有一条信息、一个电话,邱行之发过去的信息要么石沉大海要么简单回复几个字,每次都是忙、很累,言语之中的抗拒意味越来越清晰。 邱行之知道卫予开店,知道他确实忙,可那不是根本原因。 邱行之茫然无措的问卫予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只要卫予开口,他什么都愿意改,有什么话、什么事,他都愿意和卫予沟通,可卫予只说他不想再那么下去,淡漠的继续抗拒他。 他可以出现在卫予家楼下,可以到味卤帮忙,卫予待他礼貌客套,可这不是邱行之想要的。 那天晚上卫予拎着卤味来找他,邱行之不太想出去,可卫予说了在门口等,见他的想法盖过了不安忐忑,他想着也许是自己多想,还是出去了。 彼时已是冬季,卫予靠在车上,堪比月光皎洁的路灯洒了他全身,抓取到他的模样的一瞬间,只穿一件毛衣的邱行之连冷风都感觉不到了。 卫予递来一袋卤味,邱行之甚至来不及笑一下,卫予开口了。 “行之,以后别再找我了。” 别找我了,到此结束,同学也好朋友也好,所有的关系终结于此吧。 寒风见缝插针的自毛衣洞眼往里钻,一下一下刺在邱行之薄薄的肌肤上,这种疼像细针扎来,不会见血,但密集的疼痛能让人失去晕厥。 他说,他不同意,他为什么要同意?从今以后不去找卫予,他凭什么要答应? 卫予问,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去他妈的朋友同学,谁想跟你做朋友,见面三次后就在梦里出现,靠的近一点就能让他硬起来的人,能做什么朋友? 可卫予还是自顾自的走了,就在邱行之暗地里找人搜集周福来扰乱市场证据提供给相关部门后的第三天,卫予亲口和他断了。 那之后有好几天时间,邱行之活的浑浑噩噩,喝个水都能打破杯子,刮胡子刮破下巴,工作连连出错,索性给自己放了两天假,什么都不做,哪里也没去,躺在家里,将他和卫予认识以来的所有接触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和卫予的关系一直很好,他忍了这么久,哪怕最情动不能自已的时候也能控制住自己,卫予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不耐不开心,这点邱行之十分能肯定。 想着想着邱行之忽然想起秦易没多久前说的一句话。 当时他们在秦融家吃饭,秦易谈起他在国外的一段交往:“我和他只是朋友嘛,他跟我表白干什么?那次之后看到他我都觉得肉麻。” 邱行之默默的抬头,秦易笑的眼睛都弯了,仿佛说的只是笑话而非他的亲身经历:“有的东西是底线,踩到就炸了,他们不懂。” 底线? 卫予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底线?是不是自己最近做的太多,情绪遗漏的太密集,他已经感觉到不对劲所以刻意疏远他,结果自己得寸进尺,卫予那么温和的人被逼的说那么狠的话。 全都是因为这个吗?他以为一直是好朋友的人忽然那么急迫的要靠近他,他是不是也——觉得恶心?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想到卫予恶心他,邱行之全身的毛孔都冻住了。 那几天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大四时候有人传卫予喜欢他,邱行之很是兴奋了一番,却在某天找到卫予宿舍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问:“卫予啊,你和邱行之到底什么关系?” 邱行之停止敲门的动作,安静的站在门口。 卫予很快回答:“朋友,好朋友。” 他答的轻描淡写,邱行之心内来不及熄灭的小火苗被兜头浇上一盆冰水,滋啦的透心凉。 那天他没有进去,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卫予的宿舍。 某个晚上,在公司加完班的邱行之再也忍不住,将车子开上了熟悉的道路,在那里,他看到了秦易。 他和秦易认识二十多年,那天晚上,他只觉得秦易陌生。 秦易说:“你早点来就能看到我向卫予表白了。” 说:“你这话是用什么立场呢?” 轻描淡写里溢着刻薄嘲笑,和秦易平日的模样不一样,问的问题直捣他的五脏六腑,捶的他身体发麻讲话困难。 卫予的至亲之人可以问,恋人可以骂,只是认识五年多的同学朋友,他有什么立场资格去干涉卫予的感情? 没有。 秦易走的时候看他,眼神很复杂,邱行之没有办法去解构剖析,但他觉得自己从里面看到了怜悯这种东西。 怜悯他的迟钝、犹豫、踌躇,还是庆幸他自己的先发制人、主动、先他一步,邱行之不知道,那天之前他没想过秦易会那么突兀的向卫予告白,他们三个人一起吃过饭玩过游戏,秦易待卫予很正常。 这些年因为压抑情感,邱行之对稍微接近卫予的人几乎都怀着戒备,他像个趟雷手,但凡有人离卫予近点,心里的警报声就会即刻拉响,哔哩哔哩的提醒他注意“敌情”,他警惕过卫予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学姐,甚至还有一个暑期实习公司的客户。 卫予不动声色的统统拒绝,可邱行之趟雷的神经从未松弛,时时刻刻保持高度警惕。 这其中,没有秦易。 秦易成年后情感生活丰富的一塌糊涂,邱行之曾经亲眼见识他在一次秦家主办的宴会上跟前来捧场的某男明星在酒店走廊亲昵的低声说话,宴会结束后一起离开,速度之快让他表哥秦融都叹气。 邱行之无意评价别人的私生活,但在他的观念里,秦易那种情感外放到从不掩饰的人,为什么会在认识卫予两年多后忽然显出好感、喜欢甚至表白呢?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察觉异样,是他的趟雷系统失灵了吗? 如果不是秦易后面对卫予做的事以及找人调查,邱行之从未怀疑过秦易的动机。 那天夜里他想了很多很多,整整一夜没合眼。 开始时他想卫予对秦易的告白会不会接受,秦易告诉过他,有的人无法接受从朋友跳跃到恋人的转变,会选择老死不相往来,他分明也是卫予的朋友,难道不害怕吗? 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和卫予截然不同,是单纯想要玩玩还是认真的?卫予的性格,是绝对无法接受随意玩玩的。 可秦易的条件那么好,追求人的花样一定很多,卫予会心动吗? 很快秦易就从他的脑海里消失,只剩下卫予一个人。 邱行之清楚,秦易如何好如何坏都不重要,会不会接受的关键在卫予,可他无法不担心害怕。 他曾经无数次的寻找告白机会,却在一次一次的后退中错过,他总是害怕失败,害怕卫予会恶心讨厌他,以至于他只能越来越拼命的压制感情,害怕体内勃然生长的感情太过浓烈,在某个时刻忽然控制不住,轰然炸裂开来。 那天喝多了酒,已有好几天没见过卫予的他被司机送到味卤,想念他,想见他,他没有携表白的念头而去,却在和卫予共处温暖的一室时猛然生出了无尽的勇气。 “这五年,我一直喜欢着你。” “我从来没把你当朋友。” 卫予难以置信和愕然的神情细节一分不少的落在邱行之眼里,他苦笑,果然把人吓着了,他酝酿等待了这么久,结果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 早知如此,他干脆早些说,何苦浪费五年? 那天离开的时候恳求卫予不要推开他,对他来说,根本不敢奢望卫予会接受他,只要他别那么抗拒的试图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他就满足了。 想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太过浓烈,在心里窖藏发酵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已经不敢奢望太多,只要卫予别用厌恶的眼神看他就好,哪怕一辈子维持这样的关系他也能接受。 那天后他过了很长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连忍不住去看卫予也只是坐在车里,远远的透过车窗和店门,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看他和顾客说话,看他和店员聊天,看他举着手机打电话,看他过着平静繁忙的日子,即使自己不再出现,他也只会小小的失落一下吧? 邱行之苦涩的想,他想推门下车,面对面的看看他,可对卫予直截了当拒绝的畏惧让他始终不敢,继续呆在车里,像个变态一般,默默的把他一言一行,或笑或皱眉或认真或放松的模样统统收入眼帘,洗成美丽的照片,深深镌刻在脑海中。 他害怕的太多担心的太多,没勇气告白之前如此,告白之后亦如此。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出自《妙色王求法偈》)。 告白之后发生了许多事,邱行之时时刻刻处在忐忑不安的等待和隐隐期待里,直到去遂城。 在邱行之二十多年的生命里,那一夜于他而言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因为卫予接受了他。 参加陈飞的婚礼前他想过会遇到卫予,田怡对卫予的冷嘲热讽让他极为生气,可他没料到事情会在她的无意推动下朝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方向发展。 卫予主动亲他,而后邀请他。 漆黑到只能勉强看到对方一个轮廓的宾馆房间里,他听着卫予自胸口抽出的沉重呼吸和偶尔压抑不住的低喘,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发光。 秦易某次悄悄告诉他,其实上床很爽,建议他试试。 邱行之只觉得恶心,想到和他躺在一起的不是卫予,他就犯恶心。 可他明明在五年前开始,只要和卫予离的稍微近些,闻到他身上暖暖的香气,两秒就能硬起来。 那天把昏睡过去的卫予抱到另一个房间后,邱行之第一次相信秦易所说的,很爽,不止生理,是身心乃至整个人全面拥抱所爱之人的爽。 除了卫予,不会再有别人了,没有试过别人,也不需要,他非常肯定。 那天搂着卫予的时候,邱行之下定决心,自此之后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他留在这个人身边,卫予的担忧迟疑、他的家庭、难缠的父亲、别人异样的眼光,都不能。 那晚他低声对卫予说:“我爱你。”五年多,以后,还会一直爱下去。 卫予睡得很沉,没听到,没办法给他回应。 但是没关系,只要卫予爱他,其他的所有一切阻碍都会被他踩在脚下,他什么都不怕。 最害怕的东西没了,邱行之一往无前。 近六年的互相暗恋终于画下句点。 他何其有幸呢,爱的人亦爱他,在错失这么多时光后,最终给了他新的希望和最好的结局。 爱生忧怖,也生勇气、生幸福。 “你什么时候说呢?” “说什么?” “说爱我。” “我没说过吗?” “没有。” “哦。” “什么时候说呢?” 邱行之的脑袋枕在卫予大腿上,自下而上的看着他,焦急万分。 卫予顺着他柔软的发丝:“很快。” 很快是多快? 很快啊。 好吧,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有一个甜甜小番外,这篇文就完结啦 第68章 吃醋(完结) 邱行之最近快愁死了。 庆城是卫予的家乡, 除去大学四年, 他的出生、成长、工作、创业都在庆城, 可以说他社交人际圈的99%在庆城, 占据其中最重要地位的就是同学,尤其是初高中同学。 当然也包括恋爱。 小学的时候大家还小,中学已经很能记事, 联络手段也多, 加之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保持密切联系就成了很容易的事。 卫予和邱行之类似,不太喜欢把私人生活过多的呈到朋友跟前,两人确定关系后带邱行之见了关系最好的几个后就没再让邱行之参与到自己的交际里,邱行之亦然, 两人各自工作, 偶尔交际,都觉得挺好。 如胶似漆的感情也需要喘气, 这是他们的共识。 可自从第一个同学步入婚姻殿堂后, 卫予的其他同学就跟说好了似的, 前赴后继的开始了请客的征程, 今天你结婚明天我生娃, 卫予接电话接到手软,正规隆重一些的还发来请柬。 卫予很重视友谊,除非实在抽不开身,凡邀请必到,这年的国庆节前后卫予几乎每隔七八天就要带着醉意而归。 其实卫予很有分寸, 并不会真的放任自己喝醉,邱行之有时间自己接送,没时间让司机去,开始时倒也不觉得什么,可连续一个多月都是如此之后,邱行之开始愁了。 这天卫予回来洗过澡往床头一坐:“明天参加张三的婚礼,你一个人吃饭吧。” 邱行之的脸立马黑了一半:“又出去?” “张三上次帮了我一个忙。”卫予很知趣的主动搂邱行之脖子,“你见过的。” 的确记得,算是卫予最要好朋友中的一个,邱行之当然不会不让卫予去,但是:“这个月你都没怎么跟我一起吃饭。” 卫予歪过脑袋承接邱行之落在脖子上的啃咬:“过完这段时间就好了。” 邱行之哼了一声,故意用力咬他脖子:“我想和你一起去。” 卫予微愣。 “明天我休息。”邱行之抬头,两人贴的近,他故意快速眨眼,长卷的睫毛刮的卫予鼻子和脸部发痒,竭力往后仰脖子想要躲开,邱行之压着他后脑勺不让,“张三他们我见过,我也去,好不好?” 卫予没想过邱行之会提出这个请求,见过好友是一回事,带着参加婚礼又是另一回事,虽说张三他们打来邀请电话的时候都会说一句“把邱行之带上”,但他们两个都没动过这个心思。 今天邱行之忽然提起,卫予倒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两秒——似乎没什么不可以的。 邱行之还在用睫毛刮他的鼻子,卫予忍无可忍的推他:“痒死了!” “带我一起去嘛。”邱行之特别喜欢动手动脚,两人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摸这里就是碰那里,这会手又转移到卫予胳膊上轻轻摩挲,“你喝酒我能接你回来。” 卫予用力扣住他的手腕警告瞥他一眼:“明天下午四点半,在xxxx酒店。” 这是答应了,邱行之开心不已,顺利的将卫予托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谈完别人的事,现在来做我们自己的事。” “……” 次日傍晚婚宴现场。 邱行之和卫予坐在一起,一桌十个人有四个他见过,廖然也在其中,氛围很好。 能做得了长久朋友必然有些共同之处,廖然等人默契的闭口不言,没人主动提起邱行之的身份,倒不是怕什么,而是嫌麻烦,只当邱行之是正常同学的吃喝聊天,现代的婚礼除了宣告一个新家庭的诞生,还有一半交际应酬功能,各方沾亲带故的亲戚朋友同事等,大部分人都只认识自己圈子的,多一个两个不认识的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所有流程走完后宾客开始吃喝,这是婚礼最热闹的部分,认识不认识的手拿酒杯满场窜着敬酒,把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邱行之帮卫予挡了几杯敬过来的酒后,卫予和同学们到另一桌敬酒,邱行之两秒朝他看一眼,看到第五眼的时候,一个女孩走了过去。 她和那桌的其他人打招呼,大概也是同学之类,可很快她对卫予说了两句话,卫予就跟着她往旁边走去。 邱行之一愣,两人已经走到了宴会厅门口,女孩拉开门,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卧槽! 邱行之几乎不用思考,身上的米色风衣掀开长长的波浪带起一阵风,飞一般的冲了过去。 廖然某次在餐桌上轻描淡写的说,卫予读高中的时候极受女孩欢迎,长得帅成绩好会画画,温和又耐心,高考后收情书收到手软。 邱行之当时只有点微酸,这会儿见到高中同学之一的女生将卫予单独喊出去说话,酸味立刻淹没了他,像从醋缸里爬出来。 宴会厅外头就是过道,邱行之鬼鬼祟祟的拉开门探头出去,果然见到卫予和那个女孩站在一角,离的稍微有些远,听不清说什么,但两人的神情都挺愉快的。 邱行之这辈子没这么偷偷摸摸过,又不甘心这么离开,探头探脑的瞅着。 然后,他看到女孩伸手抱住了卫予。 身高相差十几公分,卫予还微微弯腰回抱女孩,面带微笑,这个拥抱持续了三秒多钟,结束的时候女孩又说了几句话,得到卫予点头应允后直接按下电梯,卫予目送人进电梯、关门后才转身返回。 邱行之默默穿过密集的人群回到座位。 卫予继续喝酒,结束时已有些微醺之意,闭眼小憩一路,直到车子驶入别墅车库司机离开,他睁开眼,发现邱行之坐在一边瞄他,眼神夹杂着不满、委屈还有点奇奇怪怪说不清楚的情绪,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邱行之几乎没开口说话,十分的反常。 他直接问:“怎么了?” 邱行之也没遮掩,飞快的答:“那个女孩是谁?” 卫予挺直背脊,他没喝醉,那点醉意也散的差不多了,脑袋转的飞快,一下就反应过来:“和我在外面说话的那个?” 不仅说话,还拥抱:“嗯!” “哦,她啊~”卫予不知有意无意,拉长尾音就是不说出来那个女孩的身份,“她啊~” 邱行之盯着他。 卫予“啊”了半天忽然停住,转而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 “你看到了?”卫予稍稍眯眼,车库里光线充足,但被车顶挡住大半,两人在半明半暗的环境里聊天,谁也没提回去的事,“你偷偷跟着我?” 邱行之张了张嘴。 卫予转开脸,面无表情:“你怕我做对不起你的事?” 卧槽这误会就大了,邱行之忙摆手:“没有,我从没这么想过!” 晦暗的光线里卫予的脸显得愈发冷,他的五官气质仿佛特别适合冷漠这个形容词,不笑紧抿双唇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邱行之不怕卫予发火暴怒,就担心他木然的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心里连续叫苦数声,忙不迭的抱住卫予胳膊:“卫予,我发誓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缄默两秒,卫予淡淡的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邱行之尴尬了,抱着卫予的手劲更大生怕挣脱,嗫嚅道:“我,吃醋。” 卫予瞥过来一眼,依然淡淡的。 “我知道你不会做什么,就是……”邱行之艰难的咽了下嗓子,“就是看你和别人拥抱吃醋,但我绝对没有不信任你。” 没声。 邱行之真的急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是小心眼吃醋而已,你,你别多想!” 卫予的手伸向车门,邱行之七手八脚的将那只手也拽过来抱住:“聊完再下去!” 他最害怕的就是卫予有话憋着不说,憋着憋着就发酵成难以解决的大事了,吃过苦头必须长教训,他死死搂着卫予身子,说什么都不让他下车。 两人靠的很近,能清晰感知对方的心跳,卫予扑通扑通,邱行之噼里啪啦,明显不在一个节奏上。 卫予从后视镜看到邱行之委屈又着急的模样,忍着笑,平静的说:“你吃醋?” 邱行之嗯嗯直点头,这没什么可丢脸的,现在的关键在于不能让卫予误会他用意。 “今天中午,你在公司楼下做了什么?” 这话题转的没头没脑猝不及防,邱行之愣在那里。 卫予用余光看他。 邱行之愣了有半分多钟,先是思维一凛,随后心头一松,一股淡淡的酥麻感漫延开来:“你中午去找我了?” 卫予岿然不动:“路过。” 行吧,没关系,邱行之闷笑着凑到卫予面颊上用力亲了一口:“是不是黄头发的女孩子?是我小叔的女儿,从小在意大利生活,昨天刚回国。” 邱家的家族成员众多,除了邱晨光,卫予一个都不认识,邱行之也不提,但这个答案还是让卫予怔愣在那。 “你应该很快就走了吧,她男朋友就在旁边,堂妹带他回国见家人的。” 卫予当时其实只是开车路过,却看到邱行之和一个金发女孩从短暂的拥抱中松手,但他还是放弃上楼的念头直接离开了。 邱行之忽然明白过来:“你……今天故意的?” “……”卫予有些臊得慌,竭力扭开脸,“那个是高中同学,毕业后到法国留学,好多年没见了。” 邱行之现在已经不关心什么拥抱,他们都清楚两人不会做对不起彼此的事,但卫予分明知道他躲在门缝里看到他们拥抱,过后却什么不问,就是等着他提出来。 假如卫予不信任他,等待他的大概就是真正的冷漠以待了。 用他的醋意来稀释另一份醋意,邱行之吃醋,卫予也是。 区别在于一个坦诚,另一个默默的吃。 邱行之被自己的认知喜的几乎想要仰天长啸,他毕生的最大愿望就是能见到卫予在乎他,吃醋简直就是在意的不二证明。 卫予被他笑的脸发热,扒开他八爪鱼一般的手:“进去洗澡,很晚了。” 邱行之本想说好,车门都推开一半了,忽然想到什么,迅速坐回来并一把拉紧卫予那边的车门,熟练的把卫予压在车窗上,低声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卫予:“……” 车子空间极大,邱行之平时经常用它和公司高管们外出办公,隐私效果极佳,在里面做什么外头是看不到的,别墅车库这个时间点也不会有别人过来。 邱行之见卫予还嘴硬,眉头挑起来老高,伸手去解他衣服的扣子:“是不是吃醋?” “……”卫予察觉他的意图,一把按住,“你不会想……不行。” “那你说,是不是吃醋了?” 卫予扭脸:“没有。” 嘴硬,邱行之挺开心,手伸进衣服里轻轻捏着他腹部的皮肤:“不承认也好,我们还没试过车里……” 卫予踹他,邱行之巧妙的压住他的腿:“真高兴。” “……” 凑过去亲吻:“咱们就在这里过夜吧。” 卫予知道此过夜非彼过夜,本来挺羞耻的,但见邱行之得意的就差翘尾巴,心内忽然兴起坏心眼,趁邱行之低头脱衣服的瞬间猛的爬坐起来并把邱行之推下座位,坐在他身上,自己将身上的衬衫脱掉,伸手轻轻摸邱行之的脖子,在他愕然的还没回过神之前俯身亲在他脖子上,立刻引起邱行之的颤栗,下意识抱紧。 车厢内的温度倏然升高,充斥着令人耳红心跳的喘息。 卫予极少如此主动,邱行之几乎要幸福的晕过去。 气氛渐入佳境的当口,卫予忽然停了下来,抓了把凌乱的头发,沉声说:“你说,第一次吃醋是什么时候?” 邱行之睁开眼,满满情|欲的眸子里浮出痛苦:“现在聊天?” 卫予微笑:“嗯,现在。” 邱行之托住他的身体,学卫予不怀好意的模样微笑:“你要是想听,我可以跟你说一天一夜。” “这么多啊?”卫予作势要起身,“现在就说。” 这人有意使坏呢,邱行之深深的吸气,待胸膛内充满氧气,抓着卫予的胳膊一搡将人压上车门,自己紧跟着贴上:“我现在就告诉你。” 亲耳朵:“大三的时候,你打球崴了脚,同学背你回宿舍。” 鼻子:“在食堂吃饭,你让同学吃你碗里的菜。” 嘴唇:“同学生病你照顾他一夜。” 卫予竭力抵抗着昏沉的神思:“这……这些都是?”大部分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邱行之动了动:“还有很多。” “大四的时候……” “毕业后不久的时候……” “我们一起吃饭……” 卫予推着邱行之的脸:“行了行了,够了。” “没够,还有好多。” 继续。 陈述完毕的时候早已是深夜,邱行之将卫予从车里抱回卧室洗澡又返回车子清理,嘴巴扬起老高,走路都带着粉色的风。 卫予迷迷糊糊的缩在被子里,他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不问了! 邱行之果然是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正式结束啦,两个月的时间写完还是很出乎自己意料的,非常非常感谢一路陪伴的朋友们,本章留言全订的朋友作者会以小小红包聊表心意,然后,下一篇文《不认识的男朋友》这个月下旬就会开,希望能继续陪伴~~ 下一篇文案如下: 挺病的攻和挺狠的受,1V1 不是替身文 你对每个人笑,却说不认识我 年会次日,虞慎在腰酸背痛中醒来,入职集团不久的副总闻谨躺在他旁边,头发凌乱脸上带伤。 他想悄悄离开,发现门锁了。 闻谨坐起来靠在床头看他:“昨天晚上你自己跑来找我。” 虞慎:“闻总对不起。” “你看着我喊别人名字。”闻谨盯着他,“那个人是谁?” “对不起,以为您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是谁?你们睡了?” “当然,不过和闻大少爷有关系么?”虞慎好笑,“还是您想撬我墙角?” 闻谨:“谁是你男朋友?” 虞慎忽然挥过去一拳:“当年是你说不熟,不记得了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不过闻少爷实力没以前厉害了,啧啧,夜夜笙歌虚的吧?” 又踢一脚:“老子不认识你!” 闻谨抹掉嘴角的血,面无表情:“无所谓,你就在这里跟我认识,跟我熟悉,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你回忆多久我们就在这待多久,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 “你有病啊?关我?” “你说只要和我在一起,呆在哪里都行。”闻谨试图抓他的手,“就这里,你慢慢想,我陪你,一辈子都行。”